彩泽泡水果酒用多少度的酒怎么样?度数高吗?

哥哥,你就像看到了自家男人出了轨以后的表情啊!啧啧……
是……无论装备如何如何的不可靠,你也得上战场杀敌,即便那枪支像盗版冲天炮一样的来一个反冲,你也得上战场!这就是路明非小熊猫的悲哀,一看到那什么‘保险取消’,他真的很想拜托执行部的曼施坦因教授扔一个钻地雷炸翻整个装备部!
当然,远在‘他乡’的几个人并不知道,现在的卡塞尔学院可是热闹非凡啊……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来到恺撒面前,深深的鞠了一个躬,现在是晚上,预定的出海时间,蓝色的海浪就好像鱼鳞似得一层接着一层,拍在沙滩上,轻轻的卷走一些金色的沙,因为是晚上,天空有些点点的星星,灯火通明,将海水反射着盈盈的光芒。
“专员,我们要先到蜈支洲岛,再去往尼伯龙根,通过蹦极送上天。”那家伙的胸肌何等发达!一抖一抖的,路明非疑惑,“蹦极有那么高吗?”实际上,他知道蹦极可以送他们上天,只是想知道,这个蹦极工具是不是也是那帮地下实验室的疯子们……
“路先生请放心,这次任务所有装备由装备部倾情提供!”
路明非很光荣得吐血,他颤抖的爬起来,没去事先买一份保险,他真是亏了。
船在海上缓慢的通行,恺撒一口否决了让执行部的人一同前往,楚子航倒是很配合的在船头,用黄金瞳压制那些海里生物,所以说,这一次的航行不会有什么鲨鱼之类的来袭击了,毕竟他们无法抗拒龙的威压。
“说到底啊,每一次的任务都是我最废物啊。”
路明非躺在船舱的床上,叼着一根草,慢慢的嚼着,一种淡淡的苦味在嘴中蔓延开来,苦笑,“说到底屌丝就是屌丝,这一次那剩下的四分之一也保不住了吧?我有那么霉?”
“啊啊~哥哥你的声音就好像一个怨妇看到自家男人出了轨以后的表情啊!堪比八点档肥皂剧里的演员呢!”
路明非歪头,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啊!!!!!!!!!!!!!”他的身子堪比蜗虫的柔软,瞬间收缩到一起,靠着墙壁,“你你你……路鸣泽你的脸为毛要靠这么近啊!很恶心的有木有!我是男的啊啊啊!”
路鸣泽的表情有些失落,“呐……哥哥你就这么怕我吗?”不知道是不是想起那次游乐场的事,路鸣泽精致到如SD娃娃一般的脸有些扭曲,“为什么哥哥你总是这样呢?!他们是人类啊!哥哥你宁愿相信人类都不愿意相信你唯一的亲人吗?”路明非愣住了,路鸣泽很少会露出这种表情,尤其……他居然感觉很亲切。路鸣泽停了下来,露出一个祸水级别的微笑,“哥哥呐,我是这世界上唯一爱着你的人呢……”
路鸣泽慢慢的走进路明非,他白皙的手轻轻的放在路明非的胸口,头枕在他的肩处,像一只小猫一样的将身子贴近。路明非的意识在不断叫嚣:推开他!推开路鸣泽。可是身体却办不到。路鸣泽哀伤的表情印在路明非的眼瞳深处。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光,路明非心跳漏了半拍,因为他看见了路鸣泽那漂亮黄金瞳眼角的一滴泪珠,这是路鸣泽第一次哭,在他的面前哭。路鸣泽的手松开,再紧紧的抱住了路明非的腰,“我等了这么久啊,上千年啊,可是等到的哥哥只会一口一个‘魔鬼,魔鬼’的叫啊……”路明非的心中,不知为何也升起一股浓浓的悲哀,他伸出自己搁置的双臂,反抱住了路鸣泽。
刚才路鸣泽的表情是那样的悲伤,就像……悲伤了几千年……


1、看颜色。新鲜的鸡肉是淡粉红色,鸡肉切开后颜色有光泽。变质鸡肉黯淡无光泽,呈现灰色。

2、看松紧。新鲜鸡肉纤维紧凑,有弹性,用手按压能很快恢复原状。变质鸡肉结构变得松散,用手按压很难恢复原状。变质鸡肉摸上去还会觉得比较黏手。

3、闻气味。新鲜鸡肉除了正常的鸡肉味道没有异味,而变质鸡肉则有臭味或其他难闻的气味。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不曾一觉睡到天亮了。
失眠这种病相当顽固,起先我尝试十点熄灯,后来又戒了咖啡、乌巴红茶,再到后来我依赖褪黑素成瘾,犯起头疼来连布洛芬都镇不住。生活失去方寸,仿佛坠入泥沼。
四月朔日先生,您问我治疗失眠的诊所那么多,为什么唯独选择来到您的心理诊室问诊?呃,我可以说是因为朔日在我们中国是指每个月的第一天,而四月一号是愚人节,所以我想来看看您是不是骗子吗?
对不起,说笑了。但好歹您也笑了,这样我才不会这么紧张。
我一直听说您的心理科室和别人不同。由您主导的VR视听疗法和用虚幻治疗现实的理论激起强烈争议,学界都称您为科学疯子。但您的论文我悉数拜读。您说所有科学到了最后都会变成神学,而最高级的VR就是梦境。那时我就在想,或许只有您能理解我。
因为大概只有疯子,才能理解另一个疯子吧。
一切的症结,源于我的爱人失踪了。
大学毕业后我诸事不顺,和家人大吵一架就赌气辞职来到日本,一边在居酒屋做兼职,一边鸵鸟似的等着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来的工作机会。都说东京繁华,我却独爱本州岛中部的轻井泽,冬日浅间山盛满一碗雪,蜿蜒迢递的三笠大道白得孤直,天地间静得仿佛连自己都不剩。
藤原秀树就出现在我来轻井泽的第一个冬天。
起初我注意到他,完全是被他的容貌所吸引。
一见钟情?非要这么说……也没错吧。一个人若是注定爱上另一个人,追溯任何原因都不过是浪漫的借口。
比如他总是坐在我的调酒柜前方,膝上盖一块千鸟格小毯,毛绒背心是烟灰色,恰能让我嗅到壁炉熏熏然的暖。比如他的气质虽然给人以谦和儒雅的感受,五官却偏于我爱的冷硬一派。又比如我曾看见他面前摆着一本基普索恩的《星际效应》,而就它改编的电影恰好也是我的最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很疲惫,睡不醒的下颌一磕一碰的,戴的黑框眼镜又比寻常眼镜要略微厚重些。若不是他的鼻梁足够英挺,我简直要担心是否架得住那副眼镜。
好在我知道他最喜欢大吟酿兑半杯青苹果苏打水,并会在我递上酒时准时醒来。他说谢谢,日语九个音节,迟缓绵长,像轻井泽冬夜无声雪落。
诚然,我对他的窥视若就这样发展下去,至多不过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但缘分这种东西就是很奇妙。它不肯来,我就制造。
这并不是我的错,学通一门语言真的好难,天知道日语里的柠檬和小酸橘的发音有多像!我弄混了无数回,知错能改,改过再犯,终于是犯到了他的身上。
这是我耍的心机?不,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有预知能力,知道他会对柠檬过敏?
红疹顷刻间就蔓延到他的脖颈,我吓坏了,劈手夺过那杯做错了的柠檬碳酸果酒。杯中的冰块被我发烫的手心烤化,霜珠黏上掌纹,像是连生命线都吓哭了。
幸好我有随身携带西替利嗪的习惯,而他没有拒绝我递过去的过敏药。
这次他的道谢只有两个音节,用的却是中文。
我们就是从那时熟稔起来的。
后来每当他服药,都是我替他试水温。跨年夜一起看红白歌会,我好说歹说才让店长允许我进厨房烤了一个草莓炸弹。奶油果肉红的白的抹了两个人一脸,和歌会遥相辉映,他眼里也倒映着如沸繁星。
他很纵容我,毕竟他大了我整整十岁。而他来到日本也已有十年,现任东京品川一家技术公司的项目总监。他说他一直很想回国看看,可惜与父母的关系尴尬,更何况自己腿脚不便——我这才知道他常住轻井泽是为了养病,千鸟格小毯之下其实是一副毫无生气的假肢。
我理所当然无视他的残疾,因为爱情无限大。但爱情也无限小,一并被我无视的还有他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钻戒,他的手机定时传出的柔和女声,问他明早的茶渍饭要不要添一枚溏心蛋……趁他熟睡,我一次次摁掉他未婚妻的来电,也一次次将下滑的小毯拉回他的腰间。
所谓爱情,真的讲究先来后到吗?
四月朔日先生,您觉得我厚颜无耻吧?可我不怕,因为我接下来的话恐怕更是无耻之至。
藤原秀树有未婚妻,那又怎样?
我爱上他的时候,其实我……我也有未婚夫的。
我的未婚夫名叫周则臻。
在未婚夫这个称谓之前,他是我的大学男友,高中到小学的班长,住所相距两条街的开裆裤小伙伴。青梅竹马?算不上,因为这两条街隔开的不只是距离,也是阶级。
这么说好像有点夸张。但一个男孩,独生子,小区电梯直通入户,父母都是985的教授,族谱一翻扑面书香。而女孩家中不止一个孩子,家里经营小卖部,校服永远比身材大一码,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和爱都被偏颇地瓜分……这样看来,“阶级”二字大概就不算太夸张了。
而我的家庭,也存在着这样奇怪的阶级阵营。
我姓余,亲哥姓郑,这不奇怪,因为哥哥跟爸爸姓,我随母姓。
我妈妈是独女,姥爷是老知青,憋着郁郁不平的心气,很是望女成凤地把妈妈供进了那个年代百里挑一的师范院校数学专业。妈妈嫁给爸爸是所谓的下嫁,但起初的差距并不大,是姥爷在冠姓权上的强势挤垮了这个家。妈妈曾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惜我不是他们期待的男孩。
我叫余弦。在直角三角形里,余弦是一个角的邻边比斜边。而在我家,我妈妈是邻边,爸爸是斜边,我就是那个角,被他们夹得喘不过气来。
在那个年代,我的到来算是超生,爸爸因此丢了铁饭碗,转而盘了店面卖杂货,妈妈也从市重点被下调到县中学。家中的争吵和杂货店的商品一样越来越多,哥哥是可以逃去奶奶家,我却害怕姥爷,宁可替爸爸看店。
南方沿海的盛夏,高楼阻断了清凉的海风,整个城市都像是浸在火锅里。烦闷,压抑,枯燥,我坐在店内的玻璃柜后,烈日经玻璃折射在天花板上拓出蛋黄光斑如油脂,沿街车流灌进来的蒸汽更像热汤。我就这样被生活煮得稀烂,整个腻在了锅底。
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支撑着我在玻璃柜后,一坐就是六年。
大概是因为店里有台电视机,可以让我名正言顺地边听歌边看连续剧。电视机旧了,亮度不足,难免会映出屏幕外的实景。比如拖着行李箱回国休假的邻家姐姐,比如榕树下晃着蒲扇对弈的大爷,还有……放学后将校服披在肩头的,沥着满脸清爽水渍的篮球服少年。
这场面太熟悉,所以我一边盯着连续剧里哭哭啼啼的女主角,一边背对着他开口:“青苹果味的醒目,一瓶两块五。”
“我有说我要买一瓶吗?”
我摘下藏着中岛美雪的耳机,尴尬得不敢回头。老电视替我们俩面对面了。他的眼睛真亮啊,笑起来像清波泛着光。
可另外一瓶,他没拿走。
我在学校属于非常稳定的千年老二。
姥爷每周给我打电话监督学习,永远的第二名令他十分不满。我连辩驳都不敢,因为说来说去就一句话:“第一可是周则臻啊!”
从小学开始,周则臻就一直是我们班的班长。他会替老师管学生,也会帮学生瞒老师。从来没人说他首鼠两端,因为他对每个人都很好。
他万年第一,我千年第二,我们是谁比谁命长的不死王八,是总分差小于五的死对头。他应该警惕我,就像我无时无刻不警惕着他一样。
高一上学期期中考,物理压轴题是算一个箱子在粗糙地面上的总位移,我的解题思路拐弯抹角以至于没能写完,破天荒地考了总分第三。发完卷子我靠着语文课自习的掩护在草稿纸上反复运算,怎么都算不出,几乎要哭了。
隔了一条走道的周则臻忽然从左边伸出手,我猛地将稿纸和面前那本用来当屏障的《战争与和平》抱入怀中,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而他和平地递来一张字条,上面正是那道大题的最精简算法。
我仔细看了几遍,佩服终于压过羞愧,才要向他道谢,他已转头和同桌嘻嘻哈哈地讨论起爵士队和火箭队的季后赛。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来,就兵不血刃地泯了我少女时代所有刻意营造的快意恩仇。
好吧,我承认我想哭并不是因为第三名本身,只是第三名没法和第一名靠在一块。
那道物理压轴题里的箱子最后究竟产生了多少位移,我早已忘记。可我永远记得我不可明说的心事,在高一的初夏又往座位的左边悄悄地位移了一条走道。
那时我所认识的女生里,没有不暗恋周则臻的。
这场暗恋的起点已经早到无法考证,自我有记忆起,他就站在人群最高处,我能保持仰望就很满足了。何况我和周则臻同学十多年,从未见过他对谁的态度有过特殊。他不属于我没关系,因为他也不属于任何人。
意外出现在我们十七岁那年。
十七岁,荷尔蒙三个字被妖魔化的年纪,一只脚即将迈入高三,老师和家长脑中的警报等级被调到最高。周则臻在某个周六的下午被人用手机拍到从老北街茶饮店走出来,抱着书跟在他身后的弥佳是我们全校女生的偶像。
星期一升完国旗,周则臻就被教务主任叫走了。他回来之后脸色就不对,谁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我们都是第一次见他发火,码得一丝不苟的教材试卷连着桌子一并被他掀翻,在全班同学慌乱收拾的间隙,他已拽出书包离开了教室。
弥佳哭了两天两夜,事实上周则臻只是为她补了一次数学,双方家长都知道。听说周家双亲大动肝火,收到投诉电话的教务主任也跟当事人道了歉。但那段时间周则臻还是很可怕,大概因为偷拍者还没被揪出来。只要他往教室里一坐,全班立刻鸦雀无声。
可事情即便澄清了,人们先入为主的情感却很难改变。周则臻和弥佳的名字从此在各大校园论坛里举案齐眉。我再怎么难过也得承认,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因此当同桌问我怎么看待他们俩的事,我想都没想:“他们很配啊。”这句人人都点头的话,不知为何从我口中说出来,背后变得好安静。
接踵而至的暑假并没有成为流言的避风港,我家电话每天都会响起,是周则臻打来的。他该不会怀疑是我吧?我们是对手没错,但真的不是我。我……唉,我哪里买得起手机。
可我也不敢接。次数一多,爸妈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只好天天往图书馆跑,直到被周则臻堵在欧亚文学区的死角。
我见过周则臻在篮球场上投过很多次半场三分,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力气可以大到这种地步。少年轮廓分明的双臂猛地撑在书架上,《战争与和平》被他撞出架沿,撞得我和托尔斯泰都蒙了。
他高过我大半个头,我的视线翻山越岭才看得清他铁青的脸。省辩论赛的王牌辩手,此刻却像在跟人找碴儿算账。他咬牙切齿,到底只蹦出四个字:“没这回事!”
他离开后很久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解释他和弥佳的事。
暗恋是一块蒙在眼前的布,他以为我掩耳盗铃,我才知他守株待兔。谁都不能怪谁盲目。
周则臻的家明明离学校更近,何以每次他在校内篮球馆打完球后都会经过我家的小卖部?过往莫名出现在我书桌抽屉里的中岛美雪专辑也有了来处,每回自习课他替老师讲题的内容都是我的盲区……
在我偷看他的十年里,他居然也瞎了眼在看我。
哥哥拿筷子敲我久久发愣的头:“今天怎么不和我抢红烧鸡翅了?”我头一次没和他生气。
高考成绩公布,我和周则臻的第一志愿填了首都的同一所大学,他计算机系,我学建筑,都被顺利录取了。
时光弹指,八月底,他退掉了父母订好的机票,和我一起乘绿皮火车北上入学。同一车次的硬卧,他的上铺就在我左边,和从前在教室里的座位一样。我睡眠浅,半夜被铁轨倾轧的噪声颠得辗转反侧,翻过身睁开眼,有一只手正朝我伸来,稳稳地悬在半空。
大学恋爱四年,我们没有吵过架。
但是我曾说过,我认识的女生里几乎没有不暗恋周则臻的。进了大学,暗字转明,我时常看见周则臻清理书包里的信件,撞见公然向他告白的女生。同一所大学,谁又敢说比谁聪明?胜过我的人数不胜数,就连弥佳也在这所大学。
根植在我骨子里的自卑,其实无时无刻不在作祟。
大三之前的课业还算清闲,周则臻几乎抽出所有业余时间陪我,被他室友笑话妻管严。可后来他们小组的课题越做越大,他就很少拎着奶盖加量的乌巴红茶跑过两个校区等在我的楼下了。
本科毕业前夕,他为了VR大赛的事两个月瘦了十二斤。我心疼得要死,顶着被宿管阿姨追杀的风险弄来一套炉子和砂锅,跟我妈通话三小时熬成牛骨汤,装在钢制保温壶里拎去男生宿舍。他很忙,我不敢催,乖乖在楼下等,直到等来了同样给周则臻送夜宵的弥佳。
我没有生气,真的,我只怪自己不上心。恋爱四年,别说给他做一顿饭了,他二十岁生日那天甚至因为我买的凯撒沙拉险些住院。幸亏那时弥佳也在,她随身带着药,这才没把事情闹大。
那件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了周妈妈耳中,她给我打了一通语重心长的电话,没有责备,但比责备更让我难受:“佳佳和阿臻从小一起长大,你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以后可以问她。”
那晚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尝了一口那壶没能送出去的牛骨汤。唉,真的好难喝。
从那天起,我就跟料理杠上了,差点连周则臻参加全国VR大赛的日子都忘了。可当我被地铁的人潮挤得蓬头垢面才好不容易赶到会场时,主持人已经在给周则臻的团队颁奖了,弥佳作为团队后援站在他身侧。
那时我想的是什么呢?我想,还好站在他旁边的不是我。
我本来不会哭的,偏偏周则臻看到我了。科技会展中心挤了上千人,他居然看到我了。
我拔腿就跑,被他一路追到大钟寺,堵在地铁站的东北口。那年图书馆的情景重现了,他还是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跟我解释:“没那回事!”
我恶向胆边生地推开他,拖着曳地的挎包,边走边哭。他紧跟在我身后,一会儿道歉一会儿求情,最后才用他得奖的作品横在我面前挡住去路:“你知道我在这个VR里创造了什么吗?你戴上这副眼镜看看,看看嘛!”
我被他半强迫似的戴上那副厚重的眼镜。在那个由他创造的虚幻世界里,有一个穿着厚厚软软棉袄的小女孩,背对着我在茫茫雪原里漫步。每当我伸出手,她就会回头。
那女孩长得很像十多年前的我。
从小浸染在父母争吵中的孩子,一点罗曼司的诱惑就能感动得一塌糊涂。偏我嘴硬,低头嘟哝:“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这些都是假的。”
“那这个假不假?”周则臻的嗓音变低了。
这个低有双重意义,他的声量低了,位置也低了。
我摘下眼镜,蓦然发觉周遭的如织人流停滞了,而周则臻捧着钻戒半跪在我面前。
那时我真的哭笑不得,四月朔日先生,您知道周则臻的审美有多直男吗?那枚钻戒是他自己画好图纸寄去国外定制的,造型是个直角三角形。邻边比斜边,是余弦。应了我的名字。
我想我当时涕泗横流一定哭得像个丑八怪。
那个丑八怪怎么可能不答应。
四月朔日先生,您看我的眼神已经变了。
是啊,最开始我明明跟您说,我爱上了比我大十岁的藤原秀树。结果到头来我说了那么多,却都是我同龄的未婚夫周则臻。
您问我爱周则臻吗?这个问题很可笑,如果您也有一个从小就暗恋,长大了他向你表白,始终包容你、爱护你的恋人,您也敢和我一样自信,说世界上不会有比自己更爱他的人?
大学四年,周则臻就曾几次带我去见他的父母。那时周家双亲对我是满意的,即便这份满意是对独子的让步。求婚之后,我们很快便定下婚期,连去轻井泽度蜜月的机票都买好了。
但是后来双方家长的见面聚餐,几乎就把我们的婚事打散,打死了。
姥爷的来意很简单,时隔二十年,他对冠姓权的态度更加强硬,连妈妈也漠然审视羞愤难当的我:“你们婚后的第一个孩子必须姓余,你姥爷等不起。”
我搁在饭桌底下的手将两条腿拧得青紫交加,周则臻将我的十指依次掰开,握进他的掌心。
我必须承认周则臻的父母很有风度,他们没有在明面上驳回姥爷,直到不久后我撞破周则臻躲在浴室里听微信语音。作为大学教授,周妈妈说话很是一种藏锋式的委婉,我听得断断续续,却也听清了杂货店、添油加醋、小门小户这些词,还听到那句“我早就劝过你”。周妈妈再次提起好友的女儿弥佳,我就知道这场婚礼很难办成了。
等周则臻冲完凉水澡从浴室里出来,我的牛骨汤也熬好了。他将擦头发的乳白色毛巾挂在脖子上,从身后抱住我,很轻很慢地说:“别怕,不要担心。以后我们如果有了孩子,不姓周,也不姓余,我们就让他姓史密斯、库尔布斯基,姓赵钱孙李,姓铃木藤原。只要他健康,只要你开心。”
我吸了吸鼻子,漫应一声,催他快点喝汤。他笑眯眯的,果真把一整锅汤都喝完了。
可是这个近乎完美的未婚夫,对我好得没有条件的周则臻,在那天之后渐渐不回家了。
我知道他很忙,虽说是初入职场,但上司非常重视他的项目,为此投入了大量资金和心血。之后他要么不回来,要么凌晨才回,并且倒头就睡。我不该在这时问他要不要改礼服的裤脚,看看请柬的款式。但其实我只想问他饿不饿。
再后来,他的手机也很难接通了。我每天从设计局下班,绕到他公司门口等他,只等到了一次,却不止有他,周妈妈和弥佳也在。她们刚逛完大洋百货,手上大包小包,周则臻很自然地替她们拿着。周妈妈取出商务西装往周则臻身上比画,看手势口型,大概是在夸弥佳挑得好。
那时我站在远处,像一个真正的局外人。所有可怖的猜想得到验证,所有隐秘的自卑大白于天下。那天我回了自己家,父母催问婚期令我彻底爆发。他们完全不在乎我声嘶力竭的真实原因,他们只关心哥哥的工作急需周家的关系。
我恨透了他们的自私,同时也做出一个自私的决定。
我辞职出国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周则臻,他是我的枕边人,他怎么可以不知道?我承认,我的决定除了伤心和失望,更多的源于赌气。我希望他着急,希望他来日本找我。可是他没有。
我数着日子等,越等越害怕。我后悔了。可无论我怎么打他的手机,都再也打不通。我最爱的人和我断得一干二净,这与死去无异。
直到遇见藤原秀树,我才活了过来。
四月朔日先生,现在我终于可以回答,我为什么变心了。
我说过,我第一次见到藤原秀树就被他的容貌吸引,是他英俊到无与伦比吗?不是的,是因为他和周则臻很像,尤其那双眼睛。先生,恋人的眼睛不会说谎。
那杯让藤原秀树过敏的柠檬碳酸果酒,也是我故意试探的。周则臻二十岁生日那天,我买来的凯撒沙拉里有被柠檬汁浸透的蛋黄。就是那时我才知道,他天生对柠檬过敏。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
藤原秀树说他已经三十三岁了,不,不可能。他叫周则臻,和我一样大,今年二十三岁。就在我和他失联的这一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令他失去了双腿和记忆。或许……也伤到了脸,所以整过容,看上去年长了十岁。
也是在这一年里,他有了新的未婚妻。
所以爱情,真的讲究先来后到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是吗?那么他就应该回到我身边,不是吗!
可当我将这一切告诉周则臻之后,他却消失了。和上一次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日思夜想,从此失眠。我渐渐分不清真实和虚假,身边的人说我疯了,这不奇怪。因为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先生,我怎么可能面对昔日耳鬓厮磨的恋人的再次消失无动于衷?怎么能将如此匪夷所思的变故在心底嚼碎了、啃烂了再无声地消化?我怎么可能……走得出来?
我该怎么办?先生,您告诉我啊!
四月朔日先生专注地摆弄着他手中的VR眼镜,平静得一如既往。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令我大受震撼:“余小姐,你怎么就确定失去记忆的是你的恋人周则臻,而不是你自己呢?”
我的心霎时凉了半截:“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将眼镜递来:“我的答案在这里面,要不要看一看?”
我很抗拒地摇头:“先生,我不喜欢VR,就像我曾经和周则臻说过的一样,就算VR里面创造了一个完整的世界,那也是假的。它抵消不了我现实的痛苦,也解决不了我的困境。”
先生却笑了:“你为什么觉得VR里的世界就是假的,而你看到的才是现实呢?或许事实恰恰相反。”他将眼镜递得更近,“余小姐,其实我很早以前就从你的一位朋友口中听说了你的事。在你来找我看病以前,我就了解过事情的全部。你所见到的藤原秀树其实只是你臆想出来的人。当你对一个人思念到了极致,潜意识就会给你编织出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故事。”
像一块巨石撞在胸口,我颤抖着手去接那副眼镜,用尽全力佩戴好眼镜的一瞬间,浑身就像散了架。诊室的沙发只是承接了我的肉体,而我的心一直在下坠,直到撞得支离破碎。
VR世界里的时间点,始于我赌气出国前的半小时。
在我的记忆里,那天分明我是独自一人从候机厅离开的。可在这个世界里,周则臻气喘吁吁地追上了我,他的商务西装都还来不及换,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朝我奔来。我目瞪口呆:“今天不是你们公司的策划发表会吗?”
“前段日子忙着仿真,忘了和你说,我已经把项目赶好交给副手了。至于公司……”他扶着双膝喘够了,才抬头朝我一笑:“我辞了。”
我惋惜得大叫:“辞了?!你以为这样的工作好找吗?将来……”
没等我说完,他就拉着我往登机口跑:“你能瞒着我偷偷办签证做逃兵,我就不能签了东京的技术公司先斩后奏?行了,小媳妇就是爱唠叨,等我们到了目的地,你再慢慢唠。”
画面流逝,无一不是我和周则臻初到日本之后手忙脚乱的新生活,烦琐却快乐。只是良辰终有尽时,而我总是太贪心。当周则臻问我想在哪里办婚礼的时候,我说出了自小的梦想:“轻井泽。我想在轻井泽的雪山上结婚。”
那日冬晨雾浓,他兴冲冲地租来一辆轻自动车,非要拉着我起床上山去看他挑好的教堂。可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雪天山路湿滑,而租来的轻自动车用的还是夏季轮胎,根本没有足够的抓地力。
途中遭遇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小地震而已,可对于那天的我们,却是一场地动山摇的劫难。轮胎打滑,车体从山坡滚下,一径撞击无数的落叶松和白桦树,消失在被密林覆盖的无人山脚。翌日才有救护人员从变形的铁块里掰出两副紧紧相拥的躯体,新闻滚动播放着山路事故一死一伤的消息……
四月朔日先生帮我摘下眼镜。
眼前的雾实在太浓,我好一会儿才看清他的脸。
他递给我一沓纸巾,我没接,再开口已是泣声:“先生,原来失忆的人真的是我?周则臻其实死在了那场意外中?”
先生替我揩去满脸泪痕却没有回答,而是抛给了我另一个疑问:“真实和虚假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接受哪个?”
一个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恋人娶了别的新娘,从此和我断绝往来,永无瓜葛。
另一个要我如梦初醒,如遭重击,切身体会挚爱死去的痛苦。
不行,都不行!头疼得要炸开,先生给我递来止痛片和温水。我只要了前者,塞到口中就胡乱咀嚼。
“先生,我真的没办法。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周则臻和别人恩爱终老,仿佛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一个我?那么青苹果味的醒目、物理压轴题、《战争与和平》、难喝的牛骨汤、直角三角形的钻戒……就都与我无关了?”
先生同情又无奈地看着我。
“可如果……如果那个盛夏的傍晚会给我多留一瓶饮料,笑起来足以清凉我所有时光的人,变成一抔装在小盒子里的灰……
“我啊,那我宁愿他的那瓶醒目,最开始就不是留给我的。”
那天我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诊所的,沿途下了雪,势头颇大,积雪漫过脚踝,深一脚浅一脚。但总算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后来我又去了一趟心理诊所,留了一样东西给四月朔日先生。他望着它发呆,良久后才对我笑道:“余小姐,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失眠了。”
“谢谢您,四月朔日先生。四月朔日或许不是您真正的姓,但我很喜欢。”
回家的路真长啊,白茫茫的三笠大道一望无际。朦朦胧胧的,好像有人在背后叫我。仔细想想又好笑,天地太静了,静得仿佛连我也不存在,怎么可能有人叫我呢?
一定是错觉吧,是错觉吧……所以,我没有回头。
夜深了,我拧开燃油暖炉,铺好布团,拉了灯闸,困意如约袭来。
果真是一场暌违多年的好眠。
“再一会儿,四月朔日先生。再让我看看她……”
“周,你该醒了。你心里再清楚不过,十年前余小姐就死了,死在轻井泽雪山的那场意外里。”男人替周则臻摘下VR眼镜,并出声提醒,“还有,四月朔日只是我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的化名,我叫藤原秀树,你该把借用的名字还给我了。”
四月朔日——真正的藤原秀树把玩着手中的眼镜,朝周则臻笑道:“你们公司的产品板型确实轻薄利落,无人能比,所以我只喜欢和你合作。瞧,余小姐只注意到坐在居酒屋里的你戴着一副'比旁人略微厚重的眼镜’,并不知道这副眼镜其实就是VR,而她自己只是虚拟世界之中虚构出来的人物。在那个世界里,只有我和你才是现实中的人。”
“但是周,你真的很懦弱。你有最出色的技术,可你从来不敢进入这个虚拟世界看一看。要不是弥佳隔三岔五打电话向我求助,我真不愿管你这码事。”
藤原秀树所认识的周则臻,一贯如此漠然厌世。藤原秀树一度怀疑余弦口中的周则臻,与眼前这位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整整十年,你都没从恋人丧生的悲痛中走出来。我每周为你进行催眠治疗,可收效甚微。这次逼迫你进入虚拟世界,我承认自己很冲动。但是周,你也看到了,余小姐也希望你忘了她,和弥佳好好过下去。”
“可她也说过,虚拟世界再好也无用,假的就是假的。”周则臻以手遮脸,惨笑一声,“我多么希望当时死的人是我。如果我有能力自我了断,根本不必麻烦别人。”
他将手从脸上移开,现出困兽似的一双红眼:“假的终归是假的。秀树,你救不了我。”
“我记得余小姐最爱的电影是《星际效应》。那里头有一句话,从前我觉得矫情,现在深以为然——'爱是我们唯一能感知的超越时空维度的存在。或许我们应该相信它,即使我们还未完全理解它。’你可以认为VR是假的,里面的余小姐也是假的。但她对你的爱是真的,所以才能穿越维度送到现实中来,与你产生联系。
“你逃避现实长睡不醒,她才长年累月无法入睡。你厌世,她也浑浑噩噩一直徘徊在死去的那一年。如果你寻短见,她更是永不得安宁……”
轮椅吭哧吭哧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周则臻猛地攥紧藤原秀树的衣领。他重重地喘气:“秀树,你是最好的心理医生。你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你怎么就拿准了我会信?”
藤原秀树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当你在思念她的同时,她也在极致地思念着你。”
他起身收拾公文包,将用风吕敷包好的小方盒放在周则臻面前:“周,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问诊。余小姐在离开我的诊室之前,将这个东西留在了那里。”
那曾是一枚三角形的钻戒,如今被重铸成了圆形。她把自己熔化了,铸了一个他。圆满,美好,是臻字的寓意,也是逝者最后的期盼。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虚拟世界里,我之所以化名四月朔日,是因为这个姓氏在日本其实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的意思。而这个姓氏也是我对那个世界的定义——一切究竟是愚人节的骗术,还是重获新生的希望?
“周则臻,这次轮到你来选择了。”
次年冬至,周则臻与弥佳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轻井泽的雪浇透了浅间山,众人的喝彩由浓转淡归于黑白无声。他闭上眼,听见心底簌簌雪落的声音。
当夜,他又做了十年来重复过无数次的梦。
那个穿着厚软棉袄的女孩在轻井泽的大雪里漫步,过去每当他伸出手,她就会回头,朝他盈盈一笑。
而这次他选择挥挥手,像跟自己、跟过去,跟他最牵挂的和珍爱过的一切告别。
女孩跑起来,越跑越快。她张开双臂,扑向苍茫雪原,一次都没有回头,直到消失不见。
从此,他的梦里再也没有下过雪。
| 原文载于爱格·青春版·2021年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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