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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塘在醒来的最初几分钟昏昏沉沉,抱住脑袋自虐地捶打N次后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医院的病床上。

  床头灯亮着,光晕只笼罩着一小片空间,昏暗的病房内悄无声息,墙上的指针隐约指向11点。

  静谧中,昏迷前的记忆碎片一片片砸来,脑海中充斥着各种喧嚣,翻到山底的旅游大巴,惊恐尖叫的乘客,自己伸长的手臂,怀中老妈惊慌的眼神……

  老妈!!!老妈怎么样了?!唐塘后心一阵冷汗,双手一撑从床上跳下来,鞋都来不及穿就向门口跑去。因为担心着老妈的现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脚利落得好像从来没有在病床上躺过。

  等他冲到门边伸手开门时,被自己穿门而过的手臂骇到了……意识到出现问题时,来不及刹住的脚步直接将他带出了门外。

  唐塘一阵冷汗,目瞪口呆地回望身后紧闭的门。

  过道里传来熟悉却带着几分虚弱的脚步声,唐塘的心一下子被吊起。接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老妈?!”唐塘看着对面仿佛老了十岁的女人,又惊又喜。惊的是老妈憔悴了好多,喜的是她只是额头贴着纱布,身体看起来安然无恙。  他急走几步迎上去:“老妈,你没事吧?老妈?老妈?”

  唐塘再一次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手从他老妈的肩上穿过。靠!什么情况?!

  眼窝深陷憔悴不堪的老妈好似完全没看见他,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唐塘紧随其后。

  病房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他面前,病床上躺着的赫然是他自己。

  我躺在床上?我躺在床上!那站在这里的是谁?唐塘脑中一片沸腾,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在做梦?灵魂出窍?还是已经挂了?

  他冲到床前,把手探到那具身体的鼻孔下面。自己试探自己有没有呼吸,这种感觉实在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竟然有呼吸,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那就是说,我没死?

  唐塘瞪着床上的自己,脑中嗡嗡作响:站在这儿的我是细胞分裂出来的吗?

  他老妈坐在床边,一边流泪一边抚摸手中的照片,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从小到大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气质不凡的女强人仿佛一夜间熬成了祥林嫂。

  照片是唐塘半个月前考上大学后在警署大院的桂花树下照的,身边的老妈笑得跟自己一样灿烂,身后站着一排警局的叔伯大哥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好像考上大学的是他们自己家的儿子或兄弟,镜头前面还有一只抢镜 头的黑背,呲着嘴吐着舌头,乐颠颠的。

  唐塘想去扶他老妈,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急的直抓头发,红着双眼在屋子里暴走撞墙。

  不撞还好,一撞更是暴跳如雷,这些墙全都跟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似的,一碰就穿过去了。他不断尝试着换个地方碰,可还是徒劳,一会儿穿到走廊一会儿穿到隔壁房间,连续穿过N道墙壁后,唐塘彻底崩溃,一屁股瘫坐在了床脚狂抓头发。

  看看窗户,窗帘拉着看不清外面的情形,隐隐只有路灯映上来的一点微弱灯光。

  如果穿过这扇窗子,我是漂浮在半空还是掉下去粉身碎骨?

  唐塘好奇地想着,忍不住又爬起来朝那边走过去。他看着手指一点一点穿透窗帘、穿透玻璃,心慢慢沉到谷底。其实,这种情况,应该属于灵魂出窍吧?

  在他视线不能及的身后,墙上的时钟滴答一声跨在了12点上,窗外突然白光乍闪刺入眼膜,伴随着轰隆一声惊雷。唐塘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力道往前拽去,哗啦一声,仿佛掉进了游泳池子里。

  来不及思考便凭着本能向上游,很快浮出了水面,一看四周,倒抽一口冷气。空气出奇的清新,抬头是碧空如洗,四周是水波粼粼。看起来竟像是在一片未被开发的湖里,湖水清可见底。

  靠!别告诉我这是我好事做太多上了天堂了……

  他甩甩头,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水中,按照刚才的方向找过去,看到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像是缺了玻璃的窗子。他憋着气游过去,刚跨进洞口就一头栽倒下去……  病房依旧,躺在床上的人依旧,老妈依旧……唐塘瘫在地上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发呆,要不是身上的病号服湿湿嗒嗒,他真不敢相信刚才已经游了一趟湖。

  不死心,又爬起来往窗子贴过去,手一伸……再次进入那片湖泊。唐塘游出水面,抬头看看烈日,拍拍脸强迫自己镇定,转身重新回了病房。

  经此一趟折腾,他不得不相信,这真的是灵魂出窍了!

  他走到护士台想找支笔写个留言条给他老妈,结果手指像捞空气一样啥都没捞着。

  这家医院离他家不远,他回家准备找身干衣服把湿透的病号服换掉,可那些衣服也像纸和笔一样,全都握不住。

  想到之前的湖,他又奔到卫生间,洗脸池子里还留着一点水,他把手指戳进去,提出来,滴水未沾……

  熊玩意儿!唐塘彻底暴走!除了地面,还有什么是他能碰的?丫怎么不直接把地面也穿了?直接穿到

  下面的阴曹地府找阎王下棋算了!做一缕幽魂真他妈的辛苦!

  唐塘愤愤不平地回到医院陪他老妈,虽然他老妈看不到,可陪在她身边心里总归是有点安慰。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射到这个城市的高楼顶端时,唐塘惊奇地发现,他肚子饿了……他,作为一缕幽魂,竟然肚子饿了!!!

  虽然早就做好心理预期,可当他看着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从医院食堂不甚美味的快餐里穿过时,真的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作为一缕幽魂,他竟然要面临被饿死的命运!当他意识到还可以回到那片湖喝几口水时,更加悲惨的事发生了!把头探出窗子看到的竟然是医院外面的花园,手指伸出也没有水,那湖就像昙花一现般再也找不到了。

  唐塘垂头丧气地跟着他老妈做了一整天跟屁虫,肚子越来越瘪,终于在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发现了那扇窗子的神奇之处,要穿去那片湖,必须在半夜12点左右,而那边竟然是美国时间,艳阳高照,看样子是在正午。

  这片湖太大了,一眼望去四周都是山,掩映在白茫茫的雾气中,真幻难辨。他喝了几口水算是填了肚子,挑了个看起来靠岸近点的方向游过去。幸亏他从小没少下河摸鱼,水性好得很,不然这么大的湖能把他累沉下去。

  趴在岸边,发现身下的草竟然被压弯了,唐塘眼睛一亮,扯了一根放进嘴里嚼啊嚼,饿了一天一夜,真是草根都成了美味。他兴奋地爬起来朝一边的山坡跑去,这个山坡上的石头他也能拿起来!兴奋不已!


  半山腰的草藤中掩着一个半人高的山洞,他弯着腰爬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一直没穿鞋的脚光溜溜的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心里碜得慌。

  横竖是个幽魂,没什么好怕的!给自己打了打气,待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之后继续前进。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前面出现了亮光。唐塘兴奋地直起了腰,咚一声撞到头,在山洞里幽幽的发出回音。

  要放到平时,他早就暴跳了,不过现在反倒是一阵欣喜,撞到头了,就说明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是实打实的,好歹找点吃的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

  再世为人啊!看着眼前灰扑扑的大路和远处的高高耸立的城墙,唐塘捞起袖子狠狠抹了把辛酸泪。

  城门的守卫见他一身邋遢满面灰尘,以为是个要饭的乞丐,也就没管他着装怪异,大手一挥呼喝两声便放他入了城。而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找吃的,也不管这是天堂仙境、阴曹地府还是身穿魂穿,总之,这个地方能找到吃的,那  是一定的!必须的!等他迟钝的意识到这是另外一个时空,那已经一天以后的事了。

  作为一个在社会主义红旗下长大的,由一名有道德有思想的祖国花朵蜕变而成的有志青年,偷包子偷大饼这种事,真的想都不能想,即使想到了,也坚决不能做!就算要做,也要保证不会被抓到暴打一顿!唐塘饥肠辘辘,眼睛发直,口水滴答,第九十九次拿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嘴角,摸了摸凹进去的胃部。

  “大婶儿,能不能送我一个馒头?”唐塘小心翼翼地开口讨食,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连忙补充道,“我不会白吃的,我给你洗碗!真的!”话刚说完突然意识到这个卖馒头的大婶儿似乎没有碗……

  “呃……要不我给你刷蒸笼!”

  大婶儿看了他第一眼,又看了第二眼。只不过第一眼用的黑眼珠子,第二眼用的眼白,抬起鼻子哼哼:“也不瞧瞧自己脏成什么样子了,还洗碗!”

  “……”唐塘顿时觉得自己罪过了,心想着是不是应该先回那湖里洗把澡再来,但是,肚子实在是饿啊……

  “滚一边儿去!”大婶儿叉着腰挥舞铁铲赶人,“没看见老娘在摆摊儿啊?影响老娘做生意你赔得起啊!”

  我……靠!唐塘攥了攥拳头,喘了几口恶气强忍住砸摊儿的冲动。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子认栽!

  又蹭到一家酒楼门口,酒楼里总有碗要洗的吧?某人踌躇满志,结果半只脚还没迈进就被店小二一把推了出来,亏得他从小练过,不然肯定要像电视里那样被推个龟壳朝天,那就丢人丢到姥爷家了。

  “臭要饭的!闪一边儿去!”店小二推了人还不满足,又张嘴骂了一通,一回身点头哈腰,声音低了八度,“呦,大爷您这是要回去了?替咱向云爷和二爷、三爷问好!石头快去将大爷的马牵来!”

  伴着小厮的高声应和,一双绣满银纹的高靴跨出门槛,紫袍衣摆落下,将靴子遮住了大半。

  唐塘被店小二推得火大,像个无赖似的盘腿坐在酒楼门口的大街上,目光沿着紫袍缓缓上移,视线落在一张俊美不凡的笑脸上。

  噗……大爷?这不是骂人的话么?唐塘好笑的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的骚包男。当然,他不会承认暗骂人家骚包纯粹是出于嫉妒,他也已经忘了自己在学校时也是相当骚包的。

  云大勾着嘴角与唐塘对视,将他嘲讽的表情尽收眼底,似乎觉得有点意思,不由得笑意更浓。

  两人一站一坐的对视着,颇有几分高富帅对矮穷挫的架势。

  唐塘一想到自己就是那个矮穷挫,顿时不高兴了,看着面前骚包男的得瑟笑脸恨不得冲上去盖一个脚印。

  “笑屁!”唐塘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骂了出来。

  “嗯,的确在笑屁。”云大笑眯着眼开口,清朗的声音很好听,可惜说出来的话跟唐塘一样糙。

  唐塘一下子给气乐了,搓搓鼻子道:“帅哥,笑容不能拿来当饭吃的,借俩馒头给我吧。要是我顺利活下来,回到总舵一定将你的大恩大德禀明帮主,让他封你一个八袋长老当当。”

  “你这身衣裳倒是有趣。”云大慢条斯理道,“只是不知你出自哪门哪派?你所说的帮主又是何方高人?”

  唐塘面露得色:“丐帮帮主洪老前辈没听说过?”

  “唔……”云大皱眉思索了一阵,道,“未曾听闻。”不过丐帮丐帮,听起来倒像是和乞丐有点关系,说不定是这小子胡诌的。

  唐塘看他思索得一脸认真的样子,顿时无语,随意地挥了挥手道,“兄弟,你别管什么钙帮铁帮了,我这都快饿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正说着话,一匹漂亮神骏的白马被小厮牵到门口,停在唐塘身边,对着他打了一个特响的响鼻。唐塘被它这动静刺激得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横眉怒对。

  白马无辜地甩了甩尾巴,又是一个响鼻。

  “我……靠!”唐塘狠狠指着它的鼻子,对上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突然觉得十分郁闷,跟个畜生较什么劲?手指抖了抖无趣地收回。

  云大上前牵马,侧头看看唐塘,见他面黄肌瘦邋里邋遢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将手伸入怀中。

  唐塘一下子眼睛亮了,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看。

  云大捣鼓了一阵,空着手出来,“哎呀”一声,一脸无辜道:“银子怎么全花光了?”

  “……”唐塘顿时一脸涂了十个臭鸡蛋的神色。

  饿肚子不要紧,被鄙视不要紧,特么的老子最恨被人耍!怒火滔天却又饿的有气无力的人最后狠狠将全身仅存的一点力气使向了脚底板,抬起腿来猛地一踩。

  “嗷呜……”云大猝不及防脚面一阵剧痛,皱着眉头一手指着他冲天的鼻子,羊癫疯似的颤个不停,“臭……臭小子!”

  “敢耍你老子!踩你一脚算轻的!”唐塘拿出流氓的架势啐了一口,转身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

  云大又气又乐,甩了甩脚扑在马背上闷笑:“哪来的野小子?谁耍你了?没银子还有铜钱嘛,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这番话唐塘没听到,人已经走远了。他晃荡着又饿着肚子寻摸了半天,还是讨不到吃的,最后停在一个馄饨摊前面艰难的吞咽口水时,开始琢磨是不是可以借点火到河边去捞点鱼来烤烤。

  一匹白马悠悠然踱步而来,停在了他的身侧。唐塘好奇的抬头,一看马上的人,顿时脸色一拉,扭过头去了。

  “给他一碗馄饨,找的钱也给他。”云大扔了碎钱到老板面前的桌上,冲他指了指唐塘。

  “明明有钱嘛……”唐塘被他施舍了脸也拉不下来了,可又碍着面子不好意思道谢,闷着头拿脚趾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云大瞥了眼他脏兮兮光溜溜的脚,啧了一声点头道:“身手不错!”说完嘴角一勾,轻喝一声策马远去,瞬间便不见踪影。

  好人哪!这世间还是有好人存在的啊!唐塘彻底忘掉之前的不爽,感激涕零地望着马蹄甩下的一路尘烟,感慨了一通突然回头对老板道:“找多少钱?”  老板拿起桌上的三个小片片朝他晃了晃,又在手里颠了两下收入怀中,笑呵呵道:“三文正好,不多不少。我这儿的馄饨是三文钱一碗,没得找了。”

  感激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捧着馄饨碗,一边喝得稀里哗啦,一边将抠门的紫衣骚包葛朗台从直系九代到旁系十代全部问候了一遍。脑中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久远的广告:“黑芝麻糊哎……黑芝麻糊哎……”

  唐塘盯着一滴汤都不剩的缺口陶碗,犹豫着要不要像广告里那西瓜帽小孩儿一样将碗底舔一遍。想了想觉得太丢份儿了,终于意犹未尽的放下。


  当饥饿再次来袭时,唐塘彻底将社会主义好青年的节操扔了一地,开始了悲催的偷窃生涯。正所谓盗亦有道,当然,这个“道”不是道德的道,而是指方法、策略。

  唐塘从不在一家偷太多,往往是这边捞个包子,那边拈个葱饼,被人发现了就把东西揣怀里一路狂奔到城外,靠着大树缓口气再一屁股坐下来慢慢吃。

  在第二次偷东西被人追出城,远望城门啃包子时,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古代,或者另一个类似古代的时空。不管这是哪里,他在这边完全不像幽魂,可以被别人看到,可以触碰东西,可以吃,与正常人无异。这样他便很满足了。

  或许以后可以找份工作混混生活,再定期回到他的时空探一探,想办法把躺在床上的自己弄醒。虽然医生都没办法将他弄醒,可抱着这样的希望,总让人好过一点。就是不知道那个醒了之后,现在的自己会在哪儿,灵魂合一?还是彻底消失?不管了,反正都是自己,先就这样吧!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太悲观。

  “小东西,哪儿来的啊?穿的古古怪怪的!知道这是谁的地头吗?”一道沙哑的声音乍然响起,带着十足的轻蔑和挑衅。

  唐塘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面前两个邋里邋遢的粗糙壮汉。刚才走神太厉害,竟然没发现有人走过来,看这两人的扮相,估计也是乞丐。

  也?唐塘被自己吓一跳。这两人就跟面镜子似的,他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邋遢的自己。说起来,他已经三四天没洗澡了,估计一搓就能搓出大块大块的泥巴子。不行!一会儿吃完包子得回那湖里好好搓个澡!

  看他一直坐地上发呆,其中一个汉子不满地瞪着眼嚷嚷道:“臭小子!真是不识抬举!还不快把怀里的包子拿出来孝敬你爷爷?”

  唐塘本来还准备嬉皮笑脸地跟他们瞎扯一番,突然听到“包子”俩字,一下子急的跳起来,紧紧捂住胸口藏着的宝贝,警惕的瞪着他们:“要吃自己想办法!”

  “你爷爷我说的就是方法!快把包子老老实实交出来!”另一个汉子掳起袖子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别以为老子没瞧见,你今天偷了三个包子两张馍馍饼。老规矩,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发发善心留块饼给你。”

  “老规矩?”靠!果然是地头蛇!唐塘怒极反笑,“谁定的规矩?洪帮主已经声明这一带归我管,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两个来指手划脚?”

  “洪帮主?”两个大汉面面相觑。

  唐塘趁他们愣神的功夫撒腿就跑,他最近跑习惯了,遇到这种事第一反  应就是拔腿狂奔,反应敏捷得跟兔子似的。

  “嗨!别跑!”两人回过神连忙甩开膀子追过去,其中一个一跃而起,临空翻了几翻在唐塘面前落地,成功截住了他的去路。  唐塘扶额低叹:“别告诉我这是轻功……”什么人啊,有功夫去卖艺啊,跟我这个走投无路的人抢东西!

  拦路那人两步逼近,探手就要从他怀里捞东西。唐塘反应很是敏捷,沿着他伸过来的胳膊侧身一转就错开了他的爪子。

  那人没想到他手脚这么灵活,顿时觉得有几分意思,“嘿”了一声,招呼同伴两人一齐上阵。

  双拳难敌四手,唐塘眼看躲不过去了,瞅准机会抓住一个人的胳膊朝自己一拉,跨步,扭身,弯腰,漂漂亮亮的甩了一个过肩摔,将那人像个王八似的摔在地上嗷嗷直叫。

  “你太肥了!老子的手差点抽筋!”唐塘甩甩手,余光扫到另一人正扑过来,抬腿一脚踩在他阔大的脚背上,侧身压肘,重重击向他的肚子,在那人痛苦皱眉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时,又挥着拳头朝他下巴狠狠砸去。

  那人被砸得脑勺朝后一仰,直挺挺地朝地面倒下去,腾起一地灰尘。

  先前摔倒的壮汉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吐了口唾沫星子,瞪向唐塘的眼神就像瞪杀父仇人。

  唐塘吓一跳,不至于吧?就为了俩包子?

  其实哪里是包子的问题,压根就是面子的问题。他们俩好歹在这一片的流浪汉里边儿也算得上是土皇帝,跺跺脚就有人来敲背揉腿,何时吃过这种亏?  那人红着眼从腰间“嚯”一声抽出一把厚背刀横切竖切地比划起来。

  “噗……”唐塘忍不住笑,一手指着那把黑漆漆的刀说,“哥们儿,等我挣钱了去买块磨刀石送你吧。看看你这破刀,都锈得能当炭烧了。”

  那人的脸顿时黑得跟他那把刀有的一拼,大吼一声挥着舞着便朝他腰部斩过来。

  玩儿真的啊?唐塘一个激灵弹开一大步,又突然朝那人冲过去,眼看挨近了猛地抬腿一个侧踢将他手腕震得一麻,刀哐当掉在了地上。

  那人一时有些傻眼,心想这人看着路数怪里怪气的,不会是个高手吧?老子向来也就欺负欺负地头上的叫花子,可从没惹过武林门派啊!这小子说什么洪帮主,难道是江湖上某个隐居的高人?

  这么一想,他顿时有些摸不着底了,动作也开始畏首畏尾起来。而他的同伴也显然是跟他想到一处去了。于是二人一个捂着肚子,一个捂着手腕,在以唐塘为圆心,三步距离为半径的圆上转起了太极。

  唐塘双手叉腰咧着嘴得瑟的笑了两声,待那俩人转到第三圈时却渐渐笑不出来了。

  这些拳脚功夫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同样让他骄傲的是他的英雄老爸。可是他老爸已经不在了,而他现在又落到这步境地,也就只有这些招式还能留作念想……

  “老子要去洗澡,不陪你们玩了!”唐塘意兴阑珊地拍拍手拍拍屁股,转身走人。

  “啪,啪,啪!”缓缓三声击掌声在身后响起。林子后面转出一匹高头白马,马上坐着一人,正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鬼,身手不错!”

  “哼!是你啊!”看清来人,唐塘忍不住对他的抠门咬牙切齿,可想想人家毕竟好心帮过自己,还是别别扭扭地抱了抱拳,“上次的馄饨,谢啦!”说着不等那人反应,抬腿朝湖的方向走去。

  云大挑了挑眉,策马缓缓跟上。

  那两个壮汉瞄到云大腰间晶莹剔透的玉佩,彼此相视一眼,默不吭声地拾起地上的破刀缩到一边去了。

  “你跟着我干嘛?”唐塘斜眼看他。靠!这马真是高大威猛,说句话还要仰着脖子,太输气势了。

  “顺路而已。”云大端坐马上,好整以暇的答道。

  说是顺路,果然顺路,过了两个路口之后还在同一条路上不紧不慢地跟着。唐塘不耐烦的皱眉看他。

“看你倒的确是中原人士。不过据我所知,中原并没有哪个门派是将头发剪得这么短的。”云大翻了个身侧卧在马背上,支着肘笑眯眯地打量他,“小鬼,你是哪里来的?”

  “北方来。”唐塘信口胡邹,见他侧在马背上也能稳稳当当,不由一阵心惊,这人绝对不比刚才那两个草包。

  “南方去。”这样的身手竟然能被我一脚踩到,真是够神奇的。唐塘心里闷着笑了两下。

  “盘缠都没有,你要如何上路?”


  “我是洪老帮主派下来视察各地分舵的,走到哪儿都有人给我接风,不需要盘缠。”唐塘决定将洪七公他老人家一黑到底。

  “哦……”云大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原来贵派做的是梁上君子。”

  “什么梁上君子!不就几口吃的吗!要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啊!”唐塘暴跳如雷。

  “唔……果然是偷……”

  “喂!你到底想干嘛!我偷不偷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

  嗯?唐塘狐疑地看向他。

  云大嘴角微弯,突然一拍马鞍纵身跃起,出手如电朝他伸来。

  唐塘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觉得脖子后面的衣领被提起来,随即脚离地面,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像个大麻袋似的横挂在马背上了!

  云大轻轻一跃便上了马,坐在他后面,敲木鱼似的拿手指在他后脑勺敲了两下。

  “混蛋!”唐塘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惜他身手再敏捷,对马却是完全陌生,本来身上就没多少肉,这马背上的脊梁骨还一耸一耸的,磕在他骨头上,痛得他哇哇直叫。

  折腾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点方法,咬咬牙揪着马鬃手脚并用地慢慢挪,希望借力将自己挪个九十度,就算趴着,好歹也不能横着!

  正要大功告成时,背部突然降下一股重重的压力。云大手指轻轻点在他背上,却像是叠了十块砖头一样沉。

  “喂!够了!”唐塘扭头怒视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云大对着他笑眯眯道:“你偷了东西,自然是抓你去见官。”

  认真你就输了!这种鬼话哄小孩儿呢,明明离城门越来越远,哪里来的官?

  唐塘痛苦地哼了一声,没力气跟他拌嘴了,病怏怏地嚎:“有没有人权啊……我快要死了……老爸老妈……儿子不孝啊……大学还没上,早恋都没恋过,秦纪梵那个混蛋欠我的五十块钱还没讨回来,老子我特么的就要这么遗憾的撒手人寰了……”

  云大看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将他手腕抓过来捏了捏,眉梢挑起:“你练的什么三脚猫功夫?怎么一点内力都没有?”

  “功什么夫……内什么力……你妹啊……”唐塘无力地哼哼。

  云大拎着衣领再次将人提起来,这次终于让他坐在马鞍上了。屁股刚刚挪正,云大突然一甩马鞭,“驾”一声,马儿撒开蹄子向前狂奔而去。

  “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唐塘被马的突然加速甩得朝后撞去,重重撞在云大的胸口。云大倒是没什么感觉,反倒是他这个撞到后背的人一阵金星乱舞。  长这么大头一回骑马的唐塘被马儿颠地七荤八素,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将还没消化好的包子吐出来,趴在马背上紧紧抱住马脖子死不撒手,嗷嗷叫唤了一路。

  云大被他吵得头疼,忍无可忍只好将马速慢下来。

  唐塘抱着马脖子抹了把汗,心有余悸。  “大侠,你要带我去哪儿啊?人贩子不卖我这么大年纪的吧?”

  云大拍拍他后脑勺,笑眯眯道:“年龄确实不算小了,不过看你这身子骨,底子还不错,倒也为时不晚。”

  “什么为时不晚?”

  “唐塘扭头看他。他扭头笑眯眯的看风景。”

  “喂!你把话说清楚!”

  “到了自会知晓。”

  “我说了地名又如何?你知道吗?”云大回头直视他。

  “呃……”唐塘没来由一阵心虚,摆手道,“我外地人,哈哈,嗯,外地人,你不用说了。”

  云大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当熟悉的山洞出现在眼前时,唐塘眼睛一亮,这山洞的位置可得记准了,不然找不到那片湖,哭死了也回不去。

  他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手指在四周胡乱一指,道:“这地方挺漂亮的啊!咳……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儿远吗?”

  “不远,快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 

  “大侠尊姓大名啊?”唐塘开始没话找话。

  “哦哦,那大侠你是哪个门派的啊?”

  “大侠,你是要带我去你的大本营吗?那里有没有美女?”

  云大半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道:“稍后便知。”

  “……”唐塘突然觉得,趴下去数数马鬃有多少根比较有意思……

  当他数到不知是第三百三十八根还是四百四十八根的时候,云大勒停马,轻飘飘的跃到地上。

  “到了。”云大一甩马绳,拍了拍手,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马上的人。

  嗯?唐塘从昏昏欲睡中抬起头,揉揉眼,当看到满目嫩嫩的绿色后,一双眯细的眼顿时瞪成了两个大番茄。

  眼前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山谷,好几排大大小小的竹楼林立着,整个院子全是由竹子打造而成……这是一个竹子的世界啊!旁边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片湖泊,四周群山雾绕……人间仙境吧这是?

  真漂亮!真会享受!太他妈适合隐居了!没事来个泛舟湖上,再来个曲水流觞什么的,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唐塘羡慕不已,流着口水将面前的美景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看了个遍,当然,他很想再里里外外看一遍,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机会很快降临,云大站在仙境的入口处,和蔼可亲的对他招招手:“小鬼,过来。”

  唐塘怀疑这么美的地方是梦境里才有的,自己说不定在做梦呢,于是恍惚着一张脸脚步虚浮地跟着云大进了院子。

  里面十来个家丁脚不沾地的忙得满院乱跑,手里不是端着簸箕就是拎着篮子,见到云大纷纷行礼打招呼,那些簸箕篮子里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药草,院子里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儿,夹杂在幽幽的竹叶清香中竟觉得十分好闻。

  唐塘看见那么多人,终于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儿干吗?”嘴上随口问着,也没指望他回答。虽然并不相识,可本能地觉得这人应该不会害他。

  “此处自然是流云医谷,你没听过?”

  “啊哈哈,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流云医谷!果然名不虚传!”听过才见鬼嘞……不过人家都这样问了,那肯定是名声在外的。

  他这么一说,云大反倒有些吃惊,扭头看着他道:“真听过?都听到些什么?”

  “呃……”唐塘一时傻眼,结结巴巴道,“医……医术高明……”

  云大勾起嘴角,也不点破,回头继续带着他朝里走去。

  他们穿过了大大小小的重重院落,绕过了九曲十八弯的竹林幽径,最后在一座二层竹楼的院门前停下,门口的小童打了个福:“大公子回来了。”

  “师父在吗?”云大问。

  “在的,院子里休息呢。”

  云大轻轻推门而入,连脚步都放轻了些。唐塘跟在他身后,莫名的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师父,我带回来一个人给您瞧瞧,资质不错。”云大声音一如既往,可语气却比在路上时多了一丝恭敬。

这种态度让唐塘心里不由得更加紧张,也不知道他说的资质不错是什么意思,这感觉有点像是参加高考那时候,卷子刚发下来时不知是难是易,心里七上八下的,迫不及待要一窥试卷真容。

他在云大身后探出脑袋,偷偷朝前面看去。

树荫下的石椅上躺着一个人,着雪白长衫,身材纤长,脸上搭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看起来像是在午睡。唐塘微微吃惊。他以为这人既然是人家的师父,就算不是老头,少说也要大上一二十岁,可现在看来却明显是个年轻人。

“师父?”云大见人没动静,以为睡着了,又试探地喊了一声。

石椅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白影一闪,电光火石间,唐塘突然喉间一紧,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全身血液倒流,整个人惊呆了!

喉咙被两根手指掐得有些透不过气,指尖冰凉的触感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明明觉得寒意倾入骨髓,可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都跟热气熏了似的争先恐后地打开,冷汗唰唰唰的往下狂掉。

刚才一瞬间的动静,别说是普通的习武之人,就算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都不一定看得清楚,而在唐塘眼里更是惊悚得如鬼似魅。他明明看见人躺在那儿,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脖子就被掐住了。

他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面前雪白的衣袖,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胸腔里的一颗心“嘭嘭”跳的厉害,要不是喉咙不顺畅,估计都能直接从嘴里蹦出来。他毫不怀疑,这一掐再稍微加一分力,他这条小命就绝对要交待在这儿了。

手指没有再收力,看来并没有打算弄死他,唐塘定了定心神,慢慢抬起头。

眼前的人果然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身姿都是风华绝代,每一处都是无可挑剔,可眸中偏偏要迸出冻煞人的寒意,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唐塘没有看第二眼,只是第一眼的时间看的久了些,两只眼睛傻不愣的瞪着,直直的,像是看呆了,又像是吓傻了。

对面的人轻蹙着眉头将手收回,一甩衣袖背到身后,冷哼道:“鹊山,你看上他什么了?反应如此迟钝也敢给我带回来!”

“我哪里迟钝了!”唐塘听到这句话顿感羞辱,急得差点跳脚。

“耐性也不好。”那人再次下结论。

“我哪里耐性不好了!”唐塘再次暴跳,被那人冷冷的扫了一眼,顿时吓得寒毛直立,噤若寒蝉。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真正怕过谁,这是头一次由内而外惧怕一个人。这人眼神太邪了,仿佛带着血腥气的刀子,随便一眼就让他吓得出不了声,整个人就像在南极被浇了一盆水,瞬间僵了。

那人黢黑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拿凌厉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转过身未再开口。

唐塘顿时感觉笼罩在身上的压力消散于无形,暗暗吁了口气。重新抬眼看过去,这第二眼便只见到绿荫下一袭白衣,背影挺拔,身姿颀长。

“那么凶干嘛……”唐塘小声嘀咕着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脖子,那块被掐住的地方刚才明明是寒意侵蚀,可这会儿又烫的厉害,大概真是掐狠了,火辣辣的。

下意识的摸脖子摸了好久,想想自己一个没人疼得可怜孩子,挨饿受冻,到处受人歧视唾骂追打,现在还差点就这样命丧他乡,顿时觉得委屈死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忍不住对着那背影龇了龇牙。

背影突然转过身,幽幽的视线投射过来,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我耳力很好。”

手上的动作一顿,唐塘赶紧闭紧嘴巴,抬起眼视线偷偷飘过去,没想到一飘就对了个正着,顿时全身一抖,又把头垂了下去。

伸手挠了挠额头挡住一脸痛恨唾弃的表情:呸!老子怎么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对面的人垂眼看了看地上沾着泥巴的两只光溜溜的脚丫子,几根脚趾头还在互相较劲地蹭着,不由挑起眉梢朝脚丫子的主人看过去,发现遮着脑门的手也在不安分的动个不停,顿时不悦地皱起眉头,怒道:“站好了!”

唐塘吓一跳,放下手傻看着他,愣了两秒突然炸毛:“靠!你让我站我就站?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让我站我偏不站!”说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示威一般狠狠挪了挪屁股。

挪完志得意满地抬起头,发现对面的脸已经黑得快成黑炭了,两道飞镖似的目光直直戳过来。

“……”唐塘不安地挪了下屁股,慢吞吞重新站起来,不着痕迹往后挪了一步,“站就是了……凶什么……”

哎呦我靠!老子的气节!唐塘说完话再次低头侧脸抬起手愤恨地挠起了额头。

云大笑眯眯的拍拍他后脑勺,伸手掐住他腮帮子迫使他张开嘴巴,乐呵呵地说:“师父你看,牙口挺好。”无视唐塘愤怒的眼神,又扒拉着他眼皮子往上翻出一对死鱼眼,“呐,眼睛长得也不错。”一手捂住他正准备怒骂的嘴巴,一手推着他原地转了个圈,“骨架子也看得过去。”

“喂!够了!”一被松开,唐塘就像被烫了脚似的,跳开老远,愤恨道,“卖牲口呢你?!”

云大笑容满面:“师父,您要是不想收他为徒,我便收了他吧。”

收徒?!唐塘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云大。

这里是医谷,而他现在对医学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渴望啊。如果他能留在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

迅速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唐塘酝酿了一番情绪,猛地扑到云大身上,期期艾艾道:“鹊山师父,您收我为徒吧!我很爱学习的!我也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您就收了我吧!”


“我何时说过要收你为徒?”云大疑惑地看他。

“唉?刚刚才说的话,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我只说收你,不过却不是做我徒弟。”云大对他眨眨眼,摩挲着下巴慢条斯理道,“最近新研制了一味毒药,正缺个试药的……”

毒……毒药?!试……试药?!

“啊——!!!”唐塘在愣了半秒钟后撒腿狂奔,才跑出五米,衣领再次被人拽住,他死死抠着门框,双脚在地上徒劳地乱蹬一气,“鹊山师父,你放了我!你快放了我!我一定会感激你的!要不你让我烧水劈柴也行,我药物过敏的啊!啊啊啊!” “闭嘴!”清冷的声音在背后乍然响起,唐塘觉得自己的头发丝正一根根竖起来,他强忍住心中的惧意,慢慢回头,正对上两道寒冽蜇人的视线,顿时吓得收住了声,吞了吞口水,双腿发软。那人手松开,他“梆”一声直直摔在了地上。

“手脚还算利索,留下来吧。”那人一甩衣袖,瞬间躺回石椅上。

云大看唐塘瘫坐在地上一脸呆傻的模样,上前踹了一脚:“还不快去拜见师父!”

“啥?噢!”唐塘迅速回神,又惊又喜地跑过去站在未来师父跟前,接下来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云大。

云大恨铁不成钢,再次朝他踹了一脚:“快跪下。”

这个……有点难吧……唐塘心里开始纠结,长这么大没跪过活人……这叫他怎么跪得下去?

“嗷呜……”来不及细想,膝盖窝被云大踢过来的小石子击中,唐塘痛叫一声满眼泪泡,“扑通”跪在了地上。行吧行吧,就当师父是老祖宗吧……反正他本来就是个古人……

“元宝,去端碗茶来。”云大扬声吩咐门外的小童,那边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唐塘跪在石椅前面,状似乖巧的垂着头,视线却偷偷向上瞄去。不瞄不打紧,一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怎么看都觉得那两道戳在自己脸上的视线跟淬了毒的飞镖似的,闪着幽幽的寒光。

见他视线收了回去,不似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唐塘暗暗松了口气,仿佛肩上一下子卸掉了两块大青铜,不过答话的时候还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唐塘。”

师父挑眉:“唐塘?”好奇怪的名字。

“呃……我写。”唐塘说着赶紧拿手指在地上将名字写出来,还顺便解释道:“我姥爷起的名字,他说我出生的时候正好门前池塘里的荷花开了。”

“老爷?”师父再次挑眉。


“外祖父!我外祖父!”唐塘狂擦汗。

一旁的云大关注的重点不同,眯着眼看着他名字直笑:“那你该叫唐花。”

“……”唐塘抬头鄙视地瞟了他一眼。

师父收起视线,垂眸道:“今日你入我门下,便要凡事听我差遣,你可愿意?”

“不用杀人吧?”唐塘说这话嗓音有些发抖,小心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虽然这里是医谷,可他刚才已经领教过瞬间转移和瞬间锁喉的功力了,毫不怀疑杀人这一可能性的存在啊。

“若别人要置你于死地,你却不还手,那也是你死有余辜。”

“……”师父,不带你这样吓人的。

正暗中擦着冷汗,那边元宝已经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元宝也是个聪明人,先前在门口时已经把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这时端来的茶盘里不仅有茶,还有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

云大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将茶杯递给唐塘。唐塘接在手中,顿时心潮澎湃。

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他身上,怎么能不叫人激动?先不说有机会接触到传说中的武功,单是医术这一条,便让他兴奋不已。退一万步讲,他终于有了一个安身之处,再不用担心饿肚子了,也再不用为一只包子满大街疯跑了。

他郑重其事地将茶碗举高:“师父,请喝茶!”

茶被接走,象征性的喝了一口之后放回托盘中。唐塘抬起头开心地看着他师父。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拜完师以后,心中对他的惧怕竟然莫名其妙减少了几分,再一看,似乎那眼神也不那么碜人了。

“这枚玉佩你且收着,今后走出去代表的便是我流云医谷的脸面,凡事不可任性妄为。”

唐塘点点头接过玉佩,心里喜滋滋的。这玉佩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里面的暗纹流动着莹莹光泽,玉身上篆刻着一个“云”字,字形飘逸,却笔力遒劲。


“谢谢师父!”唐塘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师父看着他,俊脸隐现怒容,冷哼道:“以后在外面少给我露出这种笑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收了一个傻徒弟。”

“……”唐塘笑容僵在脸上。

“噗……”云大在一旁抖着肩膀憋笑憋得十分辛苦,招手道,“元宝,去跟东来交代一声,让他把后面的竹楼收拾一下,再准备点热水,以后就让他跟着四公子。”

四、公、子……?唐塘满脸问号。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云大笑眯眯道:“我是你大师兄鹊山,一会儿带你去见二师兄墨远、三师兄覃晏。不过,看你这副尊容,还是先去沐浴更衣比较好。”

唐塘一头黑线,不就是流浪了几天么……既然沐浴更衣这么重要,干嘛不让我先洗个澡再来拜师?那样好歹我干干净净的还讨喜一点啊……视线朝师父的方向飘去……

师父俊眉一敛,冷声道:“起来吧。”

这一声赦令简直犹如天籁,唐塘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师父,听说我们新添了一位小师弟?”门外进来两个年轻男子,前面的人眉目如画,一身墨袍衬得他肤白胜雪,后面的人穿着简洁的月色长衫,带着几分书卷气,却是星目朗朗神采奕奕,比前面的人看起来略小几岁。二人气质迥然,一眼便能猜到,前面的是云二,后面的是云三。

唐塘一脸灿烂地对着他们笑:“二师兄、三师兄,我是唐塘。”

那两人看到他俱是一愣。

书生模样的云三啧啧两声疾步走过来,捏着他的病号服的袖子将他左瞧右看,大摇其头,哀声叹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可如此任意妄为,将好好的一头青丝剪掉?再看看你这一身不伦不类的穿着,实在是……实在是……唉……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唐塘看着他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目瞪口呆。

云大适时地介绍道:“这便是你三师兄覃晏,那个是你二师兄墨远。”

眉目如画的云二也走近两步,对着唐塘上下一番打量,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瞬间,满天霞彩,日月光华。云二温和地看着他,柔声道:“像只大耗子。”

云大笑眯眯地拍拍他后脑勺:“习惯就好。”

小竹楼里,唐塘抱着东来痛哭流涕:“东来啊!还好你是正常的!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呐!东来你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啊!”

东来挠挠头,一脸不解:“四公子,你怎么啦?谁不是好人?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去跟公子讲一声,公子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唐塘一脸慈祥的摸摸东来的头发:“没事,没事啊,我就是发泄一下。”说着将身上的衣服扒掉,哗啦一声钻进木桶,舒服的哼哼两声,瞬间便淹没在白茫茫的水雾中。

“唉,东来,你过来。”唐塘勾了勾手指。

“什么事啊四公子?”东来乖乖凑过去。

唐塘看看四周,咬着耳朵悄声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叫什么?大师兄把所有人都给我介绍了一遍,就是没说师父叫什么。”

东来迷茫道:“公子是你师父,你喊师父不就行了。”

“嗨,不是不是!我是问姓名!”

“不是吧?这都不能说?要不要搞那么神秘啊?”

东来皱着鼻子道:“不是不能说,只是,我也不知道。江湖人都称他流云公子,大概……大概就叫流云吧。”

“公子凶起来很可怕的,所以没人敢问。”


唐塘前几天为一日三餐奔波得苦不堪言,一直没有精力想医院的事,现在一通澡泡下来,神清气爽,再加上生活有了保障,思维便开始活泛起来,虽然明知回去多少趟都无济于事,可心里毕竟记挂着老妈,总要瞧一瞧才能放心。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熟悉一下医谷的环境,尽快学习。说不定西医不能解决的问题,中医却能想到办法。

他自我鼓励一番后,将东来准备的干净衣服换上。只是这古代的袍子本来就宽大,走起路来很不习惯,而且衣服还是借的云三的,穿在他身上大了一号,更是碍手碍脚,出门时还被门槛磕了一下,幸亏东来就在他旁边,及时把他给拉住了。

经过一番折腾,已经将近傍晚。走到他师父流云公子的小院门口,唐塘探头探脑地犹豫了十几分钟,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惹得元宝捂嘴偷笑。

流云正在屋里写字,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却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顿时冷下一张脸来,怒喝道:“磨蹭什么!还不给我进来!”

话音刚落,唐塘就像召唤兽一样迅速出现在书房门口,瞪着眼微微喘着气。

“噢!”唐塘生怕他再发怒,急忙抬腿进屋,结果步子跨得太急,又被门槛绊到,一个没刹住脚踩到衣摆,转眼就向地面贴去。他这一连两次绊倒其实不能全怪云三的衣服,门槛这玩意儿只有小时候在姥爷家的老房子里跨过,来到这儿总是时不时忽略它的存在。

他认命地闭上眼,快要扑到地上时,脖子后面的衣领突然被拉住,接着人就被提了起来。

为什么都喜欢拽我的衣领……

他郁闷的想着,借着这股拉力七手八脚地爬起来,结果两人靠的太近,一抬头“咚”一声撞到流云的下巴。

唐塘迅速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刚要道歉,脚后跟突然踢到门槛,再次华丽丽的被绊到,“啊啊”的嚎叫着,舞着明显长了一截的袖子向后仰去,在后脑勺接近地面一厘米时,顿住。

流云黑着一张脸将人拎到跟前,厉声喝道:“蠢货!”

唐塘在他凛冽的目光中缩了缩脖子:“师父,对不起啊!我……那个……呃……衣服有点大了……”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

流云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他的脸,那神情就像真是在看一个蠢货。

唐塘顿时大为受伤,一脸沮丧地无声控诉:从来没有人这样骂过我……太伤自尊了……

流云转身走到桌前:“过来。”

唐塘不情不愿的蹭过去。


“啊?”唐塘抬头看他,“哪方面的?”

靠!这种开放性题目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语数外物生化吧?还是唱歌美术体育?

流云看他一脸纠结的表情,皱眉道:“什么都不会?”

“怎么可能!”唐塘跳起来,“我……我……我……我识字!”

流云默默地看了他三秒钟,最后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以后你每日除了三餐及睡觉,其余时间都要来我这里,明白吗?”

流云又嘱咐了几句,见他一直垂头做乖巧状,也就不再三呼六喝、冷言厉语。临了从房间里翻出一套衣服扔给他:“明天把这身衣服换上,免得到处磕磕碰碰,再去外面买两套合身的。”

衣服白如瑞雪,抹在手里又软又滑,一看就是用料很考究的,而且绝对不是新买的,是穿过的旧衣服。唐塘吃惊的抬起头:“师父的衣服?”

唐塘顿时眯起眼睛笑起来,就像小孩儿被赏了一颗糖似的,露出一口小白牙,十分讨喜,可落在流云眼里却变成了傻气。

“我说过了,不许再这样笑。”

唐塘笑容不改,难得地顶撞了他一句:“师父只说不许在外面笑,现在又不是在外面,也没有外人。”真是的,自己不爱笑,还不准别人笑。

流云沉默的盯着他,面容隐现薄怒。

唐塘识趣的收起笑容,突然一拍脑门惊叫道:“哎呀,不对啊!三师兄的衣服我穿了都嫌大,师父的衣服就更不能穿了!”

“无妨,数年前的。”流云淡淡道,“你穿正好。”

“噢!”唐塘点头,又开心的笑起来,手指在衣服料子上来来回回摩挲了好久,抬头谄媚道,“师父数年前的衣服还有第二件、第三件吗?”

“……?”刀子似的眼神再次出现。

唐塘讨好的笑了笑,摆摆手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

流云冷声道:“回去吧。晚饭后再过来学一些基本的内功心法。”

“内功?”唐塘猛地抬头看他,眨眨眼确信自己没做梦,紧接便兴奋起来,戳着自己鼻尖儿笑裂了嘴,“我可以学内功?”

“废话!不然你拜师做什么?”流云瞥了眼他要多傻有多傻的表情,皱起眉转过脸不想再多看,心里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徒弟是不是收错了。

内功啊……唐塘心驰神往,擦着口水回到了他的小竹楼,看到东来就是一阵激动地絮叨,说的无非就是要练功了啊要学武了啊好激动啊云云,颠来倒去就那么些内容。

他毕竟练过些拳脚功夫,手劲不小,可东来才十来岁的小少年,又没什么武功底子,身子骨弱的很,被他一通死掐肩膀都快脱臼了,哭丧着脸说:“四公子,开饭了。”

“行行行……”唐塘拍拍他的肩,意犹未尽,“开饭开饭……”

晚饭是师兄弟四人一起吃的,桌上的菜样样都很精致,唐塘流浪了好几天,从嘴巴到食管到肠胃,全都寡淡得好像嗷嗷待脯的婴儿,口水滴滴答答的来不及擦,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长幼之别了,甩开膀子就是一通胡吃海塞。


吃了一半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抬起脸一边喷饭一边说话:“咦?师父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一直这样的……”云二话没说完突然眼睛一眨,眼角沾上了一粒米,紧接着脸上又粘了两粒……温柔的视线转向唐塘,逐渐幽深,然后又亮了,是被怒火点亮的。

“噗……哈哈哈……”云大一手指着他的脸乐不可支,“哎呦仙子下凡了,哈哈哈……”

云三也丢了筷子努力憋笑,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

云二小时候的确邋遢过,但早已经是过去式了,自从进了医谷,他哪一天不是体体面面的?再加上人长得漂亮,整天美的跟个仙子似的,何曾这么狼狈过?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一个才来的臭小子喷了饭,顿时表情扭曲起来,锉着牙狠狠道,“好!好极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唐塘赶紧屁股离开凳子,捡了旁边一块抹布就要给他擦,伸到一半的手被云二迅速抓住,随即反向轻轻一扭。

“嗷呜……”饭厅里一声狼嚎冲破云霄,大半个医谷都听到了。

“你用这个脏兮兮的抹布给我擦?嗯?”云二看看他痛得揪在一起的五官,又看看他手中沾着油脂的抹布,手上又加了分力道。

“二哥我错了,我错了!”唐塘不停道歉,嘴巴怎么甜怎么来,“二哥你风姿绰约,这点小小的瑕疵不影响什么的,真的真的,还是很好看的!我马上去给你打水来洗脸!哎呦,疼疼……嘶……救命……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二哥大人有大量……”

云二把人折腾够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终于将手松开,声音恢复了温柔:“乖,去打水。”

唐塘一脸内疚地把水打了过来,一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洗脸,一边揉着自己青紫的手腕感叹:“你这力气怎么这么大呀?真看不出来!”

“力气大?”云二听着直笑,“你当我是莽夫么?这是内力啊呆子!”说着把毛巾往水里一丢,招招手道,“乖,把水倒了,过来接着吃。”

“哦!”唐塘听从指挥将水倒出去,坐回桌上发现刚填满一半的肚子又折腾饿了,连忙夹了一块红烧肉,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大口大口吃起来。

云二怜悯的看了他好久,温柔的眼神能掐出水来:“我终于知道师父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收你为徒了。”


“为什么?”唐塘嘴巴里塞满食物,勉力从海碗里把头抬起来,含含糊糊的问道。

“因为你实在是太不斯文了,师父正好缺个你这样欠揍的徒弟,心情好的时候慢慢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往死里整你。”

云二幽幽叹了口气,接着道:“想当年我们拜师的时候,师父前敲后击、左试右探,恨不得将我们像个麻袋似的里里外外翻过来覆过去地检查十遍,观察了我们整整七天七夜,这才放心的收我们为徒。可你呢,三两句话就收了。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什么问题?”唐塘打着嗝儿问。

云二看向云大,云大笑眯眯的摸一摸下巴:“头脑简单之人,不足为虑……”

“啪!”不等他说完,唐塘一摔筷子,拍桌而起,指着他抖了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方向一转指向云三,“三儿,你给我评评理!”

云三非常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将口中食物咀嚼下咽,放下筷子,漱了漱口,又拿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慢吞吞开口道:“圣人言:食不言,寝不语。你们一个个都有违圣人教诲,我劝不过你们也就罢了,你们何苦要拉我下水?”脸上满是愁容,说完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拾起筷子继续吃饭去了。

“……”唐塘嘴角抽搐:我为什么要找他评理?我为什么要找他评理??

饭后,他越想越不对劲,虽然知道江湖险恶,可他师父也太谨慎了吧?收个徒弟要小心成那样,难道是有什么人要害他?

“东来!你过来!”他朝东来招了招手。

东来正忙着给他铺床,闻言乖乖走过去:“四公子,你要问什么?”

“咦?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问题?”唐塘诧异。

东来挠头:“不是都写在脸上了了么……”

“……”云大冠给他的“头脑简单”四个大字猛然闯入脑海,唐塘摸了摸脸,神情沮丧,“有那么明显?”

“嗯。”东来点点头,笑嘻嘻道,“能伺候四公子是东来的福分呢。”

妈呀,古人都这么说话的吗?唐塘对这种异常直接的表达方式很不习惯,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为什么这么说啊?”

“别人的心思都很难猜,东来又不够机灵,总是担心伺候不了。四公子你不一样啊,你是好人。”


唐塘一头黑线。姑且当是夸奖吧……

“呃……东来啊……其实心思难猜的也不见得就是坏人……你看看这衣服,师父送的呢……”他吃完饭就把师父的衣服换上了,果然很合身,穿在身上妥妥帖帖的。

“我没说公子是坏人啊……”东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靠!这不是不打自招么我!唐塘一阵心虚,郁闷地揉揉胸口:“我也没说师父是坏人,啊,哈哈,嗯,你去忙吧,去忙吧。”

东来脚步黏在原地不动:“你不是要问我话吗?”

“啊!”唐塘突然大叫一声,把东来吓一跳,“我要去练功了!改天问,改天问。”话音未落人已经跳起来窜到外面不见踪影了。

“跑得好快……”东来摸摸后脑勺,“衣服果然合身。”

唐塘想象中的练功是非常拉风的,先不说那些外家功夫拿把剑舞来舞去的潇洒飘逸,就单说内功,盘膝坐在那里气沉丹田什么的,也是非常有风范的。

但是现实往往是事与愿违。

师父说:“意守丹田。”

他摆好姿势憋着一口气,最后噗一声憋破掉了,心虚地抬起头:“师父,丹田在哪里?”

师父说:“气走任督。”

他眨巴眨巴眼睛在身上左看右看:“师父,任督在哪里?”

师父说:“掌指气海。”

他伸出手掌举到眼前瞪了一会儿,弱弱开口:“师父,气海在哪里?”

师父的脸色越来越黑:“气行周天!”

他脖子恨不得缩到衣领下面:“师……师父,周天在哪里?”

“蠢货!”师父终于爆发,冰刀子似的眼神嗖嗖射过来,“周天不是穴位!”

他吓得不敢吭声,心惊胆战的坐在地上。

空气静默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有点坐不住了,抬眼偷觑,目光直接撞进师父的冰刀子里,吓得一阵哆嗦,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拉一拉他的衣摆:“师父别生气,我错了。”


“明天先把穴位认认准,免得以后替别人施针丢人现眼。”

“嗯嗯。”唐塘卖乖点头。

“晚饭时出什么事了?”

“啊?”唐塘还沉浸在不识穴位被骂的悲痛中,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抬起头楞楞地看着他。

“听到你的叫声了。”流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噢……问这个啊!”唐塘恍然大悟,嘿嘿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他们闹着玩,力气不够大,手腕被捏痛了。”

“嗯。”流云淡淡扫了眼他的手腕,不再多问,“起来。”

“噢!”乐滋滋的爬起来。

“扎马步一个时辰。”师父撂下话甩甩衣袖进屋去了。

唐塘嘴巴张的能塞进两个大番茄:一个时辰,不就是两个小时?!

就这样,他的习武生涯在腰酸腿软、无聊犯困、一刻钟摔一跤、半小时被骂一顿的扎马步练习中开始了。

这要命的第一课不光让他身体疲惫不堪,心理也是倍受打击,以至于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他后来还特地拉住云大问了这么一句话:“阿大啊,你当初为什么要带我来拜师啊?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天赋在哪里?我优良的资质在哪里?我现在急需你为我指点一条明路啊!”

他这样问其实是希望云大能给自己一些安慰的,但是事实证明,他高估了云大的良心。

云大笑眯眯地拍拍他脑袋:“医谷里的生活稍显沉闷,我只是觉得,带你回来或许可以添一些乐子、寻一点开心。仅此而已,你别多想。”

唐塘扎完马步拖着半残的身躯爬回他的小屋,一头栽进被褥中。

东来跑过去拽他:“四公子,快起来洗澡,洗了澡再睡。”

“唔……不洗了……让我睡……”他闷头盖脸的朝东来摆手。

“不行啊,快起来!你刚才出了一身汗,不洗个热水澡容易伤寒的。”东来锲而不舍地将他半个身子拖出床外。

“不洗没事……困死了……让我睡……”十指死抠着床沿就是不肯松手。

脚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东来惶恐的喊:“公子好!”

“啊!”唐塘一跃而起,“师父!……嗯?师父呢?”

东来笑嘻嘻地把他拖到木桶旁边,三下五除二扒了衣服将人推进木桶中,抹了把溅在脸上的温水,惊奇地将自己双手翻来覆去地看,叹道:“咦?我手劲变大了!”

唐塘灌了两口洗澡水,咕噜咕噜地扒着桶沿爬上来,虚弱的支着下巴道:“东来……你学坏了……”


“东来,看看我,够不够气派?”唐塘整理好衣着,展开手臂在铜镜前转了一圈。

东来莫名其妙地打量了半晌,苦恼的抓抓头发,诚实道:“虽然是公子的衣服没错,但是你和公子的气质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唉,我不是要跟师父比!你就客观的评价一下,我穿着好不好看?”

“就是……公平、公正。”

“好看啊!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我第一眼看到四公子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山里来的猴子呢,现在一打扮,果然就不一样了。”东来真是说话越来越大胆了。

唐塘无比郁卒地捶胸:我哪里像猴子?哪里像?!

“四公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在东来的眼里,唐塘应该是不计较好不好看这种问题的。

唐塘眯起眼睛,想到那几天在城里受到的种种屈辱,握紧拳头愤恨道:“我要去那家酒楼吃饭,让那个势利眼的小二毕恭毕敬地喊我一声爷!”

“呦!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云大抬腿走了进来,满脸含笑。

“大师兄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来干嘛?要陪我去买衣服?”唐塘斜眼看他。

“非也。”云大塞了一些银子到他手里,“没银两怎么充大爷?”

唐塘脸皮一红,不自在地把钱推回去:“不用,师父已经让账房支了银子给我了。”

“多带点更气派,多多益善嘛。”云大又将银子推过去。


“你是在挖苦我吧?”唐塘哼了一声,不过还是道了谢。没办法,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现在他对钱特别珍惜,道完谢便埋下头小心翼翼地将银子塞进袋子里。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啊,千万要收好!

云大看着他的动作,微笑道:“你要如何去城里?”

“走过去啊!”唐塘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将袋子塞进怀里贴着胸口收好。

“知道要走多久么?”云大又问。

“……”唐塘一愣,摇摇头。

“……好远!”唐塘抬起头,眨巴眨眼期盼地看着他,“怎么?难道你要进城?要不顺便送送我?”

“不去。”云大笑眯眯的摇头,“我就问问。”

“任重而道远啊!”云大突然长叹一句。

“什么?”唐塘听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只是想到你连马都不会骑,忍不住心生感慨,你要学的东西,真是太多了!”云大拍拍他的肩,摇摇头背着手走了出去。

唐塘气得跳脚:“喂!够了!不带你这样刺激人的!你给我等着!我明天就去学骑马!等我学会了咱们比一比,有种你就不要临阵退缩!我肯定会超过你的!喂!喂!你听到没有!”


“听到啦……”懒洋洋的声音远远传来。

“哼!”被伤到自尊的唐塘气哼哼的带着东来出门去了。

在即将走出谷的时候,身后传来云大的喊声:“四儿啊,那银子不是给你花的,别弄错了啊!你师兄我好些天没喝酒了,给我打点酒回来!就上次你被小二推到地上的那家,他家的竹叶青特别好喝。那小二你认得的,别走错了啊!”

唐塘气的肺都快炸了,愤怒地转身朝他竖了个中指。

云大完全看不懂,笑眯眯的转身进了屋子。

“四公子……”东来弱弱的竖起中指,“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敢对我竖中指?!你小子他妈的反了!竟然敢对着我竖中指!”

东来仿佛看到他头顶腾腾而上的火焰,眨眨眼睛小声说:“我学你的……”

“小孩子不许乱学!哼!”唐塘学他师父拂袖而去,才走两步突然耳后呼呼生风。一眨眼面前飘下来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

云二在他面前亭亭而立,风姿绰约,弯起唇角露出半个浅浅的小梨涡,微微一笑道:“乖,记得帮我打一壶梨花白。”

唐塘撇撇嘴将手一伸:“银两自备!”

云二笑得更加温和,柔声道:“自家兄弟,回来再算钱。”说完不等他开骂又跟天仙似的飘走了。


“他妈的一群混蛋!果然是新兵蛋子受欺负!”唐塘刚跳着脚骂完后面又有人喊。

“四儿,四儿,等等我。”云三跑得满头大汗,走到他面前停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你又要买什么酒啊?”唐塘咬牙问道。

“我不买酒,杯中之物不可贪多,喝多了害人害己。古人云……”

“停!”唐塘伸手制止他,“你不会是来说教的吧?”

“哦,不是不是。”云三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到他鼻子底下,“按这个地址去找,上个月给这户人家看了病,到现在还没把诊金送过来。你去催一催。”

“我?”唐塘指指自己鼻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当人傻子啊,随便一个不认识的人去就能让他们乖乖把钱交出来?”

“不是随便一个人啊!”云三指指他腰间的玉佩,“这个人家都认识的。”

“切!”唐塘不屑地挥挥手,“我还说这玉佩是我偷来的呢!”

云三露出一脸憨厚的自豪笑容:“怎么可能,你说了也没人信。没人敢偷我们医谷的东西。”


“那也没人敢的。”云三继续笑。

“哎……算了算了,交给我吧。”唐塘收了那张纸,僵着脖子一脸警惕地看着还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云三,“还有什么事?”

“噢,没事了没事了。”云三摆摆手转过身,突然又拍掌回头道,“啊!对了!”

“又怎么啦?”唐塘气若游丝地看着他。

“那户人家隔壁的隔壁有一家古董字画店,你去那边替我问问有没有谢兰止的画,有的话就让他们暂且替我留着。”

“好好好!”唐塘忙不迭的点头,“还是三儿你最好,最知道体谅人,知道我没多少钱。”

云三呵呵笑道:“我怕你不识货,买到赝品。所以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唐塘胸闷,拉起东来埋头就走。

这一路走到城里果真花了将近半天的时间,两人都是累个半死,在路边摊儿随便买了两把扇子便进了那家“客来酒楼”。

进去之前唐塘特地将玉佩往里面塞了塞,哼哼一声,心道:等爷休息好了看我不整死你!

那店小二看他衣着不凡,便殷勤备至地迎了上来,虽然觉得他头发怪异,但一时也没能将他和之前那个邋遢乞丐联系起来,再说那乞丐他也不一定记得。

唐塘挑了个还不错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来,打开扇子一通猛扇,扇了两下觉得不对劲,斜眼一瞧,东来手里捏着扇子在旁边规规矩矩的站着呢。

“坐啊!”唐塘手一指凳子。

东来摇头:“我是下人,怎么能和四公子同桌而食呢。”

“废话真多,让你坐你就坐,别跟我来这一套。”唐塘一把将他拽到凳子上,“坐好!”

“噢!”东来喜笑颜开地挪了挪屁股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唐塘看着他直觉得好笑:“你不嫌热啊?”

东来立马将扇子打开,别别扭扭地扇了起来。

店小二殷切问道:“客官,要吃点儿什么?”

“唉?”唐塘斜眼看他,“你怎么做生意的啊?没看到我们又累又渴吗?先上碗茶来再说!”

唐塘摇头叹道:“东来你看,商人就是唯利是图,只知道伸手跟别人要银子,我们都快渴死了,凳子还没坐稳就急着让我们点菜,真是世风日下!”

店小二擦着汗狂奔而去。

东来凑过去悄声问道:“没这么严重吧?”


“有!很严重!”唐塘严肃地看着他,“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不把小事做好了,你怎么做大事?往小了说,他们连碗茶都不晓得给,还怎么做大生意?往大了说,一个人唯利是图就算了,万一每个人都那么坏,这世道不就乱套了嘛!”

“嗯,四公子说的有道理!”东来一脸愤慨的点头。

临桌几个靠的近的人听到这番话都转过头饶有兴趣地打量他。

“东来你看,枪打出林鸟。”唐塘用扇子将自己和东来的脸遮住,“在相对安静的地方,你要是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被别人注意到。所以在外面说话一定要小心,不然你就像被打死的鸟一样,被别人的目光盯死!”

虽然不知道打鸟的枪是什么,可一通解释下来,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得懂。旁边的人一通咳嗽,纷纷调转视线认真吃菜。

“噢……”东来恍然大悟,用无比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四公子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客官,您的茶来了,要吃什么随时吩咐。”小二其实一直在疑惑这位眼生的公子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可看那架势又不敢得罪,便匆匆忙忙沏了两碗上好的碧螺春来。

他这通马屁拍的着实是不痛不痒,因为唐塘和东来都是不懂茶的人。东来还知道斯斯文文的小口小口慢慢喝,唐塘直接举起碗一口气就喝了个底朝天,看的小二好一阵肉疼。

“点菜点菜。”唐塘对店小二招手。

小二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公子您看,我们店的菜样样精品,绝对是物超所值,您慢慢挑。”

唐塘有些吃惊,没想到这家店的生意还做得挺周到,竟然用丝绸做了菜单,虽然不能跟现在的图文并茂相比,但上面的字却写得很漂亮,估计还是请的哪位文人骚客动的笔,不由感叹道:“这菜单真漂亮!”

店小二顿时面露得色,自豪道:“那是自然!这菜单可是谢公子的真迹,只有咱们店才有。不少人买不到他的字画便会来咱们店里吃饭,看看这菜单也算是一饱眼福了。”

唐塘就随便发了声感慨,没想到引来他这么一大串长话,顿时心里老大不爽,拉着脸道:“哪个谢公子?”

“啊?”店小二诧异道,“谢公子,自然是谢兰止公子啦!哪还有第二个谢公子?”


这名字挺耳熟的嘛……唐塘很不爽地对着店小二翻了个白眼,将菜单拿在手里抖了抖,道:“点菜!”

“唉!好嘞!”店小二连忙打点起十二分精神。

唐塘将菜单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八宝酱桂鸭,瑞雪兆丰年,吉祥狮子头,鲤鱼跃龙门……”

店小二不敢让他慢点说,只好睁大双眼满头大汗的默记。眼看着整个菜单都快点完了,小二有点傻眼,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不会是要外带吧?想到这有可能是一桩大生意,店小二的热血沸腾起来了。

“嗯……这些……”唐塘将菜单一扔,“统统不要!”

店小二青筋直跳,可想了想还是压住怒火,恭敬道:“那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东来吞了吞口水,努力将目光从菜单上移开,一脸期待的看着唐塘。

唐塘不耐烦的拿食指点着桌面:“汉堡,薯条,可乐,鸡米花,有吗?”

“这……这没听说过啊……不知需要哪些食材?我去问问厨子能不能给您做出来?”

唐塘拍桌而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让我怎么吃饭啊?”

一旁桌上有个人年轻人看不过去了,正要站起来,被同桌的人按住,哼了一声复又坐下去。

店小二一愣,这下是完全可以肯定了,这人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顿时恶性毕露,撸起袖子道:“敢情你是来踢馆的啊!”

唐塘抬起下巴桀骜地冲着他。

店小二被戏弄了那么久,恼羞成怒,当下便要请示掌柜的喊护院来打人。

唐塘左脚一抬踩在凳子上,腰间的玉佩立马亮了出来,扇柄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也不说话。

那店小二眼角瞟到玉佩,脸色刷的一下子就惨白得毫无血色,抖着嘴唇道:“这……这……这位是……是四爷吧?”流云医谷的几位爷都见过,眼前这位却眼生得很。看来江湖上传言的流云公子新收了一位弟子这件事所言非虚啊!

“哎呦四爷,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四爷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四爷您要吃什么,小的立马着人去做。”店小二出了一身的冷汗。

唐塘扇子一转打了开来,慢悠悠重新落座:“有酒吗?”

“有的有的!四爷您要喝哪种?”

“竹叶青、梨花白,各打二斤,我要带走。”


“是是是!”小二连忙点头应下,愿意在这儿买一样东西便表示不计前嫌,那他的一颗心也可以先落到肚子里了。

唐塘架子摆完了,心里也爽了,突然对他咧嘴一笑:“去吧,我等着。”

“是是是!”小二连奔带跑地去了后厅。

唐塘拉过东来,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我这算不算狐假虎威?”

东来笑嘻嘻的捂着嘴不停点头。

唐塘直起身子清咳一声,状似随意的朝四周扫了一圈。有几个人歪过来侧耳倾听的身子立马坐直了。刚才想要打抱不平的年轻人看了他一眼,不屑的扭过头去。

唐塘看着他的方向施施然开口:“东来啊,你要记住啊,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人活着要动脑子啊!”

“嗯。”东来郑重点头。

那年轻人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同桌的人脸色也不大好看。

没多久,店小二便将两壶酒送了过来,又点头哈腰地将他们二人一路送到大门外。

等人走了,那年轻人终于忍不住臭着脸冷哼一声。一旁的人压低声音道:“原本以为流云公子新收的徒弟是个有嘴没牙、不知轻重的废物,现在看来,似乎并不简单呢……”

“哪里不简单?无非是仗着流云公子的声望作威作福罢了!哼!”

走在街上,东来委委屈屈地拉了拉唐塘的袖子:“四公子,我们不吃午饭了吗?”

“咦?谁说的?酒楼又不止他一家,你要爱吃,改天再带你去。今天先换一家。”

“噢。”东来放下心来。

“咦?”唐塘向另一边看过去,“东来,你要吃糖葫芦吗?”

东来一头黑线:“四公子,我已经十三岁了。”


二人在街上转了一小会儿,找了家门面不错的酒肆进去胡吃海喝了一顿。唐塘向来吃相不算斯文,而东来又还是带着点小孩儿心性,知道他性格随和便更加放得开,两人一通你追我赶将满桌的美味珍馐扫荡的一点残渣都不剩,直把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

等他们走后,那店小二还在喃喃自语:“我滴个乖乖……四爷是不是不受云爷待见,没给吃好喝好,所以才出来解馋啊……”话没说完就被掌柜赏了个毛栗子。

“东来,接下来我们要逛哪里啊?”唐塘鼓着腮帮子嚼啊嚼,含糊不清地问着话。

东来无语地看看他手中的糖葫芦串。

“嗯?怎么不说话?”唐塘看了他一眼,把糖葫芦伸过去,“你也要吃?”

“来嘛来嘛,吃点。饭后吃甜点很正常,没人说你幼稚的。”

“……”东来鼓起勇气说,“四公子,不能再逛街了,还要买衣服、还要催帐,再逛就来不及赶在天黑前回去了。”

唐塘嘴一撇,无奈地把纸条拿出来。

果然如云三所言,那户人家见到他的玉佩,二话不说便让管家取来了一叠银票,并且一再表达歉意,说家中小女即将出嫁,忙里忙外的将这件事给耽搁了,希望流云公子不要介怀,临了又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将他里里外外狠狠夸赞了一番,一表人才、英雄少年云云。

“好说,好说。”唐塘笑眯眯地将银票纳入袖中,气质翩翩地跟人家道了别。一走出视线,拉起东来就是一路狂奔,拐进一条巷子后迫不及待地将银票拿出来数了数,心满意足的叹了口长气,重新将银票小心翼翼的贴近胸口收好。

东来刚才还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这时却有点哭笑不得。

“东来啊,老天待我不薄啊。你看看你看看,随随便便看个病就是上万两银子。啧啧……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东来一脸好奇。

“傍大款啊!”唐塘大手一挥,豪言壮语道,“你哥哥我现在傍上大款了,从今往后吃香的喝辣的,怎么都少不了你那一份!”

听不懂“傍大款”,“吃香喝辣”却是明白的,东来抓抓头发:“四公子,你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的,先前还觉得你特别像公子呢,现在又觉得你像我老家的王半仙了。”

如果东来活在现代,他就知道“忽悠”这个词有多么形象生动了。

二人出了巷子,又去了趟古董字画店替云三传话,唐塘这才想起为什么先前觉得那店小二说的谢兰止名字很耳熟,原来就是云三要买的字画的作者。

他在里面绕了一圈,这个宝贝看看,那个宝贝摸摸,咬着东来耳朵问道:“师父平时喜好什么玩意儿?”

东来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半天,摇头道:“东来没伺候过公子,不大清楚。”

“那他平时都做些什么?除了看书练武,有没有别的事做?”


东来翻着眼珠子又是一通苦想:“我听元宝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公子在休息。大概,喜欢睡觉吧……”

唐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师父平时会因为什么事什么东西高兴啊……整天板着个脸,闷闷不乐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无欲无求似的,难道真的是神仙?

出了古董字画店,又去买了两身衣服。原本他觉得自己以后也是要当大侠的,当然白衣翩翩比较潇洒帅气,可自从看见师父穿白衣后,他便觉得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将白衣穿得那么好看了,最后挑来挑去挑得很不耐烦,闭着眼睛随便拿了两件。

买完衣服出来之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背后感觉毛毛的,像针刺似的。

想到武侠小说里常有的情节,唐塘的敏感雷达全部打开,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什么都没发现,于是继续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不甘心地在各个墙角廊柱周围扫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皱着眉头继续走。

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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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反派的错误演绎方式》

安于渊上辈子最骄傲的就是:他是一个好人。

然而……任务中他却被要求扮演一个反派。

他严格按照反派剧情行事,奈何好人属性满点一路总是意外连连,又偏逢此书中主角的脑洞清奇无双,于是……

宁夏初:师父,弟子觉得你骨骼清奇,来日定可大道有成,扬我行云教威名。

安于渊:徒儿谬赞,为师不敢承受

宁夏初:师父错矣,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试怎知对错。

按照原著,安于渊需要抢夺宁夏初的妹子。

宁夏初:嘤嘤嘤,师父你为什么要她不要我QAQ,我没她好看吗?

安于渊:……【噫,你一个糙汉子跟人家萌妹子比好看,脑子里养蚕了?

按照原著,安于渊需要夺取宁夏初的家传功法。

宁夏初:诶嘿嘿,都说是家传功法啦,如果传给师父师父就是我们家的人啦!【春光满面愉悦的双手奉上作狗腿状

安于渊:……【那边那个家伙,快把口水擦擦,太丢人了,我都不敢承认你这货是我徒弟!你脑子里养的不是蚕,是金鱼吧。

按照原著,安于渊需要试图将宁夏初整个人练成丹药,好提升修为。

宁夏初:什,什么,师父你要吃我【羞涩脸……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洗白白回来!【荡漾脸~

安于渊:……【等等,这都是什么神跳跃!这信息量太大我竟然无言以对!我错了,你的脑子明明连的是另一个我无法理解的世界。#论脑洞后面连的是黑洞#系列。

1.伪反派·师父·男神攻X真主角·徒弟·痴情受,受的脑洞突破天际。

3.俊美无俦攻,英俊帅气受(后期)【原谅蠢作者奇怪的萌点吧QAQ

5.傻白甜走向,不是严谨的修真文,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修真只是一个大背景,主题还是蠢萌主角们的互动。逻辑、修真设定可能不太严密,文笔还有些不足,但是阿七会努力提高自己哒,么么哒泥萌!

修真等级设定如下: 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分神、大乘、 渡劫、飞升。每个等级又分为前期、中期、后期(巅峰期)。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于渊 ┃ 配角:宁夏初(乔无念) ┃ 其它:主攻,傻白甜

主攻 无肉 82章+6番外

尴尬之作,当初看这篇文主要还是因为他的题材比较合我心意,穿书成反派什么的真是百看不厌,而剧情也确实没让我失望。本文讲的是主角安于渊穿越成了一本书中世界的反派,这个书中世界的主角宁夏初设定上也是穿越而来的人,而安于渊因为知道大概的剧情所以他也知道主角宁夏初是穿越来的,本来他想在书中世界隐居度日等候主线剧情的来临,却不曾想自己阴错阳差的救了宁夏初,又因为宁夏初报名号的时候说的是前世的名字而不是书中的名字让对于剧情只是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的安于渊误以为他就是个路人甲于是收留了他,之后等他发现真相时剧情已经乱成一团,本应属于宁夏初的小弟和后宫们也纷纷被他纳入旗下。

这个剧情不得不说我给满分,是非常符合我心意的走向,但是之所以说他尴尬主要是因为作者把宁夏初写的太痴汉了,倒贴的让我都有些看不下去...好在安于渊是个好人而不是个渣男,不然相信剧情会更加让人无语。在加上文中宁夏初时不时的就称安于渊为狮虎虎,而且还没事就蹦出几个微博体,让比较喜欢看正常文笔的文的我整个人都尬的不行。其他方面文案里也说了,修仙只是个大背景,所以主线剧情没什么好说的,写的很完整但是也就仅此而已,并不是那种卖剧情的文,主要还是看主角们的互动,结局也是HE中的HE,不止修仙世界HE了顺便把主角穿越前的现实世界也HE了。

虽说上面整段都在强调本文的尴尬,但是不得不说本文的设定确实还是挺经典的,安于渊与宁夏初原后宫们的互动也都能算是看点,宁夏初的痴汉属性虽然让我有点汗颜,但是除此之外他的人设也没什么太让人讨厌的地方,如果接受了这个设定也不是不能看甚至还有些萌?在写这篇评论之前我特意又翻出了这篇文粗略的看了一遍,可能是因为我已经接受了这种比较傻白甜的文笔和宁夏初的设定,这次反而没有第一次看的时候那么尴尬,抛开这些问题来说本文还是比较好看的,最起码不会让人看不下去,而且如果你本身就对以上问题没什么排斥的话那这篇文就更加适合你观看了,无论怎么说本文也还算是个比较常被推荐的穿书文,除了以上内容外倒是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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