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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文人小品2
中国古代文人小品2
回苏子瞻简(宋& 王安石)
书上元夜游(宋& 苏轼)
书临皋亭(宋& 苏轼)
答黄鲁直(宋& 苏轼)
记游松风亭(宋& 苏轼)
记游定惠院(宋& 苏轼)
墨君堂记(宋& 苏轼)
记游庐山(宋& 苏轼)
改观音咒(宋&
苏轼)&&&&&&&
入蜀记(八月十四日)(宋& 陆游)
放翁自赞(宋& 陆游)
祭富池神文(宋& 陆游)
书浮屠事(宋& 陆游)
书巢记(宋& 陆游)
泉石膏肓记(宋& 杨万里)
观& 潮(宋& 周密)
正气歌序(宋& 文天祥)
中州鼓吹翰苑英华序(金& 元好问)
却聘书(元& 谢枋得)
客杭日记(元& 郭畀)
南昌刘应文文稿叙(元& 虞集)
尊卢沙(明& 宋濂)
松风阁记(明& 刘基)
跋眉庵记后(明& 高启)
记雪月之观(明& 沈周)
谯楼鼓声记(明& 祝允明)
菊隐记(明& 唐寅)
游洞庭东山诗序(明& 文征明)
寒花葬志(明& 归有光)
项脊轩志(明& 归有光)
见村楼记(明& 归有光)
张幼于裒文太史卷(明& 归有光)
与马策之(明& 徐渭)
题东坡笠屐图(明& 陆树声)
在京与友人书(明& 屠隆)
题孔子像于芝佛院(明& 李贽)
《牡丹亭记》题词(明& 汤显祖)
游桃花记(明& 陈继儒)
晚游六桥待月记(明& 袁宏道)
鉴湖(明& 袁宏道)
观第五泄记(明& 袁宏道)
满井游记(明& 袁宏道)
游骊山记(明& 袁宏道)
游石首绣林山记(明& 袁中道)
玉泉闲游记(明& 袁中道)
夏梅说(明& 钟惺)
再游乌龙潭记(明& 谭元春)
天姥(明& 王思任)
游满井记(明& 王思任)
江南卧游册题词(明李流芳)
高梁桥(明& 刘侗)
雀儿庵(明& 刘侗)
扬州清明(明& 张岱)
西湖七月半(明& 张岱)
湖心亭看雪(明& 张岱)
柳敬亭说书(明& 张岱)
王月生(明& 张岱)
小青佛舍(明& 张岱)
小斜川(明& 祁彪佳)
核舟记(明& 魏学氵伊)
汾湖石记(明& 叶小鸾)
赏心乐事(明& 吴从先)
邵幼青诗草序(清& 钱谦益)
声色移人说(清& 汪价)
看花听鸟(清& 李渔)
与叶讱庵书(清& 顾炎武)
《板桥杂记》(清& 余怀)
傍花村寻梅记(清& 孔尚任)
《秋声诗》自序(清& 林嗣环)
题画& 竹(清郑燮)
题画& 兰竹石(清郑燮)
潍县寄舍弟墨第四书(清 郑燮)
游万柳堂记(清& 刘大櫆)
复徐小汀书(清& 袁枚)
游武夷山记(清& 袁枚)
浙西三瀑布记(清& 袁枚)
病梅馆记(清& 龚自珍)
前尘情爱录(清& 蒋坦)
回苏子瞻简(宋& 王安石)
某启:承诲喻累幅,知尚盘桓江北,俯仰逾丹,岂胜感慨。得秦君诗,手不能舍,叶致远适见,亦以为清新妩丽,与鲍、谢似之。不知公意如何?余卷正冒眩,尚妨细读.尝鼎一脔,旨可知也。公奇秦君,数口之不置,吾又获诗,手之不舍。然闻秦君尝学至言妙道,无乃笑我与公嗜好过乎?未相见,跋涉自爱,书不宣悉。&&&
苏轼与王安石这两位北宋的大文豪,尽管政见不同,却相互尊重着对方的人品和学问,在晚年有过一段交往,成为文学史上的佳话。元丰七年(1084)八月,苏轼去汝州,途经金陵(今江苏南京),与已罢相闲居的王安石欢会多日,苏轼曾作《次韵荆公四绝》,中有句云:“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抒写了对王安石无比敬仰之情。以后,又不断书信往来,先想在金陵买田,与王作为近邻;后又去仪真(今江苏仪征)求田营居,希望能“扁舟往来,见公不难矣”。所以王楙野客丛书》卷六曰:“仆谓二公皆一时伟人,其所不相能者,特立朝议论间耳。然其文章妙处,各自心服,何尝以平日议论不相能之故,并以其所长者忌之,苟如是,何以为二公?”从王安石回苏轼的这封短信,更可见二人友情的真挚深厚。
回信开头写已收到对方来信,知道对方近来的行踪,表示无限想念。中间主要内容,是对秦观诗的评论。在“苏门四学士”中,秦观与苏轼关系最为密切。这次苏轼过金陵,特地将秦观的诗卷交给王安石,实有希望他揄扬之意。王安石以“清新妩丽,与鲍、谢似之”两句来评论秦诗,极为准确。秦诗向有“女郎诗”之称。所谓“女郎诗”,既有清新秀丽、精致妩媚的一面,又有婉约柔弱的一面。像他的著名七绝《春日》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就是秦观的典型风格的代表作。当然,他的另一些诗,又表现出“严重高古”的另一种风格。王安石在信中主要赞赏了秦诗的优点,并将他与鲍照、谢灵运的那些清新秀丽之作相提并论,可见王对秦诗的重视。而信中“公奇秦君,数口之不置,吾又获诗,手之不舍”数语,不仅可见王、苏二人对秦诗的共同喜爱,更可见出王、苏二人间的友谊。接着评论秦观“尝学至言妙道”,说明他志向很高,不以擅写诗词而满足,如果我们仅仅欣赏他的诗词,“无乃笑我与公嗜好过乎?”如此虚怀若谷,奖掖后进,更可看出苏、王二人的高风亮节。
书上元夜游(宋& 苏轼)
己卯上元,余在儋州。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良月嘉夜,先生能一出乎?”予欣然从之。步西城,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糅,屠沽纷然,归舍已三鼓矣。舍中掩关熟睡,已再鼾矣。放杖而笑,孰为得失?过问先生何笑,盖自笑也;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鱼也。
苏轼一生,由于不愿阿附新法执行者,更不愿阿附旧党,故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陷害,坐过牢,受过监视,频频被贬官外放。元符元年(1098),苏轼已经六十三岁,却被贬往当时相当荒僻落后的海南儋耳。这次被贬,他已下了必死于贬地的决心,在与王敏仲的信中说:“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昨与长子迈决,已处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便作墓,乃留手疏与诸子,死即葬于海外。”尽管如此,由于苏轼能佛道思想来调节自己,故依然乐观旷达,随遇而安。刚到儋耳不久,他作了《在儋耳书》这篇短文,文中写道:
吾始至南海,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之日:“何时得出此岛
耶?”已而思之,天地在积水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国在少海
中,有生谁不在岛中者?覆盆水于地,芥浮于水,蚁附于芥,茫
焉不知所济。少焉水涸,蚁即径去,见其类出涕曰:“几不复与
子相见,岂知俯仰之间,有方轨八达之路乎?”念此可以一笑。
先是自悲,然后又自慰,放眼观世界,“有生谁不在岛中者?”接着,又根据《庄子&
逍遥游》“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的寓言,编造了蚁附于芥的寓言进行自我解嘲。至此,短文开头那种茫然自悲的情绪已荡然无存矣。由此可见,苏轼是多么善于进行自我思想调节。
《书上元夜游》写于贬海南的第二年。这时,苏轼更加恬然自适、随运乘化了。文中写他与老书生数人于元宵夜出游的情景,他们“步西城,入僧舍,历小巷,又观看了“民夷杂糅,屠沽纷然”的夜市,游兴极高,完全忘怀了官场的得失,直到三更天方回家,家中人已鼾然熟睡。于是,苏轼
“放杖而笑”,问“孰为得失”。意谓虽然失去了在朝为官的安乐,却赢来了在荒僻之地“与民同乐”的愉快。故而自笑过去来海南的自悲,亦嘲笑韩愈的不能忘怀得失,在浅水中钓不到大鱼,却劝人到
深水中去钓大鱼,实际上,“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鱼也”。借钓鱼之事批评韩愈不能忘怀得失的名利之心,其实是勉励自己要放旷超脱,防止一切利名之心来干扰的意思。这篇小品含义深远,而行文舒徐自如,耐人寻味。&&&
书临皋亭(宋& 苏轼)
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绕,清江右洄;重门洞开,林峦坌入。当是时,若有所思而无所思,以受万物之备。惭愧,惭愧!&
“乌台诗案”使苏轼坐了半年牢,出狱后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作为“犯官” ,他仍受监视,苏轼当时的心
情,比较矛盾复杂,在《初到黄州》的诗中有具体抒写:“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其实此时苏轼仅四十五岁)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有自嘲,有自责,也有牢骚,而更多的却是随遇而安的思想。&&&
而在《书临皋亭》中,已看不到自嘲与自责,也看不到牢骚,看到的只一个酒醉饭饱后闲放自得的东坡居士的形象。他倚于几上,仰望蓝天白云缭绕,俯瞰清江逆水旋流,重重门扉大开,青山翠木似乎排门而入。在尽情享受大自然所赐予的一切美景时,“若有所思而无所思”,大约他顿悟了某种禅理,也像南宗禅师那样感到“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景德传灯录》卷二十八)了。亲近大自然,回归大自然,“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那才是真正的解脱!全文仅四十九个字,而写景自然,并饱含哲理,真乃神来之笔!
答黄鲁直(宋& 苏轼)
某启:晁君骚词,细看甚奇丽,信其家多异材耶!然有少意,欲鲁直以己意微箴。凡人文字,当务使平和,至足之馀,溢为怪奇,盖出于不得已也。晁文奇丽似差早。然不可直云亦,非谓避讳也,恐伤其迈往之气,当为朋友讲磨之语乃宜。不知以为然否?不宣。
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被称为“苏门四学士”,他们的诗词文章均深受苏轼的影响。苏轼对他们循循善诱,耐心细致,虚怀若谷。在这封信中,他对晁补之的诗词文章过早地追求怪奇的倾向提出批评。因为苏轼一向倡导自然平和的文风,极力追求自然美:“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答谢民师书》)而他又惟恐伤了晁补之的“迈往之气”,因为他又强调“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故在信中,他谆谆嘱咐黄庭坚,切不可直接指责晁补之,而应当用商讨研究的语气来讲。这种奖掖后进的精神,多么令人敬佩!
记游松风亭(宋& 苏轼)
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林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甚么时,也不妨熟歇。
此文作于绍圣元年(1094),当时作者五十九岁。由于受到新党的打击排挤,先被以“讥讽先朝”之罪贬知英州(今广东英德县),途中又改贬为建昌军(今江西南城县)司马,安置在惠州(今广东惠阳县),不准参加政治活动,恰如狱外的犯人一样。当时他的长子在宜兴(今属江苏),他就把家眷安置在那里,只带了小儿子苏过和侍妾朝云去“上任”,于阴历十月初抵达惠州。&&
这是一篇不足百字的短文,只看题目似乎是一篇游记,其实却是一篇寄寓身世感慨和人生哲理的小品文,内涵极深刻,写得也极有情趣。&&&
作者以爬山登亭为喻,写出了仕途的坎坷与艰险,而重点是对待艰险的态度。起初作者的目标是攀上山巅的松风亭后,就在亭边松林中休息。作者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有过兼济天下的大志,但“乌台诗案”的打击,恰如兜头打来一闷棍,差一点将他置于死地。以后在政治上又屡遭挫折。现在以五十九岁之身,被安置在惠州,受人监视;没有政治上的自由。因此,山路陡峻,攀援极难,使他感到“足力疲乏,思欲就林止息”的描写,正形象地反映了他仕途中的一种思想境界。这时他的政治目标并不算低,要登上山巅,在松风亭边松林中休息,可能是寄寓着作者原想在政治上有一些重大的作为,功成名遂后然后急流勇退,停下来休息。然而仕途的险峻不允许他达到这一目标,当他远望“亭宇尚在木末”时,就已深感“足力疲乏”,举步维艰,他只好慨叹原定的目标“如何得到”了。
接着,文章写道:“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这是苏轼思想上的一个重大转折;随处可歇的描写正寄寓着他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苏轼于中年以后,更倾心于老庄哲学和佛教思想。例如他因“乌台诗案”被贬谪黄州当团练副使后,曾于元丰五年(1082)写过一首《临江仙&
夜归临皋》词_: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
雷鸣。敲门都不应,倚仗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
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
&&& 海寄余生。
词中急流勇退、随缘自适的思想已十分明显。据叶梦得《避暑录话》记载,还因此闹了一个笑话:“未几,(苏轼)复与数客饮江上。夜归,江面际天,风露浩然,有当其意,乃作歌辞,所谓‘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条生’者,与客大歌数过而散。翌日,喧传子瞻夜作此辞,挂冠服江边,弩舟长啸去矣。郡守徐君猷闻之,惊且惧,以为州失罪人,急命驾往谒,则子瞻鼻鼾如雷,犹未兴也。”当时苏轼四十七岁,随遇而安的思想就已很浓重,到了晚年,这种思想当然会更重了。
再接下去,文章用了两个生动的比喻,说明只要能随地休息、随遇而安,就能得到解脱。一个是“挂钩之鱼,一个是“兵阵相接”。鱼被钓起,挂于钩上,须臾即死,忽得解脱,纵游于清波中,其乐何如?两阵相接,战鼓如雷,冲向前去,会死于敌手,后退下来,会被军法处死。即使此时,也不妨停下来好好休息。这两个比喻,真是生动至极,也非常贴切,把“解脱”之意,解说得十分清楚,将“解脱”之乐,也描绘得非常具体。&&&
“解脱”原是佛教术语,指从烦恼的束缚中脱却开来,而臻于自由自在的境地。这是佛教的究极的理想,又称涅槃。《传心法要》说;“前际无去,今际无住,后际无来,安然端坐,任运不拘,方名解脱。《顿悟入道要门论》说:“问:‘欲修何法,即得解脱?’答:‘惟有顿悟一门,即得解脱。’&
‘云何顿悟?’答:‘顿者,顿除妄念;悟者,悟无所得。’”又说:“但无忧憎心,即是二性空。二性空者,自然解脱也。”佛教要求人们忘却一切妄念和烦恼,甚至于忘却这个现实世界是实有的,这样就能得到超脱。这种思想当然是消极唯心的。但是像苏东坡处于新党旧党均欲置其死地而后快的特殊环境中,如果再不能随遇而安、自我超脱的话,那真要忧虑而死了。
佛家“解脱”的思想,又与道家“悬解”的观念相通,都是哀乐得失无动于衷的意思。《庄子&
大宗师》中说:“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悬解也。”其意是说,况且人的得生,乃是适时,死去,乃是顺应;能够安心适时而顺应变化的人,哀乐的情绪就不会侵入到心中,这就是古来所说的解除束缚。真能像苏东坡所说,在兵阵相接、鼓声如雷、进则死敌、退则死法的极其艰险的环境中利用空隙,坐下来“熟歇”,如果不能“解脱”或“悬解”,确实是不可能做到的。苏东坡在去世前曾在《自题金山画像》中写道: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
黄州、惠州、儋州。&&&
这三个地方都是他的贬所,处于这三个地方的这三段时间,也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如果他不是安时处顺,随遇而安,具有十分豁达的情怀,他又怎能度过这几个艰难的时刻、为当地百姓做了那么多好事,他又怎能安下心来、创作了那么多优秀的诗文作品呢?由此看来,对于苏东坡这个具体的、特殊的历史人物来说,“解脱”、“悬解”的佛道思想还不完全都是消极唯心的东西,这大概也是一种辩证法吧?
记游定惠院(宋& 苏轼)
黄州定惠院东小山上,有海棠一株,特繁茂。每岁盛开,必携客置酒,已五醉其下矣。今年复与参寥师二三子访焉,则园已易主。主虽市井人,然以余故,稍加培治。山上多老枳木,性瘦韧,筋脉呈露,如老人项颈。花白而圆,如大珠累累,香色皆不凡。此木不为人所喜,稍稍伐去,以余故,亦得不伐。既饮,往憩于尚氏之第。尚氏亦市井人也,而居处修洁,如吴越间人,竹林花圃皆可喜。醉卧小板阁上,稍醒,闻坐客崔成老弹雷氏琴,作悲风晓月,铮铮然,意非人间也。晚乃步出东城,鬻大木盆,意者谓可以注清泉,瀹瓜李,遂夤缘小沟,入何氏、韩氏竹园。时何氏方作堂竹间,既辟地矣,遂置酒竹阴下。有刘唐年主簿者,馈油煎饵,其名“为甚酥”,味极美。客尚欲饮,而余忽兴尽,乃径归。道过何氏小圃,乞其丛桔,移种雪堂之西。坐客徐君得之将适闽中,以后会未可期,请余记之,为异日拊掌。时参寥独不饮,以枣汤代之。
此文记载了苏轼于黄州定惠院的一日游,虽仅三百余字。却记了十二件事:一、作者已五醉于定惠院东小山上海棠树下。二、今年去游,园已易主。三、山上多老枳木,花甚香美。四、尚氏住宅,十分修洁。五、作者醉卧小板阁上,听弹雷氏琴。六、去东城买大木盆。七、置酒何氏园竹阴下。八、刘唐年馈赠“为甚酥”,味极美。九、作者兴尽而归。十、路过何氏小圃,乞丛桔移种雪堂之西。十一、徐得之请作者写记。十二、参寥子不能饮,以枣汤代之。
这篇小品文,如行云流水,舒卷自如,虽写了十二件事,既不显琐碎,亦不觉堆砌,而只感到状物精细,抒情自然。苏轼真不愧为写文章的圣手!
墨君堂记(宋& 苏轼)
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曰
“君”,自其下则尔汝之。虽公卿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独王子猷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无异辞。今与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
堂以居君,而属予为文,以颂君德,则与可之于君,信厚矣。
与可之为人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洁博习,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于与可者,非一人也。而独厚君如此。君又疏简抗劲,无声色臭味,可以娱悦人耳目鼻口,则与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贤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气焰亦未至若霜雪风雨之切于肌肤也,而士鲜不以为欣戚丧其所守。自植物而言之,四时之变亦大矣,而君独不顾。虽微与可,天下其孰不贤之,然与可独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贤。雍容谈笑,挥洒奋迅而尽君之德,稚壮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势。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犖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瘦而不辱。群居不倚,独立不惧。与可之于君,可谓得其情而尽其性矣。&&
余虽不足以知君,愿从与可求君之昆弟子孙族属朋友之象,而藏于吾室,以为君之别馆云。
文同(),字与可,梓州永泰(今四川盐东)人,苏轼的从表兄。曾任洋州、湖州知州,世称文湖州。他是北宋著名画家,“文湖州竹派”的开创者。宋代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卷三中称赞他“善画墨竹,富潇洒之姿,逼檀栾之秀,疑风可动不笋而成者也。复爱于素屏高壁,状枯槎老枿,风旨简重,识者所多(赞赏》”。文同爱竹戒癖,不仅画竹,还以诗文咏竹、写竹,竹子简直成了文同的第二生命。苏辙曾在《竹赋》中写他“朝与竹乎为游,暮与竹乎为朋,饮食乎竹间,偃息乎竹荫。”难怪他要独辟一间藏墨竹的堂屋,并将其命名为“
墨君堂”,并请苏轼作记了。
此文构思颇具匠心,苏轼紧紧抓住“墨君堂”中的“君”字来做足文章。先叙称竹为“君”的由来。世人相称,贵者为“公”,贤者为“君”,等而下者,则直呼“尔汝”。公卿虽贵,但由于“貌畏而心不服”,于是不称“公”而称“君”,甚至直呼“尔汝”的也很多。世人的称谓,与竹何干?居然写了这么多,是否有点离题呢?不,以上所写,正是为了烘托称竹为“君”之难能可贵。晋代王子猷称竹为“君”,天下认同。现在文同不仅画了竹子的形象,还辟专屋储藏墨竹,还请作者写文章,歌颂竹子的美德,所以说,文同与竹子的感情,真是深厚至极啊!这样,从泛论世人的称谓起,中间引用古人称竹为“君”的例子,再归结到文同的爱竹、画竹、辟堂藏墨竹、请人写文赞竹,层层深入,终于使中心议题脱颖而出。
文章第二段,先赞文同的为人“端静而文,明哲而忠”,所以人人乐意与之结交;而品德这样高尚的人却偏爱竹,可见竹子之可贵。竹子“疏简抗劲”,又无声色香味来取悦于人,可见文同所爱是竹子的品德。世上的士人,并未受到像竹子一样的环境考验(霜雪风雨之切于肌肤),但却丧失了操守;世上的各种植物,也会随着四季气温的变化而发生很大的变化;惟有竹子,却傲然而不改色。虽然没有文同,天下人也能认识到竹子的美德,但惟有文同,爱之甚而知之深。文章通过以上层层比较,已将文同与竹子的关系写足了,于是集中笔力,以传统的
儒家“比德说”的美学思想,既赞竹子的崇高美德,又夸文同的高风亮节。苏轼仍从文同的画艺谈起,说他在雍容谈笑之间,能迅速地奋笔挥洒出竹子的形象来,既能画出竹子的“稚壮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势”,更能“尽君之德”:通过风雪凌厉的背景,烘托出竹子的操守;通过高低不平的崖石,显示出竹子的气节;竹子得志时,虽生长茂盛而不骄傲;竹子失意时,虽憔悴瘦弱而决不屈辱;竹子群居时,决不相互依赖;竹子独立时,毫不畏惧恶势力的侵袭,等等。总之,“与可之于君,可谓得其情而尽其性矣。”写人画竹,由竹赞人,人竹并提,相得益彰。
文章末段,写作者欲向文同索取墨竹,藏在家中,作为竹的“别馆”。仍然绾合到题目“墨君堂记”上去,使之首尾圆合,无懈可击。
苏轼这篇小品文,与白居易的《养竹记》一样,运用儒家“比德说”的美学思想来写竹、赞竹,但在具体写法上却有三点不同:一是重点不同。《养竹记》所赞是“竹本固”、“竹性直”、“竹心空”和“竹节贞”;《墨君堂记》所赞是“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荦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瘦而不屈。群居不倚,独立不惧。”前者侧重于竹子的自身涵养,后者侧重于竹子的与外部环境抗争。二是手法不同。《养竹记》用比德之法,处处将竹子的某一特性与君子的某一品德明确对比;《墨君堂记》则暗用比德手法,只是写文同爱竹、敬竹、画竹、称竹为君,只是明写竹子与环境搏斗的种种美德,只是说文同能“得其情而尽其性”,从而暗示文同的美德。三是称谓不同。《养竹记》运用第三人称客观地写竹、赞竹,并记叙了作者具体养竹的过程;《墨君堂记》则运用第二人称,并将竹子拟人化,直接面对竹子呼告,并对“君”字运足笔墨,记少而议多,可谓议论风发,淋漓尽致。所以笔者认为,这两篇小品文有异曲同工之妙。
记游庐山(宋& 苏轼)
& 仆初入庐山,山谷奇秀,平生所未见,殆应接不暇,
遂发意不欲作诗。已而见山中僧俗,皆云:“苏子瞻来
矣。”不觉作一绝云:
芒鞵青竹杖,自挂百钱游。
可怪深山里,人人识故侯。
既自哂前言之谬,又复作两绝云:
青山若无素,偃蹇不相亲。
要识庐山面,他年是故人。
自昔忆清赏,初游杳霭间
如今不是梦,真个是庐山。
&&& 是日有以陈令举《
庐山记》见寄者,且行且读,见中云徐凝、李白之诗,不觉失笑。旋入开元寺,主僧求诗,因作一绝云:
帝遣银河一派垂,古来唯有谪仙辞。
飞流溅沫知多少,不与徐凝洗恶诗。
往来山南北十余日,以为胜绝,不可胜记,择其尤者,莫如漱玉亭、三峡桥,故作此二诗。最后与总老同游西林,又作一绝云:
横看成岭侧成峰,到处看山了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 庐山诗尽于此矣。
这是苏轼一篇别具风采的游记小品,诗文夹杂,以文缀诗,以诗补文,诗文相映,有相得益彰之妙。
文章起笔,即写见到庐山美景后的感受。由于“山谷奇秀,平生所未见,殆应接不暇”,便下决心不作诗。谁知见到庐山僧俗后,大家都认识他,苏轼不觉技痒,又情不自禁地作起诗来,以东陵侯邵平自比,为深山中人人都认识他而感到惊喜。于是,一发而不可收,为嘲笑、自己“发意不欲作诗”的谬言,又连作二绝。第一首写初到庐山,似乎青山无情,傲慢而不相亲,但想到将来熟悉了,庐山就变成故人了。这首将庐山拟人化,写得很有情趣;第二首写从前十分向往庐山的美景,现在真的来游庐山,诗人惊喜已不是梦境了。其热爱庐山之情,溢于言表。
接着,文章又写苏轼见到陈令举的《庐山记》后因其中有徐凝和李白的《望庐山瀑布》诗,不觉为徐凝所写的坏诗而失笑,于是又情不自禁地写了一首七绝,赞美李白的谪仙辞,而批判徐凝的恶诗。据清代王文诰辑注的《苏轼诗集》,此诗题为“世传徐凝《瀑布》诗云:‘一条界破青山色。’至为尘陋。又伪作乐天诗称美此句,有‘赛不得’之语。乐天虽涉浅易,然岂至是哉!乃戏作一绝。”游庐山而见前人的有关庐山诗,便作诗评。可见苏文的随意自如,多彩多姿!
最后,文章写苏轼又在庐山游览了十多天,因庐山景点太多,“不可胜记”,仅选漱玉亭和三峡桥两个景点,作了两首诗。这两首诗皆为五古,现仍保存在王文诰辑注的《苏轼诗集》中,题为《庐山二胜》。接着,他又与东林寺的住持僧常总同游西林寺,写下了脍炙人口的《题西林壁》七绝。此诗深含哲理禅机,或释为“当局者迷”,或释为“万法皆无自性”。由于其内蕴极深,可以任人自解。
改观音咒(宋& 苏轼)
《观音经》云:“咒咀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著于本人。”东坡居士曰:“观音,慈悲者也。今人遭咒咀,念观音之力而使还著于本人,则岂观音之心哉?”今改之曰:“咒咀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两家总没事。”
这则佛学小品,写苏轼居然大胆地议改《观音经》中的一则咒语。原咒是说,对于用咒语来诅咒加害别人的人,希望依靠观音菩萨之力,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轼认为,观音是慈悲之菩萨,号称“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她要普渡众生,还著本人不符合“观音之心”,故将末句改为“两家总没事”。.尽管明代高僧智旭不同意此改,他在《法华会义》卷十六中说:“苏轼改云‘两家总没事”者,见识卑浅,未知折摄之妙也。”但苏轼这种慈悲为怀、尤其是善于独立思考的精神,却十分令人敬佩。
入蜀记(八月十四日)(宋& 陆游)
十四日,晓雨。过一小石山,自顶直削去半,与余姚江滨之蜀山绝相类。抛大江,遇一木筏,广十余丈,长五十余丈,上有三四十家,妻子鸡犬臼碓皆具,中为阡陌相往来,亦有神祠,素所未睹也。舟人云:“此尚其小者耳,大者于筏上铺土作蔬圃,或作酒肆,皆不复能入夹,但行大江而已。”是日逆风挽船,自平旦至日昳,才行十五六里。泊刘官矶,旁蕲州界也。儿辈登岸,归云:“得小径,至山后,有陂湖渺然,莲芰甚富。沿湖多木芙蕖,数家夕阳中,芦藩茅舍,宛有幽致,而寂然无人声。有大梨,欲买之,不可得。湖中小艇采菱,呼之亦不应。更欲穷之,会见道旁设机,疑有虎、狼,遂不敢往。”刘官矾者,传云汉昭烈入吴,尝舣舟于此。
晚,观大鼋浮沉水中。
陆游于乾道六年(1170)五月十八日由故乡山阴(今浙江绍兴市)出发,入蜀赴夔州通判任,至十月二十七日方到。在途中一百六十天,他每天都写日记,总称《入蜀记》。这里所选是八月十四日的日记。朱东润《陆游选集》云:“记中言山川景物,政事兴废,人情风俗,无不周悉,而个人情感,抚今怀昔,一一错综于其间,为宋代笔记上乘文字。”
这篇日记记叙作者所乘之船从富池出发西行途中所见,重点描写了江中大木筏和刘官矶旁的幽美村景。其笔调轻灵优美而富于变化。
写江中大木筏分为两层,一为作者亲目所睹,一为舟人间接介绍。他在江中见一“素所未睹”的大木筏,宽十多丈,长五十多丈,“上有三四十家,妻子鸡犬臼碓皆具,中为阡陌相往来,亦有神祠”。这是一个浮动在水面上的村落,的确是一种奇观。而舟人所介绍的木筏则更大更奇,上面有菜园,有酒店,简直就是一个浮动的市镇。&&&
对于刘官矾旁的幽美村景,虽间接地得之于他的儿辈之口,却亦历历如绘,极其逼真。其中有长满莲荷菱芡的陂湖;沿湖有无数盛开着鲜艳大花的木芙蕖;夕阳斜晖中的芦篱茅屋,幽雅寂静,别有情趣;有令人馋涎欲滴的大梨;村道旁设有捕捉野兽的机关,等等。使人觉得这简直是另一个世外桃源。
日记最后,还附带记叙了刘官矶命名的由来,原来刘备当年入吴招亲,曾停舟于此。那天晚上,还看到大鼋在大江中浮沉的奇观。
总之,一篇仅二百余字的日记小品,却描绘了江行途中的许多奇景,内容丰富,文笔清丽,引人入胜,美不胜收,的确是宋代笔记中的上乘文字。
放翁自赞(宋& 陆游)
进无以显于时,退不能隐于酒,事刀笔不如小吏,把锄犁不如健妇。或问陈子何取而肖其像?&
:“是翁也,腹容王导辈数百,胸吞云梦者八九也。”(陆游自注:陈伯予命画工为放翁记颜,且属作赞,时开禧丁卯,翁八十三。)&&&
开禧三年(1207)十一月,韩侂胄由于匆促抗金失败而被杀,南宋统治者决计对金屈服。这时的陆放翁,已是八十三岁的高龄,闲居在故乡山阴(今浙江绍兴市),有感时局的黑暗腐败,而作自赞,将一腔悲愤寄寓其中。
赞文前四句,乃是自我嘲讽调侃,叹自己无才去补天。然后借陈伯予的话,运用《世说新语》中“腹容王导辈数百”之典,表示对偏安投降派的痛恨;再用《子虚赋》中“胸吞云梦者八九”的典故,表示他虽然年已耄耋,胸中依然豪气如山,抗金之志仍不减当年。全文寥寥五十五个字,意气风发,卓异不凡,令人敬仰。
祭富池神文(宋& 陆游)
某去国八年,浮家万里,徒慕古人之大节,每遭天下之至穷。登揽江山,徘徊祠宇,九原孰起,孤涕无从。虽薄奠之不丰,冀英魂之来举。
这是陆游五十四岁时,出川东归后所作。前四句慨叹他八年以来,离家万里,学习古人的大节,为国出力,在抗金前线努力工作,希望能打败敌人,收复国土,结果却是徒劳。“徒慕古人之大节,每遭天下之至穷”两句,对比强烈;因果乖离,愤懑之情喷薄而出。中四句写自己失败归来,只能登临揽取江胜景、徘徊悲叹于祠宇之中而已。不能起古人于地下,只能独自痛哭,悲叹知音难得,无人相从。因为这时朝廷上下,一片议和投降之声。故陆游只能到神前祭奠、希望英魂来享。全文感情深沉,气概不凡。&&&
书浮屠事(宋& 陆游)
浮屠师宗杲,宛陵人;法一,汴人。相与为友,资皆豪杰,负气好游,出入市里自若;已乃折节同师蜀僧克勤,相与磨礲浸灌,至忘寝食。遇中原乱,同舟下汴。杲数视其笠。一怪之,伺杲起去,亟视笠中,果有一金钗,取投水中。杲还,亡金,色颇动。一叱之曰:“吾期汝了生死,乃为一金动耶?吾已投之水矣。”杲起,整衣作礼日:“兄真宗杲师也。”交益密。
於虖!世多诋浮屠者,然今之士有如一之能规其友乎?藉有之,有如杲之能受者乎?,公卿贵人谋进退于其客,客之贤者不敢对,其不肖者则劝之进。公卿亦以适中其意而喜。谋于子弟,亦然。一旦得祸,其客其子弟则曰:“使吾公早退,可不至是。”而公卿亦叹曰:“向有一人劝吾退,岂至是哉!”然亦晚矣。
古人云:君子之交以道,小人之交以利。陆游这篇小品文,深刻地说明了上述道理。宗杲与法一都是出家人,又是好朋友,开始时,二人“资皆豪杰,负气好游,出入市里自若”,不像四大皆空、一心向静的出家人,倒像游侠之士。后来二人折节向高僧克勤学习,刻苦钻研佛法,达到废寝忘食的程度。当中原战乱发生,二人同舟下汴时,宗杲私藏一金钗于笠中,被法一发现后毅然投之水中。“杲还,亡金,色颇动。”说明他五根尚未清净,利欲之心仍很强烈,于是,遭到法一的严厉训斥,说:“吾期汝了生死,乃为一金动耶?”意思是说,佛家连生死问题都能勘破,你为什么为了一支金钗而破戒动了俗念呢?这责备是严厉的,也是语重心长的。宗杲听后,顿然悔悟,整衣作礼,承认错误,并说“兄真宗杲师也”。从此,二人关系更加密切。
故事讲完后,作者先就事论事地评论二僧的品德,认为二人均不简单,法一能严正规友,宗杲能虚心接受。接着,又推而广之,论述公卿贵人与门客子弟的关系。他们与二僧恰恰相反,由于利益的驱动,开始拼命劝进,当灾祸来临时,又当起“事后诸葛亮”来,这时,即使公卿贵人已经悔悟,亦已晚矣。
此文从二僧相交以道的故事出发,进而讽刺世人相交以利,从而引来严重的后果。事例典型生动,说理透彻明白,是一篇出色的议论小品。
书巢记(宋& 陆游)
陆子既老且病,犹不置读书,名其室曰书巢,客有问曰:“鹊巢于木,巢之远人者;燕巢于梁,巢之袭人者。凤之巢,人瑞之;枭之巢,人覆之。雀不能巢,或夺燕巢,巢之暴者也。鸠不能巢,伺鹊育雏而去,则居其巢,巢之拙者也。上古有有巢氏,是为未有宫室之巢。尧民之病水者,上而为巢,是为避害之巢。前世大山穷谷,中有学道之士,栖木若巢,是为隐居之巢。近时饮家者流,或登木杪,酣醉叫呼,则又为狂士之巢。今子幸有屋以居,牖户墙垣,犹之比屋也,而谓之巢,何耶?
陆子曰:“子之辞辩矣,顾未入吾室。吾室之内,或栖于椟,或陈于前,或枕藉于床,俯仰四顾,无非书者。吾饮食起居,疾痛呻吟,悲忧愤叹,未尝不与书俱。宾客不至,妻子不觌,而风雨雷雹之变有不知也。间有意欲起而乱书围之,如积槁枝,或至不得行,则辄自笑曰:此非吾所谓巢者耶?”乃引客就观之。客始不能入,既入又不能出,乃亦大笑日:“信乎其似巢也。”
客去,陆子叹日:“天下之事,闻者不如见者知之为详,见者不如居者知之为尽。吾侪未造夫道之堂奥,自藩篱之外而妄议之,可乎?”因书以自警。
淳熙九年九月三日甫里陆某务观记。
陆游有诗云:“人生百病有已时,独有书痴不可医。”陆游一生,爱书成癖,故有《书巢记》之作。文章起笔即写,“陆子既老且病,犹不置读书,名其室曰书巢。”书巢之称,既有自嘲,亦有自慰,更有自傲。接着,文中展开有趣的主客对话。客人列举各种鸟巢和人巢,以与有屋可居的陆游来比,认为陆游不该称巢。而陆游则认为客人因为没有进他的书房,没有看到那种“俯仰四顾,无非书者”的情况。况且陆游的饮食起居、疾病呻吟、悲喜忧乐等,全都跟书有关。他可以常年不会宾客,不见妻子,不管天气的变化,专心致志于书。并且坐卧行走,均受制于书,“此非吾所谓巢者耶?”经过以上这一番争辩,连客人也都承认陆游所居“信乎其似巢也”,当客人离去后,陆游由书巢之争辩忽然悟出了其中蕴藏有深刻的哲理:“天下之事,闻者不如见者知之为详,见者不如居者知之为尽。吾侪未造夫道之堂奥,自藩篱之外妄议之,可乎?”认为天下之事,只有亲闻亲见亲自参加,才能知之详尽,才有资格加以评议。对于那种不了解情况而妄加评议的现象,作者提出了严厉的批评。
由读书爱书成癖而成书巢,由书巢而悟出处事处世的哲理,由具体到抽象,由点到面,层层深入,终至核心,这种写法,也极为精彩。
泉石膏肓记(宋& 杨万里)
绍熙壬子九月十六日,予以废疾至自金陵。深念平生无它好,独好泉石,而故居乃土山,安所得石?忽乡友王信臣及其犹子子林艘(用船运送)永新怪石以遗余。予喜甚,曰:“子犯所谓天赐者!”亟召匠饾饤为假山。友人王才臣见之,谯余日:“先生居真山而又为假山,将谁绐?”予笑日:“予敢绐人耶?
聊自绐耳。”才臣曰:“有石而无泉,非缺欤?”予偶思去假山三十步而近,旧有一泉而湮,即命浚焉。泉冽以猛,因接筒引之。又于假山前十步之间,甓一小方池,深尺,广五之。泥与泉其深各半,植以芙蕖,杂以藻荇。每疏泉自筒入地中,伏之假山之趾,仰而出于石罅,闭而激之,则为机泉,喷珠跃玉,飞空而上,若白金绳焉,与假山相高。开而达之,则为流水。其将至也,若哽若咽,若嗔若叱,然后滃然而上,决决而流,流而入于池,其流有文,其入有声,顷刻之间,通塞万变,观者四顾,莫测所来。予因生致小鱼善游而喜浮者畜之池,二十许尾,先十后十,每浮而出也,后者不先夫先者,若“徐行后长者”之为者,余固异之。其始,畏人不浮,人至,则隐于荷盘荇带之下,去则显。其后渐与人习,圉圉洋洋若与人为玩;既而复隐,若耻以身供人之玩者,予益异之。予间以食食之,每食至必出,久之,若疑夫食之饵己者,复不出,予益异之。因命其泉石之上小轩曰“泉石膏肓”。
或曰:“膏肓之疾,医缓云不可为;后世乃有法可艾也。”予曰:“膏盲,有法可艾也;泉石膏肓,无法可艾也。有法可艾,予亦不艾也。”一笑而书之。
明年重五,玉隆病叟杨万里记。
此文是作者于绍熙四年(1193)辞去官职退居故乡时所作,当时六十七岁。起笔交代退居时间地点后,以“平生无它好,独好泉石”点明题目中“泉石膏肓”的含意。接着写怪石是友人赠送的;堆成假山后,又疏通了一眼湮没的泉水,将泉水引入假山前深一尺宽五尺的砖砌小池中,种上荷花和各种水草;又将泉水用竹筒引入地中,让它从假山石缝中喷射出来,形成“喷珠跃玉,飞空而上,若白金绳焉,与假山相高”的壮观。文中并对这股泉水作了极精细的描写,“其将至也,若哽若咽,若嗔若叱,然后滃然而上,决决而流,流而入于池,其流有文,其入有声,顷刻之间,通塞万变,观者四顾,莫测所来”。这段文章,不仅将泉水写活了,而且使我们感到在字里行间,充溢着作者的喜悦之情。接着,文章写他在池中养了二十尾“善游而喜浮”的小鱼的情景,具体写出了这些小鱼的三异:这二十尾小鱼游出水面时,前边十尾,后边十尾,次序井然,好像《孟子》中所说的“徐行后长者”似的很懂得礼貌,这是一异;这些小鱼,开始时怕人,见人则隐于荷盘荇带底下,人走后才浮出来,后来逐渐习惯了,“圉圉洋洋若与人为玩”,后来又隐没了,好像耻于以身供人玩乐,这是二异;作者用饲料喂鱼,开始时每当投料必然浮出,后来却不再浮出,似乎在怀疑作者诱饵在诱骗他们似的,这是三异。其实,作者写小鱼的三异,一方面固然写出了他在池中畜养小鱼的乐趣,另一方面,却话外有话,别有寄托在其中。小鱼懂得礼让,而人却在官场中钻营奔竞,人实在还不如鱼;小鱼浮沉自如,耻以身供人玩乐,人们为了升官发财,却不惜供人玩乐,人又不如鱼;小鱼怀疑人在用诱饵诱骗自己,而作者却甘食“祠禄”,不知这是统治者的诱饵,这又是人不如鱼。这种笔法,显然来自于柳宗元的山水游记。&&&
文章最后,仍然用与友人的对话,说明膏盲之疾,可以医治;而泉石膏盲,却不可医治。即使可治,他也不治。从而显示他酷爱泉石,已经成癖,深固难移了。这又再一次暗示了作者对于功名利禄的淡泊,并再次点题,使文章首尾呼应,更加滢润圆转。由此可见,杨万里的散文,清峻幽峭,深得柳宗元散文的精髓。
观& 潮(宋& 周密)
浙江之潮,天下之伟观也。自既望以至十八日为最盛。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杨诚斋诗云“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者是也。&&&
每岁京尹出浙江亭教阅水军,艨艟数百,分列两岸;既而尽奔腾分合五阵之势,并有乘骑弄旗标枪舞刀于水面者,如履平地。倏尔黄烟四起,人物略不相睹,水爆轰震,声如崩山;烟消波静,则一舸无迹,仅有“敌船”为火所焚,随波而逝。
吴儿善泅者数百,皆披发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而旗尾略不沾湿,以此夸能。而豪民贵宦,争赏银彩。
江干上下十余里间,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饮食百物,皆倍穹常时,而僦赁看幕,虽席地不容闲也。禁中例观潮于“天开图画”,高台下瞰,如在指掌。都民遥瞻黄繖雉扇于九霄之上,真若箫台蓬岛也。
钱塘江潮自古以来就是著名的自然景观,有无数骚人墨客曾吟咏和描绘过这种壮观。像盛唐著名山水田园诗人孟浩然有《与颜钱塘登樟亭望潮作》的名篇,诗云:“百里雷声震,鸣弦暂缀弹。府中连骑出,江上待潮观。照日秋云迥,浮天渤海宽。惊涛来似雪,一坐凛生寒。”尾联写得尤为出色,意思是说,惊涛汹涌而来似层层堆雪;一座之人全感到凛然生寒。这两句不仅极为形象地写出江涛的色泽、声势,还以人的错觉来烘染江涛,简直把江涛写活了。的确是神来之笔,真令人要拍案叫绝!
稍前于周密的吴自牧在《梦粱录》卷三中也有《观潮》篇,其中所写虽不及本文生动,却有助于对本文的理解和欣赏。文中曰:“每岁八月内,潮怒胜于常时,都人自十一日起,便有观者,至十六
、十八日倾城而出,车马纷纷,十八日最为繁盛,二十日则稍稀矣。十八日盖因帅座出郊,教习节制水军,自庙子头直至六和塔,家家楼屋,尽为贵戚内侍等雇赁作看位观潮。……苏东坡《咏中秋观夜潮诗》:‘万人鼓譟骇吴侬,犹似浮江老阿童。欲识潮头高几许,越山浑在浪花中。’‘吴儿生长狎涛澜,冒利轻生不自怜。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杭人有一等无赖不惜性命之徒,以大彩旗,或小清凉伞、红绿小伞儿,各系绣色缎子满竿,伺潮出海门,百十为群,执旗泅水上,以迓子胥弄潮之戏,或有手脚执五小旗浮潮头而戏弄。向于治平年间,郡守蔡端明内翰见其往往有沉没者,作《戒约弄潮文》云……自后官府禁止,然亦不能遏也。……且帅府节制水军,教阅水阵,统制部押于潮未来时,下水打阵展旗,百端呈拽。又于水中动鼓吹,前面导引,后台将官于水面,舟楫分布左右,旗帜满船,上等舞枪飞箭,分列交战,试炮放烟,捷追
‘敌舟’,火箭群下,烧毁成功,鸣锣放炮,赐犒等差。盖因车驾幸禁中观潮,殿庭下视江中,但见军仪于江中整肃队伍,望阙奏喏,声如雷震。余扣及内侍,方晓其尊君之礼也。其日帅司备牲礼、草履、沙木板,于潮来之际,俱祭于江中。……”由此可见,当时君臣上下,军民人等,都十分热衷于观潮。
此文是一篇描写钱塘江潮的名作,是一幅出色的怒潮风景画,也是一幅出色的南宋风俗画。全文共分四层:一层直接描写钱塘江潮的声势。先总赞一句:“浙江之潮,天下之伟观也。”起到了先声夺人的作用。接着交代,从阴历八月十六日至十八日是观潮最盛的日子。然后集中笔力,描写怒潮的声势。远望潮头刚出海门时,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先以“玉城”和“雪岭”两个极形象的比喻,描绘怒潮的颜色和形态;接着又以“雷霆”的比喻,形容其声响;再用“吞天沃日”的夸张手法,写其气势。这样,虽仅寥寥数语,却由远眺而近观,将怒潮的颜色、形态、声响和气势全都写到了,极其逼真动人。最后,又以杨万里的诗句为证,并作为第一层的小结。
二层写水军演习的场面。先写船舰列阵之势:“艨艟数百,分列两岸,既而尽奔腾分合五阵之势”。由静而动,阵势变化多端。接着写水军将士在船舰上,迎着大潮乘骑弄旗标枪舞刀,训练种种海上战斗动作,“如履平地”。由此可见其训练有素。最后写模拟演习,试炮放烟时,“倏尔黄烟四起,人物略不相睹”,这时,无数火炮在水波中爆炸震荡,加上波涛之声,“声如崩山”。而当烟雾消散水波平静之时,所有船舰已全部撤走,形成“一舸无迹,仅有‘敌船’为火所焚,随波而逝”的场面。又由动入静,给人以极其鲜明强烈的印象。
三层写吴儿夸能弄潮。数百青少年,都披发文身,手拿大彩旗,争先恐后,鼓足勇气,迎着怒潮,奋力拼搏,“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而旗尾略不沾湿,以此夸能”。这场面极为壮观,也换得了豪民贵宦的不少赏银,殊不知其中却饱含着血泪,正如吴自牧所说,他们是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所以大诗人苏东坡出于人道主义的精神,希望海神能发出善心,“应教斥卤变桑田”,只有这样,才能杜绝这种冒险活动。
四层写江岸观潮盛况。先写人流的拥挤,钱塘江两岸上下十多里路长,“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珠翠罗绮”暗示其中妇女极多,“溢目”“塞途”,说明其拥挤的程度,的确是倾城而出了。这时候,食物昂贵,观位紧张,“虽席地不容闲也”,可见人们观潮之狂热。最后写帝王后妃,照例在“天开图画台”上观潮,由于居高临下,故能了如指掌。而“都民遥瞻黄繖雉尾扇于九霄之上,真若箫台蓬岛也”,遥望帝王后妃,如神仙之在仙山,比喻极为恰当,也暗示了都民与帝王的巨大差别。以此作总结,别具风采。
总之,这篇描写观潮的文章,从江面写到江岸,从波涛写到训练的船舰和善泅的吴儿,从都民写到帝王后妃,几乎每个层面都写到了,而每层之中,又能突出重点。文字简约生动,精彩传神,结构谨严,层次极为清晰,故能成为同类文章中的佼佼者,从而脍炙人口,流传千载。
正气歌序(宋& 文天祥)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历澜,时则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时则为日气;檐阴薪爨,助长炎虐,时则为火气;仓腐寄顿,陈陈逼人,时则为米气;骈肩杂遝,腥臊污垢,时则为人气;或圊溷,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出,时则为秽气。迭是数气,当之者鲜不为厉,而余以孱弱俯仰其间,于兹二年矣,无恙,是殆有养致然。然尔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日:“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首。&
祥兴元年(1278),文天祥第二次为元军俘获,第二年十月押送往元朝首都燕京(今北京市)。元世祖逼他投降,他坚贞不屈,被囚禁于兵马司狱中。次年,他写下了浩气纵横的千古名篇《正气歌》和这篇序文,表现了他崇高的民族气节。
此序开头,先写监狱的狭窄、污秽和阴暗。接着,连写七种恶气,在此炎炎夏日,荟萃聚集于狱中。这就是水气、土气、日气、火气、米气、人气和秽气。最后写他以至大至刚的浩然正气,居然战胜了这七种恶气,得以使他虚弱的身体生活于其中两年之久而安然无恙,这岂不是人间奇迹?其实,这正是文天祥坚定的爱国精神,崇高的民族气节鼓舞着他,使他产生了顽强的意志,才出现这种奇迹的。他在《正气歌》中写道:“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这种精神,充塞于天地之间,它无处不在,它万古长存。文天祥的确是以他的热血和生命,来捍卫这种浩然之气的。
据刘岳申所写《文丞相传》,文天祥在就义时极为壮烈:“至元壬午十二月八日,召天祥至殿中,天祥长揖、不拜,极言‘宋无不道之君,无可吊之民,不幸母老子弱,权臣误国,用舍失宜。北朝用其叛将叛臣,入其国都,毁其宗社。天祥相宋于再造之时,宋亡,天祥当速死,不当久生。’上(指元世祖)使谕之曰
:‘汝以事宋者事我,即以汝为中书宰相。’天祥对曰:‘天祥为宋状元宰相,宋亡,惟可死,不可生。’又使谕之曰:‘汝不为宰相,则为枢密。’对曰:‘一死之外,无可为者。
遂命之退。明日,有奏天祥不愿归附,当如其请,赐之死。麦术丁力赞其决,遂可其奏。天祥将出狱,即为绝笔自赞,系之衣带间。其词云:‘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过市,扬扬颜色不变,观者如堵。问市人,孰为南北,南面再拜而就死。见者闻者,无不流涕。是日大风扬沙石,昼晦,咫尺不辨人,城门昼闭。”(引自《文山先生全集
卷十九《附录》 )、真是精诚动日月,浩气贯长空,文天祥确是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值得人们永远怀念!
中州鼓吹翰苑英华序(金& 元好问)
商右可平叔衡尝手抄《国朝百家诗略》,云是魏邢州元道道明所集,平叔为附益之者。然独其家有之,而世未之知也。岁壬辰,予掾东曹,冯内翰子骏延登、刘邓州光甫祖谦约予为此集。时京师方受围,危急存亡之际,不暇及也。明年,留滞聊城,杜门深居,颇以翰墨为事,冯刘之言,日往来于心。亦念百余年以来,诗人为多,苦心之士,积日力之久,故其诗往往可传;兵火散亡,计所存者,才什一耳,不总萃之,则将遂湮灭而无闻,为可惜也。乃记忆前辈及交游诸人之诗,随即录之。会平叔之孟卿,携其先公手抄本来东平,因得合予所录者为一编,目曰《中州集》。嗣有所得,当以甲乙次第之。十月二十有二日河东人元好问裕之引。
《中州集》十卷为元好问所编集的金代诗歌总集,是我们研究金代诗歌极宝贵、极重要的资料。同时,在诗人小传中,还有很多评语,又是我们研究元好问文学理论的宝贵资料。正如《四库总目》所说,“其选录诸诗,颇极精审,实在宋末江湖派之上。故卷末自题有‘若从华实评诗品,未便吴侬得锦袍’及‘北人不拾江西唾,未要曾郎借齿牙’句。”可见对其评价之高。
此序首先交代《中州集》是在魏道明所编、商衡所增益的《国朝百家诗略》的基础上编集起来的。这种不掩别人之功的品德是很值得称道的。接着,说明在壬辰岁就受到冯延登和刘祖谦的鼓励,准备完成此项任务,恰逢国难当头,京师被围;故“不暇及也。”等到第二年元好问被蒙古兵羁管于聊城“杜门深居”时,才完成此项任务。并交代又得到商衡之子所送来的商衡生前手抄本,与自己所录合二为一,才编成此书的。中间较详细地记叙了他编集此书的动机:“亦念百余年以来,诗人为多,苦心之士,积日力之久,故其诗往往可传;兵火散亡,计所存者,才什一耳,不总萃之,则将遂湮灭而无闻,为可惜也。”只有自己是诗人,才懂得创作时呕心沥血之苦辛,也才懂得保存这些诗歌之价值。更值得注意的是,《中州集》是在金朝灭亡的前一年、元好问受羁管丧失自由的情况下编成的,因而更加难能可贵。
却聘书(元& 谢枋得)
夷、齐虽不仕周,食西山之薇,亦当知武王之恩;四皓虽不仕汉,茹商山之芝,亦当知高帝之恩;况羹藜含粝于大元之土地乎?
大元之赦某屡矣!某受大元之恩亦厚矣!若效鲁仲连蹈东海而死则不可。今既为大元之游民矣,庄子曰:“呼我为马者,应之以为马;呼我为牛者,应之以为牛。”世之人有呼我为宋之逋播臣者,亦可;呼我为大元游惰民者,亦可;呼我为宋顽民者,亦可;呼我为大元之逸民者,亦可。为轮为弹,与化往来;虫臂鼠肝,随天付予。若贪恋官爵,昧于一行,纵大元仁恕,天涵地容,哀怜孤臣,不忍加戮,某有何面目见大元乎?
某与太平草木,同沾圣朝之雨露,生称善士,死表于道曰:“宋处士谢某之墓。”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感恩感德,天实临之!司马子长有言:“人莫不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先民广其说曰:“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公亦可以察某之心矣。
此信寓刚强不屈于委婉柔顺之中,所以处处显得话外有话、弦外有音。
首段以夷齐四皓与自己对比。意思是说,夷齐食西山之薇,西山仍不出周武王统治范围,故“亦当知武王之恩”。四皓食商山之芝,商山仍不出汉高帝统治范围,故“亦当知高帝之恩”。自己虽吃野菜粗粮,仍离不开大元土地。一方面暗示自己也将像齐夷和四皓那样,是决不会出仕于元朝的。当然,另一方面也暗示,如果元朝统治者硬要逼迫他,他也是在其统治范围之内,是无法摆脱其魔爪的。
中段先写自己受大元厚恩,故决不会效鲁仲连蹈东海而死。这是表面上的敷衍之辞。其骨子里是说,他将像鲁仲连“义不帝秦”那样,是决不会出仕于元朝的。接着,引述《庄子》,说明自己任凭人呼马呼牛,任凭天意让自己的肢体在死后为轮为弹,为虫臂为鼠肝,安时处顺,已忘怀一切。故决不“贪恋官爵,昧于一行”。否则,就会无面目见大元,实际上是无面目见大宋的隐语。
末段明写自己不愿做官,只愿当个隐士。如果能像草木一样,同沾元朝之雨露,能让他在活着的时候称为“善士”,死后能在墓碑上刻上“宋处士谢某之墓”也就心满意足了。这里特点“宋”字,以示他的政治立场和以死抗争到底的决心。故下文又引司马迁和先民之言,明示自己要死得重于泰山,要去从容就义。所以,信中那些感恩戴德的言辞,正是皮里阳秋、旁敲侧击的激愤之论。后来,谢枋得于至元二十六年(1289),终因福建地方官要挟持其北上事元而绝食殉国,用生命实践了自己信中的庄严誓言。
客杭日记(元& 郭畀)
三十日。晴冷。汤君白知予事不如意,呼舟过湖,闲行散闷。游南山惠因华严寺;次游开化院;次游石屋洞,深暗不可测,觉阴气逼人,壁上记姓名而回。入胜果尼寺,君白令亲惟德母子为尼,延坐设茗罢。次游水乐洞,扣寺门,久之乃得入,绕寺皆奇石,有亭匾曰“声
在”,寺后口泉滴洞中相应,铿然有声,故名。亭有石,刻坡翁《东阳水乐亭诗》。观毕而下,踏石上黄叶,扳径边古松,山林间自有一种清气。借笔题云:“至大元年十月卅日,京口郭天锡,同汤君白来此听泉。”寺僧具茶,饮之清甘,即此水也。更过一二僧寺,以心绪不佳,
不及详记,泛湖而还。西北风起,同君白钱唐门小酌分路。
这是至大元年十月三十日作者游览杭州南山的一篇日记。这一天,作者共游了六七处寺庙和山洞,却只花了二百余字,文字可谓经济至极。日记采取有详有略,突出重点的写法。文中重点记叙了游水乐洞的情景,对于其他寺庙和山洞,或仅点其名,或略作记叙,或连名也不留。
日记首先简略交代同游者和出游原因。由于作者某些事情不如意,故友人汤君白陪他“呼舟过湖,闲行散闷”的。游华严寺和开化院仅点其名,未作任何具体记叙。游石屋洞,仅记叙其“深暗不可测,觉阴气逼人,壁上记姓名而回。”游胜果尼寺,仅交代汤君白亲戚惟德母女在寺中为尼,泡茶招待他们的情景。游水乐洞,则详为记叙、描写。先写敲寺门很久才得进去,便给人以寺院幽深、游人甚少的清冷感觉。进寺后,只见“绕寺皆奇石”,这是一奇;亭匾上题有“声在”二字,是因为“寺后口泉滴洞中相应,铿然有声”,如同音乐的缘故,这正是洞名“水乐洞”、亭名“水乐亭”的原因,这是二奇;亭中有石,其上刻有宋代大文豪苏东坡的《东阳水乐亭诗》,作者虽加观览,但并未记下其具体诗句,查清代王文诰辑注《苏轼诗集》卷十,此诗是为东阳令王都官概所作,《东坡志林》中还有具体记载,“钱塘东阳皆有水乐洞,泉流空岩中,自然宫商。”诗云:“君不学白公引泾东注渭,五斗黄泥一锺水。又不学哥舒横行西海头,归来羯鼓打《凉州》。但向空山石壁下,爱此有声无声之清流。流泉无弦石无窍,强名水乐人人笑。惯见山僧已厌听,多情海月空留照。洞庭不复来轩辕,至今鱼龙舞钧天。闻道磬襄东入海,遗声恐在海山间。锵然涧谷含宫徵,节奏未成居独喜。不
须写入薰风弦,纵有此声无此耳。”全诗用了很多有关音乐的典故,写得很有情趣,这是三奇;看完诗碑下来,“踏石上黄叶,扳径边古松,山林间自有一种清气”,这是四奇;最后游者题名,寺僧备茶招待,“饮之清甘,即此水也”,这是五奇。有此五奇,故水乐洞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日记结束时交代,由于心绪不佳,对以后所游一二僧寺不及详记,并在钱唐门与汤君白小酌后分路而回。&&&
南昌刘应文文稿叙(元& 虞集)
江西之境,其山奇秀,而水清泻,委折演注,至于南昌,而山益壮,水益大。故生人禀是气者,多能文章,而其为文,又能脱略其鄙朴之质,振作其委靡之体。故言文者,未有先于江西。然习俗之弊,其上者常以怪诡险涩、断绝起顿、挥霍闪避为能事,以窃取庄子、释氏绪余、造语至不可解为绝妙;其次者泛取耳闻经史子传,下逮小说,无问类不类,剿剽近似而杂举之,以多为博,而蔓延草积,如醉梦人,听之终日,不能了了;而下者乃突兀其首尾,轻重其情状,若俳优谐谑,立此应彼,以文为事。呜呼!此何为者哉?大抵其人于学无所闻,于德无所蓄,假以文其寡陋。而从之者亦乐其易能,无怪其祸之至此,不可收拾也。
呜呼,为文章者,未暇纵论古今天下也,即江西论之,欧阳文忠公、王文公、曾南丰非其人乎?执笔之君子,亦尝取其书而读之,凡己之所为,合于此三君子否也?苟不合,则己之谬可知也,而曾不出此,何也?盖三君子之文,非徒然也,非止发于天资而已也,其通今博古,养德制行,所从来者远矣,宜乎乐为寡陋而为能者不知思也。此三君子之文犹不足以知之,况三君子之上,有当知者尚远也,岂复知之乎?如此而欲以文自命,则亦惜乎秀气之委者矣。悲夫!岂独学者之咎哉?岂独学者之咎哉?&&&
南昌刘君资深,少于余一岁,相好也。不远万里,以其子应文之文来教。观资深之意,深有望于其子矣。余观应文之笔端,清而不险,健而不怒,其连中于有司而分教一郡,宜矣!信乎山水秀润之所钟者,设有可望者也。然余阅之传日:“观乎会通,以行其典礼。”非观乎会通,则固陋而已。夫正其所已能,而‘追其所未能,君子之道也。余侨居江西二十年矣,是亦江西之人,于江西得无情乎?矧吾友人之子,余安得不以忧吾江西之文敝者,而告之应文,愿应文之勉之也?
此文主要揭露宋元以来江西派文风的流弊,并以此告诫后学,希望他们不要重蹈前人的覆辙。
文章起笔,采取欲抑先扬的手法,赞扬江西之人秉山川灵秀之气,写文章时,能“脱略其鄙朴之质,振作其委靡之体”,所以言文必称江西。尔后用“然”字一转,严厉指出江西派文章上、中、下三等的弊病:上者在文章技巧上故弄玄虚,追求怪诡险涩,又偷取道家和佛家学说的残余,甚至以“造语至不可解为绝妙”;中者杂抄经史子传和笔记小说中的典故入文,堆砌炫博,使人昏昏然不知所云;下者开头结尾令人莫名其妙,又喜欢任意增减事实情节,像俳优演戏一样虚构文饰,以取悦于人。接着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些作者“大抵其人于学无所闻,于德无所蓄,假以文其寡陋”,其祸害之烈,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文章第二段,列举宋代三位江西籍的杰出散文家――欧阳修、王安石和曾巩,指出他们之所以能在文学上取得杰出的成就,不仅在于天资聪明,更在于他们都能“通今博古,养德制行,所从来者远矣”。而人们不能去学习他们,当然更不会去学习“三君子之上”的人了。这样,岂不辜负了山川灵秀之气?文章极自然地挽合到开头的议论,显得前后呼应,文理清晰。接着,进一步强调这不仅仅是学文者的过错,倡导之人更要负极大的责任。
文章末段,方落到为刘应文文稿作叙的题意上来,说明刘应文是友人刘资深之子,其文笔“清而不险,健而不怒”,的确是江西山川灵秀之气之所钟,是大有培养前途的。并希望他能照《周易》上的话去做,广泛学习,融会贯通,按照文学创作的规律去实行,定会取得很大的成绩。最后并申明,自己侨居在江西二十年,怎能对江西无情?又怎么不将江西文章之弊病告诉朋友的儿子?再次与文章开头相呼应,以见其文理之严。&&&
尊卢沙(明& 宋濂)
秦有尊卢沙者,善夸谈,居之不疑。秦人笑之,尊卢沙日:“勿予笑也,吾将说楚以王国之术。”翩翩然南。&&&&
迨至楚境上,关吏絷之。尊卢沙曰:“慎毋絷我,我来为楚王师。”关吏送诸朝,大夫置馆之,问曰:“先生不鄙夷敝邑,不远千里,将康我楚邦。承颜色日浅,未敢敷布腹心,他不敢有请,姑闻师楚之意何如?”尊卢沙怒曰:“是非子所知!”大夫不得其情,进于上卿瑕。瑕客之,问之如大夫;尊卢沙愈怒,欲辞去。瑕恐获罪于王,亟言之。
王趣见,未至,使者四三往。及见,长揖不拜,呼楚王谓曰:“楚国东有吴越,西有秦,北有齐与晋,皆虎视不瞑。臣近道出晋郊,闻晋约诸侯图楚,刑白牲,列珠盘玉敦,歃血以盟曰:‘不祸楚国,无相见也!’且投璧祭河,欲渡。王尚得奠枕而寝耶?”楚王起问计,尊卢沙指天曰:“使尊卢沙为卿,楚不强者,有如日!”五曰:“然敢问何先?”尊卢沙曰:“是不可以空言白也。”王曰:“然。”即命为卿。
居三月,无异者。已而晋侯帅诸侯之师至,王恐甚,召尊卢沙却之。尊卢沙瞠目视,不对,迫之言,乃曰:“晋师锐甚,为王上计,莫若割地与之平耳。”王怒,囚之三年,劓而纵之。
尊卢沙谓人日:“吾今而后知夸谈足以贾祸。”终身不言。欲言,扪鼻即止。
君子日:战国之时,士多大言无当,然往往藉是以媒利禄。尊卢沙,亦其一人也。使晋兵不即止,或可少售其妄,未久辄败,亦不幸矣哉!历考往事,矫虚以诳人,未有令后者也。然则尊卢沙之劓,非不幸也,宜也。
尊卢沙是一个夸夸其谈,并无真才实学的人,可在会见楚王时,却装神弄鬼,使别人觉得他高深莫测。等到晋国军队真的打来,他却瞠目咋舌,无言以对,说出割地求和的馊主意。当他被割去鼻子后,方才认识到夸谈足以贾祸的道理,于是“终身不言。欲言,扪鼻即止”。作者通过这一典型的细节描写,风趣而辛辣地嘲讽了那些喜欢夸夸其谈的人,手法十分高明。但寓言后面一段议论,却成蛇足,完全可以不要。那样,寓意则能更加含蓄而耐人寻味。
松风阁记(明& 刘基)
松风阁在金鸡峰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皆值雨,但闻波涛声彻昼夜,未尽阅其妙也。至是,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因得备悉其变态。
盖阁后之峰,独高于群峰,而松又在峰顶。仰视,如幢葆临头上。当日正中时,有风拂其枝,如龙凤翔舞,离褷蜿蜒,轇轕徘徊;影落檐瓦间,金碧相组绣。观之者,目为之明。有声,如吹埙篪,如过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铁马驰骤,剑槊相磨戛;忽又作草虫鸣图切,乍大乍小,若远若近,莫可名状。听之者,耳为之聪。
予以问上人。上人曰:“不知也。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予曰:“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何也?”上人笑曰:“偶然耳。”
留阁上又三日,乃归。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
此文首段先以曲折的笔调,写以前虽也游过松风阁,由于总是碰上雨天,未能充分了解风中松树的妙处;而这次由于在阁上住了十来天,终于能尽得其妙。这样写,先造成一个悬念,使读者急于要了解风松的妙处。&&&
次段集中笔力写风松之形和风松之声。请注意,这儿作者所写,是风中的松树,而不是静态的松树。在作者的彩笔下,风中松树如龙凤在翔舞,叶子如初生的羽毛,枝干像蜿蜒游动的蛇,其纵横交错纠缠、在风中来回摆动的姿态,又像人在徘徊,影子与檐瓦相映,又像金碧交映的锦绣。共用了五种比喻,来形容它的优美姿态。写完其形态,又用“观之者,目为之明”来强调它给人的美感。而在描绘风松声音时,又连用六种比喻:像在吹奏古代埙篪两种乐器,像阵雨经过,像急水冲击崖石,像铁骑在奔跑,像刀剑长矛在撞击,又像草虫在切切鸣叫……通过博喻手法,把松树雄健、粗犷、萧瑟、激昂、幽细、雅致的各种声韵摩写无余。最后又以“听之者,耳为之聪”来强调其声韵之美给人的强烈感受。可以说是眼耳兼用,声色并施,简直把风松写活了!
三段写与奎上人的一番对话,追问以“松风”为阁命名的缘由,妙在奎上人的对话“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其实是作者借奎上人的话来暗示他仕途的不得意,他已勘破名利,想到大自然的怀抱中来寻求超脱。但妙在使人感到一点痕迹也未显露,写得极为自然。
末段交代作者又留住松风阁三日,以强调对松风阁的留恋并呼应上文。文章最后,以交代写作时间作结束,这是古代游记的通例。
总之,这是一篇短小精悍而又极优美的山水小品,描写记叙中又有很深的寄托,值得人们三复其味。
跋眉庵记后(明& 高启)
右嘉陵杨君《眉庵记》。谓眉无用于人之身,故取以自号。夫女之美者,众嫉其蛾眉;士之贤者,人慕其眉宇;而不及口鼻耳目,则眉岂轻于众体哉?盖众体皆有役,眉安于其上,虽无有为之事,而实瞻望之所趋焉,其有类乎君子者矣。世方以仆仆为忠,察察为智,安重
而国之望者,则以为无用。杨君亦有感于是欤?读之为之太息。
古人为自己取名号,大多寓有深意。杨基自号眉庵,表面上是自谦自嘲,骨子里含有愤世嫉俗之情。高启此文,指出眉“虽无有为之事,而实瞻望之所趋焉,其有类乎君子者矣”。一方面以对君子的期望勉励杨基,希望他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众望;另一方面进一步揭露世情的腐浊,“安重而为国之望者,则以为无用”,天下愦愦,对诗人深表同情。文章紧扣“眉庵”中的“眉”字运笔,短小精悍,一言中的。
记雪月之观 (明& 沈周)
&&& 丁未之岁,冬暖无雪
。戊申正月之三日始作,五日始霁,风寒冱而不消,至十日犹故在也 。是夜月出,月与雪争烂,坐纸窗下,觉明澈异常
。遂添衣起,登溪西小楼。楼临水,下皆虚澄,又四囿于雪,若涂银,若泼汞,腾光照人,骨肉相莹。月映清波间,树影晃弄,又
若镜中见疏发,离离然可爱。寒泱肌肤,清入肺腑,因凭栏循上。仰而茫然,俯而恍然,呀而莫禁,眄而莫收,神与物融,人观两奇。盖天将致我于太素之乡,殆不可以笔画追状,文字敷说,以传信于不能从者,顾所得不亦多矣!尚思若时天下名山川宜大乎此也,其雪与月当有神矣。我思挟之以飞遨八表,而返其怀。汗漫虽未易平,然老气衰飒,有不胜其冷者。乃浩歌下楼,夜已过二鼓矣。仍归窗间,兀坐若失。念平生此景亦不屡遇,而健忘日,寻改数日,则又荒荒不知其所云,因笔之。
这是继唐代舒元舆《长安雪下望月记》之后,描写雪月奇观的又一篇杰出的美文。首先,作者以画家对于色彩、光影、物体形态等所特有的敏感,捕捉住了月下雪景的种种特征,将其出色地表现出来。请看,他将月下小楼四周的雪色比喻成“若涂银,若泼汞,腾光照人,骨肉相莹”,使人感受到了冰清玉洁之美。他又将月映清波间晃动的树影比喻成“若镜中见疏发,离离然可爱”,使人感受到了画家观察表现事物之活泼精细。其次,作者在雪月奇观的描写中,融入了他对人生的体悟,寄寓着深沉的哲理。当他面对雪景,“仰而茫然,俯而恍然,呀而莫禁,眄而莫收,神与物融,人观两奇”,“思挟之以飞遨八表”时,简直已进入了庄子所描绘的逍遥境界,无欲念,无是非,无限制,绝对自由,他已进入了审美的神境!而当他感到“老气衰飒,有不胜其冷者”,“乃浩歌下楼”,“仍归窗间,兀坐若失”时,又从浪漫美丽的审美神境跌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在一篇不足三百字的小品文中竟如此逼真传神地写出了难以言传的心理历程,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奇观!
谯楼鼓声记(明& 祝允明)
居卧龙街之黄土曲北,鼓出郡谯。声自西南来,腾腾沈沈,如莫知其所在。呜呼!鸣霜叫月,浮空摩远,敲寒击热,察公儆私。若哀者,若怨者,若烦冤者,若木然寡情者,徒能煎人肺肠,枯人毛发,催名而逐利。吊寒人,惋孤娥,戚戚焉。天涯之薄宦,岭海之放臣,岩窦之枯禅,沙塞之穷戍,江湖之游女,以至茕孽背灯之泣,畸幽玩剑之愤,壮侠抚肉之叹,迨至于悲鸦苦犬、愁螀困蚓,且鸣号不能已。呜呼!鼓声之凄感极矣!
岁庚戌五月十八日丙夜,闻之以为记。
此文模写鼓声令人产生的种种幻觉,实即形象地抒写出作者当时复杂而矛盾的种种心境。首先,文章交代鼓声来自西南方,其声“腾腾沈沈,如莫知其所在”。形容鼓声之沉重、深远、隐约,极为逼真。接着,运用四组不同结构的句子,写出鼓声令人产生的不同幻觉。第一组全为四字句:“鸣霜叫月,浮空摩远”两句描述击鼓时的背景和鼓声的浮荡悠远;“敲寒击热,察公儆私”两句是说鼓声能敲醒贫寒之人,令其振作,击破热衷于功名利禄之人的美梦,令其清醒,鼓声又仿佛在察访秉公办事者和警戒隐私者。第二组连用四个“若”字形成排比句,形
容鼓声像四种人的声音,哀者、怨者、烦冤者、木然寡情者,由于这四种人追名逐利而失败了,故鼓声令人伤感而衰老。第三组写鼓声仿佛在吊唁寒苦之人,哀惋孤女寡妇,其声戚戚。第四组最长,形容鼓声像小官、逐臣、禅僧、戍卒、游女、茕孽、隐士、壮侠等八种人在悲号不已,又像悲鸦、苦犬、愁螀、困蚓四种禽兽小虫在哀鸣不已。总之,全文共运用了二十多种形象来比拟模写鼓声,真是极尽形容之能事矣!而究其用心,是形象地抒写了一个狂诞放纵的封建社会的文人的怀才不遇之情。
菊隐记(明& 唐寅)
君子之处世,不显则隐,隐显则易,而其存心济物,则未有不同者。苟无济物之心,而泛然杂处于隐显之间,其不足为世之轻重也必然矣。君子处世而不足为世之轻重,是与草木等耳。草木有可以济物者,世犹见重,称为君子,而无济物之心,则又草木之不若也。为君子者,何忍自处于不若草木之地哉?吾于此,重为君子之羞。草木与人,相去万万,而又不若之,则虽显者亦不足贵,况隐于山林邱壑之中者耶?
吾友朱君大泾,世精疡医,存心济物,而自号日菊隐。菊之为物,草木中最微者;隐又君子没世无称之名。朱君,君子也,存心济物,其功甚大,其名甚著,固非所谓泛然杂处于隐显之中者,而乃以草木之微,与君子没世无称之名以自名,其心何耶?盖菊乃寿人之草,南阳甘谷之事验之矣,其生必于荒岭郊野之中,惟隐者得与之近,显贵者或时月一见之而已矣。而医亦寿人之道,必资草木以行其术,然非高蹈之士,不能精而明之也。是朱君因菊以隐者,若称曰:“吾因菊而显。”又曰:“吾足以显夫菊,适以为菊之累,又何隐显之可较”云。余又窃自谓曰:“朱君于余,友也。君隐于菊,而余也隐于酒。对菊令酒,世必有知陶渊明、刘伯伦者矣。”因绘为图,而并记之。
儒家的处世哲学向来就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孟子&
尽心上》)。而济物(即兼善)的首要条件是必须仕途通达。可是唐寅在这篇文章中却认为,君子处世,不论隐与显,都必须存心济物。如无济物之心,不论隐显,于世便无足轻重,这就将人与草木等同了。何况草木中有可以济物者,尚且受到世人的重视,那么,人如无济物之心,便连草木都不如了,这岂不是一种羞耻?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一向以避世逃名、独善其身的隐者为高人,唐寅此论,真乃惊世骇俗之谈也!
接着,文章写到他的好友――当时著名的外科医生朱大泾,自称为菊隐,却能治病救人,所以唐寅称颂他“存心济物,其功甚大,其名甚著,因非所谓泛然杂处于隐显之中者”。于是文又从赞“菊乃寿人之草”引入赞“医亦寿人之道’’,并进而引用朱大泾自己的话来说明他既已存心济物,并因此而显名,也就无所谓隐与显的区别了。这样,就已从根本上否定了避世逃名、独善其身的隐者。
文章最后,却又写作者的一段自我独白,认为“君隐于菊,而余也隐于酒。对菊令酒,世必有知陶渊明、刘伯伦者矣。”陶渊明与刘伶对世事并未淡忘,其济物之心依然存在,只是世道黑暗、混乱,使其不能济物而已。这就是唐寅的真意,亦即这篇文章“文心”之所在。
游洞庭东山诗序(明& 文征明)
洞庭两山,为吴中胜绝处。有具区映带,而无城闉之接,足以遥瞩高寄。而灵栖桀构,又多古仙逸民奇迹,信人区别境也。
余友徐子昌国,近登西山,示余纪游八诗,余读而和之。于是西山之胜,无俟手披足蹑,固已隐然目睫间,而东麓方切倾企。属以事过湖,遂获升而游焉。留仅五日,历有名之迹四。虽不能周览群胜,而一山之胜,固在是矣。一时触目摅怀,往往托之吟讽。归而理咏,得诗七首,辄亦夸示徐子,俾之继响。
昔皮袭美游洞庭,作古诗二十篇,而陆鲁望和之。其风流文雅至于今,千载犹使人读而兴艳。然考之鹿门所题,多西山之迹;而东山之胜,固未闻天随有倡也。得微陆公犹有负乎?予于陆公不能为役,而庶几东山之行,无负于徐子。
洞庭东山和西山是太湖中的胜境,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陶醉于其中。此文起笔,即盛赞两山“信人区别境也”。接着,文章叙作者曾和徐祯卿纪游西山的八首诗,“于是西山之胜,无俟手披足蹑,固已隐然目睫间,而东麓方切倾企”,由游西山而自然导入游东山。但在这篇诗序中,并未对东山的美景作具体描写,仅记叙了游山过程和他写了纪游诗七首而已。这是因为七首纪游诗已经对东山美景作了细致逼真的描绘,如《翠峰寺》诗云:“空翠夹舆松千里,断碑横路寺千年。遗踪见说降龙井,裹茗来尝悟道泉。伏腊满山收桔柚,蒲团倚户泊云烟。书生分愿无过此,悔不曾参雪窦禅。”因而在诗序中就从略了。
序文末段写到晚唐皮陆的唱和,“其风流文雅至于今,千载优使人读而兴艳”。但皮日休的诗,多咏西山之胜,而在陆龟蒙集中,亦未见有咏东山之作,为了弥补这个缺憾,故作者有东山七咏。“庶几东山之行,无负于徐子”,序文结尾,仍回到与徐祯卿唱和的这一点上来,使序文首尾圆合,文意完足。
总之,这篇序文抒写了明代这位杰出的诗人与画家徜徉山水的雅洁情怀和追求幽深闲静的审美情趣。
寒花葬志(明& 归有光)
婢,魏孺人媵也。嘉靖丁酉五月四日死,葬虚丘。事我而不卒,命也夫!
婢初媵时,年十岁,垂双鬟,曳深绿布裳。一日,天寒,爇火煮葧荠熟,婢削之盈瓯,予入自外,取食之,婢持去,不与。魏孺人笑之。孺人每令婢倚几旁饭,即饭,目眶冉冉动。孺人又指予以为笑。
回思是时,奄忽便已十年。吁!& 可悲也已!
一位封建社会的文人,为陪嫁的婢女作碑志,就显示了他平等待人的可贵精神。此文篇幅极短小,而感情极饱满,其意义并不小。作者善于选取典型细节来刻画寒花的形象,令人回味无穷。先写寒花初来时的肖像,“垂双鬟,曳深绿布裳”,以突出她的天真;又写她竟敢不让主人吃葧荠,以表现她的俏皮,再写她吃饭时“目眶冉冉动”的神态,以反映她的机灵。至此,一个聪明活泼机灵可爱的女孩形象便跃然于纸上。最后缀上抒怀之笔,真能催人泪下。明末清初的黄宗羲说:“予读震川文之为女妇者,一往深情,每以一二细事见之,使人欲涕。盖古今来事无巨细,唯此可歌可泣之精神,长留天壤。”(《明学案》)
项脊轩志(明& 归有光)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余稍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
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家有老妪,尝居于此。妪,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抚之甚厚。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
妪每谓予:“某所,而母立于兹。”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扣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
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日:“吾儿,久不见若影,
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轩东故尝为厨,人往,从轩前过。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项脊生曰: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刘玄德与曹操争天下,诸葛孔明起陇中。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区区处败屋中,方扬眉瞬目,谓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谓与埳井之蛙何异?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项脊轩是作者青年时代朝夕不离的书斋,他在其中读书、休息,听过老奶妈讲述母亲的往事,受过祖母的爱抚和关怀,跟妻子闲谈过家事。这座百年老屋是作者个人生活和家庭生活的见证人。因此,作者对它怀有深情。通过对老屋的叙写,抒发了作者今昔盛衰之感,更抒发了作者对于已故三代女性的深沉怀念。这篇文章,历来作为归有光的代表作而脍炙人口。
此文善于摄取典型细节,精练而细致地勾勒出人物的某种特征,而这种特征,又是作者最难以忘怀的。如对于老祖母的以手阖门和持一象笏至的动作描写以及“大类女郎也”和“他日,汝当用之”的对话描写,表现了老祖母对于孙儿的殷切关怀和极大希望。如母亲当孩子呱呱哭泣时,以指扣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的描写,六个字中充满着伟大的母爱。又如他妻子“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以及转述诸小妹问“何谓阁子”等描写,表现了极为深切的伉俪之情。文中对三代女性的描写,着墨不多,只留下了一些浮雕式的身影,然而却生动难忘。
此文叙事写景,渗透着极其浓郁的感情,抒情气氛特别浓。第一段通过“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等环境描写,表现了作者怡然自得的情趣。第二段通过对诸父异爨后种种不正常现象的描写以及对母亲和祖母的回忆,表现了作者“长号不自禁”的极端感伤的心情。第三段通过对蜀清守丹穴、诸葛孔明起陇中的议论以及埳井之蛙的自喻,交织着作者自嘲、自叹和自尊的复杂感情。第四段通过妻子来项脊轩的琐事回忆和妻子亲手种植的
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的描写,表现了作者对亡妻的深情挚爱。
此文写景、叙事、议论、抒怀,似乎随手拈来,毫不经意,任意挥洒,散漫无章。其实针线细密,形散神收。事事与项脊轩息息相关,项脊轩是引起作者回忆、激发作者感情的纽带。文章写得极为切题,又极其自然随便,这便是散文的极诣。
见村楼记(明& 归有光)
昆山治城之隍,或云即古娄江。然娄江已湮,以隍为江,未必然也。吴淞江自太湖西来,北向若将趋向县城,未二十里,若抱若折,遂东南入于海。江之将南折也,背折而为新洋江。新洋江东数里,有地名罗巷村,亡友李中丞先世居于此,因自号为罗村云。
中丞游宦二十余年。幼子延实,产于江右南昌之官廨。其后每迁官,辄随。历东兖、汴、楚之境,自岱岳、嵩山、匡庐、衡山、潇湘洞庭之渚,延实无不识也。独于罗巷村,生平犹昧之。
中丞既谢世,延实卜居县城之东南门内金潼港。有楼翼然,出于城闉之上,前俯隍水,遥望三面,皆吴淞江之野,塘浦纵横,田塍如画,而村墟远近映带。延实日焚香洒扫读书其中,而名其楼曰见村。
余间过之,延实为具饭。念昔与中丞游,时时至其故宅所谓南楼者,相与饮酒论文,忽忽二纪,不意遂已隔世。今独对其幼子饭,悲怅者久之。城外有桥,余常与中丞出郭造故人方思曾,时其不在,相与凭槛,常至暮怅然而反。今两人者皆亡,而延实之楼,即方氏之故庐,予能无感乎?中丞自幼携策入城,往来省墓及岁时出郊嬉游,经行术径(道路),皆可指也。孔子少不知父葬处,有挽父之母知而告之,予可以为挽父之母乎?
延实既能不忘其先人,依然水木之思,肃然桑梓之怀,怆然霜露之感矣。自古大臣子孙蚤孤而自树者,史传中多其人,延实在勉之而已。
这篇文章的主旨在于通过记叙亡友之子所居住的见村楼来怀念亡友李宪卿,故文章开头两段放笔去写亡友的故乡罗巷村以及亡友二十多年来的游宦之地,采用的是逐渐深入的笔法。
文章首段从昆山的护城河写起,引出吴淞江,由吴淞江写到新洋江,在“新洋江东数里,有地名罗巷村”,并特地点明这是亡友李宪卿的故乡,李宪卿自号为罗村,说明他对故乡怀有深情。
次段从李宪卿引出其幼子李延实,他生于江西南昌的官署,以后又随着父亲的迁官而到过山东、河南、湖南、湖北等地,见到过泰山、嵩山、庐山、衡山和潇湘、洞庭之景,惟独不认识他的祖居罗巷村。在这平实的叙述中,含有委婉批评之意。
三段方写到李延实所居住的见村楼。在简略交代其地理位置后,即展开具体描写:“有楼翼然,出于城闉之上,前俯隍水,遥望三面,皆吴淞江之野,塘浦纵横,田塍如画,而村墟远近映带。”真是一幅江南鱼米水乡的典型风俗画。这也是“见村楼”命名的由来。李延实整天焚香洒扫读书其中。在这段描写叙述中,又暗含有褒扬之意。
四段写延实准备饭菜招待他,从而使作者回忆起当年与李宪卿饮酒论文的情景,“忽忽二纪,不意遂已隔世。今独对其幼子饭,悲怅者久之?”寥寥数语中包含着多么深厚的感情啊!接着又想起他与李宪卿常常出城去拜访故人方思曾不遇而怅然返回的情景。如今二人都已过世,而延实所住的见村楼,恰恰又是方思曾的故庐,这怎能不使他感慨万千呢?最后又引挽父之母告知孔子父亲葬处的典故,再次委婉地批评了李延实连父亲原来经常出入之地都不清楚的欠缺。&&&
末段连用“依然水木之思,肃然桑梓之怀,怆然霜露之感”三个排比句,表扬和鼓励延实不忘先人,不忘故乡,并认为他是“大臣子孙蚤孤而自树者”,勉励他要好好努力,使之成才。
总之,这是一篇构思独特的文章,通过对见村楼和罗巷村的记叙描写,抒写了对亡友的深厚沉挚之情,而对亡友之子的勉励与批评,则是怀念亡友的另一种方式。
张幼于裒文太史卷(明& 归有光)
文太史既没,幼于裒其所与尺牍,摹之石上。太史尊宿,幼于年辈远不相及,而往复勤恳如素交。吴中自来先后辈相接引类如此。故文学渊源,远有承传,非他郡之所能及也。
嗟乎!士固乐于有所为。若夫旷世独立,仰以追思千载之前,俯以望未来之后世,其亦可慨也夫!
张幼于与文征明为忘年之交,文征明去世后,张幼于搜集了文征明生前写给他的书信,编辑成书,归有光为此写了题跋。跋文重点赞扬了文征明奖掖提携后进的高尚品德,认为这是吴中优秀文学传统源源不绝,超过他郡的主要原因。的确,古人这种热情奖掖后进的高风亮节是值得后人学习的;而此文叙述部分与议论部分的衔接十分自然,了无痕迹。议论部分言简意赅,意味深长。这些都是它的显著特色。
与马策之(明& 徐渭)
发白齿摇矣,犹把一寸毛锥,走数千里道,营营一冷坑上,此与老牯踉跄以耕、拽犁不动、而泪渍肩疮者何异!噫,可悲也!每至菱笋候,必兀坐神驰,而尤摇摇者,策之之所也。厨书幸为好收藏,归而尚健,当与吾子读之也。
徐渭是明代杰出的书画家和文学家,但却终身潦倒,因发狂而杀妻,坐了七年牢,刑满出狱后,在年轻时朋友吴兑幕中当幕僚。此信就是这时写给他在江南的门生马策之的。
想起当年与吴兑一样,如今吴兑却当上了兵部右侍郎兼宣府巡抚的封疆大吏,自己却是一个穷幕僚。尽管吴兑待他还不错,但徐渭总感到不是滋味。这一切,都在这封短信中发泄出来。
信中说,他已发白齿摇,一副衰老模样,却仍要靠一管毛笔,奔走到数千里外去坐冷板凳,充当幕僚,写写公文和无聊的应酬文字,真像一头年龄很大的老牛,踉踉跄跄地拼着老命在耕田,犁也拉不动,眼中饱含着泪水,肩上布满着疮伤!这是多么可悲的情景啊!其形象之衰飒,情绪之悲凉俱跃然于纸上,真使人不忍卒读!
信中接着说,每当春季到来,想起江南池塘中菱芡清圆地浮于水面,煮竹笋的香气弥漫在水乡的上空,那时候,我身子虽坐在北国的幕府中,但却心旌摇荡,早巳神驰江南,灵魂飞到你的身边来了。
正由于信中两段的境界和情绪落差极大,故读来令人震惊,令人同情,更令人为徐渭的才华而倾倒。
信的末尾,希望对方好好收藏他的信函,他如能归来,归来后仍很健康,还将与对方共读,来温习现在的凄凉。这不仅反映了两人情谊之深厚,更可看出,徐渭对未来仍抱有一丝美好的希望,他并没有完全丧失信心。
这的确是一篇言短情长的杰作!
题东坡笠屐图(明& 陆树声)
当其冠冕在朝,则众怒群咻,不可于时;及山容野服,则争先快睹。彼亦一东坡,此亦一东坡。观者于此,聊代东坡一哂!
这则题画小品,仅四十五个字,可以说短得不能再短了。然而,它的容量却极大。它不仅概括了苏东坡一生的遭遇,赞誉了此图技艺水平之高,还给人留下了丰富的想象。
为什么“冠冕在朝”的活东坡的遭遇反不如“山容野服”的死东坡的遭遇呢?人们可能会有以下种种答案:
是时代不同嘛!那是苏东坡的地位不同嘛!那是对象不同、人际关系不同嘛!那是距离不同嘛!一为贴近的距离,苏坡周围的人同他存在着利害冲突;一为遥远的距离,观者与苏东坡仅存在着审美的关系……
你怎样回答,答案可能都是对的。这岂不是一种奇迹?
在京与友人书(明& 屠隆)
燕市带面衣,骑黄马,风起飞尘满衢陌。归来下马,两鼻孔黑如烟突,遍身皆马屎和沙土。雨过淖泞没鞍膝,百姓竞策蹇驴,与官人肩相摩。大官传呼来,则疾窜避委巷不及,狂奔尽气,流汗至踵。此中况味如此。
遥想江村夕阳,渔舟投浦,返照入林,沙明如雪。花下晒网罟,酒家白板青帘,掩映垂枕,老翁挈鱼提瓮出柴门。此时谐三五良朋,散步沙上,绝胜长安骑马冲泥也。
这封短信画了两幅风俗图,一幅是北京的繁华喧嚣图,另一幅是江边渔村的宁静欢乐图。带着面纱,跨着瘦马,走过风沙扑面、尘土飞扬的北京街头,两个鼻孔已如漆黑的烟囱,身上沾满了马屎和灰土。更加难堪的是在下雨过后,街路泥泞,没过马鞍、人膝,老百姓为了赶路,鞭打着蹇驴,与当小官者摩肩而过,有时被溅上污泥也无可奈何(屠隆曾在京当过礼部主事的小官)。大官们当然不同,他们坐着大轿,前面有护卫侍从在大声喝道,小官和百姓一听到这种声音,便向小巷中狂奔躲避,惟恐走慢了惹祸,往往弄得气喘嘘嘘,大汗淋漓,从头直流到脚跟。这种滋味真不好受。可是,屠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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