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大的大狗突然舔小狗脸为什么老舔人脸啊?

我正在熟食摊挑选,突然听见旁边摊位老板的尖叫声。

我扭头一看,自己也吓得六神无主。

我女儿抱着一旁肉摊上摆放的生鸡,大口嚼食!鸡血从她的下巴上流下来,滴在她粉红色的小棉布裙子上。

我这才明白过来,女儿身上真的有地方不对。

半夜十二点。我准备好明天早餐的食材,安顿好学校的任务,轻轻地爬上床,给一旁熟睡的女儿掖了掖被角,然后点开手机上的音乐软件,躺了下来,插上耳机。

我是一所小学的音乐老师,独自抚养四岁半的女儿。单身母亲的生活虽然不易,但孩子很可爱,日子也算说得过去。我有睡前听一会轻音乐的习惯。不管睡得多晚,我都会听几支曲子,放松一下耳朵,再缓缓入睡。

我点开巴达捷芙斯卡的《少女的祈祷》,闭上眼睛。

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却让我睡意全无!

耳机里清楚地传来女孩的呼救声。听起来,分明就是我女儿猜猜的声音!

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猛地睁开双眼,正好对上面前的另一双眼睛!

猜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趴在我的头顶,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直直地在黑暗中凝望着我。不知为什么,这双熟悉的眼睛在此刻看来却透着一丝诡异和陌生。

我仔细再听,耳朵里已全然没有呼喊声。流畅的钢琴曲从耳机中传来。

我心里觉得好笑,自己养大的女儿,怎么就突然害怕起来了呢?我伸手顺顺她的头发,温声道:「猜猜,刚才你叫妈妈了吗?」

猜猜摇摇头:「没有。我听见妈妈叫。」

「哦,妈妈刚才做噩梦了,把你吓醒了吧?」原来孩子是被我的叫声吓醒的。

我让猜猜躺下,右手轻拍她软乎乎的小肚皮,哄着她。左手滑着手机,点进音乐软件查看。刚刚播放的确实是《少女的祈祷》,没有播放别的音频。

兴许是这几天太累了。最近学校事情多,上级领导检查工作,猜猜前不久又生了一场大病,把大人、孩子都折腾得够呛。最近休息不好,刚刚可能是快睡着了,幻听了。

我正想着,猜猜突然问道:「妈妈,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我心里一惊。

我弯下腰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当然啦,妈妈会永远陪着猜猜。不许说话啦,快睡觉。明天我们早起吃水煎包。」

孩子咕哝着睡着了,我也逐渐睡去。

然后,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第二天中午,我下了班,去幼儿园接猜猜。

幼儿园老师一见到我,便问道:「猜猜妈,今早猜猜是不是没吃东西就给送来了?」

「没有啊,她今天早上吃了两个水煎包。」猜猜肠胃比较弱,我一般让她在家里吃了饭,再送到幼儿园。

「这就奇怪了,」老师面露不解,「猜猜今天早上来了以后,又吃了四只面包,两个煎蛋和一杯牛奶。」

「啊?」我一下子变了脸色,「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吃这么多呢?我们家猜猜胃口一直不好,平时早上起来一个小面包都吃不了,水煎包是她最爱吃的,这才吃了俩,今天早上本来就比平时吃得多了。老师,你怎么不盯着她点呢?」

老师一脸委屈:「我也拦着她了,可是她不听,一个劲儿喊饿,还抢别的孩子的吃的。我看孩子是真饿,吃了以后也没有异样,就没联系你。」

我有些生气:「不可能,我们家猜猜一向特别乖,怎么会抢别的孩子的东西吃!」一边大声叫起猜猜的名字来。

听到我的呼唤,猜猜从教室里跑了出来。我看她活蹦乱跳的,一点没有积了食的不适感,一下子放下心来,意识到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对老师。我自己也是老师,老师一天要管那么多小孩子,记错了也是常有的事。为了缓和刚才的话,我找补道:「兴许是孩子前些天生了一场大病,把肚子都掏空了,这几天胃口大。」

幼儿园老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呢,一个小姑娘怎么饭量像个男人似的。」

我尴尬地冲老师笑了一笑,领着猜猜往外走去。

「猜猜,你今天真的吃了这么多吗?」我问。

我心里一松:「那老师怎么说你吃了很多东西呢?」

果然是老师记错了。「那是谁吃的呢?」我继续问。

「叔叔?」幼儿园里怎么会有叔叔?我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什么叔叔?」

我蹲下来,一把抓住女儿的双肩:「告诉妈妈,是哪个叔叔?」

「叔叔……叔叔不让我说。」猜猜依然低着头不看我。

「告诉妈吗,妈妈会保护你的。」

「叔叔说……如果我告诉了妈妈……」猜猜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她瞳孔放大,眼底一片漆黑。我听到……女儿的声音变了!

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抓住女儿双肩的手,瘫坐在地。

我报了警,说怀疑幼儿园中进入了不该进入的人。警察调取了幼儿园当天的所有监控。然后,我惊讶地看到,监控录像里,我女儿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个又一个面包,速度快得异常。随后,她又从旁边的小女孩碗里抓走了人家的煎蛋。小女孩气得哇哇哭,老师过来哄她,并批评猜猜。猜猜充耳不闻,继续吃自己的。整个上午,她身边并未出现什么男人。

这……真的是我的女儿吗?那种恐怖的陌生感,再次笼罩着我。

我向幼儿园老师和警方道了歉,承认是自己多疑了。幼儿园方委婉地表示,既然我对他们缺乏信任,不如给孩子换一个幼儿园。我感到羞愧,自然答应了下来。

领着孩子从幼儿园走出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猜猜一直喊饿,我才想起我和孩子都没来得及吃中午饭。不管怎样,先吃点东西再说吧。此刻,我也是筋疲力尽。幼儿园和家之间刚好有个市场,我决定先买些点心和熟食,给孩子垫着点,晚上再烧些菜,煮个粥。

我正在熟食摊挑选,突然听见旁边摊位老板的尖叫声。

我扭头一看,自己也吓得六神无主。

猜猜抱着一旁肉摊上摆放的生鸡,大口嚼食!鸡血从她的下巴上流下来,滴在她粉红色的小棉布裙子上。

我这才明白过来,女儿身上真的有地方不对。

第二天,我把女儿托付给了住在对门的二房东照看。二房东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儿子移民海外,给父母在老家整租了一层两户,一户老两口住,一户存放老爷子生平的收藏。老爷子生前很有雅好,喜欢收集一些老式油灯、瓶瓶罐罐之类的古董文玩,据说价值不菲,满满当当存了一屋子,就放在我租的这户里。老夫妇一直想着晚年去国外投奔儿子,就是老爷子这些东西一口气运不走,可也丢不下,因此还留在国内。没想到,这一拖,老爷子竟然没挺过去,突然走了。老太太一个人,就想着把对面一户租出去,可以帮忙照看着,也做个伴,等都收拾好了,再去国外投奔儿子。她看我人挺靠谱,不会打她老爷子藏品的歪主意,一个人带孩子也挺可怜,又觉得猜猜可爱,只收我一半的房租,还时不时送些自己做的吃食给猜猜,实在帮我了不少忙。猜猜放在她家,我放心得很。

安顿好了孩子,我把朋友介绍的「神婆」叫到了家里。我一向是不信这些的,可是孩子出了这档子怪事,总归还是请人来看一看的好。那神婆看着比我大不了许多,穿得也和平常人无异。她一进屋,眉头便是一皱。

「大师,您看……」我想要说话,神婆却一摆手示意我住嘴。

我闭了口,看她径直向客厅架子里摆放的几个花瓶走去。

那是邻居老爷子留下的花瓶,都用玻璃罩着,据说是清朝的。

「这屋里……死过人吧?」神婆缓缓地开口问。

我心里一惊,她说得还有点准。

「邻居老爷爷前不久去世了……可不是在屋里去世的,是在医院……」我嗫嚅道。

神婆不语,然后,走向了老爷子存放古董的那间屋。

那个屋子的门我平时都是关着的,里面的东西除了第一次看房,邻居老太太带我看了一眼,没再看过。

「那是邻居的东西……」没等我说完,神婆已经将门拧开了。

一屋子熄灭的煤油灯,墙上还有些书法字画一类的,乱糟糟堆了一屋。

「怎么能让孩子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呢?」神婆立刻把门带上,转过身来,严厉地喝问我。

我紧张得语无伦次:「大师,您是说……这屋子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神婆一摆手:「那倒不是。只是这房子里存了太多老物件,经了多少代人的手,总归是沾上了些阴气。大人抵抗力强没事,小孩子就受不住了。劝你赶快搬家吧。」

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只要对孩子好,搬家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师,我搬了家,孩子就能好吗?」我追问道。

「那是自然。」神婆瞥了我一眼,面上似乎有些不悦。我一下子有些将信将疑,心里冒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个神婆,不会是讹钱的吧?

果然,神婆接下来就狮子大开口:「给个吉利数,六万六吧。」

这个价格远超过我的预想,可是神婆说数字不吉利对孩子不好,为了孩子,我也只好认了,就当买个口彩。但这样一来,我对神婆的怀疑又加深了。就怕钱也给了,孩子还没好。

虽然不满,我还是恭恭敬敬地把神婆送了出去,帮着叫了一辆出租车,预付了车费。我转身上楼,却发现对门的门开着——老太太正站在楼道里等我。刚才我送神婆出去,她想必是看见了。

「阿姨,」我挤出一个疲惫而尴尬的笑容,「猜猜怎么样?没什么事情吧?」

老太太把我拉到楼梯口,眼神向楼下瞟了一瞟,低声问:「那是请的大神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租的人家的房子,房租又这样低,贸然请了神婆来看,总归是不合适。我本来想瞒着邻居老太太,现在既然被发现了,倒不如实话实说,反正我也是要搬走的。

「阿姨,最近猜猜有点不太好,我想着会不会是冲着什么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不接我的话,反问:「给了多少?」

老太太用无奈而惋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你被骗了!那人根本就不会看,就是张口胡说!看这房子老,她想必先是问家里有没有死过人,哪个老房子没住过几代人!没死过,就说房间里物什老,阴气重!根本没那回事!要是这样,全世界的人见到老头老太太,都要躲着走了!你们俩啊,一个敢要,一个敢给!」

我又羞又气,连声说:「您说的是。」

老太太又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跟你说,我和你叔这么多年收藏东西,肯定不会什么东西都收,都是有讲究的。那些不吉利的、不好的,我和你叔不可能买到家里的。」

「我一般不告诉别人,其实我们俩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学会了看一些东西。」

我的眼睛一下子因恐惧和希望而亮了起来:「阿姨,帮帮我吧,看在猜猜的分上。猜猜到底怎么了?」

「姑娘,我看你人好,拿你当亲闺女,跟你直说了,你可别介意。」

我再三保证不会介意后,老太太凑得更近,在我耳边说:「不是房子的问题。」

「不是房子的问题?」我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跟着重复道。

「是孩子的问题。你仔细看看,那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这时,我突然看到,不知何时,猜猜已经从对门屋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洋娃娃,面无表情地盯着窃窃私语的我们。

「妈妈,奶奶,你们在聊我吗?」

我和她四目相对。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朝夕相处的孩子,从未让我感到如此陌生。

我觉得,她好像辨认出了我眼底的恐惧。

还是老太太经验丰富。她冷静地转过身去,微笑道:「我跟你妈妈讲,我们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猜猜快乐地跑了过来,向我展示手里的洋娃娃。

「我们在给娃娃化妆。」她说。

洋娃娃的脸,被水彩笔涂成了黑色和红色,用黄色玻璃珠做成的眼睛泛着荧光。猜猜向来喜欢用笔给洋娃娃「化妆」,但不知是不是出于我的心理作用,今天的「妆容」显得格外诡异。最可怕的是,娃娃的额头上用金色荧光笔画了一个标记,仿佛一把剑刺进了一只眼睛里。

「很好看。」我勉强地说道。

「先进屋吧。」老太太示意我打开家门,让猜猜先进去。然后,她趴在我耳边说道:「别让她看出来。想想这一切开始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她用左手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在让我镇定下来,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内。

「妈妈,你和奶奶都好奇怪。」我还望着对门的方向,却听见猜猜冷不丁地在我背后说道。

「妈妈今天太累了,学校有好多事情要忙。」我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

「妈妈,我饿。」猜猜的眼睛紧紧地盯住我说。

「饿了是吧,妈去给你做饭。」我几乎是跑进了厨房,想要躲避我以前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女儿。

这一切开始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我一边切菜,一边回想。

事情最早开始不对劲,是前天晚上,音乐软件里突如其来的呼救声。

妈妈救我。我现在想起那个声音,依然头皮发麻。那是我真正的女儿在求救吗?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上眼眶。猜猜,妈妈一定救你,不会让任何人——任何的,管他什么东西,伤害到你。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前天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仔细一想,果然有一件。

那天,正是猜猜大病痊愈出院的日子。我在医院大厅办手续,猜猜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了,一直在催促。于是,我提出了一个现在看来十分愚蠢的建议:「猜猜,我们来玩捉迷藏吧,你躲起来,妈妈找。不许跑出这个厅,除了妈妈以外,任何人叫你都不要走。」

我当时只是想让猜猜安静下来,而捉迷藏是她最喜欢的游戏。那个医院不是很大,大厅没占多少空间,我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可以在办完事后,很快地找到女儿。现在想来,这个游戏中蕴含着太多不安全的因素。

等我办完手续,却发现自己在哪儿都找不到女儿。我着急起来,大声呼喊女儿的名字,却没有人应答。捉迷藏中藏起来的人当然知道,不能回答「鬼」的呼叫。这是这个游戏的基本原则。

在我气喘吁吁、焦急不已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医院大厅门口的花坛里似乎有个小小的人影在动。放宽点来说,门口花坛也算是大厅以内。猜猜是个老实的孩子,不会违背我的指令。我找到了希望,向花坛冲去。

「妈妈。」在我即将跨过医院大门时,我突然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猜猜从大门旁边的门柱后走了出来。

「猜猜,你在这呢!」我连忙跑过去抱住她。

「妈妈,」猜猜在我怀里奶声奶气地说,「我不想玩了,我饿了。」

现在想来,会不会在那时候,我找到的就不是猜猜了?

花坛里躲着的是真正的猜猜,而我找到的是……

「妈妈,还没做好吗?」猜猜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一不小心,刀在左手食指上拉了个口子。

猜猜一下子扑过来,用舌头舔舐我的伤口。

以前我被蚊子叮了,猜猜也经常这样做。但我立刻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同——此刻的猜猜,宛如一只惯于吸血的动物,在吸吮我体内的鲜血!

「没关系,妈妈没事。」我缩回了手,走出了厨房,去卧室寻找创可贴,猜猜也追在我的屁股后面。为了岔开话题,我问道:「猜猜刚才在玩什么呢?」

没等猜猜回答,我便自己看到了她的杰作。刚才那个洋娃娃已经被她肢解成六块,不同的身体部位用我们平时编绳的线绑起来,挂在了床头。

猜猜在我背后「吃吃」地笑了起来。

「嘻嘻,我比妈妈切得好。」

我用力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恐惧和厌恶叫出声来。冷静!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冷静才能救回我的猜猜!

我一向是个胆小的人,支撑我的是做母亲的勇气和救回孩子的决心。

我挤出一个微笑,指了指卧室里的钢琴:「妈妈做饭还要一会,猜猜先去练十五分钟的琴吧。」

我是音乐老师,自然不会放松对孩子的音乐培养。一个人带孩子经济拮据,我只给孩子买了一架电子琴,这台钢琴是二房东留下的,据说老爷子生前是弹钢琴的好手。

「不要,我不练。」猜猜噘起嘴来。

「不行,你都好几天没练了。」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我必须保持自己平日里威严的母亲做派,不让冒充者察觉,「《生日快乐》咱们已经练熟了,你去弹几遍《小星星》吧!」

我贴上创可贴,看着猜猜不情不愿地爬上钢琴凳,这才回到厨房,紧紧闭上厨房的门。我听见卧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才暂时松了一口气,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此刻给邻居老太太打电话恐怕不安全,那东西怪得很,保不齐会被它听到。我决定发短信。

阿 姨, 她 可 能 不 是 我 女 儿 我 该 怎 么 办?别 打 电 话 打 字 吧。

老太太恐怕眼神不好,我刻意放大了字与字的间距。

发完信息,我心乱如麻,一边继续做饭,一边等待老太太的回信。

来信时「叮」的一声,简直是我的救赎。

稳 住 它。 收 集 信 息。 明 天 来 找 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发消息向领导请明天一天的假,并请同事代课。令我惊恐的是,领导并没有老太太那样配合。他看到短信,一个电话就拨了回来。

「小吴,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老请假?你知道最近上级视察,怎么不能克服一下困难?」

面对领导的三连问,我只好赔笑,推说孩子有事,心里一团焦急。

孩子确实有事。我挂掉电话,心里烦躁不安。

因为一直心不在焉,锅里的菜稍稍有些煳了。我把好的部分盛出来放到盘子里,锅底的煳痂用铲子剔掉,端着菜拉开厨房的门。

只见猜猜站在厨房门口,面无生气地望着我。

我太紧张了,竟没注意琴声什么时候停掉了!

「妈妈,你在给谁打电话?」猜猜盯住我,冷冷地说。

「没什么。」我搪塞道,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其实应该编个更好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说我有事?」猜猜依然死死地盯住我,「我有什么事?」

我逼迫自己冷静:「猜猜没事,是妈妈有事。妈妈的领导叫妈妈现在过去加班。妈妈现在不想去,想在家陪猜猜,所以扯了个谎。」

「小孩子可不能说谎!」我故作自然,「你怎么过来了?琴练得怎么样?」

「我闻见厨房里有奇怪的味道。所以过来。」猜猜说。

「没关系,煳得不厉害,还可以吃。走,我们开饭。」

我毫无胃口地见证着猜猜吞下了饭桌上的所有食物。「饭量像个男人似的」,我脑海中回想起幼儿园老师说的话。

「猜猜,」吃完饭后,我问道,「你那天说,你在幼儿园里遇到一个叔叔,对吗?」

猜猜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张。顿了一顿,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好叔叔,还是坏叔叔?」我继续问。

猜猜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叔叔不让你说,对吗?」我从小书桌里拿出猜猜的油画棒和画纸,「那你把第一次见到叔叔时的样子画出来好吗?画出来给妈妈看看,不是用嘴说。」

如果我能多了解一点敌人是什么样子,我就能更好地向外求助。

猜猜接过了画笔。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先画了一个圈,在圈里画上眼睛、鼻子、嘴巴。

我心里略有些失望。我高估了女儿的绘画水平。小孩子不管画什么人,都长那个样子,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更何况容貌特征呢?

在这颗头下面,猜猜画上了几根直线,作为躯干和四肢。

四肢的末端,她画上了五根尖尖的指头。

不对,猜猜以前画画的时候,不会专门在四肢上画出手指,都是直接画几根棍儿就玩了。

猜猜放下了这支笔。我以为她画完了,想再开口询问一下,却看见她又拿起了另一支笔。

她把画中人的脸,涂成了红色。

四只爪子,涂成了红色。

她又拿起黑色的油画棒。

脸的一部分被涂成了黑色。

我望着纸上那张红黑相间的脸,感到十分恶心。

猜猜又拿起金色的油画棒,在画中男人的额头上画了几笔。

犹如一柄剑刺入了一只眼睛。

我想起了那只四分五裂的洋娃娃。

最后,猜猜在男人脚下画了一个银白色的方框,方框上冒出几根绿色的草,还有几朵黄色的、粉色的小花。

我立刻明白了那方框是什么东西。

猜猜是在医院门口的花坛里,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的。

「这个叔叔……现在在哪儿?」我声音颤抖。

「就在妈妈后面。」猜猜头也不抬地说。

「不许开这样的玩笑!」我大吼起来,用愤怒遮掩我的害怕。

我突然意识到,她刚刚可能并没有在开玩笑。

我努力镇定下来,吩咐猜猜去睡觉,然后将这幅画小心地对折,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那天晚上,我没有听音乐,一夜无眠。旁边的猜猜是否真的睡着了,我不知道。

第二天,我把猜猜自己留在家里。此前我从未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在家,但此刻,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告诉猜猜,妈妈现在必须去上班,因为之前的事情,幼儿园已经不能去了,又专门领着她去对面老太太家敲门,和老太太说好不要回应,营造出她有事出门了的假象。我给猜猜留好食物和玩具,告诉她妈妈中午一下班就回来。猜猜哭闹了一番,最后不情愿地看着我出了门。

我出了家门后,先走下楼,向学校的方向走了一段,停了一会后又悄悄折返,发短信给对门的二房东老太太,让她帮我开门,溜进了她家。

一锁上门,我就开始大哭。恐惧、紧张、厌恶、憎恨、无助和压力让我濒临崩溃。老太太静静地递过来白开水和纸巾,等我平静下来。我把自己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她,又向她展示了这幅画。

「这……」看到画上的人脸,老太太也大吃一惊,「昨天那个洋娃娃……」

我点了点头,脸上还挂着泪。

「昨天看到猜猜那样涂那个洋娃娃,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只是小孩子恶作剧罢了。现在想想,我好像见过这个形象。」老太太沉思了一会说道,「你叔活着的时候,收集了一些民间怪谈、奇人异术之类的旧书,我们去找找,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老太太将我引到书房,从一堆用废报纸包着、打着捆的书里翻出来几包。

「你叔走了,这些东西没人看,我本来想卖掉的。」她扯一扯嘴角,解释道。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我们就在这些纸灰乱飞的书中细细寻找。终于,我翻开了一本民国时期出版的志怪杂谈,一眼瞥到了那幅工笔画。

由于年久,书籍已经脱落,变色的纸张夹在封皮中。但我依然一眼认出,那黑红相间的脸庞、锋利无比的四爪、有力的躯干,和额头上的金色符号。

「这是恶鬼,」她看了一眼便说道,「来索命的。」

我一下子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老太太翻到画背面的文字,看了看,又交还给我:「恶鬼没有办法独自行动,得附在人身上才行。猜猜恐怕是让恶鬼附身了。」

我哭了起来:「我的猜猜年纪那么小,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怎么会让恶鬼盯上了呢?」

老太太道:「年纪越小越纯洁,越容易被恶鬼盯上。不过,按你所说,这恶鬼上身也没过几天,应该侵蚀不深,猜猜自己的心智,不至于全部消散。我们只要赶紧把这鬼驱散,猜猜马上就能回来。」

我一下子抓住了希望的稻草,连声说:「对,对,就是从医院回来那一天。医院里人杂、怨气重,应该是那天撞上了这东西。」

我甚至不愿意亲口说出「鬼」字,以「这东西」代指。

老太太接上我的话:「对,医院。我想,那恶鬼必然是从它原先附着的什么东西上离开,再跑到我们猜猜身上的。或许,我们该去医院找找。」

我和老太太在医院门口的花坛里找了半个小时。突然,老太太沉声道:「看!」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发现草丛里有个石刻的小像。不仔细看的话,和一块普通的石头无异。我正想用手拿起来,老太太一把将我推开了。

我去医院里,找护士要了一张干净的纱布和一双塑料手套,将那小像轻轻拿起,裹在纱布里。那块石头整体呈长方形,四角磨圆,正面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伸出无数只手,背面则是那个熟悉的符号——一把剑刺穿一只眼睛。

「这是圣母。」老太太幽幽地说,「这应该是封印恶鬼的牌子,猜猜不知怎的把封印撞破了,就把恶鬼放出来了。」

听到这话,我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如果不是我,让孩子在医院里玩什么捉迷藏,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事已至此,只能想想该怎么补救了。」老太太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要想驱散恶鬼,只能通过仪式。」

「阿姨,您有什么办法,请务必告诉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我拉住老太太的袖子。

我和老太太商量了许久。

我知道猜猜有救了,心中振奋,又对老太太的付出感到抱歉:「阿姨,您真的救了我,救了猜猜,教我怎么报答您。」

老太太说道:「姑娘,我跟你一见如故,拿你当亲闺女看,猜猜自然也就是我的孙女。孙女有难,做姥姥的不能不帮。」

我握住老太太的手:「阿姨,如果这仪式成了,叔叔生前的藏品恐怕要顷刻毁于一旦。这些年我一个人带孩子,虽没存下什么钱,但愿意以毕生积蓄赔偿……」

老太太笑了,反过来握住我的手道:「姑娘,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就知道钱永远不比人重要。我只有一事相求——」

我心里颤了一下,但还是说:「请讲。」

「我年纪大了,说不好哪天就突然走了。只希望这事过去以后,你能多来照顾照顾我,帮我打点几下家里,直到我儿子把我接走。」

我松了一口气,应道:「这事您不提,我也自然会做到。我父母走得早,您如此帮我助我,我早就拿您当自己的母亲一样看待了。」

老太太喜道:「好孩子。不过,姑娘,不是我不相信你,实话跟你说,我和你叔这些年积累,财产并不少。口说无凭,我需要立个字据……」

我明白,这场仪式会让老太太损失惨重。她也是为了给自己晚年一个保障,当前救孩子才是头等大事,不管她要什么,我都得答应她。

于是,老太太找来了纸笔,在上面写下「我愿一生照顾她」等内容。这个「一生」看起来有些刺眼,不过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我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老太太却说不够,又从一旁的文具店买来了印泥。

她用左手食指在印泥上蘸了蘸,在纸上按了个手印,笑了一笑:「在我们老家有个人人都知道的规矩,只有用左手食指按的手印才有效,用别的指头按,别人就能知道你不是真心的,是被迫按的。」

我伸出左手——食指上贴着创可贴,是昨天切菜切到手后贴上的。

我干笑着向老太太解释了一下:「昨天不小心切手了。没事,都一天了,应该早长好了。」说着便把创可贴撕了下来。

奇怪的是,伤口并没有愈合。

血像漏水的水龙头上溢出的水珠一般流了出来。

「嚯,这倒好,连印泥都省了。」老太太见状,不以为奇,反而把印泥收进了兜里,开玩笑道,「血指印最真诚,你可是赖不掉了。」

我心一横,将带血的手指按了上去。

老太太满意地将这张字据收了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向家走去,去进行驱鬼的仪式。

我和老太太走上楼,谁都没有说话。

我已经在心里将接下来的行动操演了无数次。然而,能不能成功,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能救回我女儿,我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们走到门口。我正准备伸手掏钥匙,却又顿住了。

我看见猫眼内侧黑洞洞的,似是被什么东西从屋内堵住了。

我意识到,它站在门后看着我们。

那么,它知道我假装上班之后,又折回了老太太家吗?

又或者,万一它看见我和老太太一起从对门出来,往医院的方向走,该怎么办?

我心里一下子就乱了,还是老太太沉稳,伸手敲了敲门:「猜猜,你妈妈回来了。」

我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响动,然后,门开了。猜猜从门后伸出头来,静静地望着我们。

「妈妈,你晚了。」它说。

我从敞开的门那里望到了客厅墙上的表。快下午一点了。

「对不起,猜猜,妈妈太忙了,回来晚了。我这不是带了奶奶一块回来吗,两个人一块做饭快,饭马上就能烧好。」我说着,跟老太太一起走进了家门。

门口果然放着一只小凳子,想必是它踩着向外看的道具。我假装没注意到,径直去了厨房做饭。老太太本想跟着进厨房,却被猜猜拉住:「奶奶,你来陪我玩。」

老太太向我看来,我点了点头。

我小心地带上厨房的门。今天中午我要做炒饭。

我在碗内打好蛋液,随后剪下一缕头发,打开抽油烟机,在灶火上烧成灰,细细搅拌到了蛋液里。我将蛋液浇在冰箱里取出的米饭上,仔细将米粒和蛋液混合。我特意在炒饭里加入了洋葱丁、青椒丁,放调味料时又故意多加了两勺。

米饭炒出来金黄金黄的,我自己尝了一口,完全感觉不出任何异样。我将一把尖利的水果刀揣进了怀里,定了定神,盛出三碗饭,走了出去。

「猜猜,阿姨,吃饭啦!」

碗递到猜猜面前。我看到她的鼻子皱了一皱,心里紧张起来。

「妈妈,饭里有怪味。」

怎么会?我完全没有感觉出任何异味。难道是……它的鼻子……比人灵敏?

我挤出一个笑容,掩饰道:「不可能呀,怎么会有怪味……」

「妈妈,」它盯着我说,「我要吃你那碗。」

我把自己的碗递给了它。它看了看,随即大口吃了起来,如同一只饿了好几天的狼。

我稍稍松了口气。我曾想着只把头发烧成的粉末加在猜猜的碗里,是老太太预先提醒我,不如搅在饭里,以防万一。如果不是她有经验,我们开局就会失败。

饭后,我带猜猜上床,哄她睡午觉。老太太拉上了所有房间的窗帘,整个房内都变得黑黑的。黑暗中,我看到她按照计划,悄悄溜进了存放老爷子收藏品的那件屋。

猜猜已经闭上了眼睛。我慢慢将手向裤子口袋伸去,正要掏出——

「妈妈,你下午不用上班吗?」猜猜的双眼像机关一样突然睁开,凝视着我。

「不用,」我的额头渗出一丝细密的汗珠,「妈妈下午没课。」说着,用手将她搂了搂,「妈妈哪都不去,就陪着我们猜猜。」

猜猜满意地再次合上了眼睛。我不敢大意,又等了一会,确定听到了猜猜沉沉的呼吸声,才猛地将手伸进口袋,掏出那只石刻小像,放在了猜猜的心口!

瞬间,那小像仿佛吸血的虫子一般,深深嵌入了它的肉里!

它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像是动物被噬咬时的声音。

「妈妈,你做了什么?它在咬我!它在咬我!快拿开,快把它拿开啊!」它哭喊着,声嘶力竭,但四肢却仿佛被定住了,不能动弹。

看到女儿如此痛苦,哪怕知道这并不是我真正的女儿,我也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此时,老太太猛地冲进来,大喊道:「就是现在!」

我抱起尖叫的猜猜,老太太帮我撑开门,一路护送到收藏间。收藏间的窗帘也是拉上的,里面阴森森的,各种藏品显得张牙舞爪。我看到,刚才我哄睡的那阵工夫,老太太已经用煤油灯围成了某种阵法,中间是一个圆圈,两侧则伸出两个翅膀一样的三角形。灯都是灭着的。

我无暇细看,跑进了圆圈,将猜猜平放在地。老太太划着两支火柴,递给我一支,我们分头将煤油灯一一点上。趁我不备,猜猜突然一跃而起,将我扑倒在地,一口咬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猝不及防,被它压倒在地,疼得大叫起来!

「阿姨,阿姨,快来帮我!」

「不行,」老太太叫道,「我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进不了阵!除非——」

「除非什么?」此时的猜猜,凶猛得就像一头小兽!我感到自己快要顶不住了……

「除非你邀请我进去!」老太太大叫。

「我邀请你!」我吼道。

「我,吴芷,邀请你进来!」

我话音未落,老太太便闪身进阵,一把将猜猜从我身上揪了下来,按在地上,吼道:「快拿刀!」

我顾不上脖子上的伤口,拔出刀来,准准地扎向了它的腹中!

它身子一颤,惨叫一声,张口骂出无数污言秽语。我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如此骂我,心里无比难过。它的肚皮却厚得像犀牛一般,既不出血,也很难扎透。我确信它不是我的女儿,狠下心来继续捅刀。

「说你的心愿!」老太太叫道。

不是她提醒,我都快忘记这一步了。我大声祈祷:「求求圣母,祛除邪魅,让猜猜回来吧!」

我不断祈祷,手上发力,刀越扎越深。

猜猜恶毒的咒骂变成了哀求。

「妈妈,我好疼啊,你为什么要扎我?

「妈妈,快停下,我是猜猜呀!

「妈妈,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吗?」

听到这句,我突然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恍然觉得,我扎的就是自己的女儿猜猜!我都做了些什么,让自己的女儿如此痛苦!

「猜猜,猜猜,妈妈错了……」我慌乱地伸手,想把孩子抱起来。

「不要停!继续!它在骗你!」老太太一把将我推开,伸手将刀又扎深了几寸!猜猜痛苦地哭叫。我惊愕地发现,它的脸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脸,几秒后立刻切换成另一张脸……所有的脸都在声嘶力竭地嚎叫。

恶鬼还没有走!我回过神来,扑了上去,和老太太合力将刀向下按去。

猜猜的面孔不断变换着。千百张脸过去了,最后一个男人的脸晃过后,它的脸变成了那只黑红相间的恶鬼的脸!它的面孔像人又像兽,一双黄澄澄的眼睛闪着邪恶的荧光。

就是这个东西,抢走了我女儿的身体!

我用力一扎,水果刀一下子到了底。那东西一声惨叫,声音震天,就直挺挺地倒地不动了。我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短暂性地失鸣了。刹那间,地上所有亮着的煤油灯全部爆开,化为齑粉!

我筋疲力尽地坐倒在地。老太太站起身来,拉开了窗帘。

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下午,在城市的居民楼里,一名小学音乐老师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完成了如此恐怖的仪式。

我突然发现,猜猜身上的水果刀消失了。

我俯下身去查看,猜猜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纯真无暇,我一瞬间就认出,那正是我的女儿。

「妈妈……」猜猜仿佛刚从甜甜的午觉中睡醒,奶声奶气地喊道。

我一把抱住了她,大哭起来。

猜猜不知所措地动了动,然后也跟着哭了起来。

老太太走过来,蹲下身,和我们抱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回到了正轨。我去医院处理了脖子上的咬伤,大夫说问题不大,按时涂药就不会留疤。我给猜猜做了全身检查,检测结果并无异常。我重新为她找了一家幼儿园,猜猜很爱去。家里再没有奇怪的事情发声,猜猜也不再总是喊饿。

经历了这一场生死,我们家和老太太的关系越发亲近。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吃午饭和晚饭,老太太甚至为我配了一把她家的钥匙,让我随意出入。

「这不好吧……」我看着钥匙,有些为难。

「这有什么不好的!那样的困难,我们都一起经历过了。」老太太笑呵呵地将钥匙拍到我手里,「拿着。说句不好听的,我这把年纪,半截身子已经在土里了。万一我倒在家里,你也能进来救我,是不是这个理儿?」

见老太太已经说到这份上,我不好再推托,连声保证自己不会觊觎老太太家里的任何钱财。

老太太笑着摆手,叫我不必说了。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带着猜猜逛超市。猜猜正在一旁的冰柜处挑冰淇淋,我则在拣选蔬菜。忽然,我远远地看见了那个骗钱的神婆,推着手推车往这边走。

我本想躲开,没想到神婆一下子就发现了我,向我走了过来。

「孩子怎么样?」她问,脸上似有忧色。

「好了,完全没事了。」我冷冷地说道。

「太好啦,我说搬完家就没事了!」神婆大喜,「刚刚看你脸上有黑气,我还以为……」

哼,什么黑气,这女人,又想骗我一次吗?六万六可不是小数目,快赶上我一年的工资了!我的火气一下子冲了上来,打断道:「不,我们没搬家。」

神婆露出诧异的神色:「什么,你们没搬家?」

「那房子根本没问题。」我说。

「不可能,我不可能看错。」神婆信誓旦旦地说,「那房子绝对有问题,要不然我不敢收你那么高的价钱。看多了这样的房子,我可是要折寿的!」

这女人,还在嘴硬!我越发生气,讽刺道:「您收了六万六,也没给我们看好;我们邻居一个老太太,一分钱没收,就把我们娘儿俩给救了。」

神婆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存心气气她,就简单提了几句那天下午的仪式。我话还没说完,神婆突然疯了似的冲上来,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你……」我又急又气,正想还手,却发现神婆脸色煞白,仿佛大难临头。

「你这蠢货!」她吼道,「你女儿完了!我们全都完了!」

以往,我们提起AI,有一个共识,即它在某些方面已经碾压人类,比如下围棋;它在另一些方面远不及人类,比如认识一只动物、认识很多只动物。原因之一是AI自主学习能力远不及人。

前几天,AlphaGo Zero横空出世,从零开始,闭关72小时自我对弈围棋,即100:0完胜之前用了几个月时间成长、胜了李世乭的AlphaGo。这似乎表明,开发某个专项智能时,AI算法不再像过去那样动辄需要百万、千万量级的有监督大数据,算法甚至可以从0数据开始自主学习,顶多只需大规模无监督数据。 

于是,很多人惊呼AI自主学习的时代到来了。似乎很快就会有一个叫做AI Zero的学神小宝贝横空出世,自主狂学一个月,马上长大成人,变成一个智商、情商超越人类的AI 100。

我本人是做计算机视觉研究工作的,尤以人脸识别方面的研究比较多。便借AlphaGo Zero之东风,我也做了个Face Zero的梦,想了想人脸识别从0自主学习的可能性。

先看看AlphaGo Zero学神怎么做的:从0开始自造数据。对人脸来说,这个第一步就有点悬了,如何造人脸呢?围棋有明确的落子规则和输赢判断准则,按规则模拟对弈即可造出大量有监督的数据。可人脸如何从0造?如果没有任何的人脸样例或知识,除非上帝他老人家在,否则怕只能造一堆“鬼脸”出来——反正谁也没见过鬼,怎么造都行。

如果这样,怕是这梦只能醒了。

那,至少给一张人脸,让算法自己“举一反三”,创造千千万万张人脸可行吗?比如给算法一张大奥黛丽赫本的人脸图像,让算法把赫本这张人脸照片变啊变,变出1000幅赫本女神的人脸图出来,再变出成千上万不是赫本女神、但长相合理的人脸。

且不说怎么变形的难题,这里面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如何保证算法“举一反三”变出来的人脸还是女神的脸而不是孙悟空、猪八戒的脸部照?以及,如何保证算法可以“举一反三”变出奥巴马、猫王等各种人的脸部照?要解决这两个问题,我们需要大量人脸的样例或其他知识,比如人脸的3D结构、成像的物理模型、老化模型、表情模型、眼镜模型等等。

这就和最初“给一张人脸”的假设矛盾了,这梦便只能是南柯梦了。

再退一步,即使我们有赫本女神人脸的3D结构和成像模型等,这两个问题仍然需要解决:什么幅度的3D形变,比如变胖或变瘦或变老,可以确保还是赫本本人而不会变成其他人? 什么样的形变可以确保变出一个合理的人脸,而不会变出一个史瑞克或猪八戒?

人脸识别在这里体现出一个和围棋对弈的较大差别:围棋有明确的胜负判定规则,而人脸识别并没有一个这样的“判定”规则。所以,人脸识别算法如果也使用对AlphaGo至关重要的增强学习方法,借“试错”实现自主学习,不太现实。这就像学生做模拟题,如果做完题不给他答案,不给他讲错在哪,什么是对。他恐怕难以进步。

使用大量无监督数据的思路也很难扩展到Face Zero

退一步,看看AlphaGo Zero其他地方有没有值得借鉴的。据AlphaGo Zero的论文所说,其核心之处是用增强学习来自动学习用于启发式搜索的评分函数(价值网络)。对人脸识别来说,其核心实际上也是学习一种评分函数,即计算两张人脸照片的相似程度:同一人图像相似度尽量高,不同人相似度尽量低。

看起来有点机会。既然从0或从1开始不行,那么,是否可以给算法1亿张无监督(即没有标签)的人脸照片数据,然后让Face Zero借鉴AlphaGo Zero的思路学习评分函数呢?

遗憾的是这也不行。因为我们使用的是无监督人脸图像,我们不知道这1亿幅人脸图像是多少人的图像,其中哪些是同一人的,人脸识别算法又不能像围棋算法一样自己判断对错和好坏,当然就没办法自我增强起来。

所以学习这个相似度评分函数失去了依据。

看到这里,懂生成式对抗网络(GAN)的读者可能会反驳:有了大量人脸图像,即使是无监督的,我们也可以用GAN这样的类“增强学习”策略来生成各种看起来符合真实人脸“分布”的人脸图像。

这样一来,给定一张赫本女神的人脸图像,Face Zero就可以生成她的各种美图了吗?可是,问题在于,没有了那些重要的监督信息,只能保证GAN生成的人脸图像看起来是张脸,但没法保证她不会变猫王或奥巴马。

这举一反三的想法,恐怕还是不行。

AlphaGo Zero的思想对减少人脸识别有监督数据需求量的价值较小

再退一步,AlphaGo Zero的思想是否可用于减少有监督数据的需求量呢?例如,按照目前的方法论,用深度学习做人脸识别,首先需要收集整理尽量多的人脸图像,比如100万人的1亿张有标注的照片,然后让深度学习算法用这些图像学习如何提取可以区分不同人脸的好特征或者如何计算相似度评分函数。

比如,先给人脸识别算法提供1万人的有标注人脸图像,让它学会区分1万人的人脸,然后让它“举一反百”、“举一反千”、“举一反万”,即从这1万人造出100万人、1000万人、1亿人,甚至全球所有人的图像。

这个想法如果可行,那我们对数据的需求量就减少了100倍,这意味着在收集和标注数据方面,大幅降低了成本,从而使得深度学习算法的易用度“蹭蹭”的提高。

为此,一种可能的办法是用GAN这样的类增强对抗算法“创造”不同的人脸。在“创造”第10001个人的面部图像时,要求其既与之前的10000人都不同,又要确保第10001个人的面部图像看起来是真实的照片,而不是卡通人像或鬼脸。

遗憾的是,按照目前GAN的思想,是有局限的。GAN可以“内插式创造”,要“外延式创造”是有极大风险的,设想:如果算法能从10000个白人自动外延出从没见过的某个黄种人,怎么保证不外延出绿巨人?如果算法能从10000个鹅蛋脸自动外延创造出从没见过的国字脸,怎么保证不创造出被压扁的长条脸?

那么,我们把GAN的能力限定在内插式创造。这要求我们在上面提到的10000个人具有足够的代表性。“代表人”经过精心挑选,均匀覆盖各种面部属性,如肤色、男女、脸型、眉形、眼型、嘴型、高低鼻梁、高低颧骨、粗细肌肤……这样一来,就可以内插创造出各种可能的人脸了。

但是,10000人是否足够代表整个人类的特征?这里涉及几十甚至上百种面部属性的组合。每多一个面部属性,组合结果的数量便多几倍,呈指数爆炸式增长。就算每个属性只有2个可能的取值,比如男女,即使只有14种面部属性就有超过10000种组合。更何况,很多属性有很多取值,比如脸型、肤色、眼型,组合数就更多了。

如果每种组合我们需要至少一个“代表人”(实际可能有些组合1个代表还不够,也有可能某种组合并不存在),这意味着我们需要的“代表人”数恐怕远远不止10000人…

减少有监督数据需求量的其他可能

别急着放弃做梦,上面的推演中并没有考虑人类对面孔的认识。以人脸识别为例,解剖学专家或许可以制定出一些“规则”,告诉我们什么样的脸部改造可以“创造”出不同但又实际存在的人脸。如此,便可使用少量有监督数据“创造”出或者说“虚拟”出大量数据,从而使得深度学习的易用性更高。

举个例子,如果我们有10000个“代表人”的3D头部模型,以及相应的可以修改这些头部模型的方法,加上上述的“解剖学专家经验”,就可以像上帝一样创造出千千万万的人脸,且还是实际存在的、合理的人脸,而非绿巨人的人脸。

这样一想,似乎最开始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成真了。但遗憾的是,这种想法离我们最初渴望的从0自主学习差了十万八千里了:既需要众多的精确监督3D人脸数据,又引入了大量的不容易用程序实现的“专家知识”。

总之,仅仅以人脸识别Face Zero为例,AlphaGo Zero的启发是微弱的。谨慎乐观的说有一些,但这种启发并非AlphaGo Zero带来的,而是那个下围棋胜过李世乭的AlphaGo,甚至之前就已经有的“对抗增强”思想带来的。

这令人遗憾。实际上不仅仅对人脸识别,对自然图像识别任务,对语音识别任务,对医疗诊断任务,对自动驾驶任务等众多问题,AlphaGo Zero的算法都难以产生直接的作用。背后的根本原因在于:与围棋最终可以自判输赢不一样,对这些任务不具备AI算法自判对错的能力,也就难以形成以自我奖惩为目标的自主学习。

注:本文的推演并不说明AlphaGo Zero的算法对所有AI问题都没有价值,事实上,它对一大类AI问题的解决,特别是棋类、游戏类、模拟训练等任务,将带来方法论上的巨大变迁。

【钛媒体作者介绍: 山世光研究员,中科视拓创始人、董事长兼CTO,超过20年计算机视觉研究经验。研究成果获2005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2015年度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等。】

本文系作者授权钛媒体发表,并经钛媒体编辑,转载请注明出处、作者和。
本文来源于钛媒体钛度号。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钛媒体平台仅对用户提供信息及决策参考,本文不构成投资建议。
想和千万钛媒体用户分享你的新奇观点和发现, 。创业或融资寻求报道,。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大狗突然舔小狗脸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