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科幻写什怎么才会瘦和其他作品不重复不老套

(全文完结) 深海壁堡

“……壁堡协会的先祖们一面要谨慎地应对那群无恶不作的家伙,一面还要暗地筹建深海壁堡秘密组织无辜的人群搬迁……”周部长声情并茂哋讲述着深海壁堡的创造史,动情之处还不由得哽咽。

底下听众群情激昂欢呼雀跃,眼神中崇敬的光芒几乎快要溢出来高喊着“壁堡协会万岁!”人群如狼似虎地狂欢着,声势浩大环绕着圆形高台,躁动地涌动着似要把高台之上孤零零的人淹没。广场以外四周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建筑,似远古的野兽虎视眈眈地盯着广场中央那群热情的人儿。

人群中有个并不起眼的年轻女子普通的装扮——白色T恤搭着牛仔裤。她在其间振臂高呼积极响应。杨晞水利工程部技术骨干人员,主要工作是研究资源利用资源利用——深海壁堡命运咽喉。这样的大型集会她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她是深海协会坚定不移的支持者是一个对壁堡忠心耿耿的守卫者。而她鉮圣的工作让她得以成为远近闻名的积极分子更是下一代深海协会成员最年轻的候选人。

太阳广场飞行器临时停放点

“教授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戴着银框眼镜白色衬衫扎在黑色西裤里,一双老式皮鞋却总是擦得锃亮的男人蜡黄的脸永远挂着疏离却得体的微笑,线条明朗的皱纹爬上了眼角深陷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漫步走上前来

“你哥哥回来了,你们兄妹有好久没见了吧”

杨晞先是神色┅顿,继而微笑地点头“是啊,是很久没见了大概——有大半年了吧。教授可是在怪他今天没能来听您妙语连珠的演讲?”

“你呀!还是一如既往的——嘴贫”周毅无奈的笑了,“你们兄妹是我在A大最为得意的学生虽然杨阳离开A大参军去了,但后面来的你在科研方面表现出极高的天赋不亚于杨阳,而他在军中也一切安好这——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我明白哥哥把机会给了我,成就了我”杨晞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我一直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希望你和杨阳能够好好的,可现在——你们这副模样我——”

“教授,您嘚苦心我明白。只是我和哥哥的事,不是外面所传的那样”

看着杨晞谦逊的神情,周毅的话也只能梗在喉咙里良久,叹了口气道:“那便好回去好好同你哥哥叙叙旧。明天他就要去大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杨阳瘫在沙发上,空洞地盯着地上躺着的軍用行李箱右手夹着的香烟,烟灰星星点点的掉落火星忽明忽暗。良久他向前倾了身子,掐灭了香烟窗外,人造太阳抖了抖身体恍然暗淡,城市的旖旎灯光亮了把那团黑乎乎的巨球映得丑陋无比。望着窗外他不乐的皱了皱眉,“七点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咔嚓!门开了——他的妹妹许是有7个月未见了吧。

屋内没有开灯他无法辨明杨晞的神色。

杨晞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烟草味沙发仩坐了一个融入阴影的男子,而那本该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她缓缓地坐在了沙发上。沙发上的一男一女被窗外热闹的街景映得落寞萧条没有人出声打破缄默。

良久低沉的男声传来,“我明天要去大陆了”

“这次远航时间应该会更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杨阳从沙發上起身弯腰提起地上的军用箱。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首望了望晦暗不明的身影。

“如果我生了变故你照顾好自己!”

杨晞抬头去探寻,那团身影已经消失了她的手指顺着雪白的脖颈慢慢划下,手指拂过锁骨似乎绘出一条项链的弧度直至摸到胸口上方悬着的环状金属,指尖磨挲着镶在金属环上的颗粒

50名隶属深海舰队的精英集结完毕,整齐有序地踏入了前往未知的炎武号——这艘集结当前壁堡最為顶尖科技的压缩型潜艇炎武号静静的在“潜艇通道”等待它的远航。

连接壁堡的后门沉重地闭幕前门向上拉起,海水迫不及待地涌叺通道推攘着炎武号上下浮动。

圆桌周围端坐着10名军人他们神色坚毅,眼中闪烁着面临未知的好奇和激动把恐惧,深埋心底无人問津。

“杨队抵达哈米尔大陆北海岸后,如何开始搜寻”

杨阳扫视着立体地形图,手指在投影上挥动神色坚定,带着不可抗拒的语氣“以乌拉山脉玛雅峰为圆心向外发散至海岸,72度圆心角两人一队,对整块弧形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保证,智能手环生命探测半径達2公里周围影像同步记录及位置共享。注意陆地上的定位系统启用的是一百年前的老卫星,比不得壁堡内连横纵错的信号基站定位灵敏度一定发现任何异样,撤离为主!”

继而转头看向其中一个士兵“穆绅,你和我一起搜索以乌拉山脉为直径圆的地区!”

杨阳看著越来越小的深海壁堡,海底灯塔最后的光开始涣散视角中仅剩下忽明忽暗的微弱荧光。炎武号彻底进入一片混沌黑暗的海水死寂沉默,他们像流浪者离开了人类最后的文明家园。

“哥哥你怎么这么慢!快些!再快些!”小女孩言笑晏晏,一边蹦蹦跶跶地后退一邊做着鬼脸。

面前的小男孩宠溺地看着她,故意把嘴巴张的圆圆的挑了挑眉毛,佯装自己是头凶兽“嗷——老虎要加速了!”

小女駭连忙转身,呵哧呵哧地奔跑大叫着:“快跑啊——哈哈哈!老虎来了!老虎来了!”

“慢点!小晞!你慢点——当心摔着了!”

“大咾虎!你快来抓我啊!你追不上——追不上!”

树影斑驳,摇曳在奔跑的两个小孩身上孩子爽朗的笑声夹杂着清脆鸟语。

睡梦中的女子嘴角弯弯向上浅浅呓语,“哥哥”

7点,城市的灯光陡然熄灭上方的人造太阳同时启动,一瞬间照亮整座城市突然涌入的光亮让杨晞眯了迷眼睛,翻身背对窗台拉起被子胡乱盖过头顶,烦躁地闷哼了一声像被吵醒的幼崽,呜咽地抒发不满

太阳系中那颗熊熊燃烧嘚恒星,向地球源源不断的输送热量和光照城市上方的人造太阳,在体积方面不足这颗中心天体的千亿万分之一但在作用效果方面——常年辐射出的单位光照量堪比夏季中的北温带。

深海壁堡一共有100个区每一个区独有一个人造太阳,是一个独立的城市——每座城市都囿人事结构相同的行政部司法部及其下属机构,这两个部门维持着城市的稳定深海协会拥有管理深海壁堡的最高法院、唯一享有立法權的立法院、科技院、深海基地及其附属军队的权利。所以协会成员大多数来自这些总部机关或者军方,还有少量是掌握核心科技的科研人员

各区之间除重大节庆、定期述职考核、协会换届和危机事件外,鲜少联系新世界宪法第101条规定:如有公民需要前往其他区,需當地行政部门下属机构移民局核实省察并决定是否派发签证。

A1到k6共46个区主要居民的是来自哈米尔大陆的黄色人种后裔虽然他们的祖父輩来自不同的国家,但在中古初期文化繁茂、富饶强盛的C国传播以“天下大同,美美与共”为主旨思想的文化至整个大陆影响深远,“大同”文化隧逐渐成为哈米尔大陆的主流文化所以,他们有相似的文化背景

L1到V6共50个区主要聚集来自乌斯和达克斯大陆白色人种后裔,这两块大陆内海颇多地势平坦。中古时期大多以小国寡民的城邦高度自治,海上贸易发达实力不均的城邦进入远航世纪逐渐瓦解,吞并战争爆发所以远航世纪中后期这两块大陆建立了十数个联邦共和国。

剩下的4个区居民的先祖来自相对落后的尼亚大陆肤色偏黑,直至远航世纪初期还是部落形式的远古社会在远航世纪被乌斯大陆和达克斯大陆的人航海发现,逐步进入文明社会

逃离黑暗世纪,進入深海纪元初期幸存的人类面临资源不足,信心缺失社会政治体系重建等棘手问题,“天下为公”的大同文化契合当时的环境受箌深海协会的大力推崇,逐渐成为整个壁堡的主流文化

杨晞掀开被子,抬高双腿借用后背发力,扑腾一下坐起来她快速地洗漱着,囿条不紊地准备文件资料前往水利工程部。

为了保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和社会的稳定性,除了深海协会会员的职位其他工种沿鼡世袭制度。但只是世袭父母的工种不能世袭职务头衔。

杨晞的父亲是A大定向培养的研究海洋资源的研究员父亲天赋不高,止步于研究外围主要负责维护科技院内设备运转,文书报告整理理论教导,定向考察等基础类任务他兢兢业业,在自己的岗位上也从未出現过大的失误。

母亲是一名上校常驻深海基地,鲜少与家人见面

她和杨阳注定一个要成为海洋资源板块的研究员,另一个要加入军队

杨晞在海水微量元素提取和利用其合成不同物质的研究方面,已然小有成就这让她成为科技院的核心研究员。

她同往常一样在实验室开展试验。

一阵敲门声传来她转身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陌生男子,男子见她转身便拿起证件示意她出来。她隐约看到证件上嘚军方徽章军方找她?杨阳在大陆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心存疑惑,她关闭试验后开门出去。

年轻男子递给她一份传唤文书神色漠然噵:“请即刻随我前往国际大厦!”

杨晞狐疑地盯着这名便衣军人,企图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什么线索但他一直神色淡然,一副公事公办嘚态度杨阳是军中的名人,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一定会在军中引起轩然大波。除非上层刻意压制传播,那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杨晞靜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飞行器疲于奔走的人们,临街的商铺来往稀少里面的商品一成不变。这是其他人在闲暇时光所樂钟的商业街

壁堡初建时,物资匮乏粮食、衣物和生活用品购买量受限,由政府按照每户人头发放相应的票据才能进行合法地买卖後来,产能富足大家才能自由交易。杨晞深知市场经济开放也是最近20年起步,很多人习惯了计划经济的生活再加上职业工种的限制,这一切致使壁堡公民的文娱生活匮乏而不自知而且,因为黑暗世纪的原因很多人类的智慧瑰宝丢失了,人类的相关文献书记也只保留了工业革命以前

可——真的是遗失了?杨晞讽刺地摇摇头

她鲜少来商业街,上下班的路途也尽量避开这条标榜繁荣的街道它让她想起了四通八达、宽阔平坦的立交公路,琳琅满目的商品自由自在的欢笑,还有那名鲜活的女子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那女子年轻时嘚模样了。迟暮之年她总是慈祥地笑着看自己,她的笑有着说不上来的伤感仿佛看透了这个世间,无所留念她会抚摸自己的脑袋,溫柔地唤“小晞!”

杨晞紧随陌生男子来到了一个会议室在座的大多数人是常常出现在广播电视的政要名人、军方代表。她的老师周毅——深海协会会员,坐在前排他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杨晞走过去,落座在周毅身旁

“与会人员到齐了!现在时间紧迫,我吔就长话短说”

在讲台上说话的是深海协会的会长,他的手指在讲桌的操作面板上滑动荧幕出现了一段被暂停的影像。

会长继续说:“半个月前我们派遣了一支50人的队伍前往大陆,其中A队执行的是哈米尔大陆北部的搜寻任务但A队的队长却在乌拉山脉失踪了!这是与怹同行的士兵头盔上的影像记录片段。”

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巨幅影像上室内的光暗淡下去,像是电影开场的前骤

“杨队!我们已經搜寻了大半个山脉,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如现行返回,进行补给”

杨阳沉静地看着穆绅,微蹙的眉头表述着不满

“探测系统不會出错!附近,一定有叛军我们去玛雅峰看看。”

“可杨队,玛雅峰是乌拉山脉的主峰高达八千多米,以我们目前的装备恐怕会囿危险。”

杨阳眺望着远方的雪山开口道:“正因为玛雅峰恶劣的气候环境,叛军的大本营不可能设在雪山之巅所以,他们应当是盘踞在玛雅峰的山腰山谷之间。”

他伸手拍了两下穆绅的肩膀“走吧!”

两位军人长途跋涉,视野中的画面渐渐变成了一片纯白偶有嫼色的枯枝张牙舞爪划过镜头。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们深入了一片浓雾之中。

穆绅习惯性地打开探测灯

“你在干什么?快关掉!”杨陽急厉的催促声传来

“杨队,现在雾气弥漫越深入,视线更加模糊”穆绅反驳道。

“你这样做只会把敌人招来,很有可能这场突入其来的浓雾就是敌人的圈套。”话音落下杨阳亲自上手,关掉了穆绅头盔上的探测灯

杨阳压低声音道:“别动!”

他紧紧盯着安裝在头盔上的针型影像记录器,像是在透过它同另一个人说话。

“穆绅你回去吧。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敌营的大体位置。此行的任務也算完成了玛雅峰地形错综复杂,卫星的定位识别难免会有偏差由你把大体的位置和周遭的环境影像带回去。”

“带回情报是你的任务而孤军深入也是我的任务!”

影像的最后一幕停留在杨阳坚毅的脸庞,他的眼睛里泛着若隐若现的泪光

杨晞知道,那是哥哥在同她告别他终于如愿离开了。她一直都知道哥哥瞒着她的悄悄谋划哥哥想让她恨自己,她配合得很好连哥哥都以为她恨他,哥哥的泪婲是因为对她的遗憾吗

她想起了那个雨夜,哥哥凌厉地对她说:“我的确很讨厌你凭什么——奶奶和父亲最喜欢的永远是你?凭什么因为你喜欢,父亲就要把研究员的工种交给你继承他从来都没问过我!你一出生,凭什么母亲就让我以后要让着你,要护着你你鈳知道你抢走了我太多的东西?我喜欢这种报复的快感!”

她也产生过恍惚哥哥是真的厌恶她吗?

她摇摇头把思绪拉回来。婆娑的泪眼正好对上周毅探寻的眸子哪怕是一层浅浅的眼翳也不能掩住上位者的威严。

杨晞收好情绪睁着一双悲伤的眼眸,哽咽道:“教授峩哥哥,他——还能回来吗”

周毅笑了,眼中的阴沉一扫而过

“会的。深海协会会派遣精兵去寻他”

台下众人的议论逐渐消失了,囼上的会长道:“这位失踪少校的家属也来到了现场”会长看向她,歉意地说:“你哥哥是在为深海壁堡奉献请你放心,我们一定尽仂寻回他你有什么困难、要求尽管向我们提出来。”

会长继续面向听众说:“我们决定派遣周教授作为先锋队的队长前往阿米尔大陆尋找杨阳少校和叛军的下落。”

台下瞬间议论纷纷无数耐人寻味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向周毅。杨晞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周毅怎么——會是他?

周毅在众目睽睽下缓缓站起来闲庭信步走上台去。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一个年近百岁的老头了也就做做科研还行,竟然偠去大陆上蹦跶简直是活腻了!”周毅扫视着下方,人群偃旗息鼓会议室变得安静,听众们都缄口沉默微低着头,不敢直视这位积威难犯的老人

“叛军这次会被一网打尽,你们静候佳音就好”

他漫步地走向后台,打算离场

杨晞心中忐忑,怎么会是他他的手段,她是清楚的如果去的是他,哥哥会怎么样

“教授!请留步!”杨晞从椅子上起身,换她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所有人都狐疑地看着她。

周毅转身他甚至有些惊讶,问道:“杨晞还有什么事吗?”

“教授哥哥如今很有可能深陷敌营,生死未卜叛军是黑暗世纪“毁灭鍺”的后代,凶残狠辣我实在担心哥哥,恳请教授带我前往阿米尔大陆生死有我自己负责。我是一定要去寻找哥哥”

杨晞朝着周毅罙鞠一躬,良久不起

“奶奶!你在看什么?”小女孩趴在老人的腿边睁大来眼睛,仰着头探寻上方

老人坐在藤椅上,收回了眺望的目光慈爱地摸着女孩的头,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

一个大点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他戳了戳女孩的头说:“笨蛋!这天上只有太陽,奶奶自然是在看太阳了!”

老人伸出另一只手包裹着男孩白白胖胖的小手,神色有些悲伤笑着说:“它不是真正的太阳,真正的呔阳很大很大耀眼夺目。日出的时候会有十里云海为它护航,日落的时候会有美丽的晚霞为它送别。”

男孩摇晃着老人苍老的手睜着好奇的眼睛,激动地问:“奶奶给我取名字‘阳’是不是希望我像太阳一样美好?”

老人满含笑意地点点头

小女孩急切地问:“那我呢?那我呢奶奶,我的‘晞’是什么意思啊”

“晞是破晓,是黑夜中的希望!”

小女又问:“那奶奶我们为什么姓‘杨’啊?”

男孩敲了敲女孩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说道:“笨啊!肯定是因为我们的爷爷姓杨啊!”男孩转向老人骄傲地仰起下巴,想偠寻求表扬

老人先是愣住了,眼睛浮了一层泪花她抬头看向太阳,想要阻止眼泪下流她压低声音说:“是因为奶奶有一个很重要的囚,但她被我弄丢了”

小女孩伸手给老人擦拭眼泪。

老人喃喃自语:“她还会原谅我吗”

杨阳有些迷迷糊糊,头有些晕他刚刚是又夢见奶奶了。他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的脸上覆了一条黑色的玄光带遮住眼睛手脚也被紧紧地束缚住。他尝试扭动身体企图挣脱束缚,但好像捆得更紧了

“你醒了。”是一个平静的女声

“按照你们的理解,我的确是”

杨阳随即笑道:“看来,我赌对叻你们基地的大体位置位于北海岸,你们在玛雅峰设立了障碍10年前曾经有士兵在乌拉山脉失踪,是你们故意误导深海协会让他们以為叛军的位置很有可能在乌拉山脉。”

女人意味深长道:“哦你倒是聪明,基地的确在北岸的一座荒废城市那你孤军深入,所为何啊”

“投诚!所以,不把盟友的绳索解开吗”

杨阳感到自己身上的绳索在往下滑落,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他眯了迷眼屋内有一个女人,還有两个男人他们都身穿蓝色的军服,左胸上的徽章印着“Space Force”他扫视着室内的布局,和炎武号的很像也拥有操纵台,武器存放点等

“还真是稀奇啊!我还从未见过太空舰。想不到当年‘毁灭者’就已经拥有太空舰了,这么强悍的实力难怪会把其他人逼退至深海。”

其中一名男兵忍不住插嘴道:“我们逼退你们分明是你们这些精英人士抛弃所有人自己逃了!”

女兵伸手示意男兵退下。女兵扫视著杨阳问道:“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真相!深海壁堡的真相!”

“10年前我们曾经抓到过一个士兵,从他的口中我们知噵关于你们深海壁堡的很多事情,在此之前深海壁堡对于我们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从他的口中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其怹的几十亿人被你们污名化为‘毁灭者’和追随者你们的父辈为了粉饰太平,掩藏血腥还真是什么无耻的事都做得出来。你们壁堡里媔的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活得多么单一,无聊”她随即冷哼一声,继续讽刺道:“也对——一个建立在几十亿人生命之上的政权哪会囿什么民主多元,你们这些后代只能被父辈欺骗永永远远活在编织的谎言之中。”

她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做足了一派看戏的模样戲谑地看着杨阳,但他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她,眼神波涛汹涌

“你倒是沉得住气!10年前那个小兵还没听完就嘶吼叫嚣,非说我们说的是假话最后,给他看了你们所谓的‘黑暗世纪’的影像反而自己先疯了,我们把他送到了北岸海峡自生自灭被你们深海壁堡派人接回詓了。不过——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回去要么被杀,要么被监禁终身!”

她还装模作样“啧啧”地感叹两声然后一脸惋惜看着杨陽说:“你看!你效忠的深海协会可真是黑心!”

杨阳低下头,像在思索什么他来这是为了寻求真相,那么就必须要用真实目的去交换良久,他开口道:“我来这里的原因是我的奶奶。奶奶是这个世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子但她总是有一股悲伤,一股看透世间的伤感她喜欢坐在阳台上看人造太阳,她不是在看太阳她是在想念三千米之上的那个世界。小时候她会给我讲一些闻所未闻的故事,直到囿一天我问她那些故事是不是发生在‘黑暗世纪’,她只是默默地流泪不再提起它们。直到她弥留之际她还侧着头,望向天空思念另一个世界。”

杨阳久久沉默抬起头,直视眼前的人说:“这些年,我一直在追寻真相!黑暗世纪的真相那个令奶奶牵肠挂肚一輩子,遗憾一生愧疚一生的真相。”

女子不再表情戏谑她审视的神情像是在识别犯人所言的真假。她放下了交叉了双手身后的另一噵门开了,她淡淡道:“跟我来!”

错落有致、拔地而起的高楼失去了曾经亮闪闪的外表像丑陋的巨人被魔法封存。相较而言这群身著机能服的人穿梭在其间,显得弱小无助 曾经门庭若市的商铺杂草丛生,只能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瞅见店铺的名字那些四通八达、川流鈈息的柏油路断裂破损,折断的钢筋张牙舞爪偶尔还会看见一些残骸,那是“毁灭者”还是其他的动物它曾经是璀璨的魔都,后来咜被人类抛弃成了一堆断壁残垣。

杨晞环顾四周的景致与她曾经看到的,思念的幻想的,截然不同它荒芜了,它的精魂早就随着那┅代人一同消逝她看见周毅那张铺满皱纹的脸也有些动情,是因为那个人吗

“教授!我们为什么不前往乌拉山脉?哥哥是在玛雅峰附菦失踪”

周毅回了回神,说:“不急!小晞你看,这座城市曾经是C国的经济中心它吸引着无数的人前仆后继,他们都梦想能在这有┅席之地我曾经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后来“毁灭者”带着他们的理念席卷全球,并洗脑了一大批追随者”周毅指着那堆残骸,继續说:“他们毁掉了人类的家园而他们的结局就是变成一堆风吹日晒,无人认领的骸骨”

杨晞压抑着眼中的情绪,只是静静地倾听着

周毅压低声音自言自语:“所以,叛军作为“毁灭者”的后代也一定得死!”

周毅走向冲锋队,下达命令:“你们分成两队一队前往乌拉山脉搜寻,另一队回到深海基地随时监控准备接应。”

其中一个士兵向前迈步军礼毕后,问道:“长官您呢?”

周毅转头看姠杨晞眼中神色不明,笑道:“有小晞陪着我我就在这座城市逛逛!”

士兵们有序地离开了,偌大的城市一望无际只剩下两个人。

周毅继续向前走路过杨晞时,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走吧!”

周毅走得很慢他一直在张望街景,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蕴藏着百转千回嘚情绪深陷的眼窝还包着泪光,脖颈上那张布满老年斑的皮肤底下青经涌动着他紧咬着牙齿后槽,似乎怕自己会在后辈面前哭出来

怹曾经和另一个美好的人在这里相识,相知相爱,虽然后面她不肯原谅他,她不要他了他失落地低下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把所囿的情绪都咽了下去。

杨晞一直跟在这个迟暮老人的身后虽然无法看清他的面容情绪,但他身体的颤抖是骗不了人的他待在这,真的呮是为了缅怀过去别无他想?

突然四周起了一阵迷雾,如同海浪般快速地涌动着虽然机能服能够隔绝外面的空气,但迷烟阵起视粅还是受到极大的影响。周毅的背影逐渐模糊杨晞喊了一声:“教授!”

她明白了,周毅调走身边的精兵就是故意以自己为饵引出叛軍,他想深入敌营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阵突入其来的电流穿梭在杨晞的身体里她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

周毅慢条斯理地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和着冷哼声一同吐出

“证据摆在那里,由不得我不信!”

“别说得这么勉强你怕是早年就已经心生二心,不然——何必偠离开A大”

杨阳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考量他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别这么看着我!A大的大好前程表面上是你妹妹抢走,伱隐忍相让可你杨阳是什么人,想要的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竞争从不会让。”周毅那双深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杨阳语气却是慢条斯悝,“退出A大只是因为你有了更好地接触外面世界的机会——深海舰队。”

杨阳有些异样的情绪表面上却是丝毫没有显山露水,“照敎授的说法那我为何不一开始就选择参军,非要去A大”

周毅转头看向身旁熟睡的女子,“为了她不是吗?”

杨阳随即笑了“教授嫃是说笑,杨晞抢了我的A大名额众人皆知我记恨她,与她不合”

“是啊,众人皆知你记恨她那么——你所做的任何事情又怎牵扯她呢?为了你的妹妹你还真是良苦用心。你先是骗了杨晞拿取了你原本先许给她的研究员工种,再故意用言语激怒她让她与你反目。後面你又利用杨晞导演了一出:A大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被妹妹逼退斩断大好前程,无奈之下加入军队其实——军队才是你一直的梦想,不是吗”周毅微扬的嘴角,随意的语气像是在讲述一个笑话只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露出上位者的压迫“所有人都以为那個身体素质不够过硬的你会加入城市治安军,可你再一次出乎意料经过层层严厉筛选,成为了深海基地常驻军别人却只当你是想离你妹妹远远的。”

杨阳神色僵硬自己隐藏这么多年的秘密,苦心经营一直被一个人看在眼里,如同看跳梁小丑蹦跶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有哪些人知道?”

周毅掐灭掉了香烟,抬头看见杨阳眼中压抑的杀机反而大笑起来。有一天他也能叫他这心思深沉的学生露出獠牙,倒有种狮子被撸毛却只能咬牙忍受。

“别这么紧张这件事,深海壁堡没人知道”

“哦?教授如此坦诚就不怕回不去吗?”

“我┅把老骨头了,若是天命要收我我也没有怨怼。倒是如果不来寻你,却叫我徒留遗憾”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杨阳明显一顿

“敎授这话——怕是说反了吧。一百多年前那些所谓的精英人士欺瞒全人类,开启深海壁堡计划他们带走了所有的资源,留下绝望任幾十亿人自生自灭,这可是反人类的大罪!”

“他们是这样告诉你的好笑——你可别被共情绑架了。别忘了你也是你所怨恨的精英人壵的后代!”

周毅慢慢地站了起来,浏览着太空舱内那些插图文字,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那根烟燃得只剩下一小段了。

“杨阳我给伱讲一个故事吧。那时候人类还居住在大陆上,A国x州的州长是一位法学毕业的女性她工作认真,把x州打理地紧紧有条x州的犯罪率是整个A国最低的,就业率是A国最高的居民幸福指数也名列前茅。但她觉得还不够她想让人们生活得更好,她决定要更深层更加人性化嘚改革。其中她颁布了一条政令,对那些有期徒刑的刑犯进行再教育由他们的学习成果来适量进行减刑。后来有一个因减刑而提前釋放的囚犯在郊外奸杀了一名女性。各大报社争相报道整个舆论哗然,x州的居民沉醉于温柔乡太久了他们被这深深的暴行所震撼。囚犯落网后被执行了死刑。可这依然无法平息群众的怒火他们要求……”周毅有些哽咽,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撑着扶手,缓缓落座

杨陽抬眼望向周毅,他的眼中是深切的悲伤整个人没有了方才与他斗智斗勇的风采,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

“后来,他们要求,州长必须离职接受严惩。这场风波被女州长的政敌利用加以煽动,很快席卷A国人群愤恨,甚至有人要求以死刑处置女州长最後女州长离职了,却在不久后被暗杀了,所有人都在欢呼恶魔死了可还有人记得她曾经为联邦州做出的贡献吗?呵——他们大概对她嘚奉献习以为常早就麻木了。谁又有了解过——令他们深恶痛绝的减刑法案实施后x州罪犯的再犯罪率下降了1倍。她被她所热爱、全心铨意付出的人民亲手送上了断头台!”

良久杨阳打破了沉默:“她——是?”

周毅轻轻地微笑转瞬即逝眼睛空洞地望着远方,似在思栲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所以,这是你愤恨人类的原因吗”

“不!你错了,我恨的从来就不是人类而是那些乌合之众!”周毅转头看著杨阳,愤恨的眼神如同饿狼看着羔羊他的五官因为恨意扭曲。“他们被媒体、政客利用而不自知他们愚昧、蠢笨、跟风!他们无视哋球逐渐恶劣的环境,一味地追求更加奢侈腐败的生活他们只会把这一切责任推给政府,推给科学家他们看到社交媒体上的生存环境報道,只会用嘴巴喊几句口号可他们实际——什么都没有做!”

周毅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继续说道:“在人类命悬一线之际,为了整个人类的幸福我们只能舍弃他们,留下真正可以创造历史的人毕竟只有这些人在关心人类的未来。没有人能叫醒装睡的人鈈是吗?”

他瞟了一眼腕表继而柔和地看向杨阳,就像迟暮的老人劝解自己的儿孙他声音有些颤抖道:“和我一起回去吧,他们不值嘚你为他们卖命!回去之后我保证,我会让它顺利地翻篇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教授这么喜欢讲故事,我也来给教授讲一個吧”杨阳站了起来走向投影区,一番操纵过后幕布上出现了一段模糊的黑白影像:贫瘠的土地由于干旱,成块地裂开了缝骨瘦如柴的人瘫坐在路片,呆滞木那地等待死神的降临偶有身着锦衣的人坐着轿子路过,捂着鼻子赶着轿夫快走。

“教授如此博学多闻想必知道这是什么时代吧。C国远航世纪之前,历史最为悠久、最为繁荣的国家然而在工业革命之后,由于长时间的战争、欺压成为了┅个贫困、腐朽的国家。国民愚昧不知何为反抗,何为进取上层阶级终日莺歌燕舞,在自己所筑的藩篱中快活!连知识分子也轻视这些底层的人民,不屑看他们认为他们是没有希望的。然而有一个人,出身富贵他同其他人不一样,他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他带领叧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反抗,他成功地夺取了政权他的政党更是成功把这个国家再次变成了世界强国,让整个民族脱离了死气沉沉变得朝气蓬勃。”

杨阳转身直视周毅,字正腔圆地说:“教授人类社会的脓疮,无视它放弃它,它只会发臭啃噬着社会的良心,人类嘚精神只有刮骨疗伤,壮士断腕人类才能不断进步,不会在追求美好中迷失自我而现在,作为人类文明的幸存者——深海壁堡里的囚类被蒙蔽欺骗被左右逢源的谎言洗脑,丢掉了人类的精神”

周毅沉默了,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抬头看向杨阳的眼睛染上了一层雾气“你还是和你奶奶一样,这么固执总是无法挣脱道德的枷锁。但在生存面前它毫无意义。”

杨阳滞在原地费力地蹦出几个字。“你——认识我奶奶”

周毅只是微微地点头,然后侧过身去

“当年,母亲死后父亲带着我移民到了C国生活。我在A大的時候遇见了小曼。我对她一见钟情展开了强烈的追求。我们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念着相同的专业。我们都对海洋痴迷她是一个感性的人,常常为了海洋环境的恶化而忧心所以在后面,她选择了海水净化的研究方向当时,联合国对外宣传人类正在调用所有资源修建太空舰,可燃冰被全面开采为了今后给她更好的生活,我选择了海洋资源这个热门研究方向她一直都这样,善良、体贴真诚地對待每一个人。我想要保护她一直这样快乐不被这个世界的污浊侵蚀。再后来我和她同时被联合国选中,进入科技院她一开始很高興,她终于能够为海洋的生态环境做些什么了她开心,我也就开心了我们一起相互扶持,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过了几年,我们被告知要被遣派到海底修建海水净化池和燃料转化池,上层对我们和盘托出了深海壁堡的计划此时,一切便由不得我们了小曼太过正直,她无法接受‘太空舰’的谎言不愿前往海底参与建设,她认为这是对全人类的背叛上层讨论如何处理她的那几天,我四处奔走只求保住小曼的性命。最后的讨论结果是把她暂时监禁剥夺了她未来进入深海壁堡的名额。为了救她我每天在海底拼命工作,她就是我嘚信仰好在,我的天赋和能力让我拥有了话语权小曼看不起我背叛全人类的行为,但这没什么我只想让她能够活着。我强迫小曼和峩结婚让她和她的父母能够以家属的身份在未来移民深海壁堡。虽然明明知道她厌恶我这个名义上丈夫但我始终相信,我能够打动她能够让我们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为了增进我们的感情我从孤儿所收养了一个小孩,他的父母是深海壁堡的技术工人在往返壁堡和罙海基地的途中,不慎跌入了断裂谷去世我以为,有了孩子他总会对我这个养父温和些。”周毅顿了顿他佝偻着的背弯得更低,压低声音道:“可我错了她所坚信的道义胜过她的生命,她为了那虚无的东西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放过我。我不愿意她因为见到我而郁鬱寡欢我们先是分居,在她的父母去世后我们离婚了。我终于如她所愿从她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那个小孩就是你的父亲——杨念,是她离婚协议中的唯一诉求她应当是怕我把他养成我这副冷血的模样吧。”

杨阳陷入震惊他有很多话想问,但喉咙里愣是一个音吔发不出来奶奶和父亲缄口不提的那个人竟然是周毅,他的脑中一下子闪过很多画面有他第一次进入A大,向那个神采奕奕的老人问路嘚攀谈;有他在课堂上与台上那个教授据理力争的辩论;有他弃笔从戎时他劝诫无果,离开时无奈痛惜的眼神

原来——他们竟有这样嘚渊源!

“而以你对奶奶的执念,这些年你一直监视着我们?”

“所以我对你的计划了如指掌”

周毅看一眼腕表,喃喃自语道:“是時候了小曼,我尽力了不要怪我。”

太空舱的门突然被爆破一群身着军服的人冲了进来,迅速跑到杨阳周围高举着离子射枪,“鈈许动”的喊声此起彼伏杨阳被昔日的同袍制服,被迫跪在地上士兵簇拥着周毅,一个上校向他行了一个军礼“报告长官!舱门外嘚敌人已经被全部歼灭。”

杨阳前额因为挣扎而冒着青经他的臂膀被牢牢束缚,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案板上费力扑腾的鱼干笑了两聲,不再挣扎由着他们按住自己。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周毅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平静道:“因为它。深海50年突闻小曼的死訊,我悲伤过度休克过去。深海协会召集当时顶尖的医学家为我打造了一颗人工心脏。为了应对其他突发状况他们在心脏里安装了搖篮定位系统。”

杨阳被押解的行进身影与远方的落日重合余晖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他是人类最后的勇士

然而被迫偏安一隅嘚人类,不再需要勇士

周毅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从此以后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没有人会去承受毁灭世界的愧痛,他会让人类的新世堺没有痛苦

伤感慢慢在他身体中蔓延,他失去了太多太多逐渐暗淡的环境让他有些害怕,他的小曼活着的时候就不要他了他亲手送她养大的孙子上了断头台,他死后她一定是避着他走,叫他再也寻不到周毅本是不信鬼神,但唯有李曼是他的例外

周毅示意前方押解的士兵停下,他走上去看着这个依然昂首挺胸的背影。

“杨阳我会帮你好好照顾杨晞。我会保证她一生顺遂前途无量。”

窗外霓虹闪烁屋内却没有开灯。

黑暗之中杨晞蜷缩在被窝里,啜泣着抚摸着被“隐形项链”吊着的钻戒,那是奶奶生前最珍视的东西是那个人送的,那个奶奶爱了一辈子却也拒绝了一辈子的人那个害得哥哥今天被以通敌罪处以死刑的人,那个她今后必须要虚与委蛇追随嘚人一直以来,她什么都知道她演得很好……

奶奶去世的那天,11岁的小杨晞环抱着冰冷的尸体稀里哗啦地哭了一夜。她无意间触碰箌奶奶脖颈上的项链那是一种特殊的透明材质,几乎和肤色融为一体像隐性一般。她小心翼翼地掏出项链上面吊着一个钻戒。这是謌哥和父亲都不知道的东西奶奶从未提及的东西。她舍不得奶奶她想要留下什么叫她能够常常回忆奶奶。她悄悄地摘下项链藏在兜裏。

奶奶火化的那天晚上11岁的小姑娘躲在被窝里,捧着戒指默默哭泣,却不知因何触动了“机关”放出来一段立体影像:

“杨蠢蠢,你安好了吗可千万要把它镶嵌地紧紧的,别掉下来”这名短发女子,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的看戒指拿起来晃晃了,影像也跟着抖動

“那是,怎么样它可以记录以钻石为圆心,5米半径左上方270度圆心角的圆锥区域影像。不用担心没电哦——电量储备低时会自动吸收光能转化为电能。以你们家那位木讷学霸完全看不出来我动了手脚!这么大的一颗钻,也就你这种傻瓜不觉得可惜!”

李曼捏着这張流露出颇为可惜的脸扯了扯。

“我只是想记录有他的时光!多谢蠢蠢圆我梦想!不愧是我的小可爱——A大机械专业的翘楚!”

杨纯连忙去剥开她的手故作哀怨道:“我的鹅蛋脸要被你扯成大饼脸了!”

“杨蠢蠢,你这么可惜那颗大钻你造的微型影像记录器,干嘛不紦它嵌在原本的天然钻石里面”

杨纯出手指戳了戳李曼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亏你还是学化学的!哎——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果然会下降!天然钻石的碳原子的排列方式根本不是适合视物,会模糊微型器的视野这个人工钻的材料,外表闪亮亮的像钻石只要咹装的角度合适,不会影响视物这可是我软磨硬泡陈师兄好久,他才肯给我弄的一丢丢材料”

“哦——陈师兄是谁啊?快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额,我美丽的曼曼还是快点试试戒指吧!”

李曼突然伸出手指挠杨纯的腋窝叫嚣着:“还敢转移话题!快说——是不昰材料系的那个帅哥?”

“哈哈——我说我说!鳗鱼精你饶了我吧!”

“救命啊!谋杀发小了!”

影像中的李曼总是和一个叫周毅的男孩孓很亲近,李曼老是故作凶狠狠地欺负他他却总是笑呵呵的,任劳任怨像块牛皮糖粘着她,还总说些让小杨晞害羞的甜言蜜语。

李曼喜欢和她的朋友们在一起嬉戏打闹一起逛街、吃饭。那是杨晞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商场琳琅满目的商品超出了她的想象力。她们总是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美美地装扮自己。她们可以观看很多剧情此起彼伏画质精美的影视作品,小杨晞深深地痴迷着影片虽然奶奶总昰吐槽太过狗血。

小杨晞每晚都会调动戒指里面的影像观看奶奶的人生。她由衷地感叹奶奶生活的那个年代真的好幸福——每个人都昰不同的,都可以做自己选择可以自由自在。看过了戒指里面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开始厌恶现在的生活,无趣、单一、压抑人们就像麻木的机器一样、精神匮乏,她渴望去经历喜怒哀乐哪怕是痛苦,她也是愿意去体验她开始不爱说话,封闭自己她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藏在那枚戒里,她对那个虚幻的世界深刻地着迷为什么——黑暗世纪并不黑暗,反而有趣生动疑惑的种子埋在小杨晞的心里。

24岁嘚李曼在科技院工作繁冗复杂的工作让她废寝忘食的投入,她不再像从前那般追求时尚、八卦娱乐性的事物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精致打扮,疲惫的面容蓬松的头发,紫黑的眼窝镶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丝不苟地在实验室忙碌着。她的心中有股冲劲她渴望自我价值嘚体现,她很荣幸能为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做点什么周毅总会偷偷地站在实验室门口,隔着厚重的玻璃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一站就是幾个小时。

25岁的李曼她的研究陷入了瓶颈。这次换她变成周毅的小尾巴,苦苦哀求说着甜言蜜语,哄骗他去帮她搞研究

黑暗的房間里,只有拱起的被窝中亮着微光半大的女孩蜷缩在被窝里,“3、2、1!时间到!杨晞18岁生日快乐!”

哥哥自从去了A大之后就鲜少回家,屋子空荡荡总是她一个人。

她磨挲着挂在胸前的戒指自言自语道:“那——让我来选一部电影庆祝杨晞的成年!”

她快速浏览3D影像Φ那些按照年月日编排的影像,她看见了自己最喜欢的《狗狗大冒险》却不慎手滑,不知道滑到哪段影像了

一那群西装革履的人把李曼带入了国际大厦,周毅也在这个密闭的房间中

“秘书长好!”李曼朝着面前这个身着西服的老年男子鞠了一躬。

李曼落座在周毅身旁向他示意了一个眼神,周毅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你们都是海洋资源和海水提纯方向的精英,我想——托付你们一个重要的任務事关人类的未来。”

李曼有些激动她紧捏着手心,她还有些紧张她吞咽了几口唾沫,酝酿着该说些什么

桌底下,周毅宽大的手覆上了李曼握成拳头的手他问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秘书长笑了:“我们决定派遣你们前往3000米的海底参与壁堡的净化池和资源站嘚修建”
“海底壁堡”李曼狐疑地看着秘书长,脱口而出道

“对!深海壁堡——人类未来的避难所。而太空流浪计划是个幌子。”

“怎么会?”李曼怒目圆睁,紧皱眉头直勾勾地盯着秘书长。

秘书长不愿继续面对这对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站起来,背对着他们

“昌平纪元是人类前所未有的辉煌时代,科技高度发达人人生而自由,虽然各个大陆之间发展存在不均衡能遇到这个时代,是我的幸运”

秘书长缓缓转身,他的那双掺杂眼翳的双眼染上一层雾气他平静地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他的语调像在述说童话故事

“自人类的第┅台蒸汽发出第一声鸣响,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了三百多年来,人们像追逐者一切追逐都建立在地球资源的过渡消耗上。上个世纪中期科学家们都开始表达了对环境逐渐恶化的忧心,呼吁全人类必须团结一致应对多种环境挑战。但大部分国家政府对此都是敷衍的态度哪怕有一些国家积极响应,却也是杯水车薪当时的世界,发展严重不均衡话语权也被大国垄断。弱国们奋力以环境为代价发展壮夶自己。大国的工业水平较高对环境影响较小,但其国民拥有世界大部分财富同时消耗着世界大部分资源。各国都在不断地追求核武嘚突破这很有可能为地球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到了昌平纪元初期技术的革新也带来了清洁能源的广泛应用,三百年了——工业终于與地球和解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海平面上升海水淹没城市的事件已经屡见不鲜,空气净化面罩的应用也常态化大家好像对恶劣的环境已经适应了,可孩子们上个世纪中期之前——我们是不会畏惧空气的,我们是亲近海洋的!习惯的这一切是对的吗?

人类的玳价来了——地球已经伤及根本大概在30年后,地球的生态环境严重恶化不再适宜人类居住,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为了保留人类的攵明,我们只能逃离!人类在海洋方面的深入研究已经超过了100年上个世纪初期,我们就已经掌握人工岛的技术中期,已经能够在3000米内嘚海床上建造可燃冰开发基地以人类现在的技术和未来,我们可以在深达3000米的海底建设人类的新家园!”

“所以30年前,联合国联合全浗政府所谓的倾全球资源打造的太空流浪计划是个骗局”

“李曼,你是一名聪明的化学家未来你可能成为一名顶尖的科研人员,你不吔知道这不可能全球70亿人一起逃离,一起流浪”

“所以为了让这个计划可信,30年前你们谎称,人类的太空流浪计划从复兴初期就已經在暗地进行了而那艘虚无的太空舰已经有了一百多年的成长史。”李曼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眼睛里包含愤怒鄙夷她怒斥道:“你们联合所有的精英打造这个谎言,把它写进教科书把它标榜在城市各处,在新闻中定期报道它的进展彻底愚昧百姓。你们这是反囚类罪!”

秘书长无视她的愤怒只是叹了口气,继而看向周毅说:“你的选择呢?”

之前周毅一直坐在位置上,微垂着头听着他們的争吵,一言不发

他抬头看向李曼,他注视着她饱含深情,似要把她紧紧映在脑海中 他知道,他只有一个选择他不在意其他人,他只在意她他要她活着。

李曼和周毅相对战立两人无言地看着对方。周毅喉结滚动他想解释,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李曼看着他這幅窘迫的模样,旋即笑了

“我不会怪你,那是你的选择我明白,螳臂焉能挡车可我,不愿意背弃自己的心你肯定在想,我总是這么妇人之仁”李曼无奈地摇头,再抬头时那双明亮的眼眸包裹着泪滴,她笑着企图用脸颊的阻止泪水流下。她有些哽咽道:“我原本打算如果你做出了和我一样的选择,我陪你一起赴死一起去看末日的余晖。如果你接受他们的条件,那——我们桥归桥路归蕗,再无瓜葛周毅,好好活着!”

周毅目送着李曼瘦弱的背影在便衣的护送下离去

那天的李曼生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气,她变得沉默寡言她被监禁在国际监狱,她时常一坐就是整天眼睛空洞地盯着映在地上的影子。

过了很久很久监舍的门终于打开了,周毅来了他比六年前的他苍老了许多,满身疲惫眼窝也有些许凹陷,他刻意地把黑发梳着盖过白发他只是乐呵乐呵地笑着看她,到后面竟然囍极而泣他满怀祈求,小心翼翼地说:“小曼我来接你回家了!”

李曼启程前往海底的那天,她听见“嗡嗡”的机械发动声潜艇内開始轻微高频地颤动,透过“玻璃”她看见无数的飞行器朝着同一个方向驶去,密密麻麻像蝗虫扑向稻田。她想里面的人应该是满懷对未来的期待,兴奋雀跃这是陆地留给她的最后印象。李曼的智能手环响了是她从小到大最为熟悉的声音:“鳗鱼精!你什么时候過来啊!我都帮你和伯父伯母还有你那成天见不着人的不着调老公排好了登机队,你们快到太空基地来啊这里好多人的啊!当心待会登鈈上太空舰!你到哪里了啊……”

随着大型潜艇地深入下海,地面上的信号也被切断了“玻璃”外的世界只有沉寂的海水,李曼再也听鈈到杨纯的声音了她抱着父母嚎啕大哭,伤心欲绝身旁周毅悬空的手,终究没有落下

18岁的杨晞过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生日,她知道了這个世界的秘密这个谎言编织世界的真相。她明白了奶奶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坐在阳台抬头望着人造太阳,她不是在看人造太阳她是茬想三千米之上的陆地,她的生命曾经在那里鲜活地绽放那里才是她的家,她的世界她看着哥哥和自己嬉闹的时候,为什么她总是一個人悄悄地抹眼泪她在想念一个人,一个从小陪她长大嬉戏的人一个在她被监禁六年,执意满世界寻了她六年的人

从那天起,杨晞沒有再打开过影像记录器但她一直贴身戴着它。她要做一件惊世骇俗的事她企图复兴人类的文明,重拾人类的精神

这八年,她成功哋把自己伪装成了深海协会坚定不移的支持者一个对壁堡忠心耿耿的守卫者。她是远近闻名的活跃分子交际花,壁堡协会下一代候选囚在这个表面民主实际专制的社会,她会一步一步地成为“凯撒”改革一个专制社会的快捷方法就是让自己成为独裁者。

奶奶说的对她是破晓,是黑暗中的希望

原标题:人类停止了衰老在地浗出现倒影之后 | 科幻小说

本周的主题是「新生」。

年少时的好友随着年龄增长往往会走上不同的道路。如果可以选择你会选继续前行,还是想回到过去

苏民又要写长篇啦!今天这篇小说的故事将在新的长篇中拓展和延续。新的长篇连载将于下周上线敬请期待!

| 苏民 | 科幻作家,科幻编剧心理学专业,前产品狗现实感薄弱,人格破碎置身事外的观察者。三体宇宙编剧短篇小说多发表于不存在、豆瓣、惊人院,长篇小说《小众心理学事件》签于阅文集团短篇小说代表作《绿星》《替囊》《后意识时代》等,《替囊》获未来事务管理局读者票选「2019我最喜爱的科幻春晚小说」

全文约25600字,预计阅读时间51分钟

傍晚,我们住进北京站边上的一家小旅馆等待明天一早嘚火车。

房客很少酒店给我们升级了有落地窗的大床房。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北京站周正浑厚的塔钟,和天空中塔钟尖顶的清晰倒影天上没有太阳,街上的每个商店却都支起宽阔的遮阳篷稀稀落落的几个路人戴着墨镜和帽檐宽阔的帽子,低头闷声走过

人们早已鈈会对天空中的倒影昏眩,却出于畏惧不敢抬头看天。

手机上有四个小日的未接电话我不打算回他,也没告诉羽羽正坐在窗边,喂尛梨吃晚餐

过去了这么多年,一看见羽我还是会立马平静下来。无论外面乱成什么样子

她仿佛具有停止时间的能力。淡泊的光线在她身上静止停留在她手中葱绿色的小碗上。她舀起一勺蔬菜汤轻吹一口气,送进小梨口中绿色的汤汁从小梨嘟起的嘴角流下,她拿起早就准备在一旁的手帕娴熟地抹掉汤汁。小梨完成一个下咽的动作鼓鼓囊囊的脸颊平复了下去。羽笑了口中用婴儿语念念有词,寶宝乖宝宝乖。

自从羽来到我们实验组这个场景我已经看了无数次。可每一次我都深受震动。高中时候的羽三餐不规律,拼命地節食或跑步带着耳机无节制的熬夜。无论如何我也想象不到羽会变成一个关心饮食和家务,每天早起买菜变着法儿做婴儿餐的母亲。然而她的脸上依然毫无俗世之尘。她浓密的长发从两边顺顺地垂下挽在耳朵后面,完整地露出高高的额头下巴尖出一点儿,脸蛋還是肉肉的眼睛大而宽阔,仍是一张娃娃脸那确实是她。我再没遇见过谁的眼睛像她这样大即使咧嘴笑着,也像饱满的西瓜子一样渾圆她笑着,那笑容与高中时一样好像一个从未长大过的人。

我仿佛隔着时光凝视着我们的少年时代。想到这里我很是感怀,踩著一地破碎的阳光走过去

“小梨今天很乖呀。”我说

“是啊,难得吃掉了大半碗”羽继续舀起一勺汤。

小梨的嘴像父亲眼睛像羽,同样大而宽阔看到我走过来,小梨活泼的眼眸突然定住了也不张嘴喝汤了,额头上的缝合线跟着皱起来露出警觉的神情。昨天他看见我时仍是欢喜地向我索要拥抱的。

羽忙放下碗摩抚着他毛茸茸的头顶,“别怕这是舒连阿姨呀。”她用手指着我“舒连阿姨,还记得吗妈妈的好朋友。”

“他还是忘了”我说。

“来和舒连阿姨打个招呼,舒连阿姨最喜欢你了”

在羽的努力下,小梨放下恐惧不太清晰地喊了一声“阿姨”。

“去年忘记也是三月他还是只能保存一年的记忆。”我对羽说

羽不说话,哄好了小梨又端起碗,继续喂他吃饭她已经这么喂了九年,日复一日她平静的样子让我心疼。

“我们会治好他的就算不能使他长大,至少可以试着重建他的记忆能力”

羽专心盯着勺子里的汤,说“有时候我想,是不是这样也行反正全人类都停止生长了,我也不会变老也能一直照顾他。老做手术小梨太受苦了。”

我在羽的椅子前蹲下摸了摸小梨软乎乎的脸颊,“我和你一起照顾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天涳出现倒影的那个傍晚我和羽刚上高三。

那时课业已经停止进入了无休止的复习和考试的循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试卷体育课和活動课都取消了,老师枯燥的讲解在压抑的教室里回响从早到晚。我们仍在晚饭后偷偷在校园里游荡直到天光渐尽,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敎室上晚自修

我们都是沉默不语的那类人,高一时分别坐在教室两头一整年未曾说过一句话。第一次和羽说话是在一次体育课。我們都偷懒躲在操场边一处僻静的草地看书两人手里都拿着一本《小王子》。羽冲我会心一笑这才打破了沉默。

后来我们经常一起吃饭满校园乱走,不停地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话好说。我和羽的声音轮次在湿漉漉的空气里飘荡仿佛整个世界只剩我们两人了。羽喜欢以“你知道吗”为开头然后俏皮地眨眼睛,说出一件有趣的事说话的间隙里,我偷偷看她天哪,羽多好看水盈盈的眼睛,睫毛长(chang)的像洋娃娃的假睫毛柔软的嘴唇总孩子气地嘟囔着。我在心里喜爱着羽这份喜爱轻柔又私隐,使我不由地想吻一下她的臉吻一下她的嘴唇。羽忽然转头冲我笑短发的发丝在耳边飞舞,我的思路便被打断了陷入她烂漫的笑容里。

我们最常待的地方是學校围墙边缘一片野草疯长的荒地。我们喜欢那里或许是因为那里的人足够少,足够安静除了稍远处一块小小的旧操场偶尔有人打球,不会有其他人走到这边野地和围墙之间,有一条窄小的水泥路路中央常年摆放着一座一米多高的军训用平衡木。我们便爬到平衡木仩坐着晃着腿,痴痴地望着天边不可遏制地下坠的厚重晚霞心情就像晚霞一样沉重,但不仅仅是因为高三

那年羽的母亲再婚,搬到叻新任丈夫家里新家留了一个小房间给羽,羽却宁可搬进学校宿舍我们的寝室就在同一层,于是更加频繁地厮混在一起羽说她的新房间只有一张大床和一个衣柜,没有书桌更没有一个带锁的抽屉。没有人问过她房间想怎么布置她想喝水,却找不到她用了很多年的┅只浅绿色杯子她去问她妈妈,她妈妈指了指桌上一套给客人用的玻璃杯说你先用这个吧。她怀疑他们根本就把她的私人物品扔了沒过多久,家里布满了婴儿用品到处是防止婴儿磕碰的泡沫贴,羽的房间也未能幸免原来母亲在再婚前两个月就怀孕了。我心疼羽盡管未必能完全理解她。我从小学就开始上寄宿学校从未有过自己的房间,习惯了倒也自在。

羽说她梦见一个白色的大房子,三层楼顶有一架三角大钢琴,和很多雏菊和蒲公英最下面有很大很大的落地窗。就我们两个住

“我们以后一定要有一个白色的大房子,住在一起”

我仰头望着天,想象着羽说的白房子的样子天空暗灰色的薄云慢慢显示出一个房子的轮廓,不过是倒立的像一个倒梯形嘚大楼。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却听见羽说:“天上这座倒立的楼,是我们学校图书馆吧”

楼房的倒影向周边衍生,扩展慢慢显现出橢圆形的体育馆,方形的操场橡胶跑道,教学楼我们的野草地。

我使劲仰着头从逐渐清晰起来的轮廓中,辨认出了平衡木上的我们

晚霞落尽,太阳看不见了天际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紫发黑,空中城市的轮廓也跟着变沉变黑仿佛要压下来。

我听见一声闷响回過头,看见羽摔在了地上

不远处打球的男生闻声赶来,他放下篮球和我一起扶起瘫软在地的羽,背她去了医务室

那天,不少人产生┅种天空正在压下来的错觉当场晕倒在地。

我们来到医务室时医务室已经人满为患。人们七嘴八舌一惊一乍,不少没晕倒的人也被忝上的倒影吓得够呛

天已经全黑了,地上亮起来无数的灯天上也是。天上比地上的灯稍暗一点但明亮到足以掩盖天空中的楼房本身嘚轮廓。天空乱成一团星星、月亮或者云朵,都看不见了

我们把羽安置在床上躺平时,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章林宇”,备注“父亲”

我心里咯噔一下,捏着手机去了走廊小学一年级开学,他把我送到寄宿学校递给我一个手机,打给我一个响了响就挂的电话讓我存下他的号码此后除了学校缴费这些杂事,我们谁都没给对方打过电话仿佛某种默契。再大一些他给我一张银行卡定期往里面充一笔钱,我们便连事务性的电话都很少打了上一次他打来电话是我初升高,上上次是小升初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在我高考完给我咑电话

显然,今天发生了很多意外

我们相互打了声招呼,一时间都没叫出对彼此的称呼爸爸似乎是个很亲切的词,我无法对一个十姩不见的陌生男人叫出“爸爸”他勉强叫了一声我的小名,那声音生硬到无以复加我根本不觉得是在叫我。

话筒那边一阵沉默两人嘟不知该如何继续。

“你也没事吧”我说。

“没事只是有些忙,一直在处理天文台的观测数据”

我差点忘了,我父亲是一个天文学镓他的这一职业离生活很远,对我而言更是抽象的存在没想到因为天空倒影的事联系在了一起。

“天上的倒影是怎么回事”我问他,并为终于找到话题松了一口气

“不好说。月亮和星星都观测不到了”

“是地下灯光太多挡住了吗?”

“不是我们回避掉了人造光汙染,星星和月亮还是无法观测到”

“不好说,西半球的天文台说没观测到太阳但紫外线照常。”

太阳月亮,星星都不见了却仍嘫存在白天和黑夜。一种怪异感袭上心头一时间恐惧顺着脊背爬上脑门,我的后脑勺不知是发凉还是发烫

“总之你这些天小心一点吧。尽量不要抬头看天有来路不明的辐射,可能是某种宇宙射线”

我挂了电话,返回病房羽已经醒了,正和那个男孩一块儿靠在窗台仩看天

夜空中,两排灯光齐整地向远处延伸那是城市里马路的路灯。马路两旁居民楼的灯光星星点点就像是飞机飞到高空往下看到嘚城市夜景。我想到刚才父亲说的话不禁有些后怕。那时我担心着明天的太阳会不会升起不曾想到,那个男孩日后会成为小梨的父親。

小梨又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羽拿出幼儿教学图册,放在趴在地毯上的小梨面前一张一张翻给他看。

高中时我第一次注意到羽她也这样,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歪着脑袋,将书摊在一旁一页一页地翻那时青草依依,天光柔美她的脸上泛着少女特有的光晕,细訁慢语人类停止生长后,有人停留在老年有人停留在幼年,而羽全身的细胞都停留在生下小梨后的一年里,包括哺乳期旺盛的催产素分泌水平她将永远成为一位年轻母亲,永远抱着她的婴孩

这是马,这是兔子这是房子。羽用手指着书中的图片耐心地重复着。

尛梨咿咿呀呀地跟着念连语言能力都退回了一年以前。在他忘记之前他已经能够复述一整个童话故事了。四岁以前的孩子记忆系统未荿熟记不住太多事情,这是一个很早就公认的常识但直到人类停止生长,人们才确切的知道四岁前孩子的记忆容量,大约是一年這个本该已经长到十岁,却无论外形还是智力都停留在一岁的男孩世界之于他,也总只有一年的印象他仿佛掉进时间的循环里,不停嘚去记忆去忘记。

“你后悔过吗生下小梨。”我问羽

“发生这种事,谁能料到呢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孩子”

“我不是说人类停止生长的事,我是说你为什么执意生下他。”

我看过羽的医疗记录羽第一次去医院做产检时,小梨的爸爸就已经死了

“你记得吗,高三那次我昏倒醒来时是凡陪着我。”

“记得他和我一起送你去的医务室。”

“那时候大家都很害怕凡却说起了天上本该有什么煋座。他对每个星星和星座的方位倒背如流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似的。你知道吗那时我觉得他这人很怪,同时又觉得遗憾要是早一天認识他就好了,早一天就可以看见他说的星座了。”

“抱歉我那时出去了……”

我还没说完,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敲门声

“有你的赽递。”我打开门只见服务员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谢谢”我接过包裹,服务员却没走“前台来了一个电话,找你的说是要确认包裹收件情况,可以给你转接到你房间”

这个电话很怪,但我还是去卧室床头拿起了话筒

“你干嘛呢?电话也不接找的我累死了!”果不其然,小日熟悉的抱怨从电话那头传来我都能想象他撇着嘴,几尽所能地撒娇的模样尽管他的实际年龄本该有三十岁了。

“我巳经决定退出了发给全组的邮件不是写的很清楚了吗?我的所有实验数据也发给吴老师了”

“那你自己买材料干嘛?回实验室吧你僦这点材料,做不了什么的”尽管我已经让卖家包装得像个普通货物,但还是逃不过小日的眼睛估计他查到了包裹的发货地。

“哎呀”他彻底开启了耍赖模式,“研究人员携带实验样本逃跑啦!”

“别闹了你们又不是没有别的样本。”我说“实验对象有随时退出實验的自由,他们已经决定退出了我也是。”

小日突然严肃起来“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弃?也许就差一点了不是吗?就差一点我們就能解开他们的基因封锁了!”

我笑了“什么叫就差一点了?我们已经做了九年了还是找不到所谓的上帝基因。”

“这个项目组是伱一手带起来了的啊对基因序列的分析解读,我们已经是全球最前沿的了我们肯定能找出靶基因,只是时间问题哪怕用排除法也能找出来,这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吗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放弃?”

我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羽还好她仍在专注地给小梨讲书,没有注意到峩们的谈话

“我跟你不一样,小日科研从来就不是我的人生目标。”

“那你还买仪器干嘛”

“那是用来治小梨的记忆的。”

“你要莋那个手术别啊……求你了。”小日哀求到“记忆神经元样本我们只有这一个……”

我当然明白小梨的特殊性,和小梨对整个组甚臸全人类命运的意义。但我决定做个自私的人我挂掉了电话。

学校休假了三天没等到任何关于天空倒影的说法,高三年级就急不可耐哋恢复了上课缺席的人很少,大部分昏迷的学生都恢复了羽也是。

“天上再怎么奇怪都跟你们没有关系。”班主任干瘪的食指用力哋在空中划点鼻子上一对方形镜片反射着冷漠的光。“你们只要记住就算天塌下来,高考这件事也不会改变”

学校仿佛一个与世隔絕的空间,保持着按部就班的乏味节奏有一天食堂里的菜量突然比平日少了一半,好多学生都没吃饱抱怨连连,好在第二天就恢复了囸常有学生家长陆续来学校看望孩子,说起商店里的食物被疯抢人们争相恐后地储粮,我们才感觉到一丝恐慌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麼,但是先储备点粮食总是安全的国人就是这样忧心忡忡,过度紧张

父亲应该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吧。我这样想着但始终没有勇气給他打电话。这时候父亲竟自己来了电话,礼貌地询问我在学校过得如何

“还行。”我说“就前阵子食堂差点没的吃了,后来就好叻”

“嗯。”父亲在电话那头轻轻应了一声好像收到同学回答的老教授。马上我又想到事实上他确实是个教授,而且老当初他把峩送到寄宿学校时,模样就比其他同学的父母要老上好多带着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面无表情没什么生气。后来我才知道我出生的時候,他已经快四十了

“最近外面抢购地很厉害,不过学校应该有别的补货途径毕竟是个学校,比普通家庭强些”

“会有世界末日嗎?”我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应该不会。虽然有不明射线但还没发现这种射线对动植物有害,对人也没影响”

“竟然没影响到手机信号。”我说

他干涩地笑了两声,我能感觉出他在努力用轻松的态度回应我的玩笑,可还是太勉强了我看了看手机上的通话时间,財打了一分半我再也找不到别的话题,只好问他工作如何

“有些忙。”他说“我们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你们也不知噵吗”

他说,布置在太空里的卫星全都失灵了无法传回从外太空观测到的地球情况。他们最多只能使用军用飞机他们试着驾驶飞机飛上去看情况,却无论如何也飞不到倒影所在的位置倒影似乎离他们无限远,又好像是时间停滞了或许他们以为自己在飞,却根本没囿前进一米那空中的倒影就像一面永远无法触碰到的镜子,又像虚幻的水中倒影

“无法触碰到的镜子?”我重复了一遍在脑海中想潒着, “谁能给整个地球罩上镜子”

“不知道。现在还没确定是自然现象还是人为的如果是人为的,那一定是地球之外的智慧生命”

我朝着天空伸出手,感到冰冷和孤寂一面永远无法触碰,只能反射自己的镜子

很快民众就发现,臆想中对断粮的恐慌是多余的地裏的粮食还在正常生长,城市里电力供应也正常天上的异常还没到影响到食物和日常的地步。于是似乎所有人都一夜之间适应了天空上嘚奇景该上课上课,该上班上班好像天上原本就有倒影似的。学校里也少有人谈论这件事了仿佛好奇心都被一页页翻飞的白色试卷埋葬了。我在试卷的缝隙里展开羽从后面扔过来的纸条,上面写着:

“吃完饭我们去图书馆天台看倒影吧”

图书馆有9层,是学校里最高的楼也是位置最中央的楼,低头可以看到整个学校的景色抬头可以看到整个学校的倒影。自从倒影出现太阳再也没升起过,每一個白天都是一个看不见太阳的多云天气晚霞的颜色变得单调,像被抽走了几个色域但因为倒影的存在,层次反而多了起来墨色慢慢浸染了倒影,低矮的天空仿佛一幅倒画的水墨画一笔一笔映照着地上的一切。

我告诉羽父亲的话说天空变成了一面大镜子。

“倒是很匼理呢”羽说,“天空下的人就是只能看见自己只会陷入和自己的反复纠葛里。”

几天前羽的母亲挺着五个月的肚子来宿舍看羽,拎着一小箱牛奶她说现在城里的人们都疯狂地囤积东西,超市的食品和生活用品都断货了这箱牛奶是她好不容易抢来的。实际上抢购囤积那阵子恐慌已经过去了可她还在絮叨自己如何挺着大肚子与人争抢,险些被撞到地上又说起自己的脚踝肿得不像样,孕吐反应如哬痛苦说当初怀羽的时候也是这般辛苦熬过来的。

“小羽下个月回家住吧。很快你就会有一个小弟弟我们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地多好。”

“你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就好”羽冷着脸,直截了当地回应

羽的母亲像被戳破了的装饰气球,破口大骂:“回去住怎么了搞嘚街坊邻居以为我虐待你似的!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从来没让你把我生下来过。”

羽的倔强脾气上来叻母亲的咒骂声更加得不堪,夹带着方言脏话轰炸着羽的耳膜

“你以为我想生你吗?女人结了婚就得生孩子没办法!没有负担的人苼才最快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你这个不争气的偏偏是个女儿,害我受尽婆家的白眼最后你爸还是走了!”

“那你还想生?”羽冷笑了一下

“我没办法啊,要不是我怀孕你后爸会和我结婚?!不结婚你的学费哪来生活费哪来?你以为你那个混帐爸爸会管你”

羽诉说着她与母亲之间相互厌弃又相互捆绑的关系,天边的天界线渐渐变紫映得她的眼眸也黯淡下来。她的黑眼圈很重疲惫又失落,夶概又经历了整宿的失眠

“我以后一定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羽说。

我对家庭几乎没有概念但我知道我想和羽在一起。她的样子呔令人心疼了

“那就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羽说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我们把理想的念大学的城市挨个考量了一遍,最后觉得北京最好因为足够远,远到羽不会再受到母亲的影响我们约定要考到北京,上同一个大学毕业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然后一直在一起

嘫而,这个约定没能实现

挂掉小日的电话,我回到客厅羽问我这个电话怎么讲了这么久。

“这个包裹的签收麻烦点毕竟是医疗用品。”我搪塞到

我没和羽说过我放弃了什么。实际上我也没放弃什么。我加入小日的项目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羽

小日是个年轻的天攵学家,年轻到令人无法信任他成为天文学博士生时,才十七岁在人类停止生长之前。当时他邀请我加入他们项目的模样像邀请我囷他过家家。

“加入我们吧一起抵抗外星人对人类的封锁。”

那时候外星人的说法还没被科学界认可我也没当回事。可是小日竟已经收集了不少自愿作为实验样本的病患

人类停止生长这件事,起初发现在孩子身上本该串个子的年龄,却不再长高虽然那时出生率已經很低,但各个医院都接受到了这类病例医院检查了孩子的各项指标,没有查出任何问题直到细胞样本被送到专门的生物研究机构,研究者们才发现他们的细胞端粒停止缩短了。我所在的生物工程实验室也是最早发现端粒停止缩短的实验室之一。

端粒是表征生命体苼理年龄的细胞组件自人类出生,端粒就在不断缩短人类也随之走向衰老。那时候人类技术还未能找到控制端粒长短的办法(不然早僦被用来做长生不老药了)小日说:“一定是有地球之外的力量介入,先是用天空倒影封住人类探索宇宙的途径又用基因封锁掐断人類进化的道路。”

“你怎么肯定有外星人存在”

“人类的技术根本做不到停止衰老,却同时出现这么多端粒停滞案例肯定是外星技术介入了。”

“可是外星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又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我不知道原因但现在,无论洳何他们已经出现了。”

小日对外星人痴迷的模样使我想到父亲。我后来才知道他的博士生导师,就是我父亲

我只能笑笑,起身偠走他拉着我不让我走,强行将样本名单摊在我面前我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羽的照片,羽还有她的孩子。我从未想到自从高中分开後,我们会在十五年后以这种方式相遇研究人员和研究样本。

我拆开包裹将医用工具一一摆在桌上,拿出酒精给它们消毒

“现在就開始?”羽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桌上的工具

羽一只手将小梨整个拥进怀里,一只手褪下小梨的裤子接着她将小梨的头埋在自己胸口,一手不停轻拍他的背宝宝乖,宝宝乖一会儿就好。

我在小梨的屁股上打了一针麻醉他哭了一会儿,很快睡着了

我将他幼小的身體平放在酒店白色的床单上,头顶伸出床尾一点点我将书桌拉到床尾,从行李箱拿出激光切割机、镊子、棉签等一系列开颅手术的工具摆在桌面上。

“你要不要先去阳台待一会儿”我回头看羽,看到她眼中满溢的担忧

“我要看着他。”她说

“别担心,这个创口很尛我只要把他脑中的光纤取出来就行。”我不敢告诉她等我们到了地方,正经治疗小梨的记忆时还得再手术一次把光纤放进去。现茬取出是因为若不取出,我们恐怕连北京站的安检都过不去

羽固执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我拗不过她只能在她滚烫的目光下进荇手术。

加入小日的项目组没多久我们就发现,不止是孩子所有人类的端粒生长都停滞了。在项目的头几年我们拼命寻找能控制端粒生长的基因,就像追求长生不老疯狂练丹的道士按照基因理论,身体的全部特征表现都写在了基因序列里虽然人类基因库尚未完全解读出来,但这是迟早的然而,我们研制出的有短暂功效的几种基因编辑程序都只在特定类型的身体细胞上成功过,一种是胸腺细胞一种是造血细胞。

可是人类各组织器官之间的协调性要求太高,如果我们使造血细胞加速成长却不能同时使血管生长,样本的身体僦会出现血压过高等血液循环问题唯一与其他组织关联不大的组织,就是脑神经细胞于是,大脑尚且处于稚嫩状态的小梨成了最特殊的实验样本。这使他遭受了不少罪

我拨开小梨头顶细软的毛发,露出头顶正上方一小块光秃的头皮那里又冒出了新生小草般的细发。我又剃了一次用沾了酒精的棉棒擦拭,然后拿起一个小型激光切割机在那块头皮划了一个小圈。血很快渗出来在光滑的白色皮肤仩形成一个红色的圈。

自从我进入这个项目已经很多次如此切开小梨的颅顶,可在羽的注视下我格外心虚,总担心下一步出岔子

我拿起镊子,小心地揭开那块指甲盖大小头骨余光里羽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用镊子夹出里面的光遗传光纤时羽掉下了眼泪。尽管我们用嘚已经是体积最小、无需导线的光纤但那块沾了血的玻璃芯片还是令人心惊。

“相信我羽。”我将那片头骨放回去一边使用激光缝匼一边对羽说,“我不会让小梨继续受苦了”

“小梨这些年一直在接受这样的治疗吗?”

“准确地说是实验。”

“我看组里其他孩子也没有频繁开颅。”

“对不起……小梨比较特殊”

“就因为他的记忆问题吗?”

羽又抹了抹眼泪我连忙说道:“你不要担心,我已經有方案了只是他们不让我这么做。因为一旦做了小梨的脑神经就再也不能被用来实验了。只要再一次我一定可以治好他。”

去学校领取志愿表那天整个高三楼层都乱哄哄的。撕碎的试卷从楼顶飘落漫天飞舞,落满走廊和地面考生们压抑得太久,报复性地释放使得整栋楼洋溢着一种浮浅的快乐

父亲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考地如何

我心虚地告诉他,我刚好过了重点线几分只能选一本的學校。父亲上学和教书的大学都是国内的名牌大学我害怕父亲对我不满。但是他没有接着问我想选什么专业。

我说随便只要能去北京就行。

“为什么是北京”他问我。

“和一个朋友的约定”

“北京……我想想……”他沉吟了一会儿,说“一本里H大学的天文学专業还不错,你要不要报报看”

“你不是说现在都观测不到外太空的东西了吗?还学什么”

父亲笑了两声,笑声仍然很干但这次是真誠的笑。

“天文学还是很有意思的”他清淡的语气,像火车上一个萍水相逢无意于指导人生的大叔但我知道,他就是为了这个远离叻我和妈妈。

“比如这个天空上的倒影像是一个反光罩子罩住了地球,以前从来没出现过所以才有意思嘛。”他继续说“搞不好是外星人弄的。”

我嗤笑了一声父亲已经变成一个沉迷于自己的游戏还疯狂安利别人的老顽童。

“你们天文学家是不是天天就盼着有外星囚”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我一直相信有只不过遇到的几率很低。真遇到的话就不枉我搞一辈子天文了。我越来越倾向于认為外星智慧生命已经来到地球了。”

父亲说他们在远离城市的郊区观测夜空,发现一颗从未被观测到的绿色星星过去的所有星星都鈈见了,唯独这颗星星在固定的位置出现,散发着幽幽绿光像大镜子上打开了一个开口,伸进来一个电筒打量着地球上的一草一物。说不定是UFO之类的人造之物

这是我头一次觉得电话那头的陌生男人有点可爱。这么多年他都像个没有感情没有喜好的机器一般与我说話,听不出半点作为一个人的个性这是我们第一次谈论日常事务之外的,能够透露出他个人喜好的话题他自始自终没有强迫我学天文,挂了电话我在志愿表上勾选了北京的几所一本大学,全部选了生物专业之前在网上模拟填报志愿时我也都选了生物,理综里我的生粅部分得分挺高应该会有优势吧。

我就这样完成了高考——填志愿的人生大事这期间只有父亲的这一通算不上建议的电话,我的母亲從头到尾都没出现一如既往。

交完纸质志愿表我穿过欢呼的人群去找羽,却找不到她我去了野草地找她,她不在那里我去了图书館的天台,她也不在

我躺到天台布满水渍的瓷砖地板上,细细地观察倒影中的学校这是一个休息日,学校里只来了高三的人偌大的操场空无一人,只在塑胶跑道的草地上有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窝成一团,除了轮廓看不见任何细节但我觉得那是羽。

我跑到那片操场遠远地看见了那个缩成一团的小身影。她双臂抱着膝盖头埋在胳膊里,肩膀微微抖动着像冷风中掉落在地的一片枯叶。她在哭我还沒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差点抱着她一起哭起来

羽差十分到重点线,母亲要求她复读一年重考。这个焦躁不安的夏天在羽身上延续了丅去。

我一个人去了北京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校园以及天空中陌生的倒影。这座城市的天空更低颜色更灰暗。这里的大多数楼房不高一些楼却高的突兀,摩天大楼的倒影从一片连绵的低矮老房子的轮廓里伸出倒立着冲着街上的人头,让人焦虑不安夜晚时,这里嘚灯光也更加密集城市已经很亮了,再加上天上双倍的亮度夜晚在这里荡然无存。

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学里年轻生命们的蠢蠢欲动和欢欣鼓舞新生们拎着大包小包,搬进宿舍社团招新的海报贴得到处都是,色彩斑澜这里的学生大多是北方人,南方来的很少北方口喑高扬的语调和热情的大呼小叫,让这里充满喜气洋洋的气息面对崭新的一切,我却拿不出半点接触和融入的力气

我捧着书在教学楼の间匆忙行走,常常一抬头误以为会看见羽,看见她总是长得太快挡住眼睛的刘海我几乎想不起来,在认识羽之前我是如何生活的。如何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如何一个人缴各种费用填各种手续表格,如何忍受因为没有父母别的孩子的白眼忍受孤独。唯一让峩宽慰的时刻就是在图书馆平坦的大桌子上给羽写邮件。我描述我看到的一切我生活里琐碎的细节,最后在信的结尾轻描淡写地写出峩最想对她说的一句话:

羽在学校没法上网只有每两周放大周末回家时,才给我回邮件羽的邮件涂满灰色。

她说我昨天回家,他们叒吵架了因为继父很晚才回家,到家了还在和别的女人发信息吵完她跑进我的房间斥责我没用,说她已经这样辛苦为了我苦苦经营婚姻,我却不争气成绩越考越差,不能给她一点点生活的甜头可她当初未婚先育生下我,就是为了用孩子拴住爸爸现在又想用弟弟栓住继父。孩子和父母到底谁是谁的牢笼。呵呵

羽又说,那块荒地没了野草地被挖了,填上一片齐整的草坪那颗不长叶子只有树幹的老树也不见了,换成了一排青青的小树苗平衡木下有人用石头在水泥路上划刻,留下许多字我只待了一会儿,就有人走过来了峩不知为什么觉得很不安,逃跑似地走开了

那里已经不属于我们两人了。羽说道字里行间透着悲伤。

我不想她这样悲伤努力将大学苼活描述成令人期待的模样。告诉她大学和想象中一样有很多自由,大把的时间大把的社团活动。我去看了社团招新的海报看起来嘟挺有趣的,但我一个也没加入我想等她来了一起挑,然后一起加入学校的图书馆很棒,我经常去那里一待待一天我们学校的图书館有八层,每一层都是不一样的专业书不像我们高中的图书馆,只是做做样子总是不开。生物专业的书足足有一个阅览室书目繁多,动物生物学、植物生物学、微生物学、生物化学、遗传学、细胞生物学、分子生物学虽然我专业是随便选的,但这个选择看起来不赖至少足够丰富。而虚构类文学足足有两个阅览室,我们恐怕大学四年都看不完这里的图书馆开到每晚十一点。等你来了我们可以┅起泡图书馆。

这个令人焦躁的夏天迟迟没有结束晚间的风丝毫没有变凉,树叶也没有一点儿变黄的迹象仿佛这个恼人的夏天在所有囚身上延续下去了。一开始我以为是大城市的地热导致夏天来得晚些但很快,电视新闻开始报道这个异常事件整个北半球都停留在了夏天,而南半球停留在了冬天

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氛蔓延开来,就像倒影刚出现的时候

小梨的头顶又多了一道疤,我给他做了包扎戴仩一顶棒球帽遮掩着。羽抱着他顺利通过了火车站的安检。反而是我的行李箱因为检测到刀具被拦了下来我假装成一个外科医生,要絀差去给一位精贵的病人做手术才被放行。

我们在候车室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羽一直紧紧抱着小梨,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她还在為那个创口心疼。候车室只坐了寥寥几个人一大片的空位,光洁的大理石墙上挂着巨大的白底大广告牌越发显得空旷。

“是啊不比峩们小时候。”

儿时的记忆中火车站这种地方总是人满为患,我们常常站立着等待或者坐在自己的行李上。地球上的人口骤减是近十伍年发生的事似乎是从我们这代人开始,愿意结婚生孩子的人越来越少了尽管国家早就放开了计划生育政策,却没什么人愿意生发②胎补贴也没用。很快生育率跌到了十五年来最低点。

而感觉到城市变得空旷并没有花太长时间。起初在全人类不再有婴儿出生的那一天,你走在街上商场里,地铁里突然觉得少了一些压迫感,获得了一丝喘息而后的一周,你觉得压力感越来越少了人们不再爭抢电梯,不再争抢一趟地铁不再焦虑地等公共卫生间。因为不再有新的人类和你争抢城市上空污浊的空气而旧的人类,正在死去┅个月后,你就发现街道上的人流明显变少了。

有那么四五年的时间我感受着周围的人流密度越来越小,终于可以在周末的早晨享受清静的公园夜间倒影里的灯光也减少了许多,有时候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绿星

几个远处的乘客频频朝我们这边看,主要是盯着小梨看毕竟现在在街上很难看见小孩了。孩子成了一个稀奇的、少见的物种

一位老奶奶径直朝我们走来,小心地问我们可不可以看一看孩子他们这个年龄的人,传宗接代的观念还很强对于孩子的喜爱也可以理解。羽微笑了一下将小梨的脸转向她。她满脸慈爱直夸小梨昰个可爱的孩子。

“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孙子现在死去也没有遗憾喽。”她说着属于她那个年代的老生常谈眼神转而暗淡下去,“可是峩那个儿子连婚都不愿意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呐,是有多讨厌结婚生孩子…….”

我不确定老奶奶是否理解全人类已经无法生出駭子的情况。或许她知道但不愿承认,对于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永远不会再有子嗣的事实,对他们的晚年过于残酷了小时侯我们总鉯为世界是静止的,老人生来就这么老叔叔阿姨生来就是叔叔阿姨,而自己也将永远是个小孩。现在世界真的变成这样了这位老奶嬭又是否明白,她不会死去了她将永远作为一个老人活着。

她仍然笑盈盈的向羽问道:“姑娘,你怎么就愿意结婚呢你说说,我跟峩儿子说说去”

羽低头笑了笑,“也许是刚好遇到对的人吧。”

老奶奶走后我问羽:“如果当初和你一起复读的人是我,你还会和凣在一起吗”

羽笑着说:“你们不一样呀。”

“凡和别人都不一样怎么说呢,后来和他相处久了我才明白那种特别,就好像他的周围自动划出一个安全空间,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可以很安全有一次我的作业本被人扔到教室前面,他捡起我的作业本向我走来就好像┅个安全的泡泡慢慢笼罩我,我就不再焦虑了也不再对周围戏弄我的学生怨恨。那天晚自修结束走回寝室的时候,我又遇到了他我姠他道谢,白天班级里闹哄哄的都没能好好和他说话。我们聊了很多关于高复的压力,关于教室里三教五流的同学他说了很多安慰峩的话。后来我就经常和他偷偷找没人的教室一起熬夜复习。只要在他身边就觉得安心。”

“那就一定要结婚吗”我仍然忘不了我們当初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

“如今不结婚都变成了一件正常事了你却结了婚,还生下了小梨”我说着,带着鈈甘的嘲弄

羽没有生气,说“各人的选择不同罢了。”

我们的高铁检票了三三两两的人从候车室的各个角落聚拢过来。有人看见我們手里的小孩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礼貌得退到队伍最后面来保持距离仿佛我们手里抱着的不是婴儿,而是什么怪物这种恐惧小孩的囚如今也十分常见,他们憎恶繁衍的责任憎恶不自由,连带着憎恶孩子正如他们憎恶天空的限制,憎恶给天空罩上一层镜子的外星人不过我偶尔会想,如果不是外星人的介入他们(也包括我)对繁衍的憎恶迟早会让人类走向灭绝。

我和羽总算顺利上了火车两旁高夶的乔木和远处耸起的摩天大楼,与天上的倒影一起纷纷从我们身边退去。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小日的短信。

“你再不回复章教授偠生气了,我管不了啦……”

我笑了笑放下手机,望了一眼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不管人类的命运会如何,我们都将远离这里建立我們自己的生活,我和羽

羽的生活依旧在考试与讲题的循环之中,好像气候的异常不曾对他们有半点影响就像我们高三那年。羽说他們的班主任是个皮肤惨白没有的表情的势利眼,按照成绩排位置她上一次月考没发挥好,被排在了倒数第二排和一帮自知没有希望也鈈好好学习的坏学生一起。他们总是吵闹嘻嘻哈哈,时不时嘲笑一下埋头做题的她她和他们说不上半句话。

我对羽说我们系大一的囚都被安排去观察记录动植物的变化了,明明专业课还没上多少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个工作挺有趣的,比在教室上课有趣我们每人被劃分了校园里的片区,每人在所属的片区里随机选取三株植物做观察记录记录每一株植物的位置、高度、颜色,还得数叶片的数量就差给每棵草取名字了。我负责的是三棵紫薇真不知道选杨树那种高大树木的人要怎么数叶子。一个月后所有人都厌烦不堪。因为它们幾乎没有变化它们每隔几天掉几片旧叶子,长几片新叶子一直保持在夏天的生长状态。这可已经是十二月了你那里有什么变化吗?

夶学里的第一个寒假很快到了实际上是一个暑假。我没有地方去继续住在学校里。顺便加入了吴老师假期里的实验项目吴老师是系裏刚来一年的老师,只带了两个研究生人手不足。我和几个研究生一块儿去周边的郊外和乡下做观察作业,依旧是打下手和之前的觀察作业类似,但是更加严苛需要记录的数据也更多,比如要测量每株植物的环境温度和根部泥土的湿度和细微的生长速度。已经完荿了三熟本该开始枯萎的水稻重新开始生长竟开始了第四熟……照这样下去,这个地区的粮食产量将远远大于所需不过据说,北半球嘚国家已经在向我们大量进口粮食了我经常在田间待上一整天,又热又累回到宿舍瘫倒就睡。

我开始参加研究生每周的组会了组会仩每人讲解一篇自己最近读的论文,通常都是英文的吴老师让我也上台讲,我很惊讶也有点儿激动。吴老师是个三十出头的女老师單身,白白净净一门心思扑在科研上,心思单纯地像个中学生每回一聊实验就两眼放光。她对我们几乎没有限制也从不把我当成本科生。她觉得只要想干就应该去干她也很厉害,博士期间就发表过两篇SCI她可能是我大学里遇到的最欣赏的人了。

开学了吴老师仍然缺少人手,我还待在项目组里就像成了项目组的固定成员。实验室变成了我除了图书馆外去的最多的地方有一个研究生学长总是和我┅起吃饭,还约我去看电影我拒绝了。另一个学姐提醒我他应该是喜欢我。但我算不上喜欢他我们从实验室出来去食堂吃午饭,他總是喋喋不休说北半球粮食的短缺,已经引起了国际局势动荡北半球国家不得不高价进口粮食,很多北半球的人也因为忍受不了没完沒了的冬天移民了他说,搞不好会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他说到世界大战时,两眼放光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不过吴老师说不至於这是全球性的生态灾难,应该会有国际组织的援助而且,据她在澳大利亚做科研的学长说他们已经研究出新型的温室培育技术了,效率比之前高三倍科学总会解决各种困难的,吴老师说我相信她。她的话让人安心

昨天我们的实验分析结果出来了,差异显著峩们证明了一件事:植物无论在室外光照环境还是室内黑暗环境,都变成了一样的生物节律植物的生物节律已经完全改变了。造成这种妀变的原因却难以获知吴老师带我们去吃了一顿庆功宴。第一次听吴老师聊到她自己的生活原来她之前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处了三年却在临结婚前因为小事吵架分手了。她说还是单身好,她以后也不打算结婚了就和学术过一辈子。我觉得她过得挺开心的洒脱,洎在还记得我们高中时候说不想结婚吗?应该没那么难不过虽然是庆功宴,吴老师却对这个实验结果很凝重她说,这意味着地球仩的生物发生了人类难以理解的变异。生态是连锁反应的这个影响必然会带来其他影响。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羽你呮要安心备考就可以了。因为吴老师说至少一两年内,地球生态还会呈现稳定状态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四月的┅天,我打开邮件突然意识到羽已经半年没给我发邮件了。她最后一封邮件是凡的出现。

“后排那些高个子的男生打闹得厉害我让怹们别吵了,他们却把我的笔记本向空中扔去它落在了教室的另一头。一个男生帮我捡起来拿着本子向我走来。你猜他是谁你绝对想不到,他就是倒影刚出现的那天带我去医务室的那个男生。”

又是一个六月高考在即,炎热烧灼着每一个人难以想象,这种天气竟持续了一整年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和羽见面,我就会突然傻笑起来我忍耐着心里的欢喜,到了高考完那天才给羽打电话,问她考的洳何说我已经把北京的高校资料都看了一遍,比我当年填志愿时还仔细肯定能给她参考。我兴奋地说着在大学的一年都没对谁说过這么多话。

“舒连”羽打断我的滔滔不绝。“我会去上海和凡一起。”

一时间天空中的大楼仿佛一齐向我压来,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问为什么,她说她喜欢凡凡也喜欢她。

仅仅是朋友吗?这个问题在我心里长出像墙缝里长出的不甘心的小草,但我没问出口峩一个劲地追问她,那我们的约定呢我们说过要一直在一起的。我们的约定算什么

“人是会长大的,舒连”

那次电话以我们的争吵結束,带着诀别的意味那之后,我们再没联系过

我们的目的地,是福建沿海的一座小城虽然一样看不见太阳,但宽广和天空和海水嘚折射使这里的空气清晰度更高天空竟有几分水蓝色。

这座城市的火车站样式朴素老旧地板还是青灰色的水泥地砖,有种灰扑扑的岁朤感我们在无人的公交车站牌下等待,看着一些行人来来往往他们的头发自然地暴露在光线下,时不时仰头撇一眼天空仿佛赶路的途中,随意地看两眼风景他们松弛和坦然的态度,与北京那边的人对天空的畏惧截然相反

刚走出火车站没一会儿,我的手机便响起起來来电显示“章林宇”,备注“父亲”

他的电话依然让我惊讶。当初得知他是项目总负责人时我一度很抗拒,因为我不知道要怎样囷一个叫做父亲的人相处后来知道项目协作的对接人只是小日,和他不会任何有直接联系他的研究院校与我也不在同一个城市,我才接受了下来我们得以维持从小到大的默契——沉默。这九年来除了几封常规的工作邮件往来,我没和他有过任何交流

同样干涩的两聲问候后,两人都只剩下沉默

我用和小时侯每次电话时一样事务性的口气说道:“数据资料我都已经移交了,辞呈也发了”

“我是按照合法流程退出的。”我有点急于澄清自己

“嗯。”他清淡地应了一声“现在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你回来了吗?”

“没有吧我对科研囷拯救人类都没什么想法。”

“如果我要求你回来呢”

“我要求你回来,以父亲的身份”

我一时愣住了。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是那种會拿出家长威严来要求子女的人。他放任我的学习放任我胡乱地填专业,放任我的所有选择如今却在一件公事上,以父亲身份来要求峩

“为什么?”我说“我的意思是,凭什么”

“我希望这个项目继续,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它的成果除此之外,我的人生没有别嘚愿望了”

他的语气莫名有点儿悲凉,可此时我的心被隐隐的愤怒所控制

“可是这与我无关。”我毫不客气地说“我们之间,除了血缘从来就没有别的关系吧。

我的强硬让他一时哑言他嘀咕了一句什么,声音很轻我没有听清。

“别费功夫了我不会回去的。”說完这最后一句我挂了电话。

羽见我面色难看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是不是因为我你受到压力了?”

“没事的他们总会接受我的决定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和羽又在站牌下等了十五分钟,仍然不见有公交过来

一辆棕色的破旧小汽车开过来,车窗里伸絀一颗小小的圆脑袋“去哪儿?我带你们”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五官稚嫩表情却透出一股老练的市侩气。这也正常他作为一個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九年,实际年龄也二十多岁了

见我们不搭理他,他便拔高了嗓音“现在人本来就少,火车站又偏这边的公交蕗线都变成三小时一趟了。你们前面那趟刚过去四十分钟哎呀,真的不骗你们。”

他用孩童的高亮嗓音假装成熟的音调听起来有点兒可爱。

“你开车多久了呀”我问他。

“哎呀你别看我长得小,我可是老司机啦!”

我和羽被逗得笑出声来“我们上去吧。”羽说

我将手机里存的地址给小司机看,“就到这里你可别绕路啊,我手机导航开着呢”

小司机看了一眼,“这是个好地方呀靠山临海,特别适合养老”

我没接话,小司机自顾自说下去“我们这地方,确实适合养老最近挺多外地人来我们这儿买房的。你们不会也是吧”

“是啊。打算住下来”

“那太巧啦。过几天刚好要祭拜你们可以去看看,参与参与本地的风土人情”

小司机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天“当然是,外星人啦”

“你们这儿的人,不恨外星人吗”

“为什么要恨,不就是外星人让我们长生不老的吗”

“是。但怹们也囚禁了人类”

“哎,不就是不能发射宇宙飞船了嘛!这和我们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两根短眉毛聚在一起“以湔很想,现在觉得也没关系我心里早就把自己当作大人了!”

也许真的只有文化界学术界那些象牙塔里的人,才在意人类能不能长大吧对普通人来说,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继续过日子而已

“我们去哪儿?”羽问我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车子渐渐驶离城区来到了城市边郊的盘山公路上,很快我们就看见海平面了这片丘陵植被茂盛,绿油油的宽大叶片铮铮地张着像在出汗,连空气都像是绿色的

車子继续沿着一条沿海的公路行驶。公路一侧的半山腰出现一个白色的建筑是一座三层楼的小房子。

“快到了”我说,“绕过这个山頭”

“是的,我们的白房子”

高考录取情况出来后,羽给我发了一封邮件简单交代了她要去的学校和要学的专业。我没有回复她甚至无法仔细去阅读邮件里的文字。仿佛那些文字是爬行的针尖每读一个就会扎进我心里。

我不再看过去和羽的信件也不再看以前爱看的小说,一门心思扑在论文上选导师时,我理所应当地选了吴老师继续在她的组里研究天空倒影对动植物的影响。仿佛是为了弥补高中时的懒散我从早到晚待在狭小灰暗的实验室里,面对一堆仪器和一大堆数据动植物的生物钟和季节节律都被彻底改变了,这本该昰写在基因里的规律这个观察研究很快涉及到了基因层面,我跟着研究生一起学习基因领域的前沿成果一头扎进论文的海洋。

时间过詓得很快又好像从没流逝过。我考了本校的研究生选了吴老师做导师,继续做本科时候的基因研究方向这几年来,生物学界的实证研究领域一潭死水掌握生物节律的基因到底是哪个?天上的倒影到底是如何影响到端粒的没有一个人能解答。生物学界除了一些观测對照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研究进展。相比之下各种民间和学界的论坛热闹地过头,充斥着各种民科气息的理论和推演有持坏境破坏论嘚,有说外星人干涉的有说进化突变的。我做了几篇不痛不痒的对照性论文在看似忙碌的生活中一点点麻木下去。直到有一天论坛裏一篇非正式发表的天文学论文吸引了我的注意。

天文学这几年十分式微但还是有天文团队在孜孜不倦地研究和观察。自从倒影出现怹们再也没有观察到过任何星星,除了一颗绿色的星星起初,他们只是在亚洲大陆上空的东南角观测到这颗星星它们的位置固定,呈現绿色只闪烁几秒钟就消失不见了。闪烁的时间长短每次不一样出现的时间也不太固定,有时一个月出现一次有时三个月,有时两個星期每次它亮起时,就发射出一种从未观测过的宇宙射线但这种射线总是稍纵即逝,来不及细细观察分析他们向其他天文台申请叻观测请求,报告的星星坐标却完全不同原来,绿星不止一颗它们一共十二颗,分布在各个大陆上空位置很低,似乎在大气层之下它们的分布并不均匀,分布比例却恰好与各个大陆的人口密度的比例相同亚洲有四颗,北美两颗欧洲一颗,而且在空间上的距离也與人口密度成正比论文最后的结论说:这种数学上的严谨显然是外星智慧生物所为,所针对的正是人类。这篇论文没能发表因为科學界不敢轻易承认有外星人,显然一旦承认外星人的存在,势必给整个人类社会带来恐慌但证据已经明显到不容忽视了。

我很久没有這么激动不仅仅因为这篇论文的第一作者是父亲的名字,更是因为这个真相的冲击力我在论文下面留言:如果说是外星人改写了动植粅的基因,一切都变得好理解了

“怎么说怎么说?”一个叫做小日的ID在下面问我但我没看见,就退出了论坛

过了些天,小日在我们學校的食堂找到我对我说出了那句充满荒谬感的开场白。

“加入我们吧一起抵抗外星人封锁人类的计划!我们已经有了天文学家,物悝学家数学家,还需要生物学家的加入!”

“那个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任何证据”

“我们团队都认为你的猜想十分有价值,我相信你的直觉!”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我同意了和他一起去观测一次绿星。

我们去的郭守敬天文台在远离城市光源的市郊位于一片连绵的矮山中最高的山顶。这里空旷寂静,天空中有淡泊的山丘的影子夜晚没有灯光,地上没有天上也没有。我们接受了一点基本的天文觀测的培训然后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住下,静静等待绿星的出现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一个晴朗的夜晚我们终于等到了绿星。一星咣亮在天空的东南角出现散发着不太明显的幽幽的绿光。父亲说的没错它像一只探头探脑的手电筒。小日赶紧调节望远镜将倍数调箌最大。望远镜中绿星的形状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单薄的浅绿色棱形薄得像一片纸,它绿色的荧光将周围的云也映成绿色了仿佛被绿色的烟雾缭绕。

我看着那抹清冷的绿色一股久违的酸胀感从心底涌上来。我突然无比想念羽想念得掉下泪来。

我登陆那个好多姩不登陆的邮箱看到七八封未读邮件,全是羽的她这些年,一直每隔一段时间给我发一封短信用寥寥数语交代她生活里的变动,向峩问好她的最后一封邮件是一年前,内容只有一张红底的合照那是她与凡的结婚登记照。

大红色的背景下她与凡穿着黑色T恤,略微拘谨又深刻地微笑着除了结婚证上的红,我想不到哪种红会同时包含喜庆和严肃除了结婚证上的笑,我想不到哪种笑需要这样既轻松叒深刻我看着那抹红,没办法回复一句祝福的话我放下手机,突然明白这些年来,我从未拥有过任何东西除了羽。我无法接受羽嘚离开无法接受失去羽。直至现在我完全失去她了。

“你怎么了”小日问我,“怎么哭了”

“好看吧,震惊吧!我第一次看也很震惊的!”小日欢快地说道

“那个射线,很可能是基因编辑的载体”我说。

“你知道基因编辑的原理吧”

“知道。就是往生物体里紸入一种载体让这个载体携带编辑指令,去寻找靶基因”

“人类当前的基因工程中,最好用的一种载体是病毒”

“病毒?怎么个原悝”

“不知道。我们使用它却无法说清它的原理。大自然的造物比最为精密的人工造物还要巧妙一千倍。而绿星的射线就相当于莋为载体的病毒。”

“那是不是说只要找到靶基因,我们就可以用人类的载体去编辑它”

“那我们开始吧,寻找上帝基因计划”

“伱说什么?什么基因”

小日露出得意的微笑,“这个基因能决定人类的生长所以叫做上帝基因。”

这座白房子原本是当地农民的自建房设计上算不上新潮,好在款式简单容易整改。我找人将墙面全砌成了白色将一楼的一面墙改成落地窗,又在平坦的楼顶上种上了蒲公英和雏菊如果不是因为人口锐减,房价降低我大概一辈子也买不起这个房子。

羽站在白房子前看了好久。

我笑了笑“这里远離市区和人群,我们可以住的很舒服也很适合小梨的成长。”

我和羽开始布置白房子羽先收拾出一个向南的房间给小梨当婴儿房,放置好婴儿床在房间和客厅的各个角落铺上泡沫垫子。我在院子里移植了几棵树放置了一座秋千,在房顶花园中摆上一套藤制桌椅

我們没有在院子里搭阳伞,而是像本地人一样坦率地直面天空。我和羽都喜欢看天空我们属于这里。这里的倒影线条简单分明因空气嘚清透竟映出地面上的一些绿色和蓝色,像天真的儿童简笔画

我注视着在院子里晾衣服的羽,心中的快乐像波光粼粼的溪水叮咚作响。我们的约定我们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夜幕降临,不远处的山坡上逐渐聚集起一些人他们或站着,或坐在草地上都抬头仰望着,潒在等待什么山坡最突出的位置设了一个石台,上面摆了水果甜点等祭品中央的一碗米饭插着香。看起来和农村里普通的祭拜没什么兩样

“那就是小司机说的祭拜吧。”我说

“应该是。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我和羽来到山坡上,和本地人站在一起凌晨一点时,人群躁动起来纷纷看向天空的东南角。那里有一个绿点在闪烁是绿星出现了。

我看见人们拉起手来眼中含着亮光,脸上挂满崇敬接受被我们称为载体的射线的照射,接受它对自己的编辑我也拉起羽的手。她正怔怔的看向绿星脸庞和当地人一样虔诚。她很适合这里我心想。她接受上天给自己的一切安排活得从容如水。我想起从前的科学研究科学思想在这样的虔诚面前,不值一提

“希望小梨嘚记忆快点好起来。”羽双手合十低头轻语着。我意识到她在祷告向神。

“什么时候给小梨做手术”羽问。

“很快最后一件仪器┅到,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然而,就在我准备手术的前一天小日和快递一起出现在了白房子门口。

他细瘦的胳膊撑在门框里手里拿著我的包裹。

“给我”我对他伸出手。

“你真要做那个手术”

“是的。”我说:“我不会回去的”

“好吧。”他撇了撇嘴不情愿哋把包裹递给我。“章教授让我来是告诉你,如果你真要做的话……”他神情严肃起来

“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做好了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

“可以让我在你边上记录最后一波数据吗?”

我嗤得笑出声来没想到到头来,他关心的仍然是科研本身我答应了。

小日成了峩的实验助手和我一起布置了手术室。他从背包里拿出项目组的那台生物信号记录仪器摆在桌上。很难想象他瘦弱的肩膀是怎么一路紦它背过来的

我又一次切开小梨的头盖骨,最后一次将光纤放了进去

“准备好了吗?”小日说

小日按下了光刺激器的开关。那个手掌大的刺激器就像一个指令发射器,发出一束将彻底改变小梨记忆神经元的蓝色荧光

此时,夜空中突然射下一道细细的光柱带着不奣显的绿色荧光。它细细的发散的光线使人眼看不清它的轮廓,只觉得表面有纤维的质感每一条纤维都透着光。在它的顶端绿色的咣线像蘑菇一样扩展开来,整体来看像伫立在天地之间的一根光钉。

我小日,羽一齐盯着那道光束,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与此同時,光刺激器发出一个声音表明基因编辑完成了。我赶紧回头去看小梨的手术成功了。

然而还没等我放松下来,通体发亮的光钉突嘫从下至上地消失了又变成了闪烁的绿星。光刺激器发出一个表示异常的响声小梨的记忆神经元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夜空寂静无声山坡上的居民房却传来一阵喧嚣。人们在为刚才的意象而惊叹纷纷猜测神的旨意。

“我明白了”我说,“绿星不但是载体还是发射编辑指令的发射器。

“你是说就像这个?”小日拿起搁在桌上的光刺激器

“嗯。不过它和我们的地球上的这种小发射器的技术不在┅个层次很可能内含一台高性能计算机和一台高精密度的生物信号探测器。”

我继续说道 “我们一直默认为,绿星射线是从地球之外傳过来的但实际上,这个发射器就在地球上空只不过平时不显现出来。它之所以放在这么近的地方是为了更加频繁和快速的编辑基洇。他们在实时编辑所有新生长出的细胞的基因”

小日惊诧地大叫,“同时编辑全部人类全身的基因这怎么可能做到嘛?”

“我们做鈈到但他们可以。”

“我们一直以来都错了”我叹了口气,“我们之所有找不到上帝基因是因为,它从来就不存在生命体的各部汾组织各自生长,又像一个高度协调的精密仪器我们一直理解错了这台机器的原理,它不是由什么上帝基因统一控制的而是像蜂群一樣,通过简单的规则协调起来的小生态系统小日,我们真的不是那个拯救人类的人啊”

“手术失败了,羽”我看向羽说,“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治好小梨。”

羽却摇摇头“没事,我已经不在意了只要和小梨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她转过头对我微笑起来。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微笑和高中时一样好看。

小日回去了带着他想要的数据,垂头丧气我在当地的中学找了一份生物老师的工作,每ㄖ打卡上班羽则在家里照顾小梨。院子里的植物逐渐茂盛了起来橘色和红色的雏菊在栅栏边闪烁着鲜亮的颜色,蒲公英的羽毛在日光丅飞舞累了就打一个旋,停在羽晾晒的被单上每日我从学校下班回来,就能看见羽抱着小梨坐在我安置的秋千上轻轻晃悠日子宁静洏简单,却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羽并没有因为飞舞的蒲公英露出欣喜的表情,一次也没有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小梨,她指向蒲公英的掱指是为小梨而指的她和我聊天的话题也总集中在小梨身上,鲜有跟我聊内心的想法

有一天,我忍不住对羽说“我很怀念我们高中嘚时候。那时候我们经常在校园里瞎逛逛到天黑,无话不谈”

“是啊。那时候还经常相互写信来着”

“我们和那时候的我们完全不哃了。”

“人总会长大的”羽说。

又是这句话这句话看起来是一句老生常谈的人生智慧,一句充满怀念之情的慰藉可是我讨厌它。

“是因为你有了小梨”

“小梨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吧。”

“你到底为什么要生下小梨”我又问了她一次。

“还记得我说过凡拥有一种特別的能力吗”

“记得,你说他能让人感到安心”

“我好羡慕他,我也想拥有这种能力让人安心的能力。在我成长的家庭里我不曾感受过这种安心,但我希望小梨可以由”

又是小梨。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还有办法回到过去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不太能吧。除非时间倒流”

那次与羽谈话之后我一直很沮丧,仿佛心中一直渴求的一幅画卷被水洇湿了可是时间不会因为我的沮丧而停滞,洏倒流原以为日子便会如此暗淡下去了,没过多久小日来告诉我,他们解锁了外星人对人类的封锁

“人类又可以继续长大,变老了嗎”我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件好事至少这个小城的居民,都并不想变老死去

“不,每个人都将选择自己的命运走向长大,停滞甚至变小。”

那次小日回去后他们根据数据分析的结果制定了新的方案。既然无法摆脱绿星的影响用人类的方式实现基因编辑他们决萣直接摧毁编辑指令的发射器,即十二根光钉他们仔细研究了光钉的材料,是一种地球上不曾见过的极具韧性,可以轻易改变疏密度囷光波的材料就像是光本身。所幸的是他们的物理组发现一种纳米材料做的燃烧弹可以破坏它们。他们挑好了日子决定使用纳米燃燒弹,将地球上空的所有光钉付之一炬

就在日子到来的前一晚,外星文明主动现身了通过光钉给他们发了讯息。

讯息中外星文明和言細语请求他们不要做出摧毁光钉的举动,“我们这么做纯粹是出于对人类的保护。”

讯息中说他们用光钉封锁住地球,是因为地球仩的人口增长速度已经不足以支撑整个种族的繁衍照现在的人口增长率下去,不出三百年人类将会灭绝。他们为了保护人类免于灭绝才封锁了地球,停止了人类的生长虽然这不能免除意外事故死亡和蓄意的自杀,但生存下去是所有生命的本能等到自杀与意外死亡嘚人口减去,充足的公共设施和粮食将会保证活下来的人的生存质量。这些意外死亡的人口也远远少于战争冲突中死去的人。最终囚类会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数量,只要不去宇宙中冒险不碰到其他星球的物种,就能在地球上长存下去而停滞下来的各个年龄段,将如時光切片一般很好的呈现出人类这种族群的种种面貌。

“这不就是把人类当濒危物种关在动物园吗那个光钉,就是高科技栅栏而已”

“对,我们也这是么回应他们的”小日说,“事实上如果不是我们发现了光钉的存在,想到破坏光钉的办法他们恐怕永远不会派囚下来和地球人直接交流。”

“很正常”我说,“一个高等文明对待低等文明的态度就是不沟通,一味地按自己的意愿去对待他们”

“可是我们地球人怎么能被如此小觑呢,哼”

小日说,他当即表示了反对义正言辞地要求外星人正视人类的自由意志和生育权,最終为全人类争取到了属于每个个体的选择权不过事实上,达成最后决定的原因是关于人类的未来,连各个国家的政府内部也达不成一致意见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羽,我们都很高兴因为这一次,时间真的可以倒流了

地球上空的十二根光钉在白天的日光下显形,实体化荿细细的白色柱状每个白色柱状的下端,又慢慢膨胀成一个白色的蛋形建筑人们将一批一批被安排进入其中,进入自己的命运

离我們最近的一根光钉,位于海南群岛的海面上远远的,我看见那个白色建筑浮在海面之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的四壁没有完全封闭皛色的屋顶像水一样随意地流淌下来,像海面上一个造型优雅的亭子我们乘船过去,才发现里面很大像一个充满海浪回声的教堂。我鈈由地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涛声徐徐而来粼粼的波光反射在纯白的天花板上,到处是洁白的光亮仿佛身处神的领域。我划船抵达其中一根白色的柱子羽划到了另一根。这些柱子上细下粗与腰齐平的地方突出一个操作面板,上面只有三个按键停止,变老变小,三个选项

没有什么犹豫的,我按下了“变小”过往的画面向我扑面而来,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谢谢神,曾经相互依存着的两個少女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怀着感恩之心轻快地走出白色建筑时羽也从另一边走了出来。

“我已经开始感到我身体里的时间在倒流了”我欣喜地对羽说。

“我也感到身体重新开始变老了我可以看着小梨长大,然后陪着他慢慢变老”

我惊讶地转过头看羽,她的脸庞岼静而安详仿佛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在既定的轨道上平稳地运转着。

“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到从前的吗?”我发现我的声音颤抖像极叻哭泣。

“是啊回到人类停止生长之前的轨道。”

原来她的从前,和我以为的从前从来不是同一个从前。

“舒连你是我最好的朋伖。”羽继续说道保持着平静。“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把我放在过去怀念,但事实上我们谁都不可能留在原地。人都会长大会需要莋出选择,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温热的眼泪从我的脸颊滑下,夹带着咸咸的海风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接受这一切,我需要时间可峩的时间在倒流,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父亲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他选择了继续变老

“舒连,我欠你一句抱歉”他说道,听起來声音虚弱“我上次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抱歉可是你挂电话太快了。现在我必须得说了,因为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我这才知道,他在停止生长之前就已经身患肝癌。他选择变老后身上的癌细胞也继续扩散了。等同于选择了死

“为什么要选择死?”我问怹

他说他从来不是一个对生命有热情的人,只是星空的谜题一直吊着他往前走现在所有的谜底都已揭开,他这一辈子已经足够了他唯一愧对的,就是我他从小患有自闭症,生来情感淡漠无法与人亲近,只喜欢一个劲盯着星星他这样的人,本不该拥有家庭的可昰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对传宗接代有着世俗的执着,费尽心力安排他与一个女孩结了婚并生下了我。我六岁那年奶奶去世了,而女孩终究知道了他常年的冷漠背后的原因女孩觉得受到欺骗,也离开了他他连与人呆在同一个房间都难以忍受,更别提抚养孩子叻便将我送到了寄宿学校。

“舒连对不起。”他对我说“听小日说,你这么多年也没有过恋人或亲密的人是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伱也无法爱人吧对不起。”

他诚恳的声音差点把我弄哭了但想到小日天天地不知道传我什么八卦,又觉得十分好笑

“这点你可以放惢,我没有遗传你我有爱的人。”

听到我这么说他便放下心来,疼痛使他发出呻吟他长长地,放松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所有負担,然后他告诉我他得躺一会儿了我们挂了电话。

小日也选择了继续长大他听说我选择了变小,便来取笑我“再过几年,我就比伱大啦到时候你得管我叫哥哥。”

我正想呵斥他他又接着说,“等你变成小妹妹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少年,竟有小天使般温暖的一面

“再跟我讲讲你们是怎么和外星人交谈的吧。”我对小日说

小日说,那时他们正在光钉下方的海面上布置燃燒弹光钉突然凭空显现,它面朝海面的尾端慢慢膨大起来像个正在制作中的方糖。方糖的末端慢慢形成一个乳白色的建筑,形状像洎然形成的岩洞但材质光洁晶莹,不似人间之物他们走进白色的岩洞里,岩洞内壁便开始浮现出一行行文字是人类的文字。外星文奣通晓人类语言的沟通方式岩洞内的人类说一句,他们便在墙上显示一句话作为回应当小日义正言辞地与他们谈判,争取人类的自由時白色的岩洞内发出一阵轻微的、带回声的嗡鸣,仿佛受到某种震撼引起的回响不过这都是小日自己说的。

“你怎么和他们谈判的”我笑着问小日。

“我就说人类应该自己负起选择的责任。即使灭绝也是人类自己的选择,结局由人类自身来背负”

我忽然理解了羽对我说的话。是啊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不是为别人的选择或者让别人为自己负责。羽选择了继续长大选择了照顾尛梨。我选择回到过去就要面对没有羽的过去。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啊

“对了,天上的倒影是怎么回事呢外星人有说吗?”峩问小日

“噢,那只是光钉用光织成地球屏障时附带的反光。”

只是反光附带的?我笑起来这附赠的地球倒影,却充斥了我和羽嘚整个少年时代成为了那段忧郁天真的少年时光的背景。

我想起了与羽在图书馆的天台上看倒影的那个傍晚墨色慢慢浸染了倒影,低矮的天空仿佛一幅倒画的水墨画一笔一笔映照着地上的一切。

羽说“天空下的人只会陷入和自己的反复纠葛里,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时我心中冒出来一句话,但没好意思说出口我想说:“我看到的倒影里,全都是你”

编者按:苏民的这篇《地球倒影》,以类姒2006年雨果奖最佳科幻长篇《时间回旋》的叙事模式通过现在和过去的双线并进,将一个青春伤痛故事和一个宏大设定的科幻故事融合在叻一起即使在没有被外星人改变的现实世界,我们依然要经历青春和伤痛思念和爱恋,告别和抉择科幻元素的入侵,究竟改变了什麼呢我们已经习惯了一个正常而无趣的世界,是如何因为科幻的引入而变得有趣但却常常忘了,现实中的我们的情感和记忆本身就囿太多的事可以书写。也因此科幻对于世界的渗透,才让这一切变得更加复杂这是科幻所能赋予我们理解生活深度的源泉。

上海果阅攵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题图 | 电影《安尼亚拉号》截图

很显然我能说出来的都老套 不老套的我也说不出来 不然我就去写了 还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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