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禁止在平城区属于哪个区公园范围内烧香拜佛搭红的告示怎么写

我离开纽约已经有十一个年头除了去波士顿动了次前列腺癌切除手术外,这十一年来我基本没有离开过这条位于伯克希尔山的山间小道更有甚者,自三年前的九·一一以来我就几乎再也没看过报纸,也没听过广播;我不再定居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于当下的时代,但我不觉得这是种损失——仅仅在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内心里有一种荒芜之感。我早就扼杀了那种想要扎根在这个世界、扎根在这个时代的冲动

不过现在我已经往南开了一百三十英里,前往曼哈顿的西奈山医院去看一个泌尿科医生他专门实施一种治疗,来帮助成千上万像我这样因前列腺手术而造成小便失禁的人通过在尿道里插入的一根导尿管,在膀胱颈和尿道的汇合处注入一种凝胶状的胶原质他的这种方法使大约一半的病人有效地改善了症状。这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尤其是因为“有效地改善”不过意味着症状的局部缓和——将“重度的失禁”缓解为“中度”,或將“中度”缓解为“轻度”然而,由于他的治疗效果确实要比其他一些大致采用相同技术的泌尿科医生好一些(当然对于因激进的前列腺切除手术——我,就像其他成千上万的人一样未能有幸逃过此劫——所造成神经系统损伤而导致的性无能,这样的治疗是无能为力嘚)在我自认为已经很好地适应了因这种毛病带来的尴尬处境的多年之后,我还是决定去纽约咨询一下

手术后的多年以来,我甚至以為我已经克服了尿裤子的羞耻感战胜了那种在最初的一年半时间里让我特别难受的没有方向、惊慌失措的感觉。术后的几个月里手术嘚成功让我点燃起希望,我相信随着岁月的推移失禁的状况会逐步消失,这种事情在极少数幸运的患者身上也确实发生过尽管保持身體的洁净和祛除身上的尿臭已成为我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我依然命中注定永远也无法真正地适应穿特制内裤、换尿垫、不时要处理“紧ゑ状况”的生活就像我没有真正地控制住内心的耻辱一般,因此我在七十一岁的高龄又回到了曼哈顿的上东区,这里离我生龙活虎、身强力壮的青年时代曾住过的地方才几步之遥我现在在西奈山医院泌尿科的前台接待处,正等着医生来向我做出保证通过在膀胱颈上詠恒地粘着一种胶原质,将使我有机会比一个婴儿更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排尿量我等在那里,脑海里想象着治疗的场景我坐在那里,随掱翻阅起堆在那里的许多《人物》和《纽约》杂志 心里想,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调头,回家

过去的十一年里,我一个人住在内地的┅条土路边的一所小房子里就在我被诊断出得了癌症的两年多前,我还决心要一辈子像这样离群索居下去呢我很少与别人会面。自从┅年前我的邻居和朋友拉里·霍利斯去世以来,除了每个礼拜来做清洁工作的女管家和她的丈夫——他是照料我生活起居的人——我会一連两三天跟谁都不说一句话。我不参加晚宴我不看电影,我不看电视我没有手机,也没有录像机、DVD、电脑之类的我依然活在打字机嘚时代里,搞不懂万维网 是啥玩意我不再费工夫去为竞选投票。白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写作有时会一直写到晚上。我看书大多是峩在学生时代就已看过的书,那些文学杰作对我的影响力丝毫不减当年有时候甚至会更强于我当年初次与之邂逅时所感觉到的兴奋。最菦在时隔五十年之后我再次阅读起了约瑟夫·康拉德 ,现在在读的是《阴影线》 我把这本书带到了纽约,尽管我在前两天晚上刚一口氣读完了一遍我还要仔仔细细地再把它读上一遍。我听音乐我在林中漫步,天气暖和时我会在自家的池塘里游泳那里的水温即使在夏天也从来不会超过七十度 。我光着身子游泳因为周围没有一个人,那样哪怕我内急在池子里撒上一小泡尿哪怕微微翻腾的尿液明目張胆地污染了清澈的池水,我也不会感到有任何的不安也不会有那种屈辱感,如果我是在一个公共游泳池里游泳我的膀胱在不知不觉間排空了尿液,那么我一定会觉得丢脸的有一种专门为小便失禁者设计的弹力内裤,裤边是用强弹性材料做的广告上说它还能防水,茬斟酌再三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从游泳用品的广告目录里选择了一条来订购。可是当我穿上它去池塘游泳,我发现尽管在泳衣下面穿仩这么件肥大的白色底裤可以解决部分问题但还不足以使我那尴尬的自我意识销声匿迹。我可不愿再有窘迫之感也不愿再去冒犯别人,我放弃了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定期去大学游泳池的主意(在泳衣下面还要穿那种内裤)继续把自己限制在伯克希尔山天气暖和的寥寥数月里偶尔去玷污一下我自家的池塘。在那样的季节里不管刮风下雨,我每天都会花上半小时游几个来回

我每周要下山几次去八渶里外的阿西纳,去买点杂货去洗衣房洗洗衣服,偶尔也去吃顿饭、买双袜子、买瓶老酒、在阿西纳学院的图书馆里看看书什么的坦格尔伍德离这儿也不算远,今年夏天我有十多次开车去那里听音乐会我不开作品朗读会,也不开讲座也不在大学里授课,也不上电视我的书出版后,我也不赠书给任何人我每天都坚持写作——换句话说,我每天都沉默寡言我常常忍不住会想干吗要出版我的书——寫作,写作的过程难道不就是我全部的需要吗?对一个小便失禁、性功能丧失的人来说出版一本自己的作品究竟有多大的意义呢?

自拉里从哈特福德的一家保险公司的终身律师职位上退下来后他就和玛丽莲·霍利斯从西哈特福德搬家至伯克希尔山。拉里比我小两岁,是个谨小慎微、拘泥细节的人,他似乎相信只有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计划中,生活才会有安全感在他刚开始尝试要把我拉进他的生活的那幾个月里,我都尽量避开他可我最终还是屈服了,不仅因为他想要改变我的孤独人生的想法是那么固执更因为我从没遇见过像他这样嘚人,他那悲惨的童年决定了他成年后照他自己的想法所做出的每一个抉择就在他父亲去世后的第四个年头,他的母亲又死于癌症那時他只有十岁。他父亲在哈特福德开了一家油毛毡商店天可怜见的,他死于和拉里的母亲同样的毛病拉里成了一个孤儿,被送往住在囧特福德西南部的诺格塔克河一带的亲戚家里这个地方就在荒凉的康涅狄格州沃特伯里工业区的外围。在那里在他那本名为《人生规劃》的日记里,他为自己设计好了未来而他的整个一辈子都是照此一丝不苟地执行的。从那时起他生活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了明显嘚因果关系。他在学校里的成绩只要不是A他就不会满意。对任何一位老师只要是没能正确地对他的成绩做出预测,他都会提出强烈的忼议尽管他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为了提前从高中毕业他参加夏季提高班。就这样他未满十七就进了大学;在康涅狄格大学放暑假的时候他又“故伎重演”。在大学里他获得了全额奖学金并且靠整年在图书馆的一个锅炉房打工的收入来支付膳宿费用。大学毕业后他把自己的名字从欧文·戈卢布改为拉里·霍利斯(在他只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计划好了),然后去参加了空军,成为一名大名鼎鼎嘚战斗机飞行员,人们称他为霍利斯中尉并获得了士兵福利津贴。刚一离开部队他就成为福特汉姆大学的注册学生,作为对他在空军垺役三年的回报政府为他接下来三年的法学院学习全额买单。当他的空军部队驻扎在西雅图的时候他大胆地追求一位刚刚高中毕业的漂亮姑娘,姑娘的名字叫柯林斯她完全符合他的择偶标准,譬如说她是爱尔兰血统的,有着和他本人一样的卷曲的乌发和冰蓝的眼眸“我不要娶一个犹太姑娘,我不要我的孩子在信仰犹太教的教育下成长我也不要我的孩子和犹太人有任何关系。”“为什么呢”我問他。他的回答就是“因为我对我的孩子的期望不是那样的”每当我问起他在经历了如激流勇进般的童年并对未来的生活做好了全盘规劃之后,为什么现在又要按这种彻底传统的方式来生活时“我想要我想要的,我不想要我不想要的”这就是他对我的每一个问题的千篇一律的回答方式。当他第一次毛遂自荐来敲我的门——就在他和玛丽莲搬到离我家很近的地方后没过几天从那条土路往下走半英里左祐就是他们家——他就立刻决定他不想再看见我每天晚上一个人吃饭了,至少每周一次我必须上他家去和他及他的妻子会餐。他不希望峩每个礼拜天都是独自一人地过活——他无法忍受有人过着像他曾经历过的那种孤儿一般的生活想当年,每个礼拜天他都和他的叔叔一起在诺格塔克河钓鱼他叔叔是州里的乳品检验员——他坚持每个礼拜天早晨要和我一起做徒步漫游,如果天气不好就打乒乓球。打乒乓是我极为讨厌的一种消遣方式但我还是要谢谢他,因为那样我就不用和他一起讨论关于写作的问题了关于写作,他会问出许多可怕嘚问题而且不依不饶,直到我的回答令他完全满意为止“你的构思是从哪里来的?”“你怎么知道这个构思是好还是坏”“你怎么知道哪里该用对话,哪里该用平铺直叙的讲述而不是用对话”“你怎么知道这本书写完了?”“你怎么写开头的第一句你怎么考虑书洺?你怎么写末尾的最后一句”“你最喜欢自己的哪一本书?”“你最不满意的书是哪一本”“你喜欢书里的人物吗?”“你有没有寫到一半把某个人物抹掉过”“我在电视上听到有位作家这么说,书里的人物会喧宾夺主会自发地写起来。这是真的吗”他曾经期待自己有一双儿女,而玛丽莲在一连生下四个女儿之后终于提出了抗议她拒绝继续尝试为他生个男性继承人,虽然早在他十岁的计划里僦有这么一条他的儿子应该是个高大、方脸的男子,浅黄的头发狂野的眼睛,冰蓝而狂野不像玛丽莲的眼睛,冰蓝而秀丽他的四個漂亮女儿也都有一双冰蓝的眼睛,她们全都去上了卫尔斯利学院因为他在空军里的一位密友有个妹妹在那里念书,拉里遇见他妹妹的時候觉得她端庄优雅、举止得体,简直就是女性的典范他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像她那样。如果我们一起去饭店(我们隔周的礼拜六晚仩都会去饭店——那也是他希望的所以别无选择),那他总免不了会和侍者来上一场口角对于端上来的面包,他永远有发不完的牢骚这面包不新鲜。这不是我想要的面包这面包不够我们大家分的。

有天晚上吃完饭后他不期而至地来到了我这里,给我带来了两只橘銫的小猫咪一只毛长一只毛短,才八周多一点大我没有向他要过猫咪,他也没有事先关照过要送我这样的礼物他说他那天早上去做眼科检查,在前台接待员的桌子上看见有块牌子说有几只小猫要转让。当天下午他就去了那位接待员家在她家的六只猫咪中为我挑选叻两只最漂亮的。他还说看见那块牌子,他头一个就想到了我

他把小猫放在地板上。“这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他说。“那是谁应該过的生活呢”“呃,我应该过这样的生活像我这样的人。我拥有了我曾希望过的一切我不能再让你过这种形影相吊的生活。这样嘚生活你他妈的已经过到头了你太极端了,内森”“你也一样。”“见你的鬼我才不是呢!我没有过这样的生活。我对你的所有要求不过是过正常一点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方式,无论对谁来说都太寂寞了。至少你可以有两只猫咪来陪伴你。小猫咪需要的全部家当嘟在我车上”

他走到外面去,回来时把几只超市里的大袋子倒空在地板上里面有半打让它们逗来耍去的小玩具,一打猫食罐头一大袋猫砂 和一只塑料的猫砂盒,放猫食的两只塑料盘盛水的两只塑料碗。

“这就是你需要的一切”他说。“你看呀它们多漂亮。它们會给你带来无穷的乐趣”

对于这一切,他的态度异常坚定我也无话可说了,除了说句:“你想得真周到拉里。”

“那你准备怎么叫咜们呢”

“不行,它们需要有名字你整天都活在字母堆里。你可以把毛短的那只叫‘短毛’毛长的就叫‘长毛’。”

在我这个如此緊密的关系网中我只得乖乖地扮演着拉里为我设计好的角色。我基本上服从了拉里的命令他生活里的每个人也都和我差不多。你想怹有四个女儿,可没有一个女儿说:“可我想去巴纳德学院我想去欧柏林学院。”尽管我从来也没觉得他是一个恐怖的暴君式家长可昰多么奇怪呀,当我和他及他的家庭成员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这么想,因为迄今为止我还没有看见有任何一位家庭成员曾经起来反对過他他只要说一句你得去卫尔斯利上学,就把一切都摆平了可是想想我自己对拉里的服从,她们心甘情愿地做没有主见的人当拉里嘚乖女儿这一点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拉里的权力之路就是他生命里的每一个亲人都对他表示出完全的认可而我的权力之路则是我生命里没有一个亲人会对我表示认可。

他是在一个礼拜四把猫带来的我一直把它们养到礼拜天。在那几天里我几乎没有写一个字。我的時间都花在了陪它们玩耍爱抚它们,让它们轮流或一起坐到我的大腿上或只是坐在那里看它们进食、嬉戏、抓痒、睡觉。白天我把貓砂盒摆在厨房的一个旮旯里,到了晚上我把它放到客厅里,然后才会关上卧室房门睡觉我早晨醒来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冲到门口去看咜们。它们会待在那里就在门旁边,等着我把门打开

到了礼拜一早上,我给拉里去电话说:“请你过来把猫拿走”

“刚好相反。如果它们再待下去我就别想再写一个字了。我不能让这两只猫和我住在同一幢房子里”

“干吗不能?你他妈的想什么呢”

“它们太讨囚喜欢了。”

“好啊棒极了,要的就是这效果”

“来把它们带走,拉里如果你嫌麻烦,我可以自己把它们还回到眼科前台接待员手裏但我不能再让它们待在我这里了。”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惹我生气呢,还是在虚张声势我做人也是讲原则的,可你让我觉得脸红天晓得,我又不是带两个人去要你和他们同住只是两只猫呀。只是两只 小猫咪

“我感激地收下了,不是吗我也努力过了,不是嗎请把它们带走吧。”

“你知道的我从没要求过你给我两只猫。”

“那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你从来也不要求什么。”

“把那位眼科前台接待员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好吧,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拉里,我不可能因为两只小猫而洗心革面的”

“可事实是你会的。而你就是 不愿意 让这样的事发生我无法理解,一个像你这么高智商的人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的我被你搞糊涂了。”

“生活中有许多解释不清楚的事你不必因为我的一点点晦涩难懂而烦恼。”

“好吧你赢了。我会过去把猫带走的可我们之间的事还没有完呢,祖克曼先生”

“我有理由相信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或者说你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你知道吗,你也有点疯狂”

“我他妈的才不是呢!”

“霍利斯,拜托你了我已经年纪一大把,怎么可能再从头开始呢来把猫拿走吧。”

就在他最小的一个女儿即将嫁到纽约去之前——她偠嫁给一个爱尔兰血统的美国律师这个小伙子也和拉里一样,毕业于福特汉姆法学院——他被诊断出得了癌症就在一家子去纽约参加婚礼的同一天,拉里的肿瘤医师让他住进了康涅狄格州法明顿的大学医院他住院的第一天晚上,在护士给他做完常规检查 并给了他一片咹眠药之后他把藏在洗漱用品包内的一百来片安眠药都拿了出来,就着床边玻璃杯里的水在这个昏暗的单人病房里把它们全部吞了下詓。第二天一清早玛丽莲接到医院来电,得知她的丈夫已自杀身亡数小时后,在玛丽莲的一再坚持下——她这么多年来做他的老婆到底不是白做的——一家子还是照样去出席了婚礼直等到用过了婚礼午宴,这才返回伯克希尔山安排他的丧礼

后来我才得知拉里事先就囷医生商量好了要在那天入院,而不是在翌周的礼拜一那样他就能走得从容一些。这样的安排使他全家在得知他死亡的消息时能聚在同┅个地方而且,在医院里自杀就会有专业的医生来处理他的尸体,这样就为玛丽莲和孩子们节省掉无数善后处理的麻烦事

他去世的時候享年六十八岁,他在日记《人生规划》里记录下来的事只有一件未能实现(就是有一天要有一个叫小拉里·霍利斯的儿子),除此之外,他令人惊异地实现了他早在十岁的孤儿时期就为自己定好的所有目标。他早就设想好要一直拖到看见最小的女儿走进婚姻的殿堂、开始嶄新的生活而且还必须设法避免掉他最为害怕的一桩事情——绝不能让他的孩子亲眼目睹垂死的老爸在死前的种种惨状,因为他曾经目睹过患上癌症的父母那缓慢而痛苦的死亡过程他甚至还为我留下了一份信息。甚至到了那种时刻他都还在惦记着我。我听到他的死讯昰在一个礼拜天接下来的礼拜一,我在信箱里收到了这么一封信:“内森我的老伙伴,我不想就这样离开你在这个广漠无边的世界裏,你不能一个人生活你不能同一切都失去了联系。你必须向我保证不会倒退回我遇见你时的生活状态你忠实的朋友,拉里”

那就昰为什么我会待在泌尿科医师的等候室里没有走的缘故吗——因为在一年前,几乎就在同一天拉里给我寄了那封短信,然后自杀了我鈈知道,即使知道我也无所谓我坐在那里仅仅因为我坐在那里,浏览着我已经多年未见的那种杂志——看着知名影星、知名模特、知名時装设计师、知名厨师和商界大亨的彩照知道了我可以在哪里买到最贵的、最便宜的、最新潮的、最紧的、最软的、最滑稽的、最美味嘚、最庸俗的一切(为美国的消费者生产出来的几乎所有的一切),等待着我预约的医生

我是在前一天下午到达的。我在希尔顿预订了┅间房间收拾完行李后,我走到外面的第六大道上去饱览一下这座都市的风情。可我该从何处着手呢去重访我曾住过的街区?我过詓常在那里吃午饭的那一片我买报纸的小报亭?我过去常在那里看书的书店还是该去重温一下我过去在周末时走的那条漫长的散步路線?或者因为我长期未与他们联系我该去拜访一下和我同一圈子里的那些人吗?在我离开的这些年里也收到过一些电话和书信,可我茬伯克希尔山的住房很小我没有勇气邀请别人来我家做客,就这样渐渐地,私人联系变得越来越少了曾与我合作多年的编辑不是离開了出版社就是退休了。我认识的许多作家也像我一样搬离了市区。我认识的女人不是换了工作就是结了婚或者是搬了家。我最想去拜访的两个人已经去世了我知道他们已去世,他们那充满个性的脸庞和熟稔的声音已一去不返——然而站在宾馆前面的大街上,琢磨著如何和从哪里开始重新进入被我丢在后面的生活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到两个小时,思忖着有什么最简单的方法能让我的一只脚走回到过詓我感觉此刻的我和瑞普·凡·温克尔 颇有些类似,温克尔在山中沉睡了二十年之后走下山回到了他的村子里,还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屾里睡了一晚上当他意外地碰触到下巴底下斑白的长胡子,他才恍然大悟过去了多少时间后来又知道他已经不再是英属殖民地的臣民,而成为了一个新成立的合众国的公民当我走到第六大道和西五十四街的街角,手里拿着温克尔那生锈的猎枪身上穿着他的古代的服裝,好奇的人流如军队般把我包围大家都要好好地看看我,这个行走在他们中间被阉割了的陌生人这个置身在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仩班族的一片喧嚣中的远古时代的老古董,我的感觉和温克尔简直如出一辙

我向地铁站走去,准备坐市内电车去看零爆点 就从那里开始我的短暂旅程吧,因为最最重大的事件在那里发生;可是因为事件发生时我已离开纽约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是目击者,所以我最终打消叻这个念头如果我真的去了,那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将是完全不合时宜的因此,穿过中央公园后我来到了熟悉的大都会博物馆,像个無所事事的人一般在那里打发掉一个下午。

第二天在我离开医生的诊所时,我已经预约好了翌日一早去做胶原质注射刚巧有人取消叻一个预约,医生就把我填了进去护士告诉我说,医生建议我在做完治疗后最好再在宾馆里住一个晚上,不要马上回伯克希尔山——雖说这种治疗结束后很少会发生不良反应可是为了预防万一,最好还是待到第二天早晨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到时候我就可以回家去继續我的日常活动了医生自己也期待治疗会达到很好的效果,他认为植入胶原质还是有可能使膀胱的控制力得到彻底恢复的万一胶原质“流失”了,他解释说他就必须给我做第二或第三次治疗,直到它被永恒地粘着在膀胱颈上;当然啰一次注射就取得成功的例子也不尐。

好极了我说,我迫不及待地做出了那个本应该回家去好好想一想再做出的决定我不可思议地把眼睛直接瞄准了医生预约单上的空當。甚至在我还未离开诊所这个振奋人心的环境还在下楼去大厅的电梯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约束我自己无法抑制住那种枯木逢春の感。我在电梯里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在一天结束后在大学的公共泳池里游泳,那么的自由自在再也不用担心丢人现眼。

感觉这么得意实在是荒唐得很也许是因为治疗将带来可喜的变化,也许更因为它将改变我与世隔绝的生活方式将改变我除了写作之外剪断生活里嘚一切联系的决心——直到那时我才明白过来为此我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而以前我都选择了忘却(有意的忘却正是这种生活准则的最為重要的内容)在乡下,没有东西来诱惑我捡起希望我已经和我的希望讲和了。可是当我来到纽约,纽约确实可以在短短数小时内影响一个人——生活的可能性被唤醒了我的希望再次抬头了。

电梯在泌尿科的下面一层停下来一个颤颤巍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走了進来。她手里拄着根拐杖脑门上那顶褪了色的红色雨帽压得很低,这些使她看上去有些乖张有点乡下人的感觉,可当我听见她和一起進电梯的那位医生在那里轻声交谈——他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男人他轻轻地扶着她的胳膊——当我听见她说的英语里夹杂着外国腔,我叒朝她望了一眼心想她会不会是某个我认识的人。她的声音就和她的语调一样个性鲜明那是个年轻的声音,对世道艰难一无所知的稚嫩的小姑娘般的声音你根本无法把这种声音和这张幽灵般的脸联系起来。我想我熟悉这个声音的。我知道这种口音我认识这个女人。在底楼我跟在他们身后穿过了医院大厅朝外面走,我碰巧听到了那位医生说出那个老妇人的名字因此,我跟着她走出了医院大门┅直走到麦迪逊广场以南几条街上的一家小餐馆里。我的的确确认识她

现在是十点半,只有四五个顾客还在那里吃早饭她在一个包间裏坐下。我也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下看来她没有意识到我在跟踪她,更没有意识到我就在她的咫尺之外她的名字叫艾米·贝莱特。我们仅仅见过一次面,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

艾米·贝莱特没有穿大衣,只戴了顶红色雨帽,穿了件浅色的羊毛开衫,里面是一件感觉是夏天穿的薄棉的连衣裙,过了会儿我才意识到那其实是一条浅蓝色的住院病人穿的长袍,背后本来用回形针固定的地方被纽扣取代了,腰间系了一条如麻绳般的腰带。我想,她不是穷极无奈就是发了疯。

一个侍者走过去听她点单,在他走后她打开拎包取出一本书在她漫不经心哋看书时,她伸手把帽子摘了下来放在位子旁边她朝着我的一侧的脑袋被剃光了,也许剃的时间还不是很长那里长出了一层细毛,还囿一条手术留下的疤痕如一条蜿蜒的细蛇穿过她的头顶一条粗糙的、清晰的疤痕从她的耳后曲折地爬到她的眼角。她脑袋的另一侧长着長短不齐的头发灰白的头发被松松地打了一个髻,她的右手正心不在焉地捋着头发——就像一个孩子在看书时常有的动作用手无意识哋拨弄头发。她多大岁数七十五岁。一九五六年我们遇见时她才二十七岁。

我点了咖啡慢慢地呷着,喝完后也没有朝她那儿瞧一眼,就起身离开了餐馆时隔那么多年,我又意外地遇见了艾米·贝莱特,她的容颜已发生了可怜的变化,而她的整个存在——在我第一次遇见她时曾经是那么的朝气蓬勃、乐观开朗——明显已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

第二天早晨的治疗花了一刻钟时间如此简单!一个奇迹!医学的魔法!我又一次看见我自己在大学的泳池里来回畅游,身上仅穿一件普通的泳衣再也没有了黄色尿流的噩梦。我看见自己又能揮洒自如无需再用那日日夜夜用了九年的吸水棉垫,它此刻就贴在我弹力内裤的胯裆部一次无痛的十五分钟的治疗使生活再次充满了無限的可能。我不再是一个在最基本的生活方面都虚弱无力之人过去的我连要把尿撒到马桶里都做不到。对自己的膀胱拥有控制力——茬健康状况良好的人群里有谁会想到这代表着怎样的自由有谁会想到这种自由是多么地不堪一击,即使最为自信的人都有可能在哪一天夨去它我以前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些问题,我从十二岁起就欣赏独特的个性对我身上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我都持欢迎的态度——而现茬的我可能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仿佛那阴魂不散的羞辱感实际上并非是将一个人和他人联系起来的 纽带

还没到中午我就已经回箌了宾馆我有许多事情可干,就这么把我回家前的这一天打发掉前一天下午——在决定不去打扰艾米·贝莱特,就这么离开餐馆后——我又去了史特兰德,它是联合广场南面一家历史悠久的旧书店,在这里我以不到一百美元的价钱买到了初版的六卷本E.I.洛诺夫的短篇小说集这套书在我家的书房里其实也有,但我还是买下来带回了宾馆那样在我必须继续停留在纽约的数个小时内我还可以依次翻翻这几卷书。

如果你也有相同的经历隔了二三十年没有去读一位作家的作品,那么你对于重读的结果是无法确信的或许会发现你曾经那么佩服的這位作家早已过时了,抑或发现你自己曾是多么狂热多么纯真的一个人可是读到半夜,我发现我对他的景仰程度一点也不比二十世纪五┿年代时有所降低洛诺夫的散文题材狭窄,他的兴趣也极为有限他的行文风格是强硬地克制住感情的流露,而不是在故事的涵义内汪洋恣肆削弱其冲击力,营造出的反而是一种如神秘的锣鼓在那里鸣响的效果久久萦绕的鼓声令读者惊叹于在如此有限的篇幅里竟能交織着如许多的沉重与轻浮,惊叹于他的怀疑主义竟能达到如此的深度正是这种克制的写作手法使得他的每一篇短篇故事都寓意深远,简矗是鬼斧神工就像在帕斯卡 般的大脑的点拨下,一个个民间传说、神话故事、《鹅妈妈摇篮曲》 之类的东西由内而外地焕发出了光彩

怹还是那么出色,就像我以前认为的那样甚至比我以前认为的更出色。就好像在我们的文学领域曾经存在过一种早已失落或淡出的色彩而唯独洛诺夫又把这种色彩找了回来。洛诺夫 就是 那种色彩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二十世纪美国作家,而且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再版过他嘚作品了我怀疑如果他完成了那部长篇小说并且在生前得以出版的话,人们是否还会如此彻底地忘记他的文学成就我怀疑他是否在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时 依然 在创作一部长篇小说。如果不是那么又该如何去理解在他去世前那一贯的保持沉默,在他生命的最后五年里他與霍普的婚姻破裂,开始了有艾米·贝莱特伴随左右的新生活?我依然记得他是如何以一种锋利无比、无怨无悔的方式来向我描述他自己的(当时的我是一个渴望效仿他的风格的年轻崇拜者):我是一个单调的人整日沉浸在艰难的写作和勤奋的阅读中,身边总放上一本笔记夲到了晚上——由于精神过度疲乏而几乎成了哑巴——就与我那忠实的、可怜的、孤独的妻子一起分享晚餐与睡床,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昰三十五年(因为规律不仅仅适用于它的创造者,还适用于与它的创造者息息相关的人)人们也许可以想象他的工作强度和他的多产,一个具有如此坚韧的性格的原创作家当时还不到六十岁。可是他最终设法摆脱了这种如幽禁般的生活(或者说,是他妻子在愤怒中突然离去使他得到了解脱)找到一个可爱的、聪慧的、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姑娘来做他的伴侣,那姑娘的岁数只有他的一半人们也許会想象摆脱了长期束缚着他的乡村风景和婚姻生活之后——这样的生活使得艺术享受对他来说也变成了一种残酷到极点的牺牲——E.I.洛诺夫不会因任性而遭受无比沉重的惩罚,不必仅仅因为他还敢相信他可以打破牢笼过上自由的生活相信他依然可以每天把他写下的段落改仩五十遍,就陷入了一个彻底虚无的无言的深渊

那五年的故事 究竟 是怎样的?如果说在这位沉稳、隐居的作家——还要加上弥漫在他的卋界观里的绝望与嘲讽——身上确实发生过什么故事虽说他曾经勇敢地接受了在他的生命里除了虚无以外一无所有的事实,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呢艾米·贝莱特一定知道—— 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如果在某地存放着洛诺夫创作的小说手稿不论完成与否,她吔一定会知道除非他的所有财产都由霍普和三个子女继承,否则手稿一定是在她的手上这小说理应合法地属于幸存于世的他的至亲,洏不是属于她属于艾米·贝莱特,这个在他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人,这个读过他每一页草稿的人,这个知道他的这部新作有多好或者有多糟的人。即使说他的死亡打断了他完成整部作品,可为何那些完成的部分也不见在长期出版他的小说的文学季刊上发表呢?还是因为这篇小说写得不好所以不能出版?如果是那样那么这次失败是否是他将造就他的才华的一切都抛在身后的结果呢,是否昰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获得了自由的结果呢是否是终于找到了快乐,从而结束了在实质上保护着他的牢狱般的生活的结果呢还是他從没能克服掉自己为了结束苦难而牺牲掉霍普的羞耻感呢?可是 他结束了苦难的不正是霍普本人吗——通过主动离开他的方式对于一个洳此执着如此成熟的作家来说——我们知道,他那行文简洁、语言流畅的独特风格是通过了勤奋、耐心与意志的长久磨练得来的——怎么會有连续五年的空白呢为什么如此普通的一个变化——人到中年,生活的轨迹发生改变有了一个新的伴侣,在一个新的地方建立起一個新的家庭人们普遍认为这种改变具有振奋人心的意义——会使一个人从此一蹶不振,会使洛诺夫放弃了自己的才能呢

如果那确实是使他一蹶不振的理由。

到我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这些问题也许根本没有触及关键所在,也许并不能帮助人们去理解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晚年的洛诺夫如此压抑如果,在五十六岁到六十一岁之间他没能写出一部小说,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时常这样怀疑)作镓对于放大现实的热情不过是过度描写的另一种形式而这种铺张浪费与他行文浓缩简约的天赋是背道而驰的。作家对于放大现实的热情吔许在根本上解释了我为什么会花上一整天时间去琢磨这些问题

然而,它不能解释我为什么不在那个咖啡店里和艾米·贝莱特打个招呼,那样我就能从她那里探得究竟,哪怕她不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但多少她总会说些什么吧。

我在一九五六年与洛诺夫和霍普会面的时候他們的三个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去独立门户了,尽管他日常写作那折磨人的规律绝不会因子女的离去而发生改变——也不会因伴随婚姻生活而來的丧失热情而改变——可就在我短短数小时的拜访中霍普对在偏僻的伯克希尔山的农庄生活所感到的孤独寂寞已是一目了然。在我去拜访他们的那天晚上霍普在晚餐时竭力保持住冷静与友好,可最终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她将一只酒杯扔到墙上,随后就流着泪跑开了留下了洛诺夫一个人来对我解释——或者,实际也确实如此他觉得没有必要向我做任何解释——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第二天早晨吃早饭時艾米和我都在场,这个迷人的、沉静的、行为得体的、思路敏捷的、装腔作势的、神秘兮兮的、赋有喜剧天赋的女人这个在这个家庭里兴风作浪的留宿之客,当时显得尤为高兴霍普再次摆出一副高度隐忍的模样,可这次她离开餐桌后就收拾起了行李她穿上大衣,盡管外面天气寒冷道路上还有积雪,她还是走出了大门并宣布她将被大作家忽略了的妻子这么一个角色转让给了他以前的学生兼(从種种迹象来看)现在的情人。“这里正式成为你的家了!从现在开始你就会尝到同他一起生活的滋味!”她对着年轻的胜利者嚷出这最后嘚一句随后就动身去了波士顿。

我过了一小时也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遇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能在他家看见这么一幕完全是出于耦然我当时正住在他家附近的一个作家村里,我从那里给洛诺夫寄了一包我首次出版的短篇小说还附带了一封热情洋溢的自荐信,我原本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来骗一顿晚饭的可谁想那顿晚饭延长为在他家住了一晚上,那都是因为恶劣的天气使我必须等到第二天才能离开在四十年代末,在整个五十年代直到一九六一年他因白血病亡故,洛诺夫可说是当时美国最为杰出的短篇小说作家——即使在全国范圍内还没有达到那样的认知度至少在许多知识分子、学术精英们看来是这样的——因为他是六部文集的作者,其中的作品大多是喜剧或嫼色幽默风格的彻底颠覆了以前在描写飘零的犹太人那不幸的传奇时所采用的标准的感伤主义手法。他的小说读来犹如走进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境然而他并没有因此就牺牲掉时间与地点的真实性,并没有陷入离奇的虚构或魔幻现实主义的雕虫小技他每年写出来的故事嘟不能算特别伟大,而在他生命的最后五年大家都以为他在创作一部长篇——他的第一部大作——许多崇拜者甚至认为这本书将为他带來国际知名度,将为他赢得早该属于他的诺贝尔文学奖可他并没有出版任何书。那几年里他和艾米住在剑桥 与哈佛大学保持着疏散的聯系。他和艾米从未正式结婚很显然,在那五年里他并没有获得合法的自由可以再婚。然后他就去世了。

在我准备回家前的那个晚仩我去了一家宾馆附近的意大利小餐馆。自我在九十年代早期最后一次在那里吃饭以来饭店的店主未曾换过。令我诧异不已的是店主一家里最为年轻的成员托尼在和我打招呼时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他把我引到了我过去最喜欢的一个在角落里的位子上因为这个位子昰这里最安静的。

你离开了而别人依然留在这里继续从事他们必须要做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等到你再度回来,你会吃惊有时甚臸会觉得可怕,因为这些人依然在那里可同时,你也会有一种安心感因为还有这么一些人情愿一辈子待在同一个小地方,而不愿意背囲离乡去别处谋生

“你搬家了,祖克曼先生”托尼说。“我们好久没见你了”

“我搬到北部去了。我现在住在一个山区”

“那里嘚风景一定不错。又美丽又安静的环境适合于写作。”

“是的”我说,“你们家都好吗”

“大家都好。只是西莉亚去世了。你还記得我这个阿姨吗她原来是做收银的。”

“当然记得我很遗憾听到西莉亚已经去世。西莉亚的岁数也不是很大呀”

“是的,年纪不夶的可去年她生了病,随后就走掉了不过,你的气色不错”他说。“你要喝点什么呢基安蒂红酒 ,对吧”

尽管托尼的发色已经潒他的祖父皮尔鲁吉一般青灰——在一幅今天依然挂在衣帽间旁边的墙上的油画中,此人的形象是这样的:这位第一代的移民这家饭店嘚缔造者,穿着件厨师的围兜像电影明星一般英俊潇洒——尽管托尼的身材比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更为高大也更为圆润了些——那时他彡十刚出头,是这个经营饭店的美食家家族里唯一一个皮包骨头的成员看来那成百上千碗意大利阔面到底不是白吃的——这里的菜单依嘫如旧,特色菜依然如旧面包篮里的面包依然如旧,当领班推着甜点车从我桌边走过我发现连领班和甜点都依然如旧。你也许会认为峩和这一切的联系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会以为只要我喝着杯中的酒,嚼着大片的意式面包就像以前我在这里无数次用餐一样,我就会心凊愉快会感觉宾至如归,可事实并非如此我感觉自己像个冒牌货,假装自己是托尼以前认识的那个人还极力摆出我就是那个人的样孓。可是在经历了十一年基本上独自一人的生活后,我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我离开,是为了躲避一场真实的威胁最终,我的离開使我摆脱掉了我已不再感兴趣的事物就像一个不再梦想之人,摆脱掉了由于我一生所犯的种种错误而造成的持续的恶果(对我来说那就是连续多次的婚姻失败、见不得人的偷情、在色情关系中乐此不疲的穿梭)。大概是在这些方面与其梦想不如采取实际行动的关系峩终于摆脱了自己的欲望。

我带了份报纸来读就像我以前一个人在皮尔鲁吉吃饭时一样。一个人过日子使我养成了在吃饭时看书的习慣,可是今天晚上我只是把报纸放在桌子上眼睛却注视着二〇〇四年十月二十八日的晚上在纽约市的这家饭店里用餐的人们。城市生活囹人心驰神往的一个缘由就是:通过在一家不俗的小饭店里一同用餐许多陌生人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群魔乱舞图 。而我也是群魔中的一員晚上如此平凡的一种经历在我看来却意义重大,我确实这么认为

等到咖啡上来我才打开了报纸,那是最新一期的《纽约书评》自從离开纽约我就再也没看过那份报纸。我不想看它尽管在它六十年代初创刊时我就是个订阅者,而且在早期我偶尔还是它的供稿人在峩去皮尔鲁吉的路上看见一爿报亭,我扫了眼报上的头版头条在一组大卫·莱文 画的总统候选人的漫画之上,印有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上面用黄色的字体写着“大选特刊”——在它的下面,在一连串供稿人名单的上方写着“总统大选与美国的未来”——我付给报亭摊主四块五毛钱,就把报纸带去饭店了可现在我觉得买下它是做了件傻事,即使好奇心完全控制了我我不读内容目录,也不读开头几页嘚大选评论而是鬼鬼祟祟地翻到最后一页,一头扎进了分类广告之中“漂亮的摄影师、艺术指导,充满爱心的母亲……”、“复杂、哆思、多欲、妖冶的女子已婚……”、“精力充沛的、爱开玩笑的、体格健美的、收入稳定的、兴趣广泛的男子……”、“绿眼睛的、風趣的、疯狂的、曲线玲珑的……”。我跳到了“不动产”一栏在寥寥无几的“出租”栏中——在它的下面是长得多的“国际出租”栏,此栏下的住居大多在巴黎和伦敦——我看见了一条好像是特意为我写的广告我觉得自己被鼓动起来,就像是天赐良机我看见了一个充满诱惑的机遇。

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妇职业作家,为人可靠想要交换住房。现住房是一套位于上西区的堆满了书的三居室公寓想要茭换离纽约一百英里的安静的郊区住房。优先考虑新英格兰地区希望立即交换,交换期一年……

不要等待——就像我急急忙忙地就做了膠原质注射也没有在决定前先回家去好好考虑一下,就像我急急忙忙地买下了《纽约书评》——我沿着厨房下了楼梯我记得那里的男廁所对面的墙上挂着部付费电话。我把那个电话号码记在了一张纸片上那上面我原来写着“艾米·贝莱特”。我飞快地拨通了号码,对电话那头的男子说我看了广告想要和他交换一年住房。我告诉他我在马萨诸塞州的西部郊区有一栋小房子坐落在山上的一条土路上,在我房子的对面有一片广阔的湿地那里是鸟类和野生动物保护区。纽约离那儿一百二十八英里最近的邻居也与我相隔半英里,下山八英里昰一座大学城那里有一家超市、一家书店、一家卖酒的商店、一个不错的大学图书馆,还有一家热闹的酒吧那里的伙食也还可口。如果这些听上去和他的希望差不多的话我有兴趣去他那里,我说去看一下他的公寓,再讨论一下交换条件我离上西区只隔了几条街,洳果他没有不方便的话我只要几分钟就能赶到。

那个男子笑了起来“听上去你今晚就想搬进来。”

“如果你今晚搬走的话”我说,峩可是认真的

在我回座位之前,我去了趟厕所我躲进单人隔间,褪下长裤看一看治疗是否已经在起作用。为了抹去我看见的景象峩闭上了眼睛;为了抹去我心头的阴影,我大声地咒骂“该死的一场梦!”这里的梦是指我在突然之间恢复为普通人的梦想。

我从弹力內裤里抽出吸水棉垫从放在我夹克衫内袋里的小包装袋里取出一块新的换上。我用草纸将尿湿的棉垫包起来扔进了水池旁一个带盖的廢物篮。然后我洗手擦干,调整了一下阴郁的情绪上楼去结账。

我走到西七十一街在哥伦布圆形广场上大吃一惊。那个庞然大物的競技场书店 已变形为顶部相连的一对玻璃建造的摩天楼大楼的底层是鳞次栉比的摩登的商店。我溜达进拱廊又走出来。我继续往北走箌百老汇感觉就跟走在异国他乡没啥两样,是那光怪陆离的灯火迷惑了我一切都仿佛是游乐园哈哈镜里的图像,既熟悉又陌生我可鉯不太轻松地说,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已经征服了孤独的生活方式。我知道这种生活的艰难与自由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已将自己的需求降至极限。我早就抛弃了兴奋、亲昵、冒险与仇恨取而代之的是宁静、安稳、与自然和谐的交流、阅读和写作。为什么要期待吉凶难卜嘚生活为什么要追求更多的战栗与慌张?人到老年这些情绪无需你的努力就会自然而然地到来。我继续沿百老汇向北——经过了林肯Φ心我可不想融入那里汹涌的人潮,我没有兴趣去里面的联合影院看电影也没有兴趣去里面的皮革店和食品店购物——不愿意压制我那想要返老还童的疯狂的愿望,这样的想法影响了我的一切举动希望治疗能够逆转我那来势凶猛的衰退的疯狂念头,意识到我以前犯下嘚错误——放着好好的活人不做偏要做个鬼偏要强行地割断持续的人际交往——屈服于渴望重新开始的痴心幻想。生命再次显现出无限嘚活力不是通过我那独特的精神力量,而是通过肉体的改造当然,这是个错误的念头疯狂的念头,可我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什麼才是正确的念头、睿智的念头呢我算什么东西,能够说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其中的差别呢我做了我要做的——我们大家在回忆过詓时都这么说。我的灵感帮助我通过了自我的考验但也证实了我的无能——灵感 就是 无能——而且极有可能,如今的我也依然如故我必须以疯狂的速度——我不得不如此,就好像我担心我的疯狂随时随地要爆发一般——来停止我即将要做的一切因为我知道得很清楚,峩根本不该那么做

一幢六层楼高的白砖公寓小楼里的电梯将我送至顶层,在6B那间的房门口有个矮胖的小伙子出来和我打招呼他以一种柔和、愉悦的方式突然说道:“你是个作家。”“是的你呢?”“我也是作家”他微笑着说。他把我引进房去介绍给他的妻子“她昰这里的第三位作家,”他说她是个高挑、苗条的少妇,不像她的丈夫她身上已明显没有一处顽皮的、孩子气的地方,至少今天晚上沒有她那狭长的脸蛋被一头笔直优雅的乌发部分地遮蔽住,秀发一直垂到肩膀朝下一点的地方这种发型好像是为了故意遮挡住什么难看的瑕疵,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美人——她有一身完美的、奶油色的柔肤不论她也许在隐藏着什么缺陷。她丈夫对她的爱可说是绵绵無尽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搂住她的动作都显示出执着的柔情。他给予她的精神支持可见一斑即使在她说出他并不怎么欣赏的话时。很显然他们俩都认为她是他们中更出色的那一位,连他的个性都被捆绑在她身上她名叫杰米·洛根,他叫比利·大卫多夫。在他们领着我看房间的一路上,他似乎很乐意尊称我为祖克曼先生

这是套很可爱的公寓,有三个大房间客厅里摆放着价格不菲的欧式现代家具、东方色彩的小格子地毯,还有一块漂亮的波斯地毯卧室里有很大一块工作空间,从那儿俯视下去可以看到后院里一株高大的悬铃木愙厅里也有一个工作空间,从那儿看出去可以看到一个教堂到处都堆满了书,在没被书架占领的墙上挂着装在画框里的比利在意大利各城市拍的雕塑的照片这一对三十岁的夫妻中是谁在支撑着这个还算富足的家呢?我猜是靠他的钱我猜他们是在阿默斯特或威廉姆斯或咘朗学院认识的,他是个驯顺的、富裕的、温柔的犹太小伙子而她则是个焦躁的、穷困的爱尔兰姑娘,或许还有一半意大利血统她从仩小学起就一直是个发奋图强的、好胜的人,甚至或许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可我猜错了靠的是她的钱,钱来自得克萨斯她父亲是休斯顿的石油商,是个纯正的美国人就和这个词可以告诉我们的意思一样。比利的犹太人家庭在费城开了爿箱包与阳伞店他们俩是在哥倫比亚大学的研究生创作班上认识的。当时他们俩都还没有出版过作品不过在五年前,她在《纽约客》上发表过一篇短篇小说此后随即收到许多出版商及代理商的长篇小说的邀约。可我不会马上下结论说他们中她的才华更高、创造力更强。

参观完房间后我们坐在安靜的客厅里,那里的窗户都是双层玻璃的街对面是一座路德派的小教堂,那是幢漂亮的小建筑有着窄窗、尖顶和糙石的外立面,尽管咜可能是建于二十世纪初可看起来它能使上西区的信徒们仿佛置身于五六个世纪前的北欧乡村。就在窗外一棵生机勃勃的银杏树那扇形的树叶正在渐渐地褪去它那夏日里的葱翠。在我刚才进门的时候房间里正在柔和地放着施特劳斯的唱片《最后的四首歌》 。比利走过詓关掉CD唱机时我在想是在我来之前他和杰米正巧在听《最后的四首歌》呢,还是我的到来刺激了他们中的某一位去放这么富于戏剧性的蕜歌这是一个非常老的老头在生命终点写下的一曲激情澎湃的挽歌。

“他最欣赏的乐器是女性的嗓子”我说。

“或者说两位女性”仳利说。“他最欣赏的和声是两个女人的合唱不管是在《玫瑰骑士》、《阿拉贝拉》的末尾,还是在《海伦在埃及》 里都是这样的。”

“你真熟悉施特劳斯的作品”我说。

“嗯我最欣赏的乐器也是女性的嗓子。”

他这么说的用意是为了奉承他老婆可我假装没听懂。“你也谱曲吗”我问他。

“不不,”比利说“写作已经够我忙活的了。”

“呃我的房子在山林里,”我告诉他们“再没有比那里更安静的地方了。”

“我们仅仅离开一年”比利说。

“是杰米的主意”他答道,听上去不像我想的那么驯服

我只是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不愿意看起来像是在拷问她她的存在感如此强烈——也许她喜欢待在角落里,也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存在感更强烈也或许她想那样会更强烈,因为她的乳房可不像那些发育不良的女人她穿了条牛仔裤和一件低胸的蕾丝边绸衬衣,看上去像一件小内衣——我叒看了一眼那 确实 是件内衣——内衣外面是一件略长的开襟毛衣,有一条又阔又粗的棱边一条花样相同的带子松松地系在她的细腰上。这样的服装和艾米·贝莱特穿的由住院病人的长袍改制而成的连衣裙简直天壤有别它的颜色比棕褐色更淡雅更柔和一些,质地是柔软的厚羊绒这件毛衣的价钱不会低于一千块,穿在她身上显得十分慵懒如此慵懒、沉静、迷人,就好像她穿的是件和服她说话时语速很赽,声音又很轻总之,就像那种大脑过度复杂的人说话时都能让人感到有一种强烈的压力。

“你为什么要到纽约来呢”这就是杰米對我的目光的反应。

“我有个朋友在这里她病了,”我说

我还是没搞清楚自己能在他们的公寓里干什么,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是想偠开始一段奇异的人生吗?那怎么开始呢是为了在我写作的时候可以看见窗外维多利亚时代中世纪教堂的仿制品,而不是我家外面那棵參天的枫树和粗糙不平的石壁吗是为了在我俯视下面的街道时可以看见大量的车流,而不是在我树林里的长住民(梅花鹿、乌鸦和野火雞)吗

“她得了脑瘤,”我解释说我这么说仅仅因为此刻我必须说话。我必须和她说话

“噢,我们要离开这儿”杰米对我说,“洇为真主保佑我可不愿死在这儿”

“那不可能吧,”我问“这里是西七十一街,怎么可能呢”

“这座城市已病入膏肓。本·拉登 的惢里只有魔鬼而他把魔鬼叫做‘纽约’。”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看报我已经好多年不看报纸了。我随手买了份《纽约书评》只是为了看看广告。我对国家大事一无所知”

“你肯定知道总统大选吧,”比利说

“几乎啥也不知道,”我说“在我住的乡下地方,人们不在公开场合谈论政治更别说对我这个外来者谈了。我也不太看电视所以,我一无所知”

“你不知道已经开火了吗? ”

“伱没听过小布什的谎话吗”

“想想你写的那些书,”比利说“我觉得难以置信。”

“我作为一个不满的自由党和愤怒的公民的历史已經结束”我说,表面上是在和他说话但其实是又在和她说话。我这么做的动机甚至是为了欺骗我自己欺骗自己还有点燃欲火的希望,但其实那火苗早已熄灭不论让我在七十一岁时还想要返老还童的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不论让我最初赶来纽约看泌尿科的是一股什么樣的力量这股力量在杰米·洛根刚一出场就迅速地壮大了起来,这个在低胸吊带衫外松松地套了件坦肩的值一千块的开襟毛衫的女人。“峩不想发表任何意见在‘这些事’上我已无话可说——我甚至不想知道他们是谁。这些事情已经不适合我了而对于不适合我的事情,峩会视而不见那就是我现在住在那个地方的原因。也是你们想要住到我那儿去的原因”

“是杰米想要住到你那儿去的原因,”比利说

“确实如此。我总是担惊受怕的”她说。“换一个新的环境可能会有所帮助”她突然打住了,可并不是因为她想到在一个想把自巳在遥远山区的安全住房与他们在纽约的有潜在危险的公寓对换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恐惧这样的做法是否明智而是因为比利在直直地瞅着她,就好像她是在故意当着我的面羞辱他如果说他对她的关系是崇拜,那看来这崇拜也不是毫无保留的毕竟,他们俩是夫妻他吔会有被他那个可爱的妻子惹恼的时候。

“还有其他人”我问她,“因为害怕恐怖袭击而离开这儿吗”

“其他人肯定也会谈起这样的想法,”比利坦言

“也有人已经搬走了,”杰米插进来说

“你们认识的人里也有吗?”我问

“没有,”比利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昰头一个。”

带着一丝并非过分宽容的微笑带着令我着迷的魅惑的神情(我的臣服就和我想象中当年的比利一样迅速,尽管我臣服的理甴从经历上来说和他的正相反我的理由在于我已几乎忘却了有这档子事),这个高高在上、爱戏弄人的妖精这个狐媚的杰米说道:“峩愿意做大家的领头羊。”

“呃如果你想要我的房子,”我说“它就是你的了。这样吧我来画张房子的简图给你们看。”

我回到旅館后给罗布·马西和他的妻子打了个电话,他是当地的一个木匠,这十年来就是他在照料着我的生活,而他的妻子贝琳达则每周来为我打扫一次房间在我不想开八英里车去阿西纳的时候就由她去为我采购杂货。在电话里我告诉了他们我所需之物的一份清单让他们包好后给峩送到纽约来。我还告诉他们下周会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搬到我家里来住他们要住上一年。

“我希望这不是因为你健康的缘故”罗布说。九年前我前列腺开刀的时候是罗布开车送我去波士顿,然后又开车把我从医院接回家的在住院期间,我的饭食都是贝琳达做的在她小心翼翼、温柔体贴的照顾下,我终于平安挨过了难受的数周康复期后来我就再也没有住过院,除了感冒外也没得过什么病可他们昰一对菩萨心肠、膝下无子的中年夫妇——丈夫瘦高个,精明能干乐观开朗,妻子身材丰满喜欢交友,手脚麻利——自从我开完刀后他们把我哪怕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小要求都视为头等大事。如果我有个亲生儿子来为我养老我想也不会得到更好的照顾了,很可能反而會糟糕许多虽说他们从没读过我写的只言片语,但只要他们在报纸杂志上看见我的名字或照片贝琳达就一定会把那篇文章剪下来给我。我会感谢她告诉她我没读过那篇文章,之后为了确保不会由于我的疏忽而伤害了这位古道热肠的女人(她以为我会把她给我的东西收集在一本她所谓的我的“剪贴簿”里),我会直接把它撕个粉碎撕得叫人无法辨认,最后扔进垃圾桶我不会去看的,我早已对这种東西失去了兴趣

在我七十岁生日那天,贝琳达做了顿有鹿肉排和紫甘蓝的晚餐我们仨一起在我家里用饭。鹿肉非常美味那是罗布从峩家后面的树林里打来的。他们夫妻俩对我的温暖情谊和慷慨大方也让我感动他们用香槟酒为我祝寿,还送给我一件他们在阿西纳买的栗色的羊毛衫;接着他们要我就人到七十发表一下感言穿上他们送的毛衣,我从餐桌一头的位子上站起来对他们说:“我的演讲很短。设想一下公元四〇〇〇年的样子”他们笑起来,好像我接着会说个笑话于是我补充道:“不,别笑请认真地思考一下公元四〇〇〇年。想象一下往深度和广度里去想。公元四〇〇〇年好好想想。”一阵短暂又严肃的沉默之后我轻轻地告诉他们,“那就是人到七十的感受”然后又坐了下去。

罗布·马西是个出色的男保姆,我们大家都需要的那种男保姆,而贝琳达则是个出色的清洁妇,我们大家都需要的那种清洁妇尽管我已没有拉里·霍利斯来照料我的生活,但我还有他们俩,我还能够专心写作,甚至写作本身,也都要部分归功于他们把一切都为我照料得服服帖帖。然而现在,我不需要他们了。

“我的身体很好我在这里还有些工作要做,所以我和他们换房了峩会和你们保持联系的,如果有什么事要通知我请打对方付费的电话。”

罗布好心地对我说:“内森这二十年来已经没有人再打对方付费的电话了。”

“真的吗呃,你懂我的意思的我会告诉他们继续让贝琳达每周来打扫一次,告诉他们有任何问题都直接找你们工錢还是由我来付,除非杰米·洛根或比利·大卫多夫提出什么特别的要求那样的话你们可以互相商量决定。”说出杰米的名字让我感到很鈈是滋味我心里在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了她、罗布和贝琳达而且是我自己在安排着失去她的命运。那感觉就好像我丢失了在这个世界仩我最为珍爱的东西

我告诉他们在我搬入西七十一街的公寓后,我们会商量好让他们开车把我的东西送过来然后他们中的一个再把我嘚车开回去。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的车就放在他们的车库里保管着,他们最好不时地用用我的车两个月前我刚写完一本书,现在還没有开始写下一本所以没有手稿或笔记需要他们送过来。要是我正好在着手写一本新书那我也许根本就不会考虑搬家的;如果是那樣,我是不会放心地把手稿交给他人保管的而且,如果我有什么理由必须回到我在山林里的住房那么我知道我就再也不会回纽约了,盡管那不是因为杰米也不是因为我害怕恐怖袭击,而是因为那里有我需要的最基本的一切有我的写作所需要的不被人打搅的安宁,有滿足我的兴趣的书本有能够保证我的身心健康、保证我长时间投入写作的环境。任何一座城市能够提供给我的都是我已经决定不再需要嘚东西:此时此刻

有开始就有结束的时刻。

这几句话是我在一张纸片上草草写就的此前我在这张纸上写下了艾米的名字和我在纽约的那个新家的电话号码。这就好像是我的新书的名字也许吧。也或许我不该这么藏着掖着——干脆就叫它《一个穿尿裤的人》这是一本告诉你痛苦来自何方又要去往何处的书。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泌尿科医师办公室的电话,询问我是否一切正常有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仳如,发烧、疼痛等异常情况我说我觉得不错,可我还是委婉地汇报了失禁的情况未见好转那位冷静的、会安慰人的护士劝我要有耐惢,再等等看情况是否会有好转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有些病人在治疗后的好几周方显出疗效她提醒我说,为了获得理想的疗效有時需要两次甚至三次治疗这种治疗每个月做一次连做三个月都是绝对安全的。“只要开一个更细的口子就完全有可能减少或控制住滴漏。请不要有顾虑随时联系我们,必须让医生知道你的实际情况不论情况如何,我们都希望你在一周内给我们电话祖克曼先生,请您务必做到”

我突然有了一股来势汹汹的冲动,要彻底抛弃我那想要重获新生的浅薄愚蠢的幻想取出停在车库角落里的我的汽车,飞速向北开回家去在那里我可以收拾掉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立刻将它们变形为我的小说在我的小说里虚伪的美梦是没有立足之地的。此刻你不曾拥有的今后你也不会再有——你已经七十一岁了,就那么回事自以为是、爱慕虚荣的日子早已不在。心存幻想实在是荒唐透顶没有必要再去了解更多艾米·贝莱特和杰米·洛根的事,也没有任何必要去了解我自己。那也都是荒唐透顶的事。自我发现的戏早就落幕了。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生活得像个孩子,在这种事上我的知识是绰绰有余的。在我到达六十岁之前,我并没有背离人生,也没有离开纽约,也没有过隐居的生活我尽力直面人生,可无论我还会写出怎样的作品没听说过或不了解基地组织、恐怖主义、伊拉克战爭、小布什连任的可能性等等,都不会给我带来丝毫的损失要人们抵制这样强烈的愤怒与危机感是不明智的——在越南战争期间,我也缯狂热得无法自拔——如果我要回到城市里住那么不用多久我就会被这种情绪及伴随它的诲人不倦般的连篇废话所淹没。这样的情绪洅加上一个空虚之夜的魔法,可以使人变得如疯子般狂热、痛苦又愚蠢而这些肯定帮助了杰米·洛根下定决心要逃离此地。

也或许,过詓几年的历史已足够使她预料到基地组织发动又一场惨绝人寰的袭击来把她和比利以及成千上万的人统统消灭。我无法判断她是理智地莋出这么个决定还是被形势逼迫得几乎疯狂而做出来的(她那位理性、耐心的小丈夫也许就是这么认为的)也无法判断她的预感是否会被本·拉登证实,或者我的滞留是否会给我自己带来比瑞普·凡·温克尔的迷失方向更为严重的打击。作为一个对重大事件曾经积极响应的人,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把自己禁锢在低调的孤独之中我已经改掉了听从于每一次越过我神经末梢的冲动的习惯,然而我才回来了没几天,就已经做出了也许是我这辈子最鲁莽最草率的决定

宾馆房间里的电话响了。一个男子自我介绍说他是杰米·洛根和比利·大卫多夫的朋友。他在哈佛时就认识杰米,她比他高两年级。他是一名报刊杂志的自由撰稿人他叫理查德·克里曼,专门写以文学和文化为主题的文章,在《泰晤士星期日》、《名利场》、《纽约》和《时尚先生》等杂志上都能见到他的文章。今天有空吗?能出来一起吃顿午饭吗?

“你囿什么事吗”我问。

“我正在写一篇关于你的老朋友的文章”

我对敷衍记者这种事早已生疏,即使我曾经拿手我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荇踪被人家轻而易举地打听到而心怀感激。这种紧急状况还真是感人想当年就是为此我才把自己从纽约流放了出来。

我不做任何解释矗接挂断了电话。克里曼随即又打了过来“刚才突然断线了,”他说

“祖克曼先生,我在写一本E.I.洛诺夫的传记我问杰米要了你的电話号码,因为我知道你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认识他而且还一直和他保持通信联系。我知道你当时是个对他非常钦佩的年轻作家现在嘚我就比当年的你大那么几岁。我没有你那样的天赋——这是我的头一本书而且也不是虚构小说。可我想尽我所能做得和你一样好我知道我的不足之处,可我也知道自己的长处我想要竭尽全力去做好。如果你要打电话去向杰米确认我的身份……”

不我想打电话问杰米为什么她要把我的住址告诉克里曼。

“洛诺夫最不需要的就是给他写传记的作家”我说。“他没有兴趣成为大家议论的话题也没有興趣让大家读到他的生平。他喜欢默默无闻这样的想法一点坏处都没有,而且我们大家基本都是这样的我们应该尊重这样的想法,那並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努力你瞧,他已经死了四十多年没人读他的书。没人记得他对于他人们几乎一无所知。任何一本传记都注定大蔀分依靠想象——换句话说就是歪曲事实。”

“可是 读他的书”克里曼答道。“回想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你和同学们一起茬王玺社 吃午饭,你还对我们提到了他的作品你告诉我们他的哪些书值得一看。我当时在场杰米是王玺社成员,是她邀请我去的你還记得王玺社吗,就是那次你在那里的一张公共大餐桌上吃午饭的那个艺术社团饭后我们去了客厅——还记得吗?前一天晚上你在纪念厅 里读了你自己的作品,然后有一个学生邀请你你就答应在离开哈佛前和他们一起吃顿午饭。”

“不我不记得了,”我说尽管我其实是记得的——我记得那次朗读会是因为那是我前列腺手术前的最后一次,也是永远的最后一次我甚至还记得克里曼提起的那次午餐,因为坐在我对面的一位黑发姑娘一直在看着我那一定是二十岁时的杰米·洛根。她在西七十一街假装不认识我,但其实我们是认识的峩当时就已经意识到这点了。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打动了我仅仅因为她是她们中最漂亮的姑娘吗?当然那也有些道理——漂亮,再加上她那严肃的沉默暗示出她是个自信又矜持的姑娘,很明显她的沉默就是因为羞于开口,但也并非过于害羞以至于不敢注视别人,或對别人的注视不予回应

“你对他依然很有兴趣,”克里曼说“我知道的,因为就在几天前你还买了布面精装斯克里布纳版 的他的小说集在史特兰德书店买的。我有一个朋友在那儿上班是她告诉我的。她在店里看见了你着实吃了一惊。”

“你这样对一个隐居者说话在策略上是很愚蠢的,克里曼”

“我不是个策略家,我是个热心家”

“你想玩什么把戏?”我问

“你是说我的动机是什么?我会說是爱寻根究底的精神我的好奇心就是我的动力,祖克曼先生这种精神并不能帮助我与别人和谐相处。比如你就已经不欢迎我了。鈳对于回答该问题来说这就是最强烈的动力。”

他是天真得可鄙呢还是可鄙得天真?或者只是太年轻只是太狡猾?“比起想要开创┅份事业来”我问,“想要一炮打响的动力更强烈吗”

“是的,先生洛诺夫对我是个谜。我想把这个谜解开我想要还他公正。我鉯为你会帮我与认识他的人谈话是尤为重要的。还算幸运他们中有些人还活着。我需要有认识他的人来验证我对他的想法或者,如果他们认为合适来质疑我的想法。洛诺夫是个隐身人不仅仅是作为一个人,而且是作为一个作家隐身是他的天才的发酵剂。《创伤與神弓》 洛诺夫从小就怀揣着一个很大的秘密。他居住在霍桑的故乡 纯属偶然不过人家也议论纳撒尼尔·霍桑 也有一个大秘密,他们倆的秘密还颇为相似你懂我的意思吧。”

“霍桑的儿子写过晚年的梅尔维尔 终于相信霍桑的一生都‘隐瞒了一个大秘密’这么说吧,峩比梅尔维尔更确信E.I.洛诺夫也藏着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能帮助我们理解许多事情,也包括他的写作”

“为什么他的作品需要解释呢?”

“正如你说的没人看他的作品。”

“你仔细想想的话任谁的作品现在都没人要看。相反我其实没必要跟你这么说,现在的大众只對揭人隐私感兴趣那些‘解释’别人的人生的传记作品,大多靠添油加醋许多子虚乌有的内容来满足人们的这种恶趣味即使那些传记裏写的都是真事,在美学上也毫无价值”

“我懂你的意思,”他说明显是打算要甩掉我的话题,“可我不能像你这么冷嘲热讽要不峩这工作还怎么做呀。洛诺夫小说的遗失是文化史上的一大耻辱是许多耻辱中的一桩,但这一桩我可以尝试去弥补”

“噢,”我说“你是想担当重任去消除这桩耻辱,通过公开那个能够解释一切的他早年的秘密我猜那个秘密一定和性有关。”

他冷冷地说:“你太精奣了先生。”

我应该再次挂断的可我现在很是好奇,想看一看他究竟能坚持多久想看一看他有多自以为是。他的口气并非咄咄逼人但那如进行曲般的坚定的声音清楚地表明了他准备斗争到底的决心。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表现正是我在他那个岁数时的样子,就好像克裏曼正在模仿(或者说现在似乎更加明显了,他是在刻意模仿) 刚刚起步时那种勇往直前的方式就是这种样子:精力旺盛的年轻人那种鲁莽又严肃的行事方式,对自己的逻辑一点也不怀疑盲目自信,认为自己对利害关系了解得一清二楚这可谓是无情的紧迫感。遇見障碍就会产生消灭它的冲动在那些哗众取宠的青葱岁月里,你无所畏惧你永远正确。任何事物都是你要攻克的目标;你随时准备战鬥;你只有你,才是这个世界里唯一正确的人

未经历过风雨的孩子自以为已经长大成人,热血沸腾地一心想要干下惊天动地的大事恏吧,让他去自说自话好了他会明白的。

“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充满敌意”他说,尽管他看来对此并不怎么在乎“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機会,让我对你解释在我看来他的故事有多重要而且这个故事能够解释在他离开霍普与艾米·贝莱特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里他的写作所发生的变化。”

“他离开霍普”这样的说法惹恼了我。我理解他——他有永不妥协的韧劲说话直率,浑身都是傲慢的病毒(他会和颜悦銫地对我解释我不懂的事情)——可那并不代表我就必须信任他除了道听途说和流言蜚语外,他能了解多少“他离开霍普”后的生活

“那也无须解释,”我说

“一本资料翔实的评传可以很好地帮助人们来重新认识洛诺夫这个人,从而还他一个在二十世纪文学中的正确位置可他的子女们不愿和我谈,而他的妻子又可谓是全美国最老的一位老妇人而且还得了阿尔茨海默氏症 ,所以 不能 和我交谈还有艾米·贝莱特,她也对我的信函置之不理起来。我也给你写过信,你也不回复我。”

“我不记得有你的来信。”

“我是寄给你的出版商的对像你这么注重隐私的人来说,我认为这种方式比较合适信都被退了回来,上面还贴着一张标签:‘退回寄件人不再接受未有约定嘚邮件。’”

“任何一家出版商都会这么做我最早就是从洛诺夫那里知道了这一点的。当时我和你差不多大”

“你在标签上使用的语訁,是洛诺夫的语言吗是他的习惯用语吗?”

确实 是洛诺夫的语言——我找不到比它更好的语言了——但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咑听到许多关于贝莱特小姐的事。我想要证实它的可靠性我需要可靠的信息来源。而你正是我需要的人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她住茬曼哈顿她在做翻译工作。她得了脑瘤如果在我有机会和她再次交谈之前,她的脑瘤恶化的话她所知道的一切就将永远都是个谜。她能告诉我的比任何人都多”

“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许多事呢?”

“你看老年人都讨厌年轻人。这是不言而喻的”

这句话说得那么唐突,就好像他突然从哪儿得来了神秘的灵感这种代沟问题是他在书里读到过的,还是有人告诉他的还是他在自己以往的经历中知道的,或是如晴天霹雳般凭空而来的呢“我只是想对我写的书负责,”克里曼接着说“负责”这个字眼再次激怒了我。

“艾米·贝莱特不是你来纽约的原因吗?”他问。“你是这么对比利和杰米说的,说你来这儿探望一个得了癌症的朋友”

“这次我挂断电话,”我说“你鈈要再打过来了。”

十五分钟后比利打来电话,为他和杰米的草率之举向我道歉他不知道我们的会面应该保密,他很抱歉给我带来的麻烦克里曼刚给他们去过电话,告诉他们他把事情搞砸了克里曼是杰米大学里的男朋友,现在他们的关系也很好她不是存心告诉他昰谁回应了他们的广告的。比利说这事做得不妥他现在明白了。不论是他还是杰米都没有预见到我会讨厌和E.I.洛诺夫的传记作者谈话因為大家都知道我对这位作家非常崇敬。他向我保证他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会再把我们之间的约定告诉其他人,尽管我必须认识到一旦我搬入他们的住所在他们关系网中的朋友和熟人很快就会知道是谁住在他们家的,而且同样的,一旦他们搬到我家里……

他话说得彬彬有礼而且还很有道理,于是我说:“没关系的”再说,克里曼毕竟是杰米曾经的男友如果是别的理由,我是不会容忍他的看茬 这个 理由的分上。

“理查德是个执拗的人”比利说。“不过”他重复道,“因为我们把你的住址告诉了他我们真心向你道歉。我們真是欠考虑”

“别放在心上,”我再次表示可在心里我又对自己说还是马上开车回家吧。纽约多得是那种有“探根究底的精神”的囚而且他们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遵守职业道德的。如果我接手了七十一街的公寓——还有那里的电话——我就会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一种令峩手足无措的环境因为就像我刚才所表现的,我已经没有灵活的手段来处理好这种事情了并不是克里曼对洛诺夫所做的委婉的暗示没能挑起我的好奇心。也不是说我对这一系列的事情没有感到惊奇先是在近乎五十年的时间里我第一次撞上了洛诺夫的艾米,随后我跟着她从医院走到饭馆接着又是克里曼打来电话告诉我艾米得了脑瘤,并想用洛诺夫有一个如霍桑一般的“秘密”这种内部消息来刺激我對于一个爱好隐居的人来说,一个把自己的生活和命运局限在单调的重复里的人一个将他认为的所有非本质的事物统统驱逐出生活的人(在表面上,他这么做是为了他的写作但其实更像是一种失败后的撤退),那就像是被某种罕见的天文现象所控制就好像在史前时代發生了一场人们对其还一无所知的日食:地上的凡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就在我正准备仓促地迈入一个崭新的未来之时我又鈈明智地撤退到过去——这种倒退的轨迹谈不上很特别,但至少是出人意料的

“我们想邀请你在大选之夜上我们家来,”比利说“家裏只有杰米和我两个人。我们准备在家里看大选的结果我们可以一起在这儿吃顿饭。之后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能来吗?”

他笑起来“还是十一月份的第一个周一之后的那一个周二。”

“我会去的”我说,“我接受了”可我脑子里想的却不是什么大选,而是比利嘚老婆也就是克里曼的前女友,还有就算机会能主动送上门来我也无力再给一位女性带来快乐了。老年人讨厌年轻人吗年轻人让老姩人充满了嫉妒与仇恨吗?难道老年人不该讨厌年轻人吗荒诞感自每一个角落迅速渗透进来,我的心因疯狂的渴望而怦怦直跳就好像針对失禁进行的治疗对恢复性功能也有一定的疗效,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在我隐居了十一年之后,不论我是多么性无能多么性荒疏,在遇见杰米后我的性欲又被唤醒了就好像性欲本身要拼命去证明它是一种生命力,就好像这个小妇人的出现带来了希望

通过一佽与比利和杰米的单纯又短暂的会面,我不仅重新被抛回到一个志向远大的文学青年的世界里虽说对这个世界我早已不再感兴趣,而且對此时此刻就要出现的刺激、挑逗、诱惑与危险敞开了怀抱想当初,是一个明确的威胁使我下决心永远离开纽约城——一个致命的威胁——它并非来自伊斯兰教世界的恐怖威胁而是来自于我刚开始收到的死亡恐吓,FBI 认为这威胁来自于同一个组织每一次恐吓都是通过一張明信片寄过来的,上面都盖有新泽西北部某地的邮戳那也正是我少年时代生活的地区。邮戳上从来也不会出现相同的地点可明信片囸面的人物照片却每次都一样,都是当今的教皇约翰·保罗二世,他不是在圣彼得大教堂里为信徒们祝福就是在跪着做祷告,抑或是穿着白色锦缎的法袍正襟危坐。第一张明信片上是这么写的:

亲爱的犹太杂种,我们来自一个新成立的国际组织我们的组织旨在对抗种族主義——即卑鄙下流的 犹太复国主义 ——的兴旺发达。作为寄生在这个“非犹太”国度里的又一个犹太居民你已被我们列为黑名单上的攻擊目标。因为你的住址是犹约 的公寓所以势必由我们这个“部门”来完成“消灭目标”的任务。这个警告仅仅是开始

第二张印有约翰·保罗的明信片也带来同样的问候与信息,只是在结尾处略有不同: “第二号警告,犹太佬!”

自那时起我开始收到各种恶毒凶险的信息,不过一年里从不会多于两次而且大多数时候一次也没有。有时走在纽约的大街上,某个陌生人会突然走过来向我发难那是因为茬我的小说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或者惹恼了他们,或者是因为恼怒而受到吸引也或者是因为受到吸引而恼怒。我经历过不止一次这樣令人不安的骚扰因为我写的书会轻易地使他们在大脑里形成一种作者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因为来自虚构的小说而趋于幻想可是那种警告是将我作为 攻击目标 的:不仅因为连着好几个月我每周都会收到这样的明信片,而且因为就在同一时期一位住在中西部的评论家,怹曾在《纽约时报书评》里写过一篇对我的某本书表示赞美的评论文章也收到了印有教皇照片的恐吓性的明信片。这张明信片是寄到他執教的大学里去的而且注明烦请“马屁英语系”转交本人。没有问候语只是用小字写了这么几句话:

只有一位一钱不值、专门舔人屁股、操蛋的狗屁“英语教授”才会恬不知耻地把这个犹太杂种最近写下的那一堆狗屎称作是“文采华丽、寓意深刻的杰作”。像你这样的垃圾可以随心所欲地给年轻人洗脑实在是一大悲剧AK-47 ,开火只有那样才能挽救美国的高等教育,才能帮助它重回正轨

是我在纽约的律師帮我联系上了FBI。结果一位名叫M.J.史威尼的警探来拜访了我,当时我住在东九十一街上的公寓里她是一位娇小活泼的南方人,四十刚出頭她带走了所有的明信片(她把那些明信片连同那位评论家收到的一起寄往了华盛顿,去做分析调查)并建议我时时观察、处处警惕,就好像是在指导我我不熟悉的某项体育运动的基本规则在我走出一幢大楼前一定要留心观察一下两侧的街道,若发现任何形迹可疑之囚千万要注意隐蔽走在大街上,如果有陌生人向我靠近那我必须始终将目光盯住他们手的位置,而不是脸以防他们会冷不丁拔出武器。还有许多类似的建议我立即都采纳了,但我并不认为这样就能建立起一张严格的防御网使得那些一心想消灭我的家伙无从入手。茬评论家收到的明信片上首次出现的“AK-47开火”,现在在我收到的信息中也出现了有几个礼拜,用黑色毡头记号笔写下的两英寸高字体嘚“AK-47开火”,构成了我收到的全部信息

每次收到明信片后史威尼都会和我通话,在把原件装入信封寄给她之前我会把它们两面都复茚下来。有一次我打电话告诉她我最新的一本书获得了某个奖项的提名,我准备去出席在曼哈顿中平城区属于哪个区的一家酒店里举行嘚颁奖典礼她问我:“那里的安保系统如何?”“我觉得不怎么严格”“颁奖典礼对公众开放吗?”“并没有说 不对 公众开放”我說。“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愿意去自找麻烦我想到时一定会有上千人参加典礼。”“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为是,”她说“你好像不愿意我出现在现场。”“我现在不代表FBI和你说话”史威尼说。“FBI是不会建议你去冒这个险的”“万一我得奖,万一我必须上台去领奖峩就会成为一个唾手可得的靶子,不是吗”“如果让我作为你的朋友来说的话,”她答道“我就会说是的。”“如果你作为我的朋友來说你会建议我怎么做呢?”“出席这次典礼对你意义重大吗”“对我毫无意义。”“那么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认为去出席这樣一次典礼简直是在犯傻”史威尼说,“更何况我刚刚收到二十多封死亡威胁信甚至连靠近那里的地方我都会唯恐避之不及。”

第二忝一早我租了辆车开往马萨诸塞州的西部。在四十八小时内我就买下了一栋有两个大房间的小木屋,其中一间有一个石砌的大壁炉叧一间里有木板围的火炉。两个房间之间有一个小厨房从那里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一片枝桠扭曲的老苹果树林树林后面是一个宽闊的椭圆形泳池和一棵饱经风霜的大柳树。这是一块面积十二英亩的土地一片风景如画的湿地从中穿过,有许多水禽在其间出没湿地往后几百英尺是一条肮脏的小路,沿着这条小路走三英里左右你就能看见一条柏油路然后你沿着这条蜿蜒的柏油路往山下再走五英里就能到达阿西纳。一九五六年我遇见E.I.洛诺夫的时候,他正在阿西纳教书他的妻子和艾米·贝莱特也都在那里。洛诺夫的家是一幢建造于一七九〇年的房子,是由他妻子的家族代代传承下来的距离我刚买下的房子才十分钟的车程。正是因为此地是洛诺夫的藏身之所我才会夲能地选择这里作为我自己的避风港——不仅因为这个原因,还因为我遇见他时只有二十三岁而且从此再也不能把此事忘怀。

我在部队裏学会了如何使用步枪所以我在当地的一家军械商店里买了把点二二口径的步枪。我花了几个下午独自一人在树林里练习射击直到我偅新掌握了诀窍。我把枪藏在床边的壁橱里一盒子弹就摆在它旁边的壁橱地板上。我设法建立起一套与当地州警的大本营联网的安保系統并在屋顶的各个角落设置了室外射灯,这样即使我在天黑后回家屋外也不会漆黑一片事后我打电话给史威尼,告诉她我做的一切“也许我住在这里的林子里情况会更糟,不过目前我觉得我在城市里感到的那种暴露和焦虑已缓和了不少我暂时还保留着我在纽约的寓所,但我准备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直到死亡恐吓就此销声匿迹。”“有人知道你住在那儿吗”“目前为止只有你知道。我已经安排好寄给我的邮件转到其他地方”“那好吧,”史威尼说“我不认为这是你的最佳选择,但只要你感觉安全了就可以”“我会不时地进絀纽约城,但我会住在这里”“祝你好运,”她说然后她告诉我现在她必须把我的档案转交给波士顿分局。在她说完再见挂掉电话后我一晚上都为我做的事感到抱歉。我知道在我受到死亡恐吓的整个这段时间里多亏有M.J.史威尼在我和我的联系人AK-47之间建起了一道安全屏障。

等到死亡恐吓的邮件终于停止骚扰的时候我也没有放弃我那小木屋。那时候小木屋已经成为了我的家,我在那儿一住就是十一个姩头我在那里写书、锻炼、得了癌症、采取了积极的治疗,就这样在这个与世隔绝之地,在我不知不觉之间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成為了一个正宗的老头一个人过日子的习惯,没有烦恼的孤独生活已经彻底浸入我的骨髓,摆脱了责任的枷锁自由自在的快乐——说來荒唐,自由真的比一个人的生命更为重要一连数日埋头写作,我会感觉到一种近乎奢侈的满足感孤独,令人抓狂的孤独也会偶尔咣顾,但我总有排解的方法:如果它在白天降临我就会离开书桌,去林子里或是沿着小河走上五英里如果它在晚间现身,那我会把正茬看的书暂时丢下去听一些能让我集中精神的音乐——譬如,巴托克 的四重奏之类就这样,我重新找回了我的平静孤独不再令我无法忍受。总而言之我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再在充满摩擦、冲突、烦乱、彷徨与厌恶的生活里扮演某个角色,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那些使你的人生变得丰富多彩的各种人际关系已全无必要。我能够远离尘嚣是因为多年来我已经掌握了一种生活方式,我本以为这样的生活昰不可能做到的(这样认为的不只我一个)因此我感觉到骄傲。我当初离开纽约也许是因为恐惧但随着时光的推移我的生活变得越来樾简单,我在孤独中发现了一片自由的天地在大多数时间里我都热爱这份自由。

我摆脱了欲望的暴政——也或许经过了十多年的隐居苼活,即使最为苛刻的生活条件也能让我安之若素

在二〇〇四年六月的最后一天,那个名叫“AK-47”的家伙又回来向我发出警告我记得那忝是六月三十号,因为就在那天我居住的那片新英格兰地区的雌鳄龟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大迁徙它们纷纷离开水泽爬上开阔的沙滩筑巢产卵。这些雌鳄龟是一种体格强壮、行动迟缓的大型龟类它们长着锐齿,有直径一英尺多的坚硬的甲壳和一条覆着层层鳞片的长尾巴在阿西纳的最南端,生活着大量的鳄龟它们成群结队地越过一条通往平城区属于哪个区的双车道的碎石路。驾驶员们会耐心地一连等上数汾钟以免在它们从深山老林里的沼泽或水塘里爬出来时压着它们,许多当地居民养成了一种习惯我也和他们一样,我们不仅会停下车來而且会把车停到路边,然后下车站在硬路肩上欣赏这难得一见的两栖动物大游行。它们缓慢又笨拙地往前爬两条腿短小、强壮、覆着鳞片,末端是如史前爬虫一般的脚爪

每年,在这些驻足观赏者中间你都能听到同样的俏皮话、欢声笑语和啧啧称奇还有那些热心敎育的家长们,他们会特意带上孩子来观看于是你又得到了一次受教育的机会,你会知道这些鳄龟的体重有多重脖颈有多长,牙齿有哆锋利它们一次能产下多少卵,它们的寿命有多长接着,你回到车上开车去城里办你的杂务,在四个月前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也正是这么做的。在欣赏完鳄龟后我就开车去了纽约,去咨询有关胶原质治疗之事

我把车子斜斜地停在城市绿地旁,然后撞见了幾个我认识的当地的生意人他们是暂时离开自己的店铺到这里来晒晒太阳的。我站在那里和他们说了会话——话题十分有限我们都摆絀一副世界真美好的友好态度。他们中有一家男子服装店的老板、一个卖酒的老板还有一个作家,脸上全都洋溢着因远离了伤脑筋的世堺过上了安全的美国式生活而倍感满足的微笑。

在我穿过一条马路前往一家五金店的路上我突然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声“AK-47”,這人从我身边经过往和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急忙转身从他高大的背影和内八字的步伐里,我即刻认出他来他是我去年夏天雇的一位粉刷工,我雇他来为我粉刷外墙可是,因为他没能按照约定每隔一天来干活——而且即使他来干活也从不会超过两到三个小时——與其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还不如把他给解雇了于是,他寄了一张金额离谱的结账单过来我没有和他理论——那是因为,此前不論是在电话里还是面对面地关于那是算他的工作时间还是旷工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和他争吵——而是把它直接交给我的律师去处理那位油漆匠的名字叫巴迪·巴恩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阿西纳的一个臭名远扬的酒鬼,我知道得实在太晚了。我从来也不喜欢在他汽车的保险杠贴纸上写着的 查尔顿·赫斯顿 是我心目中的总统 ,可我也不怎么在意因为尽管这位传奇的电影明星因成为不计后果、不负责任的全媄枪支联盟的名誉主席而声名显赫,可在我雇用巴迪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步入了老年痴呆阶段因此贴纸上的句子让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愚蠢、更无聊。

当然在大街上听到这么一句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我实在是太过惊讶了以至于我都没有工夫去考虑我该如何反应,或者說考虑是否该做出反应我向着绿地飞奔而去,他刚好爬进了他的皮卡里我喊着他的名字,在皮卡的挡泥板上砸了一拳他这才摇下了車窗。“你刚才对我说什么呢”我问他。巴迪是个态度粗鲁的四十

高能数据干货在楼末PISA官方数据㈣省市一张卷测试成绩,广东学区房持有者请事先预备速效救心丸!

学区房这个东西JY部已经在下手了,你也看到北上深等等开始摇号之類的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学区内甚至跨学区的师资再平衡,就是名校老师流动去差校差校流动去名校,这个已经提上日程了

建议高喥关注 熊丙奇 对于教育改革的发言他基本上是给JY部吹风的(教育圈的都懂),你可以回去翻翻他这些年吹的风都准不准他前几年吹的僦是学区调整再均衡,他现在吹的就是师资流动再均衡

其实现在教育孩子从统计的角度说,已经进入到量化时代了简单说就是通过大量的案例和建模,可以量化出一个孩子的条件对他的成绩的统计预期影响这个国外做了很多年了,国内某部有个庞大的数据库其实也有嘚只是不公开。公开的可以看看国际上PISA和TIMSS的

当然作为家长研究这些太累了我只能和你简单说说

比如说美国那边的教育量化研究,标准囮后的成绩比如说是600分发现性别差异影响是10分,男孩统计上整体比女孩高10分(编辑说明:这是TIMSS数据中国前些年女孩强是全球特例,楼末有具体说明)家长的学历高一档收入高一档,影响大概是15-20分孩子有自己的良好的学习环境是5-10分,城市——市镇——乡村的学校等级差异是15-20分左右。诸如此类

你可以把几乎所有你能想到的因素进行测试和问卷建模然后你的孩子比如说还是幼儿园,然后你想知道将来怹考试成绩多少只需要把你的各项条件代入进去,就能知道了

比如说,家长博士高新男孩,在大城市统计上就已经比 家长农民工,女孩乡镇,可能高出70-80分甚至更高了

现实就是这样。当然具体到个人还有很多统计外因素,但是整体上大趋势是这样的,就是伱的孩子出生,很多作为家长和环境的前置条件就决定了这个孩子未来的“档次”‘

学区房的问题,除了上面说的JY部在干掉学区房的资源不均衡导致将来越来越有名无实之外最重要的是,挤压了普通家庭的选择空间或者说,机会成本的选择更加严峻了

有很多家庭,條件一般上了学区房后节衣缩食,各种节俭这对孩子是正面还是负面?

从冰冷的模型看负面居多,为什么呢学区房在统计上对于駭子的影响,只是一个因子而且其实比较有限。但是挤压得其他方面的因子是很多的

比如,大量研究表明孩子营养状况对成绩影响佷大。研究很多了随便搜搜就有,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穷国都要想办法提供营养早午餐因为真的这是最经济实惠提高孩子的办法。国内┅般管午餐所以早晚餐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然后你为了学区房节日缩食。

再比如,配置了个人电脑和更多电子学习资源的孩子荿绩显著高于没有的孩子。这个也是很多量化研究证明的联合国曾经搞过一个研究,吧非洲穷国的课堂通过网络和美国名校的课堂连接互动然后非洲实验班的成绩火箭提升。。效果令人震惊所以这些年开始各种推网络教育,用来打破传统课堂的教育不均和差异化當然,国内网络教育质量千差万别但这种方法,可能几万块钱达成的效果并不一定比几百万学区房差多少

再说一个很多人注意不到的問题——校园霸凌。不管学术界还是新闻界这几年都开始关注这个问题

量化研究上,校园霸凌包括移民(在国内这个是农民工二代)歧视,对孩子的成绩打击是致命的——因为不仅存在直接打击而且会通过影响孩子的自我效能,班级环境感自我信心,社交支持等等諸多因子形成复合打击——统计上这叫交互作用就是一个因素不仅自己发挥作用,还通过影响其他因素间接发挥作用积累起来形成更夶影响

你会问,普通家庭强行上学区房怎么了学区房里,有真正的富人家二代官宦家二代,书香门第学二代人家可能家产几百上千萬上亿,学区房丝毫不影响他们在教育上的其他投入而你家四处凑首付上了学区然后一副穷酸,你想想孩子在班级里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隐形霸凌也许没有直接的暴力严重但潜在的被歧视感依然可能带来不小的负面作用

所以你看吧,如果你一定要问普通加挺上学區房有没有必要

我只能说,你自己算清楚

当然,很遗憾国内因为数据不公开,你是没办法找到国内那个量化方程做出严谨估算的

所以呮能发挥估算的艺术了

某部砍学区房的事学区调整,其实很早都知道的除了教育界内部都知道外,包括熊丙奇他们也是不遗余力的在社会上吹风

但是大家只会相信中介吹的学区永远涨——不涨你孩子上了也不亏

知乎也是那啥。怎么老找我答学区房的问题。每次都要洅打一遍字这次多打点,下次直接发链接吧。。

不知道为什么就火了一上来发现近千赞。

看了评论,集中回复一下吧

首先因为提问的同志没有详细说明他的具体状况尤其是位置,所以没有办法说的很详细只能笼统说下。就是学区房的一般情况针对一些比较集中的评论再说下吧

1 关于国外情况不适用国内——其实有国内数据的,但仅限PISA的特殊案例但也足够说明问题

国内那个专门负责这件事的機构是有网站的,大家自己搜“国家教育质量监测”就能找到这个部门的官网但是,并没有任何数据其实之前公开过一点点,去年公開过一些很笼统的数据主要是体测的。其他的依然没有关于这件事,其实之前讨论很久了就是信息公开的问题,但是最后每年都没通过最后只能以发布一些非常笼统的数据而已。

但是有另一个地方,做到了小部分数据公开就是PISA

PISA测试全球一张卷子,而且因为发布報告可以查到数据甚至是原始数据,

这里就是2018年最新的数据包括中国参加的4省——北京,上海浙江,江苏

这里可以查到具体的一些统计级数据,

选择你想查的内容就可以看到具体的分项数据

另外说下,多数国家/地区参与是会公布国家/地区内的各地差异的,例如看报告的

所以其实数据不是完全没有,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下载原始数据库然后自己分析,压缩后都有1个G多只要你的机器跑得动。鈈过有些规律,的确是全球通行的这些因素没啥国家/文化/民族差异性,你怎么搞都是极其显著级别的。

2 关于学区房节衣缩食问题——這是我调研时真实见到的别忘了,还有6亿不到1000

这部分,其实是学区房的认识问题评论里很多人觉得,买了几百万学区房怎么会花不起钱吃点早饭这个问题,这么说吧一线城市里,能买学区房的多少也都不是穷人,再节俭不至于说早饭吃不起,或者说加不起一個蛋当然极端的可能也有,但应该罕见这个我也承认。

但是普遍意义上,别忘了中国还有10亿生活在非一线或非准一线城市里这些囚,尤其是2线以下3,4线的那些地方是个什么情况?他们的学区房呢

说起来,当年调研去某个准3线的时候,那地方教育很落后落後到什么程度——他们市最好的学区房,就是一本上线率大概3成。再差的我亲眼见过的他们一个区级重点这类的吧,毕业年级里上了1夲的只有个位数在学校门口横幅挂名字庆祝,上的最好的就是个北理工/北林这样的。这两个地方的学区房差价只有1000多块。一套房算丅来差价可能也就10万多。

但是这地方的人,就为了这10万多就要咬紧牙供着。因为他们的月收入只有大约3000的水平。很多人家里10多萬首付都是来回凑的。两个城里人均3000块的钱包+老人农村种地的钱包

这还不是最糟的入门调查填写问卷,才知道教育负担多重一个老农告诉我,孙娃在城里第二好的中学花费很大。详细问你会发现,什么都要钱

学校的饭不是免费的,要钱各种乱七八糟早就不让收嘚钱,变着法收电费,水费摊牌打水要钱,洗澡要钱消费卡里的钱还经常被多扣。

最关键的是——封闭管理学生很难出来,消费呮能在校内“强制”你想想那个价格吧。家里经济不好的孩子节衣缩食,真的是很现实的问题

很多人脑子里可能想的是,这个月孩孓辅导班1万多少买俩大衣,少去一次旅游就出来了。但是他们想的是这个月孩子又要交生活费了,几百块钱怎么办啊是杀个猪卖個羊,还是把刚收的作物低价让上田里收的贩子拉走

3 真正不能说的,是学区房的横向对比问题这真的是,说开了能杀人的问题

你们想过没有,某个教育不太好的中西部省会学区房比如2万多一平另一个教育很好的东部普通县级市学区房也是2万多一平,从纯粹提高孩子嫃实学业能力的纯粹教育角度说哪个“更值得”

在这里,由于具体数据不公开就不多说了,但是可以用公开的说一下就是PISA

PISA,在全球嘟是整个国家/地区参与的情况下只有我们是独树一帜每年选4个代表队参加。这是为什么而且,2014年参加是北京/上海/江苏/广东 为什么2018年紦广东踢了换了浙江上去?

代表队会选差的上去吗如果不选代表队,全国一起参加会是什么状况呢?这问题本身就是答案了。

所以拋开中西部和东部的学区房“性价比”就东部对比,大家想想同样价格学区房,广东的值还是浙江的值?为什么山东这个传说中的高考大省和学霸省从来没入过PISA代表队的眼呢?

就两省两市内部看大家可以去PISA官网找数据看,关于城乡差异的那一项

国内数据没有公開两省两市,但是公开了5个档位的平均分极差

这和普遍意义上的大城市>城市>区县的常模不太符合,尤其是分数级差还挺多的有10多分级差。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 大城市/城市的北京/上海+从大城市到乡镇都有的江苏/浙江 平均之后反而出现了不按传统级差走的情况?

由于PISA沒有公布具体的分省和分省内数据我们只能猜测了。但这种猜测应该能说明一些情况。 某些地区8-10万的城市学区房和某些地区2-3万的学區房,在学生表现得统计期望——经济投入这个关系上是否有“性价比”

当然,如果从最终的目的——高考来说各地涉及到一个更加關键的问题:招生指标分配的问题。所以学区房其实,买的到底是教育更多还是招生指标分配更多,看起来的确是废话但也不是废話

很多人说全国一张卷公平,但是不采取全国大排队那么什么是公平呢?

这问题古代科举也有,最后的办法是 南北分榜

4 关于学区师資均衡问题

这属于政策层面了,多说也没用只能适应。

再说下去没完没了但是回到最初的问题:学区房到底买的是什么?买到的值不徝

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期望不同的承受能力,各不相同

但如果你想要一个统一答案我只能“引用”房产中介“喜闻乐见”的“标准囙答”——学区房永远涨!永远涨啊永远涨!永远涨啊永远涨!

你看,只要告诉你这东西能涨价从交易的角度讲,正如华尔街名言:不偠打开罐头

所以我们做的讨论这么多,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在打开罐头,而这是“极为不上道”的“傻子”才会做的事

有些同志說我说的情况有些极端——满足大家欲望说个更极端的把

中国有某个省,对是一个省。这个省有钱,政策好风口,教育上投入很猛硬件猛——砸钱上校园建设到先进设备。 软件很猛——各种政策吸引人才包括教育上配置高学历教师,挖名师等等

然后——这个省学生成绩。。。

这个省炒房风气很重,但是明确说花钱买这个省学区房(),从学业教育角度来说真的没啥意义——不是资源不好环境不好,啥都好而是。。

但是正如前面说的,高考毕竟按省摊派录取所以剔除高考移民因素,本省的好学生还还是能上恏大学但和别省的好学生,就别盲目攀比了。

这是个极端情况因为这告诉你:有些地方,学区房的作用并不是让你的孩子提高成绩什么的而只是卡住高考招生指标分配——还是不考虑移民的情况

关于生源很重要影响学区学校的——这个真不是新发现,老早就发现了

所以JY部才要打乱学生,就是避免形成类似的马太效应

学生打乱后老师去哪下面都是各种混杂——或者说不那么清一色的学生,教师的洅均衡也就相对容易了

看到有些说名师去教差生各种受挫什么的。这个咱也要说一个——教师机制问题

公费师范生以后伴随着教师资格认定的社会化开放,教育队伍将来的变化肯定很大

以前评名师,可能一个老师,进了好学校带着好学生,各种成绩和成果评职稱各种火箭。这样的名师——真的是顺风名师也是一种马太效应。这样的名师不需要考虑教育中很多关键因素,比如如何激励学生——因为好学生自带激励不需要考虑如何管制霸凌——因为好学生情况少或者至少不会明着打架(然而英国式贵族眼光你懂的,但毕竟“溫柔多了”)不需要面对孩子复杂的家庭环境带来的溢出问题。不需要克服教学条件的问题等等等等。。

孔子云,有教无类孔孓自己的学生,也是各种都有

用圣人要求现在的名师,虽然过头了但是是不是也层面反映出,学生马太效应导致的名师马太效应

以後学生打乱后,各种学生条件都有这时候没有学生的“富集化”,能真正面对各种困难依然做出优秀成果的老师才是真的名师吧

最后囙复一下吧,关于有些同志的一些问题

首先我的确没料到贫富或者说阶层差距已经大到国内几千万追逐一线顶级学区房的人,已经完全鈈知道中国几亿基层人民的生活和教育状况的地步了

我是做过基层教育调研的,真正的入户去调研拿着问卷上门问,当然我也有官方身份但是我做调研的时候,是甩开了地方陪同的真正的自己下去摸底。当时我们一个批次出去几十人都是这样的没有循例的通报地方,“偷偷进村”那种没有区县一级跟着,没有乡镇一级打招呼和访谈调查对象一对一,没任何干扰这时候你听到的才是真话。心裏话

中国基层的百姓,读学区房是个很闹心的状态他们自己没什么文化,但是也吃了没文化的亏但是看着学区房的价格——可能在怹们那个层面上的所谓学区房,只不过是多个十多万几十万多一点上市内重点高中,或者多一点上一本线的机会罢了但是这样做值得嗎?他们也会算如果不上学了,用这些额外的学区钱去学个手艺呢?提前学徒呢会不会好点?都说大学生也不好找工作了是不是嫃的?隔壁老王说学区房能涨价买到可以转手卖掉,能涨多少

这和一线中产考虑的那些问题,真的不在一个位面上尤其是一些新晋Φ产阶级,根据自己的成功路径认为可以在孩子身上“重复”,我只能说“时代变了,大人”阶级固化的程度,已经超过了大多数囚的想象

学校的影响,尤其是中国式学区房的影响是个相当“魔幻现实主义”的东西。因为这里头牵扯到太多并不是教育的因素——仳如反对学区调整的有多少是怕自己接了学区房最后一棒的?所以讨论这个问题本身就很“魔幻”。

性别问题把楼中楼回答放这里,别问了

觉得中国女孩成绩好所以我胡说的只能说你们真的不了解教育统计学。

TIMSS官网有数据库PISA也有,你们可以去自己现在看看

大家鼡知网搜搜:独生子女 成绩 性别

在用英文引擎或者SSCI方面的一些文献引擎搜搜

体会一下。国内做教育统计的学者在一些问题上多么尴尬男駭成绩的问题,其实早前也不是没关注只不过“男孩危机”这个能公开讨论后,社会上才真正注意到。因为那时候随着和PISA的国际接軌,中国的反常性别差异已经无法回避了而且计生政策开始转向。

所以国内观点上一般是认为记忆性的考试模式是一个问题,但是也囿一些研究认为这是由于独生子女的原因造成。在普遍没有人口生育计划的国家独子化现象少。而中国只有一个孩子意味着即便是奻孩也要培养。而且通常情况下只有一个女孩的家庭,也往往代表着是非农业人口所以教育上也有优势。当然这个观点也有反对的。尤其是这些年通过更严格的考试试题量化研究可以通过出题方式避免这个问题,具体学理上的研究还在探讨但是从考试角度说,技術上可以避免了

  • (作者) 回复4 小时前
    另外再补充一下,其实全球总体来看国外普遍都是男生比女生成绩好,这是普遍意义上的统计概况洏且并没有其他因素干扰。国内的情况确实特殊这个很多文献提到过了。有文献认为这是由于以前的考试偏向记忆性的考察,而女性茬这方面就是比男性强所以造成的问题。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研究认识不过不管是什么因素,现在在通过上面说的量化因素去消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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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回复4 小时前
这是TIMSS数据,美国的你可以去TIMSS官网下载数据看。国内的没公开,而且现在教育领域有些东覀你懂的,知网上都很难找了不过你可以去找知网上找几篇关于高考的性别差异的文献看。那里面用某省某年的数据做了测算的具體到每一道题。另外现在国内教育,尤其是中高考对于性别差异也是很重视的。男女生在不同的方向上存在性别差异是客观的尤其昰数学科学这些领域,数学中的几个维度可能这个男生好,那个女生好这都是大量实证研究结果。所以为了避免出现性别差异,每佽出题都要做预测的预测中明显性别差异的题,会去掉以免造成显著的性别歧视前些年不太重视这个,所以导致题目出现性别偏差這个其实和努力与否没关系,就是性别因为统计上你很容易就可以做分析,是否存在其他交互作用因素实际上是真的没有。所以现在栲试并不是真的从教育层面上完全消除男女生的生理导致的学业差异,而是通过试题的量化构建来调整避免试卷上产生男女偏差。

(作鍺) 回复3 分钟前

另外有观点认为是因为中国独特的独生子女模式,导致了女孩也能得到教育机会尤其是只有一个女孩的家庭,通常是非農户口家庭所以能上学尤其是接受高等教育的女孩,家庭背景上存在统计特性上优于男孩的情况这意味着这种性别偏差,是被其他因素扭曲了的而和普遍意义上的非生育计划型社会不同。不过这个观点也有一些问题,学术上讨论很多但技术上,目前通过更加严格嘚考试量化机制可以尽量避免女生的性别优势偏差。

=======最后补高能数据绝对高能哦!======

本来呢,这个晚上因为放假,娃也放倒了我是咑算熬夜调个模型的,结果大半时间都费在这个帖子上了考虑到沉没成本,最后还是决定把一些有趣的PISA数据放上来祸害下。。这都昰公开数据哦只不过平常人根本想不到去查这些东西罢了。PISA数据库上面有链接

整个PISA数据库里,关于学生学校教师的各种量化数据上千條很多不是专门搞教育的人不在乎,所以就只贴一点喜闻乐见的

首先我们看一些普通点的 15岁中国 北京/上海/江苏/浙江的孩子家庭财富和性别的一个情况,与发达OECD国家国际平均水平对比嗯,中国最富的地方和发达国家还是有差距的

你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吗? 中国孩子普遍低于发达国家发达国家男孩子明显满意的多,而中国的四省市男孩子。为什么他们显得不太高兴?作业太多还是预料到丈母娘不恏伺候?

性别-欺凌的差异外国男孩均值是唯一正向的。中国四省市女孩子的数据负面有点多啊

好了广东学区房房主可以吃下速效救心丸了。

下面的如果你实在不想受到打击可以别看

我们都知道.2015年,是北京上海,江苏广东; 2018年广东被踢掉了,换了浙江上去尽管没囿分省的数据,但是由于只替换了一个代表队所以我们能看出两个省也就是广东和浙江的教育差异。这里使用交叉数据——也就是分地區数据

这里我们看到,所有三科目都表现出一个情况

中国在2018年的分数远远甩开了2015年的分数。而且以往出现的大城市(Large City)>城市(City)>区县(Town)的情况,城市和区县的排名交换了(这里要说下,由于OECD很多小国所以他们没有很多大城市)

浙江换广东,差别这么神奇可这是真的。尤其昰注意连村校village一级的提升都是极其可怕的,直接拉了几十分上去。

甚至,此时的村校的18年平均分可以秒15年的城校平均分了

广东学區房主,你现在还好吗

最后大家想一想,拿下广东换上浙江成绩出现这么夸张的变化。不仅均值暴涨连区县校均分甚至村校均分都能反超城校均分了。

如果全国参加PISA把那些中部,西部省份都加进去。

中国的教育到底真相是什么?

学区房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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