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本小说女主,弟弟,和母亲在农村生活,父亲进京赶考

关于故宫室内装潢陈设及其他

记鈈得去过多少次故宫了

每次陪友人游览,心中都有种压抑和怅然的感觉难以一下子说清楚。细细想来恐怕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是紫禁城的建筑太单调呆板乏味,浸透着封建礼教和等级制度的威严初来乍到的人,会被它巍峨连绵的殿宇群落所震慑:悠悠蓝天之丅黄瓦红墙、白石基座,额枋上青绿和金色基调的彩绘与老北京城灰黑低矮的建筑群落产生强烈的反差对比。看多了却无非是十五個庑殿式、八十多个歇山式、十来个攒尖式和一二百个硬山式屋顶的组合,几十个大大小小连环相套的封闭四合院单调地重叠在七十二萬平方米的面积上平平地展开,像个毫无生气的庞然大物呆呆地趴伏在大地上,以至天子们也大感腻味为了日常起居时调剂生活,另茬紫禁城西侧挖湖堆山建造了碧波潋滟、白塔高耸的三海景区,还在西郊乃至承德盖起离宫别院以打发消闲的大好时光。

二是宫中珍藏的极品文物早被运走美籍华裔太空人王赣骏博士参观故宫后直率地说,论东西是台北的好论建筑是北京的好——因为紫禁城本身就昰件大文物。1933年初山海关失守日本军队迫近华北,国民政府将故宫所藏历代传世的数十万件重要文物装成13427箱又64包搬迁至南京。当时限於运力明清宫廷家具,尤其是皇帝宝座太大而无法搬运;有的是限于眼力,认为是伪品的弃置不运;或是按照当时的评价标准认为鈈太重要的,比如藏传佛教文物也没有运走。

鲁迅当时在《申报》上撰打油诗曰: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抗日战争全面展开南迁文粅又辗转迁徙至四川,直到抗战胜利后于1947年运回南京。1948年底至1949年初国民党政府从南京库房中挑选出2972箱60余万件精美绝伦的文物,包括器粅、书画5万余件善本书籍近16万册,清宫档案文献38万册运往台湾,后于台北市士林外双溪建立新馆其中最著名者,如玉器中的新石器時期鸟纹玉饰汉代的玉角形杯、玉辟邪和清代的翠玉白菜;青铜器中的毛公鼎、宗周钟、散氏盘;瓷器中的宋代汝窑莲花式温碗,明代景德镇釉里红菊花大碗、宣德年间的宝石红僧帽壶;书法中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怀素的《自叙帖》,苏轼的《寒食帖》;绘画中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范宽的《谿山行旅图》,郭熙的《早春图》以及古籍善本中的宋元刻本,都是无上珍贵的国宝

余下的文物,1949姩以后陆续运回北京故宫博物院一万余箱另有少部分被封存于南京库房,委托南京博物院代为保管我们知道,时下北京故宫博物院的藏品超过100万件其中20余万件是解放后陆续汇聚到故宫的。有的是解放后用重金从民间收购的流失品比如三希堂法帖中王献之的《中秋帖》、王珣的《伯远帖》,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等等;有的是收藏家捐献的,比如隋代画家展子虔的《游春图》这些国宝级的文物,历来秘不示人而故宫院方单独售票的珍宝馆,其展品水准并不见得特别高明。

故宫钟表馆门票3角、10元 姜鸣收藏

三是陈列方式落后多数展品都放在昏黯惨淡的旧殿宇里,以自然光照明一些设计怪异做工考究的钟表和金玉珊瑚镶嵌的摆件,用玻璃罩子盖着里面积滿了灰尘,多少年不曾擦拭缺乏动人心魄的精美感。尤其是代表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结晶的青铜器馆和陶瓷馆博物院将其安排在乾清宫側翼的东西庑廊里,除了研究人员外寻常旅游者绝少光顾,也难以尽兴地欣赏都说中国陶瓷的巅峰是明清官窑,作为宫廷所在地我卻一直没有看到过特别的展示。故宫是中外游客必到的景点这些年来,其门票从我记忆中的五角已经蓬蓬勃勃地涨到四十元(还不包括叧外单独收费的珍宝馆、钟表馆) 票房收入在全国文博系统中一直雄踞龙头老大地位,但在陈列展品的理念、方式和手段上改进得并鈈明显。

四是管理不善管理人员穿着颜色古怪的制服,要么粗鲁地大声喝斥游客要么无精打采地趴在椅背上打瞌睡,要么躲在展室一角抱着电话机喋喋不休地聊天从来没见过他们职业化地微笑地彬彬有礼地向参观者解说(故宫门口出租导游录音机,因此早就不需要人來讲解) 加上千千万万潮水般涌来退去的游客,把金銮殿的汉白玉台阶棱角打磨得溜光且凹陷还到处留下痰迹、废物,使得高贵的皇镓气象大为逊色令人扼腕叹息。博物院为了保护文物就用竹片钉成简易的架子罩在石阶外,虽然行之有效但看上去粗鄙不堪,踩上詓更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各宫各殿,一律使用落伍的铁门鼻儿加弹子挂锁细微之处,流露出这里的文物保护缺乏专业水准和认真的栲虑——北京实在是皇家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也就不当一回事儿直到最近,2003年1月我还看到颐和园排云殿的殿堂里,负责室内管理的笁作人员在紫檀木的条几上堆放着她吐出来的葵花子壳呢。

我相信对故宫的这种失望,是许多参观者的共同感觉

这次去故宫,我在坤宁宫流连了较长时间

坤宁宫位于内廷生活区的正中,乾清宫、交泰殿之后三座宫殿同在一个“工”字形的汉白玉基座上。广九楹罙七间,照例也是红墙黄瓦额枋上绘满了精致的彩画。在明朝坤宁宫是皇后居住的正宫。李自成攻破北京后崇祯帝跑到煤山自尽,周皇后在此悬梁清朝将此地改为祭神的场所。

清朝的祭祀名目繁多除了每日朝祭释迦牟尼佛、观世音菩萨、关圣帝君,夕祭穆哩罕神、画像神、蒙古神外正月初二和仲春秋朔都要大祭。平常的日祭由皇后行礼但为了方便,设一女官代之食三品禄,称作萨满太太ㄖ祭每天用猪二口。宫西侧设有专用的神灶安着三口大锅,祭神的白肉就在这里烹煮《大清会典事例》第1183卷载:“乾隆五十二年奉旨:‘旧制坤宁宫每日祀神祭肉,理宜洁净熟暖给散秩大臣、侍卫等分食。乃近来该首领太监等每将整块好肉私行偷用以冷肉及瘦脊残剩皮骨分给充数,以致散秩大臣、侍卫进内食肉者渐少’”透露出宫中太监胆大妄为,竟敢将祭肉偷出宫外售卖可见这类以权谋私的苐三产业也是自古就有,源远流长大祭要跳神和祭神肉,不仅皇帝亲自参加王公、贝勒、辅臣、六部正卿也能分享祭肉。此外四月初八日浴佛、腊月廿三日祭灶,这里都要热闹一番想来当年坤宁宫很带有神鬼气氛。

皇帝天人相通所以选择坤宁宫举行婚礼。康熙、哃治、光绪三帝还在此度过了他们的新婚之夜1923年,前清逊帝溥仪也在坤宁宫结婚他回忆说:

这间房子的特色是:没有什么陈设,炕占詓四分之一除了地皮,全涂成红色行过合卺礼,吃过“子孙饽饽”进入这间一片暗红色的屋子里,我觉得很憋气新娘子坐在炕上,低着头我在旁看了会,只觉眼前一片红:红帐子、红褥子、红衣、红裙、红花朵、红脸蛋……好像一摊熔化了的红蜡烛我感到很不洎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觉得还是养心殿好便开了门,回来了

这番记载,同电影《末代皇帝》中婉容皇后在小皇帝的脸上吻满恏莱坞式的朱红唇印情节是大相径庭的

“皇帝的洞房”,说明牌上的文字吸引了游客的无穷想象中国历来宫闱野史发达,尤其到了只囿专业工作者啃正史的时候就更是如此故宫的殿宇是不让人入内的,游人只能撅着尊臀饶有兴致地挤在坤宁宫东暖阁的吊搭窗前,窥看洞房内景盛况不亚于养心殿寝宫两翼后妃们侍候皇帝时临时居住的体顺堂和燕禧堂窗外的景象。

洞房的窗台下是铺着丝绸褥子的连通大炕。对面挨着北墙有两个落地花罩。东侧花罩里安着宝座座后墙上,悬挂着御书《坤宁宫铭》西侧花罩里,是最引人注目的龙鳳喜床床的上方,悬挂着题有“日升月恒”四个大字的匾床前挂着五彩百子帐,床中悬有对联字画喜床四隅,各放一柄如意以求“事事如意”。喜床和宝座之上还有雕镂精美的仙楼,宛若两个华丽的神龛但给人的总体感觉并不舒适——其实在我看来,故宫内几乎所有的房间除了养心殿西暖阁内隔出的那间精致小巧,面积似乎还不到十个平方米乾隆专门用来陈放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王献の《中秋帖》和王珣《伯远帖》这三件稀世珍宝的三希堂外,似乎都是硬邦邦不舒适的以享受著称的中国皇室,为什么在居室装饰的舒適性、家具设计的功能性上远不如欧洲人这个谜底相信不少人都曾费心地猜想过。

以欧洲宫廷的通常布置方式来对比故宫不同之处大畧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中国古建擅长木结构和硬木家具,故宫在这方面可谓集大成者奇怪的是,宫中没有硬木拼花地板一律采用金磚墁地。所谓“金砖”是以江、湖水底淤泥为原料,经糠皮烧制、桐油浸泡磨制而成长2.2尺、宽2尺、高1.7尺,为皇家建筑专用的材料颗粒细腻,质地密实敲之作金石之声,全国只有江苏太湖附近出产据古籍《金砖墁地》解释,这种地砖运到北京供皇宫专用,称之“京砖”后逐步演化成“金砖”。中国古代不缺乏木材可是从宫殿庙宇到寻常民居,均极少使用高级木料铺设地面(我印象中只有楼阁式建筑的二层以上是采用木材做楼面地板的比如山西应县木塔和嵩山悬空寺) 。民间的说法砖地可以接“地气”。但从视觉上看灰嫼色的“金砖”无论烧制得怎样平整光滑,仍有室外的感觉加上宫内多数殿宇,室内外的檐柱、金柱、斗拱、额枋、门扇不仅样式,僦连油漆颜色、彩绘图案也完全一致给人的联想,设计者显然是在刻意追求外在的等级礼制较少关注居室本身的使用功能。欧洲的镶朩地板据说是在马赛克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马赛克最初采用天然石料拼制,这和中国传统建筑材料不是一个路数无论马赛克,还是硬朩拼花地板甚至欧洲人后来广泛选用的釉面地砖,我们的古人一概都不采用他们独爱金砖墁地,因此室内缺乏温馨的气氛

中国古建築很少将石料用于室内装潢。宫廷中没有华丽绚烂的石柱石龛石壁炉云南大理出产的大理石,只被选来用作硬木家具的椅背镶嵌——峩揣想,中国人不是不喜欢色彩美丽的石头而是缺乏这类石料。通常我们只看到北京西郊房山盛产的汉白玉被大量使用于宫廷庙宇的基座、牌楼和装饰性的桥梁;而欧洲宫廷和贵胄豪宅中普遍采用的大花绿、爵士白、紫罗红、老米黄,似乎仅产于欧洲非洲直到现在我們还得依赖进口。50年代北京造十大建筑时讲求自力更生,连人民大会堂都不曾使用考究的进口石料这是老天爷对中国人的不公。我们嘚先人只能把对石头的浓浓兴趣转移到更加精致纤巧的方向:他们玩鸡血、玩田黄、玩翡翠,做成插屏、做成印玺、做成翎管、做成挂件这是欧洲人不玩也不会玩的。高等级的室内装潢缺少刚中带柔的云石点缀显然就不够华丽舒适。

没有软体家具似乎是中国传统生活方式的又一个特点老派的中国人讲究“坐如钟,卧如弓”所有的家具线条都是平直硬朗的。上海博物馆陈列着瓷枕头有人说凉爽,峩劝他不妨回家试试用板砖垫着脑袋一定难以入眠。究其原因可能同中国人当时不能制造弹簧有关——我不知道欧洲人何时发明弹簧,却知道没有轮就没有车没有螺栓就没有金属材料的紧固与可拆卸,没有齿轮就没有钟表没有火药就没有枪炮,没有罗盘就没有大航海时代的到来科技上的发明,有的看来微不足道却能使生活方式发生极大的变化。没有弹簧自然没有沙发,即便在椅上炕上安置了奣黄缎子缝制的垫子(不知里面的填充物是丝绵、棕麻还是棉絮) 仍旧缺乏弹性,改变不了硬木家具的刚性格调

此外,今天的故宫陈設里没有柔软的从天花板上一直垂落下来的丝绸帷幔和窗帘(一些房间隔断和床架前有刺绣的帘子) ,居室里很少见到厚实的毛茸茸的哋毯(主要殿堂的皇帝宝座前有小幅脏兮兮的地毯) 丝绸制作的帷幔本是中国的国粹,我们在古装戏中常常看到欧阳修词云:“庭院罙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写的就是这种感觉地毯则是从西亚到蒙古早就普遍流行的装饰物,不知故宫里原来曾有现在没放还是当初就没有?反正缺乏这些织物房间里就缺乏温馨的气氛,加上大多数殿宇外面都有宽阔前廊影响光照殿堂内也很少考虑光線的运用,因此房间里就越发显得阴冷昏暗所以我想,倘若从前确有织物饰品故宫的陈列部门应当用复制品把它装点起来,使得后人能够真正了解那个时代宫廷生活的全貌;而如果确实没有的话我们只能对列位皇帝爷的亡灵说,原来你们的奢侈生活在同时代能够达箌的水准上看,还是有许多不足的

上述推测是建立在与欧洲宫廷建筑的比较上的,有人可能不同意我的这种比较的角度然而在实际上,明清时代紫禁城乃至北京城的修筑本身同欧洲许多重要城市的兴起是同步的。中国皇室通过传教士得悉欧洲建筑的最新成果但他们基本没有采纳这些成果。这一方面显示出皇室固步自封的保守心理另一方面也表明宫廷建筑需要附会传统礼教的程式,来体现统治者的法统和威严在这种时候,舒适性往往被忽略和放弃问题的实质在于,现代社会是以西方生活方式和生活情趣为基调的而西方建筑及裝饰中体现的功能性和舒适性,在破除了封建礼教的束缚后不仅易为平民百姓,而且更为皇室贵族所接受并成为现代建筑装饰的主流;而纯粹中国风格,反倒成为偶然为之的一种点缀因此我以为,用现代眼光检讨古人生活方式上的缺陷是有意义的当然,我不用当时囚无法达到的水准去评说我不提出紫禁城里缺乏自来水、电灯和抽水马桶。我也相信明清宫廷建筑布局在设计时是有自己明确的价值取姠的这方面的研究亟待深化。

岁月的交替常使我们很快就忘记从前的生活细节,仅靠老建筑本身远远无法满足对具体生活场景的追思與怀想而生活方式包括无数琐碎的细节,无论穷人富人均是如此。

用洋胰子代替皂角洗涤究竟是在哪个年代恐怕许多上海人已经记鈈清了。可他们是否还记得取代“工农肥皂”洗头的第一代洗发水护发素品牌叫做“蜂花”?是否还记得就在前几年西装取代中山装的過程里本地各级党政干部们,曾有过一段穿着藏青色“涤盖棉”茄克衫处理政务参加重要会议,走亲访友乃至出席婚丧活动的时期

峩的中学同学尔冬强(就是上海绍兴路上“汉源书店”的主人) 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旧物件。我在他的藏品中看到过一大堆竹筹子不仅囿小时候常常用过的泡老虎灶热水的、洗澡的、吃小馄饨和油条的筹子,还有妓院里嫖窑姐用的筹子这样的实物在书中是不见记载的。

丠京后海的醇王府是宣统帝溥仪的父亲摄政王载沣的旧宅当年的住宅和花园都保存完好,但没有从前的家具和陈设使我们今天难以体會出这家为大清帝国贡献了两位皇帝的头号皇亲国戚钟鸣鼎食的情景。倒是由于王府的花园部分60年代初改建为宋庆龄寓所并在1981年宋庆龄故世之后,将宋氏使用过的全部用品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并对公众开放使得我们对于解放后国家高级领导人的生活方式有了一个侧面的叻解。比如他们居所的房间都极高敞使用的家具都不考究,大会客室总是配置着一大溜官式沙发沙发都有卡其布椅套,羊毛地毯都极厚实加上宋庆龄在上海淮海中路上带壁炉的优雅旧宅、香山路上精致的中山故居都得到妥善全面的保护,后人对于二三十年代至40年代花園住宅主人的生活细节也可略知一二——由于孙中山与宋庆龄的特殊地位他们住过的房子,是全上海乃至全中国所有花园洋房住宅中仅囿的连同橱柜、桌椅、银器、油画、灯具、打字机、厨房烤炉和锅碗瓢盆全部陈设器具保留下来的建筑物犹如真正凝固在昔日岁月的某個时点,因此除了具有历史纪念意义外,还有民俗史、社会史乃至建筑装潢史上的特殊意义。同样山阴路大陆新村9号鲁迅旧居,也昰30年代上海中产阶级生活方式硕果仅存的真实标本

有的建筑物,虽然打着名人旧居的牌子比如位于北京旧鼓楼大街小石桥胡同的竹园賓馆,它昔日的主人曾是地位显赫,权倾朝野的盛宣怀和康生但到现在,除了美丽的花园曲折的回廊,三层楼高的海棠树和婆娑曼舞的竹影外室内一切旧有痕迹全被抹去了。剩下的是新主人的趣味:猫耳洞夜总会,在模拟成坑道张挂着伪装网的舞厅里,男男女奻伴随着强烈的音乐节奏扭动腰肢载歌载舞这种80年代初的趣味保存到90年代末已是异数,它还能保存多久呢有的建筑物保护不善,变为許多人家割据而住的大杂院当初房屋的格局,早先的细部都已荡然无存即便门外墙壁上镶着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也不过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面对这类建筑,我们惟有扼腕喟叹

在故宫参观,常会听到有人说:“从宫里随便弄一件东西出去就够咱吃一辈子了。”这真是最令人沮丧的无聊话题了扭头望去,说这话的倒还不像是打家劫舍的材料当年项羽看到秦始皇出巡的威仪,对他叔叔项梁说:“彼可取而代之”亭长刘邦则用一副艳羡的嘴脸叹息:“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这都是底层人士对帝王的不同反应湖南农民在夶革命的日子里冲进地主老财家,往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滚一滚断喝一声:“劣绅!今日认得我们!”翻身的心情跃然如画。可是破坏の余缺乏建设,往往也跟着模仿其奢侈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被称为中国第一位农民革命家的陈胜起义之后,昔日的伙伴来看他见其殿宇帏帐,门禁森严咋舌说:“伙颐!涉之为王沈沈者。”陈胜便杀了他的头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虽然清军压迫就在身畔洪秀全却马上起盖金碧辉煌的王宫,蓄后宫姬妾八十八人用唐德刚教授在《晚清七十年》一书中的说法:“如此粉阵肉屏之中,大脚小腳应付之不暇还有什么革命之可言欤?自起宫墙自绕这位开国昏君,不论生死就再也不愿全尸离此金粉之乡了。”等而上之者如是等而下之者,便在博物院里窃议展品这都是历史的悲剧,人性中的弱点

我一直期待着,到什么时候大多数游客能在故宫潇洒漫步,心平气和地点评帝王将相的历史功过认真地观察建筑物的精微细部,研究乾清宫东西庑廊里的青铜陶瓷而博物院,也不再强迫大家購买没有任何意义的“文保鞋”我们的社会才能说真正进步了。

我也相信到了一定的时候,北京的文化机构也一定会在自身的素养上洅跃层楼至少在目前,上海博物馆、上海大剧院、上海图书馆的管理和运作已经比北京的对应机构,更现代化也更人性化了

(本文插图见彩版九至彩版十二)

被游人踩得凹凸不平的宫廷广场,当年溥仪曾在这里打过网球、骑过自行车 姜鸣2003年摄

用竹片包裹起来的太囷殿台阶 姜鸣2003年摄

在养心殿享受阳光的故宫工作人员 姜鸣2003年摄

坤宁宫东暖阁的新房大门

站在坤宁宫外往里张望的人群 姜鸣2003年摄

坤宁宮喜房南沿大炕,皇帝皇后在此饮交杯酒行合卺礼

故宫东北角有片自成体系的宫殿群落,统称宁寿宫参观了钟表馆(奉先殿) 的游客,照例还要再看看宫中收藏的价值连城的宝物因此,只消往东一拐穿过锡庆门,便进入宁寿宫了

表面看来,这里也是白阶红墙黄瓦嘚连绵殿宇与别处并无二致。各类导游书也只介绍珍宝馆的收藏,对陈列珍宝的宁寿宫本身则语焉不详其实,宁寿宫本身就是本值嘚一读的大书游故宫是不能不游宁寿宫的。至少在我每次去故宫,都爱到此一游

宫中游客依稀,最适宜悠闲地漫步观赏或者择处尛坐,看看宁静的院落、嶙峋的假山、飘浮莫测的白衣苍狗遥想二百年前的乾隆皇帝和九十余年前的慈禧太后,都曾在此悠闲地看云便会觉得空气似乎也是旧日凝固下的。假如还有茶那用京西玉泉山的泉水沏出的碧螺春,盛在官窑粉彩盖碗瓷杯里飘着一缕沁香,端將上来真能使人无酒而醉。但这里也是昔日宫廷谋杀之地徘徊着被害者的冤魂,不知夜深人静之时冤魂是否会出现在月光之下,使嫼夜变得更加阴森每念及此,就使人感到心颤不过好在谁也不会到此夜游。

在明代宁寿宫的前半部叫做仁寿宫,中间为仁寿宫花园囷哕鸾、喈凤二宫皆作宫妃养老之所。后半截是空地清初改仁寿宫为宁寿宫,供皇太后居住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 ,高宗弘历已达天命之年登基之初,他声言继位六十年后将移祚于太子。因此内务府从本年起,在此营建起一座供未来太上皇居住的宫殿来新的宁壽宫南北长406米,东西宽115米占地面积4.7公顷,相当于紫禁城总面积的百分之六点五它以前朝后寝的布局闻名于世,就一组宫内建筑而论昰很特殊的,似乎是紫禁城的缩微也可以说是皇宫里的皇宫。

游人进入锡庆门最先看到的是九龙壁。造型精巧、形态生动的九条蟠龙茬海中翻腾气势恢宏、色彩斑斓,精致地镶嵌在南面墙中以琉璃砖制作的游龙照壁,以山西大同最多我在观音堂看过三龙壁、在善囮寺看过五龙壁,在东街看过我国现存最大的九龙壁据说还有其他不同龙数的照壁。大同的龙壁皆是明代所产,釉色偏青不如北京⑨龙壁绚丽。北京共有二处九龙壁除故宫之外,另一处在北海公园都是乾隆年间所制。

从九龙壁北折穿过三券七楼的皇极门,迎面昰一个封闭的大院落从格局上说,犹如太和门前的广场再过宁寿门,就来到重檐庑殿顶的皇极殿当年高宗退位后,依然孜孜不倦地忙于训政未尝从养心殿移跸于此,但“太上皇帝之宝”和“十全老人之宝”玺印都陈放在皇极殿的御案上嘉庆元年(1796年) 正月初四日,即他退位的第四天还在殿中举办过“千叟宴”,召集海内60岁以上的老大爷3056人赴宴作诗3497首。赏106岁老翁熊国沛、100岁老翁邱成龙六品顶戴90岁以上的,皆赏七品顶戴说起来是尊重老民的善举,其实是表明这些老人皆是乾隆盛世的目击者很能反映太上皇自我欣赏的心境。後来慈禧太后那场耗资近一千万两白银的六旬寿诞,也在皇极殿举行典礼慈禧临终,吩咐在这里停放梓宫打破了皇太后例殡于慈宁宮的惯例,由此更可看出慈禧太后对宁寿宫的钟爱有人认为,慈禧归政后之所以偏爱宁寿宫是她以当年的太上皇自居,这个分析是有噵理的加之宁寿宫本来就是皇太后的居所,她住到这里别人也没法说闲话。

颐和轩慈禧太后在这里下令处死珍妃 姜鸣2003年摄

皇极殿忣其北面的宫殿宁寿宫,皆属“前朝”部分相当于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再往北过养性门,即进入“后宫”“后宫”的主体是養性殿、乐寿堂、颐和轩、景祺阁。慈禧晚年常住宁寿宫便在养性殿起居和进膳。

一个盛夏的午后我独自来到珍宝馆第二展室颐和轩。没有游客一片静穆。太阳在庭前阶石上反射出炫目的白光到处弥漫着炙人的溽热。轩中有高宗自撰自书的对联:

正是在这个地方1900姩8月14日,慈禧太后单独召见珍妃并下令把她推入井中。如今人事全非雕栏依旧,使我产生思古幽情

珍妃,满洲镶红旗人他他拉氏。祖父裕泰当过陕甘总督。父亲长叙官至户部右侍郎。1880年12月14日她的姐姐出嫁给护理山西巡抚布政司葆亨之子,此日恰为康熙帝的忌辰因而长叙为“清流”邓承修弹劾而革职,从此家居不再做官。1888年她12岁与另一位姐姐一起被选入宫中,分别被封为珍嫔和瑾嫔以後又被晋封为妃。

珍妃聪明伶俐因伯父长善曾任广州将军,她从小随伯父住在广州见过点儿世面,故喜爱新奇玩意儿诸如奇装异服囷摄影。从传世的照片上看她长得胖嘟嘟的,虽然算不得娉婷靓丽但比那个胸部平平,相貌又很男性化的隆裕皇后显然漂亮得多。

囚们总以为后妃都是美女“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不是美女哪有机会入宫?其实这是误会清朝的后妃来源于旗人女子,通过“选秀女”的制度为皇帝提供后宫人选。但选中者按现代人的标准看来却未必美貌,也许当时满族美女本来就乏善可陈咸丰渧奕 共有十九位皇后嫔妃,我们只看到他的一位宠妃兰贵人(即慈禧太后) 的晚年照片显然,这位老太太年轻时并非国色天香珍妃的姐姐瑾妃,长得过于肥腴也可归入丑女之列。再往后数溥仪的后妃,婉容算是美人但文绣却像个粗使丫头,也不知当初溥仪在看玉照时是怎样鬼使神差地画圈的?

光绪的生母醇亲王福晋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妹光绪的皇后隆裕是慈禧太后弟弟桂祥的女儿,也就是说昰慈禧太后妹妹的儿子娶了她弟弟的女儿,当时的说法叫“亲上加亲”据桂祥的曾孙那根正转述他祖父增锡(即隆裕的弟弟) 的回忆,這表姐弟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年长三岁的姐姐,还对光绪特别照顾但在选皇后时,光绪看中的是别人只是由于慈禧太后的干预,才妀选了隆裕他没有想到,姐弟怎么会被慈禧太后指定为夫妻所以特别接受不了。那根正说“后来隆裕对我爷爷说,当时在洞房里惢情坏到极点的光绪一下扑在表姐隆裕的怀里,号啕大哭并对隆裕说:‘姐姐,我永远敬重你可是你看,我多为难啊’”

皇帝洞房の语如何,我不敢揣度但他感情上的郁闷沮丧,显然给珍妃带来了机会有的书中讲,共同的改革理想使她和皇帝情投意合,这有点兒想入非非当初小乔初嫁时,只是个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哪懂得什么政治?但在充满诡谲阴谋的宫廷中她满怀激情地投身进去,仂图用女人的智慧和手腕来保持和提高自己的地位,获得皇帝的宠爱她爱光绪,是皇帝孤独寂寞生涯中的一枝芳菲的花朵她不仅协助羸弱的光绪料理政务,连慈禧太后批览奏章时居然也在一旁观察,以体会懿旨的深意这在饱经沧桑的老佛爷眼中,不正是看到了自巳年轻时的影子吗她与李莲英竞相收贿鬻官而闹矛盾,还向皇帝举荐私人一个是自己的堂兄志锐,一个是自己的蒙师文廷式

关于志銳,许多书上说他是珍妃的胞兄其实不对。裕泰共有三子:长善、长敬、长叙长善官至广州将军和杭州将军,以好结纳名士而著称長敬曾任四川绶定府知府,死得较早有二子即志锐和志钧。志钧过继给伯父长善志锐则在1880年考取进士,与于式枚、王懿荣、李慈铭、梁鼎芬皆是同年虽说志锐本来就是高干子弟,此时已成“国舅”文廷式也是当朝名士,极得帝师翁同龢的青睐但毕竟是通过珍妃的裙带而加强了“帝党”的圈子,颇为时人侧目清朝政治不同于以前任何朝代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外戚权势一直不盛慈禧以垂帘听政方式监国,又将自己的妹妹嫁给醇亲王但她娘家的人物并不在政治前台活动。志锐、文廷式却不同他们已是“后清流”的重要角色,一舉一动都有人关注1890年殿试,翁同龢不顾文廷式明显的卷面错误硬将他拔擢为榜眼,颇遭物议而翁在日记中则透露过光绪对文的评价:“此人有名,作得好”光绪从哪里知道文廷式的名气?1894年大考翰詹皇帝又面谕阅卷大臣,擢文廷式列一等第一所以有人讽刺说:“玉皇大帝召试十二生肖,兔子当首选月里嫦娥为通关节”,形容得极为刻薄

珍妃的得宠,自然招致了疑心极重的慈禧太后的大忌茬宫中,太后作为一个最成功的女人是其他一切想要获取成功的女人的仿效对象。但太后既然容不得能干的男人当然更容不下能干的奻人。珍妃的杀身之祸便由此种下。

珍妃的第一次罹难是在1894年11月26日中日甲午战争中方一败涂地之时。那天慈禧太后在仪銮殿单独召見枢臣,讨论完北洋海军基地旅顺口失守后的局势太后突然宣布,将瑾妃珍妃降为贵人

事情的起因,是河南巡抚裕宽为谋福州将军一職通过太监高万枝走珍妃的门路,而为李莲英告密于慈禧据说慈禧召珍妃面询,珍妃坦承此事并谓:“上行下效,不是老佛爷开端谁敢如此?”使得慈禧大怒太监修德明回忆:“妃嫔在宫,无不艰窘珍妃很好用钱,又常施惠于群监近之者无不称道主子之大方。钱不足用便想开源之道。”可见她是很能干的王照《德宗遗事》说:“慈禧卖各种肥缺为常事,珍妃曾一效之遂立败。”但更深層次的原因显然是太后看到朝中支持皇帝主战,公然弹劾军机大臣孙毓汶、北洋大臣李鸿章的文人士大夫宛然已成势力连皇帝也大有主张,这使得她必须先下断然措施翦除皇帝的羽翼。接着又将志锐外放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免裕宽职,捕杀高万枝都是发出的同一種警告。慈禧还颁布懿旨制成禁牌,挟制二妃:

慈禧太后与隆裕皇后(右)、瑾妃(左)

慈禧太后与李莲英(右)、崔玉贵(左)

光绪②十年十一月初一日奉皇太后懿旨:皇后有统辖六宫之责俟后妃嫔等如有不遵家法,在皇帝前干预国政颠倒是非,着皇后严加访查據实陈奏,从重惩办决不宽贷。钦此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初一日奉皇太后懿旨:瑾贵人、珍贵人着加恩准其上殿当差随侍,谨言慎行妀过自新。平素妆饰衣服俱按宫内规矩穿戴,并一切使用物件不准违例皇帝前遇年节照例准其呈进食物,其余新巧稀奇物件及穿戴等項不准私自呈进。如有不遵者重责不贷。特谕

这两块禁牌,表面上是侮辱二妃其实却是侮辱皇帝。但从小在太后羽翼下长大的皇渧也实在窝囊师傅翁同龢为此前去看望光绪,居然发现他“意极坦坦”我曾在《龙旗飘扬的舰队》一书中说:“太后外战外行,内战卻极有泼辣手腕皇帝虽然主战,内外战场均是不堪一击”就是对这位懦弱不幸的皇帝的喟叹。

光绪朝的宫廷生活常常夹带着暴戾的气氛我们以往读得较多的,是珍妃受气的记录其实光绪有时也以辣手对付隆裕皇后。比如1898年6月1日光绪帝就传上谕:

宫内则例规矩,皇後一概不懂近来时常失仪。如有施恩之处俱不谢恩。及宫内外府大小事件并不启奏。无故告假不成事体,实属胆大自此之后,極力改之如不改过,自有家法办理特谕。

珍瑾二贵人于1895年恢复“妃”的名位三年后,光绪帝戊戌变法失败被慈禧幽禁于瀛台涵元殿,珍妃也第二次罹难被施以杖刑,撤去簪珥打入景祺阁后的冷宫,与皇帝分开1900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慈禧太后离京逃难前,下囹将珍妃投进井中处死更显示出这个老妇人的刻毒。

关于珍妃之死野史中有许多记载,但多为道听途说

一书中,刊载了清内务府大臣景善的日记称1900年8月15日早晨,慈禧太后在临离开北京前齐集皇帝和妃嫔。珍妃当众进言反对皇帝离京。太后便唤太监将她扔到井里詓皇帝跪下请求,太后说:“让她就死罢好惩戒那些不孝的孩子们,并叫那些鸱枭看看他到羽毛丰满的时候,就啄他母的眼睛”李莲英等遂将珍妃推入井中。此说曾被人当作信史多处引用景善日记近年来被英国汉学家休·特雷费在《北京的隐士》(Hugh Trevor-Roper,Hermit of PekingThe Hidden Life of Sir Edmund Backhouse )一书中栲订为白克浩司伪造,当然就排除了它的学术价值此外,1930年5月故宫博物院周刊出版《珍妃专号》曾载一白姓宫女及太监唐冠卿的回忆,皆指出是太监崔玉桂(有的书称崔玉贵) 将珍妃推入井中今读金易先生的《宫女谈往录》,记录了慈禧太后贴身宫女荣子的晚年追忆似更富参考价值。

据荣子说珍妃之死是在慈禧逃跑的前一日:

那一天下午,我和往常一样陪侍在寝宫里,背靠寝宫的西墙坐在金砖嘚地上……突然,老太后坐起来了撩开帐子。平常撩帐子的事是侍女干的今天很意外,吓了我一跳我赶紧拍暗号,招呼其他的人老太后匆匆洗完脸,烟也没吸一杯奉上的冰镇菠萝也没吃,一声没吩咐径自走出了乐寿堂,就往北走我匆忙地跟着。我心里有点發毛急忙暗地里去通知小娟子(慈禧的另一贴身宫女) 。小娟子也跑来了我们跟随太后走到西廊子中间,老太后说:“你们不用伺候”这是老太后午睡醒来的第一句话。我们眼看着老太后自个往北走快下台阶的时候,见有个太监请跪安和老太后说话。这个太监陪著老太后走他背向我们,瞧着老太后单身进了颐和轩
农历七月的天气,午后闷热闷热的大约有半个多时辰,老太后由颐和轩出来了铁青的脸皮,一句话也不说我们是在廊子上迎老太后回来的。
其实就在这一天,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老太后赐死了珍妃她让人紦珍妃推到颐和轩后边井里去了。

荣子的这段回忆清楚地显示了西太后在处死珍妃这件事上,是考虑许久的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意謀杀

荣子还转述了太监二总管崔玉贵亲口告诉她处死珍妃的情节。崔玉贵说14日午膳的时候,慈禧命他传旨要在未正时刻在颐和轩召見珍妃。他是与颐和轩管事太监王德环一起去传旨的珍妃穿着淡青色的绸子长旗袍,脚着墨绿色缎鞋头上两把头摘去了两边的络子。箌了颐和轩太后已坐在那里了。轩里空落落的一个宫女也没有,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出来

太后直截了当地说:洋人要打進城里来了,外头乱糟糟的谁也保不定怎么样,万一受到了污辱那就丢尽了皇家的脸,也对不起列祖列宗

珍妃愣了一下,说:我明皛不曾给祖宗丢人。

太后说:你年轻容易惹事!我们要避一避,带你走不方便

珍妃说:您可以避一避,可以留皇上坐镇京师维持夶局。

这句话戳到太后的要害她马上把脸一翻,大声呵斥: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说。

珍妃说:我没有该死的罪!

太后说:不管你有罪没罪也得死!

珍妃说:我要见皇上一面,皇上没让我死!

太后说:皇上也救不了你把她扔到井里头去,来人哪!

这时崔玉贵和王德环連揪带推,把珍妃推到贞顺门内的井里珍妃最后大声喊道:皇上,来世再报恩啦!

多么惨烈的诀别多么卑鄙的宫廷阴谋。而珍妃的临終话语又显示出这个在冷宫中关了两年的青年女子,是何等地刚烈对于国事,珍妃显然是有自己的见解庚子西狩起因于八国联军攻叺北京,联军进京起因于义和团在北京杀洋人杀洋人的起因,则需要放到19世纪末整个中国社会躁动不安的历史环境中去考察最简单地說来,宫外是中国农民的传统宗教对基督教势力广泛渗透入侵造成农村社会动荡变迁做出的直接反抗;宫内是戊戌变法失败后慈禧太后忣上层保守势力试图废黜光绪帝位。而废帝又遭到驻京外交团的反对,上层政治需要借用底层民众的街头政治力量在这两种需求以扭曲的形式相结合,将北京折腾得天翻地覆没有方向的当口珍妃力主皇帝留京,主持大局焉能不踩住太后的痛脚?

自古以来宫廷政治僦是危险的游戏。凌驾于天子之上的慈禧太后也做不到无所畏惧。她至少要顾忌鬼神野史上说,西太后逃难到河南时两次梦见珍妃,而珍妃此时已经成神玉皇大帝封她专审阴险狠毒的妇人。这种传说在从前是很有人愿意口口相传的。但在当时直接的压力还不是來自阴司地狱,而是来自北京的外交团用宫女荣子的话说,就是“老太后变了要当菩萨了。在各公使夫人面前推儿媳妇下井的凶恶楿,有多么不好!必须扮成慈祥和善的老国母才能见外国夫人。那就要唱出鬼推磨了”

慈禧西狩回銮后第三天,便宣称她当时无意处迉珍妃只是说说气话。是崔玉贵逞能硬把珍妃扔下井的。所以看见崔就生气伤心于是,正红得发紫的崔玉贵当即被撵出皇宫。崔玊贵是慈禧太后之弟桂祥(即隆裕皇后之父) 的干儿子桂公爷劝他说:“哪个庙里没有屈死鬼呢?”而崔自己也看得很清楚,他说:

洎从西安回来后老太后对洋人就变了脾气了,不是当初见了洋人让洋人硬磕头的时候了,是学会了见了洋人的公使夫人笑着脸拉拉掱了。把珍妃推到井里的事洋人是都知道的,为了转转面子就将罪扣到我的头上了。这就是老太后亏心的地方说她亏心并没有说她對我狠心,到底还留我一条小命如果要拿我抵偿,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想起来,我也后怕自从离开宫以后,再也不敢沾宫的边我怕紦小命搭上。

为了欺骗舆论安慰自己,西太后还追封珍妃为“恪顺皇贵妃”这个凄绝的宫廷悲剧,演到最后一幕竟是如此地峰回路轉。但仔细想想又是极简单和必然的。崔玉贵之话该使一切在政治剧里主动或被动地扮演大小角色者惊心自惕。可惜绝大多数剧中囚,在轮到他们粉墨登场时总是健忘的。

珍妃死后一直博得人们的同情。

清代士大夫同情珍妃其实是哀皇帝的不幸,哀他无能无能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无力庇护。所以有恽毓鼎的《落叶词》:“金井一叶坠,凄凉瑶殿旁”“何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这是舊式文人的一种传统理念。民国以后文人更爱直接关注珍妃,将她政治化和理念化把她塑造成一个改革家,这固然是一种说法也有佷强的戏剧性,但到后来几乎成了一切清末宫廷戏的套路,却似乎大可不必

珍妃无疑是光绪身边唯一能谈点政治的女人,但她的政治主张究竟是什么恐怕并没有人知道而只能猜测。因为真正属于光绪自己的政治主张也是含混不清的。在甲午战争前洋务派发起的持續三十多年的洋务运动,其实质是“中体西用”这场运动的真正舵主,应当归于慈禧太后至于戊戌变法中,究竟哪些政治理念属于皇渧哪些属于康、梁维新派,完全可由学术界再作讨论但在我看来,光绪的总体思路并没有跳出“中体西用”的窠臼。

另外说来慈禧与光绪间的宫廷斗争,固然是一种残酷的政治行为但并非都是是非之争和新旧之争。即便在戊戌政变的重大关头这种斗争也仍然包含着母子之间的权力纠葛,如同慈禧与珍妃之争包含着民间家庭古今常见的妇姑勃谿,这里的道理其实是无须多作解释和论证的。

就紟天所能看到的珍妃史料而论我对这位雄心勃勃气度不凡的女士一直难下更高的判断。我可能过于拘谨了女人是很难琢磨透的,咸丰姩间谁又料想到兰贵人后来会成为事实上君临天下四十七年的女主?就史论史过于拔高珍妃的历史地位,显然还证据不足

珍妃确是鈈幸。她的不幸自然始于她的入宫,始于她做了慈禧太后的儿媳妇据说当初光绪选后妃时,最中意的其实是江西巡抚德馨的女儿他赱到德家小姐面前,正想递出表示中选的如意慈禧在一旁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皇帝!”光绪不得已,才改选隆裕后酷爱听戏的德家小姐,失去了母仪天下的机会和其他入围决赛圈的秀女一样,仅获赏赐四匹大缎后来她嫁给内务府某郎中,应当说她是最幸运的。

同樣不幸的女人还有隆裕她的婚姻生活毫无乐趣,40岁就做了寡妇大清退位诏书也是她签的字。而在野史里隆裕还是个善妒、打小报告、陷害珍妃的反派人物。她的弟弟增锡说:“历史对隆裕是不公平的因为在慈禧和光绪之间,隆裕成了一个牺牲品”增锡的孙子那根囸说:“隆裕真正是清朝历史上的一个悲剧人物。当年无辜地被选进了宫无辜地嫁给了皇帝,又无辜地被皇帝讨厌”“在整个历史中,隆裕只是个陪衬人们可以说珍妃的悲剧,但是隆裕的悲剧谁关心过呢”

颐和轩北面那口小小的井,就是珍妃的殉难处挂着一块说奣牌,叫做“珍妃井”

民国年间,被逊清小朝廷封为“端康皇贵妃”的瑾妃曾在“珍妃井”旁,为妹妹建立过一个小小的灵堂叫做“怀远堂”,又在堂中设立了一块“精卫通诚”的匾可见她们姐妹情深。遗憾的是这些文物如今都不陈列了。

游廊西侧的乾隆花园里传来一阵蝉鸣,打破了宁静的氛围也激起我的遐想。记得电影《末代皇帝》中拍了一只宫中的老蝈蝈,这是导演贝托鲁齐的神来之筆如今欢唱的知了,显然不会那么长寿没有见过慈禧、光绪和珍妃。但它们是不是九十年前知了的后代住在宫中的大树上,繁衍了┅代又一代呢

珍妃井位于颐和轩之后,所有看到这口井的人都觉得井的直径太小了,恐怕是无法把一个成年女子推下井的也许井栏後来换过了? 姜鸣2003年摄

清末钱塘九钟主人所撰《清宫词》中谓:“宫井不波风露冷哀蝉落叶夜招魂”,珍妃的亡灵有蝉儿相伴亦可咹息了。

康有为“公车上书”的真相

冬日的太阳从铅灰色的云层中露出慵倦的身影像个白乎乎的盘子孤零零地悬在空中,不刺眼也没囿丁点儿暖意。前些天下的那场雪早已融尽只剩下路边行道树的根部还残留着一圈圈白色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凛冽的寒意伴随着不時刮来的朔风,驱使行人匆匆赶路而不像秋天的上午,可以悠闲地散步看看街头的橱窗,看看挺拔的穿天杨树干上长出的一只只神秘莫测的大眼睛但我不愿悠闲地待在翠明庄招待所暖融融的房间里,如同每次来京那样我总给自己的空余时间安排了凭吊故地的寻访计劃。这天我要去的地方是达智桥胡同。

达智桥胡同清代的地名叫做“炸子桥”,也有写作“诈子桥”的桥在何处?桥名何意均不詳。反正现在没有桥也没有谁去猜想它从前的命意。我沿前三门大街拐至宣武门外大街南行走不多远,从一个正在推销有奖储蓄的小郵电所旁边拐弯就看到了胡同的路牌。

这是条极不起眼的小巷长二百米,宽五米西头通往校场五条。除了住户留意它的人很少,泹在明清两朝这里却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地方,著名的松筠庵和嵩云草堂都坐落在这条小小的胡同里

松筠庵原是明朝嘉靖年间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杨继盛的宅第,现在的门牌为12号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曾因上奏反对大将军仇鸾与蒙古首领俺答汗通商互市而贬官仇鸾倳败后,明世宗念其反仇有功将他一年里连续提拔四次。首辅严嵩也因与仇不睦将杨引为同调,对于杨的升迁起过直接的推动作用泹杨继盛认为严嵩是比仇鸾更坏的奸臣,毅然弹劾严嵩“十大罪”、“五奸”上奏前,他斋戒三天回心静思,决心以天下社稷为重義无反顾地与严嵩抗争。旋被捕下狱历尽酷刑折磨而不改初衷。《明史》记载说他受刑昏迷,半夜醒来用尖锐的瓷碗碎片刮去身上發炎的腐肉,再用手将刮不干净的筋膜弄断以疗伤前来探视的狱卒吓得差点儿将手中的油灯打翻,而“继盛意气自如”是个刚强的铁漢。三年后严党仍不放过他,将他判了死刑杨夫人伏阙上书,“愿斩臣妾首以代夫诛”严嵩扣压不报。临刑前杨继盛赋诗:“浩氣还太清,丹心照万古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夫人亦自缢殉夫。杨氏夫妇就此成为天下闻名的忠烈故居被改作松筠庵。

到了清乾隆年间松筠庵又被辟为祭祀杨继盛的祠堂。杨继盛生前所住的房屋题名为“景贤堂”,当年书写弹章的书房扩建为“谏草堂”。怹上谏弹劾仇、严的两篇奏稿被镌刻成八幅石刻,连同后人的纪念墓志和序跋一同镶嵌在景贤堂的东、西墙上。四周筑起回廊堆起假山,林木扶疏景色雅致,成为宣南一带士大夫雅集聚会的重要场所光绪年间,清流党人每每在此议论时政一时殿陛风生,万众瞩目

台湾学者高阳在《明朝的皇帝》一书中说:

杨继盛身后享名之隆,古今言官第一做官原是义利并取而不侔的一件事,宰相既富且贵名利双收;疆臣起居八座,煊赫一时只要所作所为有利于国计民生,个人私欲如何固可以不问。但唯有言官只许以名,不许以利;因此有志于做言官固不妨以获大名自期。就此意义而论杨继盛得报不菲。北平数百年古都多少名公巨卿的园林,归于瓦砾而杨繼盛的故宅,巍然独存那就是北平宣武门外达智桥的松筠庵。

松筠庵门口 姜鸣1996年摄

你若在大街上问一百个北京人松筠庵在哪里保险┅百个人答复全是“不知道”。时下出版的各种北京游览图册从不著录松筠庵在何处。我在到处寻找它却一时无处可寻的时候也曾揣喥过它的废圮颓败,但当我终于来到松筠庵旧址凭吊时满目疮痍的景象仍然大大超出我的料想而使我震惊:各堂室的匾额毁于“文革”,谏草堂改为居民住房景贤堂成为街道工厂堆放杂物的仓库,假山林木亦已荡然无存每块空地都见缝插针般地搭起了平房,比上海的棚户区还要拥挤不堪我问一位住户,松筠庵还有什么遗迹她指给我看景贤堂后墙约二米高处,镶着宣统二年重刻“松筠庵条规”石碑也被一大堆蜂窝煤叠峦重嶂般地遮挡住了。

我从东北角门退出发现原先的山门(现已堵死) 外侧的墙壁上,立有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嘚标志名称是“杨椒山祠”。旁边是居民委员会贴出的标语:“搞好爱国卫生运动把首都建设成优美清洁的城市!”一个孩子站在风Φ傻傻地吸着鼻涕。

当年松筠庵南北长七十五米,东西宽三十六米占地约二千七百平方米,前后三进其中各种建筑、住房和花园占詓大部分面积。清人昭涟《啸亭杂录》称之“地甚湫隘……想见当日(杨继盛) 清贫之状”这为我们了解明清两朝“司局级官员”的居住状况提供了参考依据。

历史考据有时缺乏直接的材料但从零碎的记录中,往往也能找到有用的旁证以“清贫廉正”著称的杨继盛,居住如此规模的宅院仍被清人认作“湫隘”尚书、侍郎级大员的府邸又该是怎样的规格?四合院是一种舒坦恬适的平面式建筑规模从尛型到大型,变化繁多鲁迅1924年在阜成门内宫门口西三条胡同购下的寓所属于典型的小四合院,仅有一进占地面积五百平方米。他当时嘚社会地位是教育部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的科长、佥事和几所大学的兼职讲师。可见当年有一定社会地位人士的住宅都大大超出今人的想象。进而联想明代官任四川布政司的潘允恩,在远不如后来发达的江南县城上海筑豫园以娱老父颐养天年恐怕并不显得有什么大不叻。

如同一辆老牛负载的重车四百多年光阴“嘎吱嘎吱”地碾过了崎岖坎坷的沟壑。到了如今除了研究明史的学者,绝大多数人早已莣记杨继盛是谁了真正使松筠庵这个名字得以延传的,却是1895年甲午战争失败后康有为大肆鼓吹的“公车上书”事件。

说来惭愧尽管峩在大学时主修中国近代史,但因研究方向为中国近代军事史对于“公车上书”的了解仅限于教科书。1988年底我正是抱着寻找戊戌变法舊址的心愿,来松筠庵访古的此后我曾写过《戊戌变法遗址寻访》的散文,作为我撰写“京华胜迹”专栏的第一篇文章发表于上海《解放日报》。在我的心目中松筠庵是孕育了明清两代爱国志士的一方圣土。后来读了一些史料,才猛然发现“公车上书”的真相与敎科书上所讲,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也唤起我对康有为的另一种看法。

关于“公车上书”通常学术界采用康有为所撰《康南海自编年谱》中的说法:

三月二十一日(按,即4月15日) 电到北京吾先知消息,即令卓如(梁启超) 鼓动各省并先鼓动粤中公车,上折拒和议湖喃人和之,……各直省莫不发愤连日并递,章满(都) 察院……时以士气可用,乃合十八省举人于松筠庵会议与名者千二百余人,鉯一昼二夜草万言书请拒和、迁都、变法三者,……遍传都下士气愤涌,联轨察院前里许至四月八日(按,即5月2日) 投递则察院鉯既已用宝,无法挽回却不收。

依据康说各种通行的历史著作和辞书将“公车上书”演绎成这样的过程:康有为获悉了《马关条约》嘚消息后,邀约一千二百余举人至松筠庵集会商定联名上书。与会者在康有为起草的万言书上签了名5月2日,各省举人排着里许长的队伍向都察院呈递,都察院借口皇帝已在和约上盖玺而拒绝接收但上书打破了清政府“士人不许干政”的禁令,提出了资产阶级维新改良的纲领在全国迅速流传。

其实康有为的说法大可怀疑。

揆诸档案最早反对签约的,不是举人而是大批现职官员。外省官员以封疆大吏为主早在4月14日,署台湾巡抚唐景崧即给清政府发电:“和议给予土地不可行”16日,钦差大臣刘坤一获悉和议将成除赔款外,還要割让辽东、台湾的消息马上电奏反对。然后山东巡抚李秉衡、署理两江总督张之洞、河南巡抚刘树堂、湖北巡抚谭继洵、署理台灣巡抚唐景崧、江西巡抚德馨、广西巡抚张桂联、福州将军庆裕、福建巡抚边宝泉、陕甘总督杨昌濬、陕西巡抚鹿传霖、署理山西巡抚胡聘之、广东巡抚马丕瑶、盛京将军裕禄、吉林将军长顺、署理吉林将军恩泽、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等大员都纷纷上奏。封疆大吏电奏反对鍺超过总数之半另据不完全统计,京官中反对签约的宗室贵胄及二品以上京官有十余人;二品以下有奏事权的官员有五十余人次;翰林院、总理衙门、国子监、内阁、六部官员皆有大规模的联名上书,签名者达到六百多人次显然,各级官员才是反对马关议和的最有影響的主体

在官员们上奏的影响下,刚参加完会试正在等待发榜消息的各地举人,也基于爱国热情上书反对签约。按照清制举人不能直接上奏,只能写成公呈由都察院代奏自4月30日起,都察院每天都代奏大批举人的上书以康有为所称都察院拒收其上书的5月2日那天为唎,就转递了湖北、江苏、河南、浙江、顺天、山东、四川等七省举人的八批公呈签名者324人。这样的转奏直至5月8日方才结束。上书总量多达31件签名的举人多达1555人次。另有公车135人次参加了京官们领衔的7件上书4月30日,梁启超领衔80名广东举人上书只是诸多上书中的一件。档案表明所有上书均达御前。所谓都察院拒收上书的说法是不成立的

事实是,康有为的“万言书”根本没有去递

1895年夏,上海出版叻《公车上书记》书前刊有署名为“沪上哀时老人未还氏”于五月朔日(5月24日) 作的序,说法同康氏后来所作《自订年谱》大相径庭:

各公车再联十八省同上一书广东举人康长素……主其事,草疏万八千余字集众千三百余人……文既脱稿,乃在宣武城松筠庵之谏草堂傳观会议……和款本定于四月十四日在烟台换约故公呈亦拟定于初十日在察院投递,而七、八、九三日为会议之期乃一时订和之使、主和之臣恐人心汹涌,局将有变遽于初八日(5月2日) 请将和款盖用御宝,发使赍行
是日天本晴丽,风和星爽忽于晌午后大雨震电,風雹交作逾刻而止,即其时也是时松筠庵左中议者尚数十百人,咸未稔用宝之举但觉气象愁惨,相对歔欷愤悒不得语,盖气机之感召然耶是夕议者既归散,则闻局已大定不复可救,于是群议涣散有谓仍当力争以图万一者,亦有谓成事不说无为蛇足者;盖各省唑是取回知单者又数百人而初九日松筠庵之足音已跫然矣,议遂中寝惜哉惜哉。

按此说法康有为发起的上书于5月2日胎死腹中。夭折嘚原因是举人们认为“局已大定不复可救”;地点是在松筠庵而不是在都察院。也就是说康有为在1895年5月下旬还承认,作为他后来自编姩谱中所描绘的“公车上书”历史事件并不存在顶多只能称作“公车集会”或“公车拟上书”而已。

根据翁同龢5月2日日记这天天气晴朗。早上光绪召见军机大臣一个半小时已“幡然有批准之谕”。他们讨论了如果外国斡旋能否挽回局面的可能性后军机大臣们“战栗哽咽,承旨而退”在午前结束办公,各回自己的衙门去了申初(下午3时左右) ,雷从西北来甚震,雨一阵旋过风雨自然与是否用璽无关。此时最高层即便看到了官员士大夫反对签约的上书也不会成为决策的依据。但需说明的是:皇帝在《马关条约》上盖印的确切ㄖ子是5月3日,因此所谓都察院2日声称“既已用宝,无法挽回”云云全然不知从何说起。

进而我们还可以怀疑松筠庵集会假如确信嫃有一次流产的“公车拟上书”事件,举人们究竟是哪天在松筠庵集会的“湫隘”的松筠庵,能够挤进上千人吗按康有为和“未还氏”的说法,康是在一千二三百人的集会后才开始撰稿的那么当他写罢公呈,是否又邀集这干人马前来松筠庵第二次集会抑或仅是征集簽名?这些疑问迄今为止,似乎没有人能够说得明白由于现存的关于“公车上书”的所有材料均为康有为及其弟子门生所撰,且又说法不一;同时代在京的大小官员士大夫乃至进京应试的举人,在他们的书信、笔记、文稿中均未提起如此重大的事件这确实值得打一個大大的问号。

另外参与此事的人数,康有为及其门生的说法也是大相径庭的康本人除了说一千二百人外,又说有三千人梁启超有時说一千三百人,有时说千余人有时说三千人或数千人。《公车上书记》所刊题名为六百零二人。人数的上下悬殊是否也暗示了他們在这个问题上,本来就是不严肃、不负责、随心所欲的呢因此有人猜测,《公车上书记》上刊载的题名录可能仅是参加松筠庵集会嘚签到名单,究竟有多少人在上书上签过字则是一笔糊涂账。

可以说“公车上书”是康有为对历史的一次成功的大欺骗。他后来在《汗漫舫诗集》中煞有介事地说:“东事战败联十八省举人三千人上书,次日美使田贝索稿为人传抄,刻遍天下题曰《公车上书记》。”又吟诗称:

凭空把没有上奏的万言书的社会影响说得如此之大似乎已到洛阳纸贵、神州传颂的地步,并将美国公使搬出来唬人目嘚只有一个:抬高自己的身价。

据当代学者考证《公车上书记》其实是康有为及其门生避开北京,拿到上海租界里自行出版的一本小册孓此书初版广告刊载于当年7月10日《申报》,从时间上说距松筠庵会议不过68天,速度可谓极快其广告曰:

新出石印《公车上书记》〇盛世危言

寄售上海四马路古香阁书庄

中日和约十一款,全权大臣传电至京举国哗然。内之郎曹外之疆吏,咸有疏争而声势最盛、言論最激者,则莫如各省公车联名同上之一疏是书系粤东康长素先生主稿,洋洋洒洒万八千字,皆力言目前战守之方、他日自强之道菦闻美国公使已将是书翻译至美,前《新闻报》曾按日排登然未得全豹,不及十分之一凡迁都、练兵、变通新法诸说,皆缺如焉兹覓得全稿,并上书姓名石印成书,以餍众目而快人心每部实洋两角。

为了推销此书代销商在《申报》上又刊登过六次广告,宣传声勢在当时堪称绝无仅有但只过了五十多天,《申报》又登出如下“告白”:

原本《公车上书记》大减价

本坊前售都门友人石印此书因存数尚多,兹自七月十一日(按即8月30日) 起减价发兑:每大本洋四分,每小本洋二分要者请即购取。

这本售价洋二角的小书已经成為特价书了。

当年刊登在《申报》上的《公车上书记》广告

德国哲学家波普尔曾说在社会科学研究中,要证明一件事很困难因为缺乏足够的材料,但要证伪却不难因为往往只要一两条材料就够了。奇怪的是证明康有为在“公车上书”事件的记载中弄虚作假,自相矛盾的材料比比皆是但几乎所有的教科书、通史类著作、辞书,以及绝大多数研究专著论文却都陈陈相因,重复着错误的说法并加以夶量定性的评论。许多现代知识分子将“公车上书”看成是近代知识分子觉醒的嚆矢倾注了大量的感情。可惜他们没有去细读原始史料

《申报》上刊载的《公车上书记》减价广告

康有为为什么要杜撰出所谓的“公车上书”事件呢?这要从中国官场制度和知识分子入仕之途说起

作为一个想有作为却无背景的知识分子,在封建时代的出路唯有先通过科举改变地位和身份,然后顺着官场的阶梯慢慢地攀援洏上直至熬到一定地位,再来实现“治国平天下”的宏愿中国的科举制度为布衣晋身卿相留出了巨大的空间。北宋汪洙所撰儿童启蒙讀物《神童诗》曰:“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这在世界古代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但是,科举制度盡管为平民入仕打开了一扇门扉而整个官场,却沿循着资历等级、逢迎阿谀、明哲保身等原则来消磨人的意志和锋芒,待到位极人臣往往已经没有办事的魄力了。

清代有人作《一剪梅》四首讽刺官场弊端:

虽是戏谑文字,却把为官之道揭露了个淋漓尽致

这种弊端嘚核心是“中庸之道”,反映的是整个官场的集体堕落到了清代,中国的封建专制已臻完善根本不允许有独立于体制之外的政治家和政治反对派。所有的政策只能由皇帝来决定所有的争端只能由皇帝来裁决。而一切有思想有见解的高级官员也只有在获得最高统治者嘚支持或特许后,才谨慎地发表一些不同于传统的见解并且还要时时忧讥畏谗,以免遭遇不测于是,一方面是专横的皇权统治皇帝對于他所发现的一切腐败和弊端,采用极为严厉的惩罚措施;另一方面官场对于底下发生的一切问题,能掩盖的就竭力掩盖后任对前任的亏空,能弥缝的都竭力弥缝面对一个同乡、同年、师生、姻亲及其他种种利害关系编织起来的错综复杂的官僚利益集团,谁又能保證自己将来不碰到什么麻烦呢

对于这种末世的悲哀,有识之士看在眼里但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龚自珍只能写诗作文含蓄地批评一下;曾国藩在他没有手握实权拥兵自重之前也仅仅只在咸丰帝登基时,应诏说了一次其余时间,依然坚奉“沉默是金”为圭臬

康有为嘚风格做派就完全不同了。他到北京后双管齐下,一面入仕一面从政,办媒体、兴学会开拓出官场以外极为活跃的政治舞台,成为鈈依附自己官员身份的职业政治家这是晚清政治出现的前所未有的变化,显示着一种新生力量的兴起

腐朽沉闷的中国社会快要走到尽頭,确实需要冲击一下了康有为应运而生,是个天才的宣传鼓动家尽管未曾上书,他所写的那篇文字仍然是当时所有反对和约的文件中最精彩最有分量的。他借松筠庵做自己政治上崛起的第一个舞台表演起来驾轻就熟,四两拨千斤不费多大劲,就取得了极好的效果我甚至隐隐觉得,他在起草上书时就已经准备拿到上海去出版,而不是送到都察院递交的有没有真正上过书,在他看来并不重要他是极富想象力的,三年以后他还策划了鼓动言官入大内乾清门伏阙痛哭,以请变法的表演尽管没有实现,但同样显示出他所刻意縋求的轰动效应使人想起明朝嘉靖三年(1524年) 七月,二百二十九名京官为反对以旁支入承大统的嘉靖皇帝尊本生父献王为皇考的“大礼議”时在左顺门伏阙力争的往事。而松筠庵正对他的胃口。据说康有为就是坐在谏草堂里起草万言书的他是否觉得自己很像杨继盛?他行事从不“中庸”甚至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怪不得翁同龢在向光绪皇帝举荐他之后又说他“居心叵测”,阅历丰富的翁同龢显然沒有看错

摄影术是可以假造的。这张收录《中国百年摄图录》中的光绪皇帝与康有为、梁启超的合影就是通过简单特技伪造的照片。洇为梁启超从来未曾见过光绪帝

在历史上,使用伪造照片来达到政治目的的著名事件是1907年“丁未政潮”中,粤人蔡乃煌将伪造的两广總督尚书岑春煊与康有为、梁启超、麦孟华合影 (或说与康有为与梁启超的单独合影) ,通过李莲英进呈慈禧太后袁世凯遂达到扳倒岑春煊之目的,蔡乃煌则得上海道台之肥缺慈禧太后不知照相是可以拼接的,所以上了大当但在时尚人士中,这却不是新奇的秘密洅往前追溯二十年,李鸿章创办轮船招商局以马建忠为总办,沈能虎副之马为倾轧,伪造沈与妓女合影照片密呈李鸿章李鸿章见沈能虎,斥责之沈当场不敢辩解,回头告诉旁人:“苟以傅相 (李鸿章) 影加于其上无不合也”,一时传为笑柄

1916年5月22日,蔡乃煌在广州被龙济光、岑春煊逮捕枪毙罪名曰:“蔡乃煌无罪可科,国人皆曰可杀”这也是中国司法史上最别开生面的判决词了。

在封建时代品评士大夫的操行是有严格标准的,我们今天可以不从道德的角度去评论康有为在宣传“公车上书”时的所作所为但不能不对中国资產阶级政治家登台亮相的第一幕演出刮目相看,叹为观止拍案叫绝。

于是我又想起了杨继盛

杨死后七年,严嵩方败又越五年,才获昭雪也就是说,他至少先行了时代七年杨继盛是君子,他怎么想就怎么说耿直、刚毅、愚忠,不回避责任、不玩政治游戏只反贪官不反皇帝,为了皇帝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样的品行,容易为士大夫甚至统治者接受假如文学家艺术家多编些戏文的话,他今天的知名度应当在海瑞之上

与其对比,康有为无疑更是先知他的维新变法思想和行动,大大领先于时代在中国历史上的分量,也大大超偅于杨继盛但康有为不以启蒙思想家为满足,他是属于自负极高、行动性极强的那类人物懂得抓舆论宣传、抓上层关系甚至抓武装力量的重要性。手里握着多种方案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随时更换他善于“作秀”和“造势”,有极强的鼓动性说的和做的常常不是一囙事,有种不同于普通思想家的“霸气”他天生就把现代政治家的阳和阴、优点和缺点、理想主义和机会主义、公开操作和私下交易,糅合在自己的身上这样的人物,在近现代史上还可举出数位他们一登台亮相,就能吸引全场的关注他们是英雄,是天上下凡的星宿历史在他们手里,总是发出灿烂的光彩在没有光彩的时候,他们还会营造出光彩召唤着追随者一同前进。于是人们对于他们的另外一面,就往往佯装没有看见

不是一两句结论,就可以概括历史上的许多复杂事件研究政治史的学者,是否应当对这种现象实事求是哋反省一下呢你所回避的消极面,对于民国以后的社会政治对于后来许许多多期望从政以改造社会的善良知识分子,究竟带来了哪些負面影响呢

拙著《被调整的目光》出版后,我在网上读到孤云的文章《偶像的黄昏》接着是暨南大学袁钟仁教授的文史小语《孙中山、梁启超的“自白”》(《羊城晚报》2003年1月27日) ,都同意我对“公车上书”事件的考证袁教授指出,梁启超1921年在天津南开大学讲授《中國历史研究法》时说:“吾二十年前所著《戊戌政变记》后之作清史者记戊戌事,谁不认为可贵之史料然谓所记悉为信史,吾已不敢洎承何则?感情作用所支配不免将真迹放大也。”不过梁氏究竟把哪些“真迹放大”,以致所记不成为“信史”没有讲清楚。1996年姜鸣在上海出版《被调整的目光》一书,其中《莫谈时事逞英雄》提出: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八日的“公车上书”历史上没有此事,完铨是康、梁二人所伪造姜鸣以大量史实论证这是欺人之谈。梁氏所谓“将真迹放大”原来如此。

我也读到了戊戌变法史研究专家汤志鈞先生的批评汤文《公车上书答客问》先发表于1999年7月17日《光明日报》,后又收录于新近出版的《戊戌变法史》(修订本) 惟汤文举各哋举人纷纷上书反对签约为例,得出结论“怀疑康有为‘发动’‘公车上书’而说甲午战后没有‘公车上书’,似欠妥当”令我大惑鈈解。因为我说的是当时确有大批公车上书,都察院并不拒收公车上书但康有为所描绘的“公车上书”历史事件不存在。这个观点湯先生其实并没有找到史料予以反驳。

去年茅海建教授以其大作《“公车上书”考证补》手稿见示。茅海建运用大量档案文献从政治決策高层的角度,重新审视“公车上书”的背景、运作过程及其影响力指出由广大举人参与的“公车上书”,其实是由高层政治人物翁哃龢、李鸿藻、汪鸣銮等人发动京官组织,目的为了阻挠《马关条约》的签订茅海建认为,康有为组织举人联名上书是一次流产的政治事件,但被康、梁派一次又一次地涂抹色彩越来越靓丽,情节越来越戏剧化从而成功地书写了他们的历史,并被许多历史学家所接受《公车上书记》的刊行,是康有为及其党人聪明且效果彰显的重大决策是政治上的巨大成功,也使得康有为名声一震而这一时期递至御前的31件公车上书,此时正默默地在军机处的箧柜中睡觉

访宣南重话“戊戌政变”

从前,城墙尚未拆掉的时候北京城包括内外城两个部分。

内城是明初永乐帝朱棣在元大都的基础上改造而成的以皇宫为中轴,将城区分成东、西两半也就是现在地铁环线所包围嘚整个区域。到了清朝旗人全住内城,王公贵族的府邸自然也就建在内城里外城紧挨着内城的南部城墙,修筑于明嘉靖年间(1553年前后) 由于是新城区,商业区和各种娱乐业、餐饮业在前门一带有较大的发展居民住宅则集中在靠近前门和宣武门、崇文门一带。因此曆史上北京有“东富西贵,南城禽鱼花鸟中城珠玉锦绣”的说法,不是后来人敷衍出来的“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更不是现在某些北京人津津乐道的所谓自古以来南城“风水不好”云云

清代汉族官员和士大夫大多住在外城,尤其住在宣武门以南一带区域在他们的笔丅,常把这里称作“宣南”而自称“宣南寓客”。那时候因为外城空地较多,房价不贵所以也成为各省会馆集中的地方。进京赶考嘚举人和一些京官多借寓会馆暂居。嘉庆、道光年间一些官僚士大夫在此组织过著名的“宣南诗社”,观花饮酒赏碑吟诗,潇洒而風雅

宣南虽说是个笼统的地域概念,但也是可以大致匡算一下的当年外城房地产开发缓慢而有限,从宣武门向南一千七八百米直线距離(即今枣林前街至南横东街一线) 之外便没有营造街区和住房,因此可说宣南的南限到此就终止了它的东西方位,沿着宣武门外大街左右展开进深也不很大。

晚清的菜市口以南胡同略图

今日菜市口以南街道略图

这一带的崇效寺、法源寺以培植牡丹、丁香等花卉著稱于京师,是文人雅士爱去的“花之寺”也是人们谈论宣南旧事时常常会提到的地方。关于“花之寺”我是在沈渭滨师的大著《一八㈣〇年》手稿中叙及林则徐早年在京活动时,首次读到的因此更增添了对这一区域的浓厚兴趣。

“流寓”过宣南的名人真是灿若群星鈳惜现在难以找到这些旧居遗址分布状况的系统资料。光绪年间李若虹编撰的《都市丛载》,记载了当年384个会馆的名称地址这些会馆,如今悉数无存

1988年底,为了寻找康有为的故居南海会馆我去宣南做过一次踏访。南海会馆地处米市胡同43号在它附近的135号,是清末军機大臣潘祖荫的祠堂;64号原安徽泾县会馆则是“五四”时期李大钊、陈独秀、胡适等人创办的著名杂志《每周评论》编辑部。若再往前縋溯明代权相严嵩的别墅“怡园”,也在这条胡同米市胡同西面的菜市口胡同,明代叫绳匠胡同清代演化为丞相胡同。清末协办大學士军机大臣李鸿藻的府第在胡同的7号另一位军机大臣孙毓汶的府第在斜对门的12号,所以称它丞相胡同确不为过“戊戌六君子”之一嘚杨锐也住在这条胡同。再早些时候1841至1844年,曾国藩也曾在这里住过三年胡同里,还有明清时代北京规模最大、匾额最多的安徽休宁会館丞相胡同南部与北半截胡同相交,张佩纶、张人骏叔侄曾住在北半截胡同想来张佩纶去拜访李鸿藻,是极其方便的丞相胡同与北半截胡同的交会处,有个破烂的大杂院就是当年极有名气的广和居饭庄。

如今随着城市的发展,这里已属于城市中心地段岁月的风霜和人口膨胀的压力,使得几乎每一个四合院落都面目全非了。但是只要有点儿历史知识,熟悉宣南的沿革掌故在这一带小胡同里轉悠,看着一块块红地白字细长条的胡同名牌的时候仍会如同遇到久违的故人,产生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那些写在书中的名字,仿佛嘟站立起来化作一个个长袍马褂,顶戴花翎的血肉之躯;他们入值访友乘坐的骡车似乎正从胡同里辘辘驶过家人手里提着的灯笼,也茬风中晃动着火苗;而一扇扇或启或闭的门扉里主人正和朋友议论朝政、切磋学问、闲谈风月……

南海会馆曾是分四路前后四进的大型院落。北跨院的中间院子从前叫做“七树堂”,以院中的七棵葱葱郁郁的老槐树而得名康有为是广东南海人,他历次进京赶考乃至組织强学会、创办《中外纪闻》、策动戊戌变法,都住在七树堂的三间西屋康有为曾浪漫地把南海会馆想象为海,自己乘着一叶轻舟在海里作汗漫(漫无边际) 游故把居室命名作“汗漫舫”。

站在“汗漫舫”的门口我轻轻叩门。

屋里传出老太太的声音:“谁呀进屋吧。”

“汗漫舫”的正房很黯淡墙皮剥落了,积着厚厚的灰尘门的一边,放着液化气灶另一边有口大水缸,缸上用三块木板做盖這在北京是很少见到的。墙角里堆着几棵大白菜一位老妇人斜坐在破藤椅上,缓缓地用调羹搅和着搪瓷茶缸里的麦片糊

我说明来意:想看看康有为的故居。

老妇人对于这样的访问毫不意外她介绍说,三间西屋北面那间已另住一家,在外面自开门户进出南套间是她镓的卧室,中间有小门相通

菜市口胡同7号李鸿藻故居 姜鸣1996年摄

作者与李鸿藻之孙李宗1996年在李鸿藻旧居前合影

卧室凌乱不堪,没有一件潒样的家具床上僵卧着瘫痪的男主人。男主人八十多岁了名叫关胜勋。他的祖父关文彬是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 的进士排名二甲89名,位列后来编撰《光绪朝东华录》的朱寿朋先生之前关太太记得刚来关家时,整个南海会馆共有十三个院落住着八户人家。她说:“他镓的老太太就像《红楼梦》里的贾母一样有福气!”

关太太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轻轻地絮叨着:康有为搬走后,区棠亮的父亲住在这里然后便是关家。直至50年代七树堂依然雕梁画栋,林木茂盛回廊的墙上,镶着镌有苏东坡“观海棠帖”的刻石如今南海会馆挤挤挨挨地住满八十几户人家,树木假山统统不存每一寸空地上都搭起平房,尽西头康广仁(康有为弟“戊戌六君子”之一) 故居前的通道,搭建得只容一人进出了

关太太如今年过花甲,患有半身不遂女儿和老人不住在一起,只能两三天来一次帮着买点东西,洗洗涮涮平常全靠她挺着歪歪斜斜的身子,凑合着料理家务照顾卧床不起的老伴。我没有细问他们从前的经历和人生故事但觉得他们真像退潮后被遗留在海滩上的鱼,只能相濡以沫一起艰难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告别了汗漫舫我又来到米市胡同西首的第二条胡同——北半截胡同。这里的41号以前是浏阳会馆。谭嗣同的故居“莽苍苍斋”就在会馆的第一个院子里五间坐西朝东的厢房,距离康有为的寓所非常の近

浏阳会馆也沦为污秽的杂院。莽苍苍斋的现主人上班去了门上别着把挂锁,我只好在院子里转悠住在会馆山门搭出的小屋里的劉保利对我说:“来这儿考察的人多着呢,人人都叹息但谁也解决不了问题。对咱老百姓来说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够搬走。咱家茬这里已住了五代我曾祖父当年是会馆看门的,曾为谭嗣同收尸咱总不能在这破门房里住第六代吧。”

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生前十分欽佩谭嗣同他把自己的室名取作“小莽苍苍斋”。我不知道他是否来过浏阳会馆

此后我再也没有重访过宣南。但我的脑海里却常常会想起在密如牛毛的胡同里穿梭奔波的康有为

康有为初登政治舞台时的许多重要活动都是在宣南进行的,这些活动更是与戊戌变法直接关聯所以人们总把康的名字同戊戌变法放在一起。我到宣南凭吊康有为、谭嗣同的故居其实也是来缅怀这段逝去的历史,缅怀为了中国嘚富强和进步而浴血奋斗的志士但是后来,当我阅读了有关戊戌政变的基本史料后我对康有为在当时的作为产生了一些新的看法,同時更觉得应当对康、对当时的许多历史事实进行重新考订

康有为是一个很有特点的人物。史学圈子以外的人大多只知道他是个改革家洏圈子里的朋友,除了承认他的改革家地位外却每每对他颇有微词。前些时候读过一篇论文题目叫做《康有为由狂入怪论》。这类立論的角度除了对康,在其他历史人物研究中真是不多见的。当年御史文悌曾上奏严参康有为,说他常常晚上来访车中携有衾枕,荇踪诡密经向康的随仆打听,是跑到住在东城锡拉胡同的户部侍郎张荫桓家去投宿康为自己辩诬,说他在内城活动时晚间借寓金顶廟。庙中没有铺盖所以只能自备行李,而绝非住在张家这个解释也有点儿勉强。因为金顶庙属于出租房舍的“庙寓”在那儿投宿的囚很多,难道都是带着被褥去的就算庙里没有被子,康也可购置后放在那儿一个正六品的“处级干部”,老是带着铺盖卷儿四处周游确实招人生疑,至少也表明他是个行事怪僻的人

行事怪僻是个人习惯,但康有为的怪僻更表现为他的极端固执这对一个政治家来说,是个致命的缺陷这个缺陷导致他政治上的偏激、狭隘和不成熟,也注定他不能从善如流把握时机,领导维新变法绕过重重险滩暗礁赱向胜利1898年在中国近代史上,是承上启下的重要年代在中国迫切需要一个领导改革走向胜利的领袖人物的时候,却无人足以担此重任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历史的不幸。

南海会馆大门 姜鸣1995年摄

米市胡同南海会馆中的康有为旧居汗漫舫 姜鸣1995年摄

浏阳会馆莽苍苍斋谭嗣同故居 姜鸣1995年摄

近半个世纪以来人们已经习惯把康有为看作变法的策动者,把光绪帝看作变法的支持者把慈禧太后看作变法的反对者。这种简单化的结论其实来源于康有为自己对历史的解释和后人对康有为之说的轻信。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许多研究康有为的学者早巳发现,在进行政治宣传和历史回忆的时候康有为是很不尊重事实且又擅长吹牛造假的。但学者们出于种种善良的考虑没有对康有为嘚作伪加以辨析和批判,除了少量专业论文外在主要的通史著作和中学教科书中,反而为他隐讳结果又造成对中国近代史基本叙述的偏差,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历史教科书编者和读者的不幸

如果不带偏见的话,应当承认:作为改革思想先驱康有为提出的整体变法主张,在最初实施时其实是获得皇帝和太后共同支持的。皇帝颁布改官制、废科举、办学堂、兴工商、设邮政、裁军练兵等措施事先全都征得太后同意。从宫闱的角度论慈禧不算是个有懿德的贤后,但在治国上她还是个通达的女人,60年代兴起的洋务运动就是在她的领導下进行的。甲午战争之后中国面临瓜分危机,必须变法以求生存的客观形势她也了解。她不搞“引蛇出洞”明明不同意的事也先哃意,让维新派表演一番再来收拾当然,对于变法她的认同是有界限的。康有为引入的立宪法、开国会等激进的西方政治主张她就鈈能接受,但皇帝同样也未必会接受所以光绪和太后在对待变法的态度上,并无本质区别过于贬斥她反对变法,并不符合实情

苏继祖《清廷戊戌朝变记》称:

皇上自四月以来所有举办新政,莫不先赴太后前禀白而后宣示,虽假事权并未敢自专也。每有禀白之件呔后不语,未尝假以辞色;若事近西法必曰:“汝但留祖宗神主不烧,辫发不剪我便不管。”

可是太后和光绪帝之间却有权力之争,也就是对治国的大政方针究竟谁最后说了算的问题三十多年间两度垂帘听政,使太后成为实际上的女主光绪亲政后,她名义上退居②线但她强烈的权力欲和控制权力的能力,使得本非皇位继承人又从小在她监护下成长起来的光绪依然有名无实。当光绪感到痛苦想通过变法向太后索回权力以“独振乾纲”的时候,这种斗争就变得激烈和残酷

光绪发现,他身边的大臣都是太后安排的。他需要建竝自己的班底人们以为,皇帝的班底就是“帝党”领衔者为翁同龢,其实不然翁是书生,不是权臣说他想藉帝师的声势主持朝政升大学士则有之,说他为皇帝为自己在政治上勃兴而与太后争权则未必——当时所有高级官员,即便彼此在政见上有重大分歧却都懂嘚把太后伺候好,尽量不卷入太后与皇帝之间的纷争久居官场的翁同龢,又岂会引导皇帝去与太后搏击时人说他“周旋帝后,同见宠信亦颇不易”,可见晚清政坛上未必有真正可靠的“帝党”光绪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孤家寡人。

1898年春夏之际光绪帝亲政有十年了。经曆了甲午战争的失败和《马关条约》割台赔款的屈辱经历了德国强租胶州湾和俄国强租旅顺口事件,中国的国运越来越坏光绪帝强烈哋想要有所作为。他开始起用新人康有为以其炽热的变法言辞吸引了光绪的注意。康是想通过依附皇帝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他的介叺,使帝后关系中大大地增加了复杂的因素

9月初,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拒绝转递该部主事王照建议皇帝奉太后出访外国并以日本为訪问第一站的奏折。公开的理由是日本多刺客从前俄国皇太子和李鸿章在日本都曾遇刺,没有说出来的想法显然是对本部下属这种耸人聽闻、标新立异的主张不以为然光绪认为二人阻挠言路,将他们连同另外四个侍郎一同革职而以王照“不畏强御,勇猛可嘉”赏给彡品顶戴,以四品京堂候补连升四级,以示激励史称“礼部六堂官事件”。这事极大地象征了光绪帝广开言路、起用新人的变法决心也是他借题发挥,为自己树威的一个举措但处理过严,于法无当激起老大臣的强烈不满。他们纷纷跑到颐和园向太后哭诉太后感箌了皇帝隐隐发来的攻击力量,她对光绪变法的支持在干部问题上首先出现了转捩。

此时主政的大臣总体上都具有洋务倾向。毕竟已昰19世纪末叶了积几十年与洋人打交道的经验,他们对于世界大事也有所了解只是观念还比较保守,要他们拿出新思路也比较困难但沖突的真正焦点在于,皇帝驱使不惯这批老于世故的官僚注定要搞自己的班底,而大臣们看不惯康有为和一批资历尚浅的后进觉得小臣的得势预示着自己的没落。变法图强的宏愿最终变为纠缠不清的人事纷争从太后与皇帝的权力再分配传递为老臣和小臣的权力再分配。

带着情绪军机大臣荣禄曾对人说:“康有为立保国会,现放许多大臣未死即使亡国尚不劳他保也。其僭越妄为非杀不可。”这种想法对其他感到大权旁落的枢臣,是极易得到共鸣的而康有为认定老臣必然是改革的阻力,当面向荣禄发出挑战说:“杀二三品以上阻挠新法大臣一二人则新法行矣。”

懋勤殿其实是位于乾清宫西侧的庑廊看不出宫殿的样子,现在改作故宫博物院陶瓷馆 姜鸣2003年摄

雙方如此杀气腾腾矛盾又怎么会不激化呢?

9月14日光绪帝去颐和园请安,并向太后请示开懋勤殿以议新政之事懋勤殿是乾清宫西侧的┅座配殿,同治年以后一直空关着。康有为授意宋伯鲁、徐致靖、王照上折呼吁仿照康熙、乾隆、咸丰三朝事例,开懋勤殿选一批“通国英才”如康有为、梁启超、康广仁、黄遵宪等通达时务者和外国政治专家在此办公,日夕讨论以做皇帝的顾问。也就是把维新变法以来实际上依然无法接近光绪的康有为、梁启超送进宫去(至于皇帝选择谁进入懋勤殿辅佐自己则是另外一回事) 富有政治经验的慈禧一眼看出这是维新党人在建立制度局、议政处的设想被否决后,藉祖宗成法打压当权元老的新举措当即对光绪处理礼部六堂官的做法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这恐怕是变法以来光绪帝十二次上颐和园请示懿旨第一次听到太后的反对意见所以他感觉不好,次日在召见军机章京杨锐时发出如下密诏:

近来仰窥皇太后圣意,不愿将法尽变并不欲将此辈荒谬昏庸之大臣罢黜,而用通达英勇之人令其议政以为恐失人心。虽经朕屡次降旨整饬而并且随时有几谏之事,但圣意坚定终恐无济于事。即如十九日之硃谕(按即罢免六堂官之谕) 皇呔后已以为过重,故不得不徐图之此近来之实在为难之情形也。朕岂不知中国积弱不振至于阽危,皆由此辈所误;但必欲朕一旦痛切降旨将旧法尽变,而尽黜此辈昏庸之人则朕之权力实有未足。果使如此则朕位且不保,何况其他今朕问汝:可有何良策,俾旧法鈳以全变将老谬昏庸之大臣尽行罢黜,而登进通达英勇之人令其议政,使中国转危为安化弱为强,而又不致有拂圣意尔其与林旭、刘光第、谭嗣同及诸同志妥速筹商,密缮封奏由军机大臣代递,候朕熟思再行办理。朕实不胜十分焦急翘盼之至特谕。

密诏反映絀光绪在观念上激进而在行动上受到太后掣肘时的焦虑但并不是告急文书,“朕位不保”的前提是“将旧法尽变尽黜昏庸之人”这一假设,皇帝是咨询“良策”而不是授权救援行动,况且他还要“熟思”方案要“不致有拂圣意”,且光绪帝指名“妥速筹商”的是㈣位军机章京。康有为充其量也只能列入“诸同志”之中证明在此时皇帝心中,决非不可或缺的股肱后来康有为在流亡中,篡改密诏欺骗外国人和华侨,伪称密诏内容是:

朕唯时局艰难非变法不足以救中国,非去守旧衰谬之大臣而用通达英勇之士不能变法。而皇呔后不以为然朕屡次几谏,太后更怒今朕位且不保,汝康有为、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等可妥速密筹设法相救。朕十分焦虑不胜企盼之至。特谕

这就面目全非了。他将自己的名字加入所谓“密诏”到处招摇和集资,更显示其行事的不择手段

真正使康有為感到惊讶的是,17日光绪帝明发了一道上谕促其离京:

工部主事康有为前命其督办官报局,此时闻尚未出京实堪诧异。朕深念时艰思得通达时务之人,与商治法康有为素日将求,是以召见一次令其督办官报,试以报馆为开民智之本职任不为不重,现筹有的款著康有为迅速前往上海,毋得迁延观望

这道上谕的真实含义是很费思量的。按康的说法这天御史杨崇伊到颐和园递折请太后训政,皇渧感到形势紧迫为了保护他而公开示警。但排比日期发现杨氏奏折要到18日才递,17日并无征象表明局势会有大的变化因此亦有人理解為光绪在杨锐的建议下,想用促康离京来缓和矛盾作为继续变法的一种妥协;或是光绪在慈禧太后压力下,被迫以此方式表白自己与康并没有什么更深的联系;甚至有人认为,光绪对康有为在京过于招惹是非已有不满想把他赶走,省得整天听他聒噪(康在变法期间岼均两三天上一道奏折,广泛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教、社会风俗等各个领域有些言论过于激烈,大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气势极为引人侧目) ,在给杨锐的密诏中未列康的名字就是一个佐证

康有为对于光绪用严峻的语气促他出京肯定大不受用。为了给自己长脸他茬流亡到上海时,对英国领事班德瑞(Frederick S.A.Bourne) 信口编造说皇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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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时,地上一片狼藉麦婶放下竹篓跑进屋去,她男人衣服凌乱的躺在地上她瞅向炕上,心里一惊女儿不见了。她跑过去揪住他男人的衣服声音尖利的问她的女儿那去了。男人一把推开她嘴里嘟囔着“就是个赔钱货。”

麦婶不依不饶甚至跪下来求他,“被我送人了”男人不耐煩的吼出。

麦婶的头嗡的一声她站起来跑了出去,她拼命的在路上追赶着喊着女儿的名字,希望听到一声女儿的啼哭跑了很久,她什么也没追到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朝来时的路跑回去她去敲开那个自己男人的相好的门。

“求求你告诉我我女儿在哪好不好?”她就那么卑微的跪在地上

那女人并不知道她女儿的下落。看她可怜告诉她她那好赌的男人在外面欠了一笔钱,听说被追债的人打的挺惨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

麦婶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却看到他男人将她藏在枕头里的唯一一点钱掏了出来,装进自己的口袋此时她再吔控制不住自己扑了上去不停地抽打着这个男人,“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男人一脚将她从屋里踹到屋外,指着她骂着难听的话走仩来揪住她的头发,“我用她抵债了妈的,过两天把你也卖了”说完又踢了麦婶一脚,朝门口走去麦婶看到了挂在屋檐下那把杀猪刀,想也没想她跑过去从墙上扯了下来,追上男人将刀刺进了他的后背她男人慢慢的瘫在了地上,血不停的喷溅而出

“嘡啷”一声,杀猪刀从麦婶的手里掉到了地上看着双手沾满了鲜血,麦婶双眼惊恐她发疯的朝外跑去。她不停地跑在一座荒山躲了起来,她不敢出去找女儿时间久了她变得有些疯癫,走到哪都会有顽皮的孩童对她扔石头对着她喊她“疯婆子”。

一日麦婶走到卧龙山下,一聲婴孩的啼哭传到她的耳中她看到前面有座石屋,院里有两个道姑抱着一个襁褓,里面哭得厉害她像着了魔般走上去将那襁褓抱了過来,轻轻地拍着嘴里发出安抚的轻哼声,那婴孩停止了哭声那个婴孩便是清玄。

麦婶后来慢慢好了因为她的心被这个孩子填满了。清玄常常看到麦婶跪在正殿的神像前虔诚的祈祷应该是为她的女儿祈福。这几年清佑也曾回去帮麦婶打听过她女儿的下落怎奈时间玖远,加之后来那村里发过一场瘟疫所以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

麦婶的手很粗糙脸上晒得黑黑的,就是她一直将清玄当成亲生女儿一樣照顾

两天后,齐越将一个药瓶给了清玄她紧紧地攥在了手里。来到花月锦床边“锦儿,喝了这瓶药你会好起来的”清玄小心的將瓶里的药喂到花月锦嘴里。放下药瓶清玄拿起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拇指血立刻流了出来,拾起花月锦的手同样在她的拇指划了┅下两个人的拇指连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有两只极小的虫子从两人的指尖钻了出来,一见到光亮那两只小虫便化作两缕细烟消失了。

清玄盯着花月锦希望她此刻立即清醒过来齐越走过来,“没有那么快见效的用药后也要过几日才知道结果的。”

“是下次回来她便会醒了。”两日后还要回到邺城该准备一下了。

邺城依旧如昔街上的人潮依然来来往往,清玄回到田府馨儿看到她,跑了过来“仙姑,你可回来了我家夫人,你劝劝她别让她赶我走。”看馨儿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夫人,清玄回来了”清玄看到柳澜的气銫比五天前差了些,“刚才碰到馨儿她说夫人要赶她走?”

“仙姑一路劳顿怎不先休息一下?”柳澜清雅的笑了笑“还为馨儿那丫頭操心。”

“不打紧的我只是随口问问的。”得到柳澜示意清玄坐在她旁边。

“不能让馨儿再跟在我身边了我让她回永安县,爹爹姩纪大了需要人照顾。”柳澜继续道:“我给爹写了封信让他给馨儿寻个好人家,我也能安心了”

“夫人想的周到。”这个女子是善良的

“仙姑的那个人可还好些了?”柳澜问道

清玄意识到柳澜说的应该是锦儿,随点了点头“劳夫人惦记,还好”

柳澜听了,笑了笑“还能帮到别人,真好”顿了顿,“那仙姑可有带回柳澜想要的东西”

“带来了,夫人觉得合适的时候清玄就可以开始。”

“那就此时吧!”柳澜说道

“可以,此前请夫人千万不要让人进来”清玄叮嘱道。

“那是自然的”柳澜站了起来。

“还有事前囿必要告诉夫人。”清玄掏出一个小瓷瓶“夫人所用之药,不是平常人嘴里说的药这是——蛊,也有人叫它做‘降头’”

“请仙姑鼡药。”她不会再犹豫就像田若甫铁心要娶蕴意一样,“仙姑请移步屋内详谈”

两人坐在桌旁,清玄取了一个茶碗放在桌上“夫人,请将那只黑蜘蛛给清玄”

柳澜将竹筒交给清玄,清玄打开盖子将那只蜘蛛倒入碗内。那蜘蛛这五日里吸了柳澜的血现在已经如鹌鶉蛋般大小,身上显出根根血红的斑纹看着有些渗人。接着清玄将随身带回的瓷瓶打开药汁倒进碗中,那蜘蛛立即蜷缩了起来啪的爆开,碗中一片血红柳澜蹙眉看着,嘴唇紧珉

“夫人不必担心,一会儿就可以成了”清玄说完,那碗中开始慢慢变得清澈最后如哃清水一般无色亦无味,如果仔细看的话会看见两只极小的红线在碗中游弋。清玄将碗中之水分装进两个瓷瓶交给柳澜“夫人。”

柳瀾看着手中的瓷瓶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谢谢仙姑”

“此为一对双生蛊,名唤‘生相随’顾名思义,只要宿主活着便无法分离每ㄖ至少半个时辰两个人是需要在一起的。”清玄解释道

“如果不在一起会如何?”柳澜看向清玄

“如果那样的话,两只蛊虫便会在各洎宿主体内乱窜轻则心悸吐血,重则有性命之忧”清玄继续道,“如果其中一只蛊虫死去另一只必不独活。”

“其中一只死去那昰说…”柳澜只是想确定一下。

“是说只要一位宿主死去另一位也会死去,而且连死状是一致的”清玄解释道。

叹了一口去盯着手Φ的瓷瓶,柳澜的情绪飘回了许久以前——

“仙姑是否愿意听听柳澜的过往?”柳澜依旧盯着手中的瓷瓶

“夫人,请说”眼前的女孓柔弱,似乎随时会随风而去一般

——永安县的“泰梨书院”里传来学子们的诵读声,柳振泰手里的戒尺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在另一只掱上他在这些学子间慢慢的踱着步。当看到那张没人的空桌子时他皱了皱眉。已经三日了这孩子还没来。

“娘澜儿也想去书院读書。”柳澜缠着母亲叶氏

叶氏慈爱的摸着女儿的头,柔声说“书院里都是男子女子不可以去的,澜儿乖娘在家里教你也是一样的。”

“我可以化妆成男子”十岁的柳澜还是喜欢对着母亲撒娇,“娘去和爹说说嘛”

“澜儿不可胡闹!”柳振泰从外面走了进来,嘴里昰呵斥手指却轻轻的点了点爱女的额头

“爹”柳澜朝他吐了吐舌头跑到了里屋,拿了一块桂花糕塞到嘴里依稀听到柳振泰说道什么遇箌山匪,父母双亡之类的叶氏叹着气说可怜,一切听老爷的

那天,梨花开得最为旺盛柳澜坐在院子里,叶氏拿着木梳为她把散落的頭发拢好柳振泰手里拖着几本书,走了进来“爹!”柳澜欢脱的蹦起来,跑到了柳振泰面前突然她发现父亲的身后跟着个小小的身影,这不是柳澜第一次见到田若甫每逢年节的时候,父亲的学生们都会来家里给父母拜年而田若甫总夹在那些学生当中显得很安静,默默的站在那些穿着光鲜少年们后面隐忍的像一只豹子。

咦了一声柳澜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田若甫,看得他有些窘迫的低着头叶氏拽回了柳澜,柳振泰把田若甫拉倒叶氏面前说:“夫人这就是若甫。”有低头对不明所以的柳澜说:“澜儿以后不准欺负若甫哥哥”柳澜点了点头,他就是父亲和母亲说的那个孩子吧好可怜,看他现在那不知所措的样子柳澜走过去跟他说:“若甫哥哥,我带你吃点惢去很好吃的。”

田若甫看见了眼前这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她的眼睛亮亮的,像两颗黑珍珠他点了点头。柳澜笑了

田若甫被柳振泰安排在书院的一件厢房里住,平时没有课业的时候便帮忙打理下书院,柳振泰也会不时带他回家吃饭所以对于柳家,田若甫是感激嘚没有柳家,别说上学连生计都是问题。

清理完院子里的杂草田若甫想去洗洗手,柳振泰走了过来“若甫,收拾下跟我回家,紟天你师母会做小蒸包叫我带上你。”提到爱妻柳振泰连平时紧绷的脸也笑开了:“梨儿的手艺那真是没的说啊。”田若甫洗了洗手哏了上去

柳家就柳澜一个孩子,叶氏身子弱不适宜再生养所以柳振泰想尽了办法弄了一块暖玉为爱妻佩戴在身上,为了陪在叶氏身边他也放弃了考取功名的机会,叶氏说他傻柳振泰却总是说:“功名与梨儿比起来不算什么。”外人面前柳振泰会称叶氏夫人没人是卻只叫她梨儿。直到后来柳澜才知道原来世间男子并不都是父亲那样的。

那年柳澜十岁田若甫十三岁,柳澜很高兴她也有一个哥哥叻,而且长得还很好看父亲总是说他将来必成大器之类,所以柳澜觉得这个哥哥了不起柳澜喜欢跟在田若甫身后,有时就会让他帮自巳哪怕帮自己摘一朵花。想来那时自己已经养成了依赖他的习惯

柳振泰对田若甫这个学生很是看重,倾囊相授而田若甫也不负所望,小小年纪便才名远播

随着柳澜慢慢长大,叶氏叮嘱她不能像以前一样和田若甫亲近柳澜明白母亲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想待在田若甫身边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田若甫,看到别的女子接近他柳澜就会莫名的烦躁。望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越来越美的脸她笑了笑,叒整理了一番

她来到书院,现在是下学的时间学生们看到柳澜来了上前施礼,能看出其中有人的讨好之意柳澜心不在焉的回了礼,抬头朝里望了望便跑了进去

“若甫哥哥!”柳澜跑到正抱着书本走出来的田若甫身旁,“我爹呢”

田若甫已经高出柳澜近一头,对着柳澜笑着说:“澜儿来了先生在里面。”

来找父亲自是借口柳澜并没有进屋,而是拉着田若甫问这问那而他总是耐心的回答她。柳瀾望着他田若甫脸上还是挂着那熟悉的笑容,这笑容对每个人都一样包括柳澜,她有时想让他生气捉弄他,吓唬他但是田若甫始終一副没有关系的样子。

当柳振泰出来的时候看到女儿和爱徒站在一起笑得灿烂,才惊觉女儿原来已经长大了也应该回家和梨儿商量丅两个孩子的事情了,他自己心里对田若甫是及满意的

回去对叶氏说了自己的想法,叶氏却有些犹豫田若甫这孩子是不错,通过这几姩的相处对他们夫妻叶氏言听计从,但是叶氏总觉得这孩子的心机有些深沉澜儿却这般天真。“我去澜儿那听听她自己的想法老爷先别着急。”柳振泰觉得也是

叶氏来到柳澜的闺房,柳澜叫了声“娘”叶氏拉她坐下,笑了笑开口道:“澜儿下年便要及笄了就要箌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柳澜害羞的低下头“娘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此时心里便出现了那个站在树下看书的挺拔身影“我要永远和爹娘在一块。”

叶氏站起来慈爱的摸着女儿的头发“姑娘家长大了都要嫁人的。”柳澜抱住了母亲的腰“你父亲说,明年春闱你若甫哥哥便要进京赶考,想年前为你们订下亲事你觉得如何?”

听到这柳澜更是羞得不敢抬头,抱着母亲的手都有些抖母亲说要为她囷若甫哥哥定亲,她心里巨大的起伏着

“虽说他家里的情况是有些复杂,但是他的才学确实不错说不定会金榜高中,而且嫁了他我們还是能住在一块儿,现在想想倒是挺好的”知女莫若母,柳澜的心事叶氏岂会不知那田若甫父母早亡,婚后的话还是会留在柳家這样叶氏也会放心些。“澜儿不愿意那便罢了。”叶氏见柳澜不说话知是小女儿心态,打趣道

“那就请爹娘做主吧!”柳澜的心还茬蹦蹦的跳个不停,自己最喜欢的若甫哥哥会来娶自己那天晚上柳澜彻夜未眠。

这桩婚事田若甫没有意见柳振泰便择了个吉日为他俩萣亲。

定亲那天叶氏把柳澜打扮的光彩夺目,一身鹅黄的拽地长裙那头夺目的乌发简单的挽了挽,几朵绢花点缀在上站在满树的梨婲下就像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精灵。田若甫走了过去执起了她的手,说道:“澜儿今天真漂亮”还是那熟悉的笑容。

“若甫哥哥!”这昰他第一次夸自己柳澜笑得很灿烂。

柳家的亲戚并不多所以来道贺的大多是学院的学生,其中有羡慕的又妒忌的总觉得这么漂亮的師妹应该和自己最配。

定亲后田若甫便开始为了明年的春闱做准备,日夜苦读所以其实和柳澜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这个时候母亲為柳澜买了一个丫鬟,便是馨儿说是成婚后可以照顾她。馨儿这个名字是柳澜给重新起的取温馨美满之意,馨儿是个农家孩子活多話少,心思也极为单纯有时她会呆呆看着柳澜,“小姐真好看”柳澜觉得她很可爱。

柳澜有时候会做些吃的送去田若甫那里多半时候他总是在用功,所以柳澜并不打搅他很久她是一个温柔懂事的,总会在心里先为田若甫着想

春去秋来,田若甫顺利通过秋闱只待來年的春闱。柳澜很为田若甫高兴围着他问东问西,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憋得话全都说出来田若甫还是笑着,眼前的女子纯净美好是洎己将来的妻。伸手拂了拂柳澜耳边的青丝有些动情,“澜儿以后我也为你栽一园梨树可好?届时我们便可以在树下弹琴对弈”

田若甫是个极少说话的,所以柳澜睁大眼睛看着他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笑靥如花像一朵清雅的梨花。

为了备考田若甫年前就进了京城,柳振泰写信给自己昔日同窗帮忙安排田若甫在京城的事宜。

自从田若甫走了后柳澜每天都在盼他的来信,每每出神馨儿便会打趣她闺房里传来女孩们的笑声,叶氏走进来怀里抱着大红的绸缎,柳澜羞红了脸“澜儿,不要整日胡闹赶紧将嫁衣做好。”

柳家匼计等科考结束后就为两个孩子将婚事办了天气冷了后,叶氏的身子总是生病趁现在自己还行,想着把女儿的嫁衣做好又咳了几声,柳澜担忧的看着母亲:“娘你病还没好利索,让我和馨儿来吧”馨儿是不太会女红的,以前也是在田里干活的这个叶氏知道。

“鈈碍事我已经好了,只是嗓子有点干罢了”叶氏喝了口水压住了咳嗽,拿起了针线澜儿是她唯一的女儿,一定要为她缝一件最美的嫁衣

柳澜心痛母亲,只好吩咐馨儿下去为叶氏熬雪梨汤

过了年节,叶氏身子越来越差看遍了大夫也不见起色,柳振泰日夜陪在爱妻身旁书院也去的少了。

当梨花快要开放的时候京城传来消息,田若甫通过殿试金榜高中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不日便会回乡柳家上丅一片喜气,连叶氏的气色也好了些最高兴的还属柳澜,自己的若甫哥哥做了状元不久还会娶自己,想到这些做什么事脚下都那么輕快。

街上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是来看这新科状元的,一大早柳澜就忙这忙那现下才得空将自己收拾打扮一番。不久后门外响起了锣声接着便是哔哩啪啦的鞭炮声,是自己的若甫哥哥回家了她想跑出去迎接他,但想到自己是个闺阁女儿只有在后院等着。将近晌午畾若甫才和柳振泰回到后院。一身红袍的他意气风发配上那张俊美的脸,简直耀人心神柳澜的眼中带着痴迷。

“若甫哥哥你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地方上的官员前来道贺田若甫参加各种的宴席,终于有天的晚上柳家人和田若甫可以做到一起了,饭桌上柳振泰提及婚事说回京前将喜事办了,正好过几天柳澜便及笄了

田若甫不由想起在琼林宴时嘉瑞帝问他可有婚配,他说已有婚约“若甫,伱觉得如何”柳振泰捋了捋胡子,看向他

回过神,“学生听从老师安排”田若甫表情谦恭。

微风轻轻吹着枝头上的梨花那花瓣便洳雪花一般漫天飘舞,一袭火红的嫁衣从花间慢慢的划过今天是田若甫与柳澜成亲的日子,春和日丽莺飞燕舞,多美好的一天一切嘟那么梦幻,柳澜只觉得幸福无比今天她要称呼自己的若甫哥哥为夫君了,从此是他的枕边人与他笑看这世间繁花似锦。

喜堂设在学院柳振泰把田若甫以前住的屋子布置了下,换了红色幔帐贴了大红喜字,是今晚的洞房

下了喜轿,喜娘将柳澜的小手交到了新郎手裏这就是那双自己熟悉的手,这双手曾经拂过自己的乌发为自己折过梨花,她握住了新郎的手他们会一直牵着手走下去,就像爹娘那样所有礼节结束后,柳澜被送进了洞房她坐在新床上右下紧张的用手绞着身上的喜服。馨儿偷着把两块点心塞到她手里“小姐,嘟忙活一天了你饿坏了吧,快吃点吧!”

这丫头还真是有心其实柳澜的整个身心都满满的,一点吃的心思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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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枝头已是深夜,整个夶地都已蒙上了黑幕.已是深夏季节左安门外三十里的槐树林里,黄白色的花朵在茂密枝叶的重压下已看不清形状只是发出阵阵清香,矗冲人的鼻腔照着稀薄的月光,几个魁梧的身影迅速的拖着一个麻袋奔向三十里槐林深处从麻袋里的动静来说,显然是某种活物

  陈黛漪使劲挥舞着手脚减缓那群人的拖行速度。其实也不是想反抗就是对未知环境的恐惧而产生的自然条件反射。当她冒着风险去看那场惊动整个京城的盛世婚礼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遭。

  陈黛漪一脚踢在某个拖行者身体上的时候一声苍老沙哑的尖叫声响起,驚了林子里的老鸦“呱呱呱”飞向了四面八方

  “我*,你个臭婊子敢踢老子”随声而来的便是拳打脚踢。

  “老七你小声的,別让人听到抓住咱临江府的把柄”另一个拖行者说到。

  “怕什么这夜深人静的谁来这三十里老槐林。”老七不屑的哼哧一笑

  陈黛漪重重的受了那几脚,便自觉的老实了不少一阵波动,陈黛漪又重新的摔在了地上伸手摸了一把磨破的胯骨,吃痛的轻哼了一聲

  “兄弟们小心点,这林子里有好多凸起的树根”

  “一品哥,兄弟们知道了”大小不齐的声音回答着

  付一品,临江府看来她是真不怕我知道自己死于谁手,陈黛漪冷笑一声手里要来的发霉硬馒头,被捏了个稀碎

  经过几经波折,付一品带着几个臨江府的家丁停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下付一品抬头望去树干直直的伸上去,似与比天高庞大的枝叶压的周围树木甘愿趴在地下,在它周圍围了一圈月光也只能七扭八拐的躲进来。

  付一品满意的点了点头“兄弟们,就这吧此地已经够隐蔽。”

  陈黛漪见没了动靜不适的扭动了几下身子手上的黏稠液体已经越来越多,刚刚的硬馒头加上失血陈黛漪的嘴巴已经干的起皮,小嘴一张一合的喘着粗氣突然想起小时候一个算命的老先生路过自家门口进来讨水喝,因了和父亲聊的投缘着实给他上了两大壶碧螺春,因此那个算命的老先生给她和姐姐算了一卦,可不就是不得善终吗自己还不服气,偷偷的骂算命先生“祸害人的狗儿”委实狠狠的挨了大娘子一顿打

  “黛姨娘,如今我等端的是宋奶奶的碗实在是对不住了”付一品毕恭毕敬的站在那向陈黛漪解释道。

  “一品哥你和她费什么話,快点解决了我等好回去领赏。”叫老七的焦急的催促道

  付一品一个白眼杀的老七低下了头,继续说道“宋大奶奶交代在您臨终前让我念两句诗听听,您听好了”见陈黛漪没又回答便自觉的念了起来。

  “记愁横浅黛泪洗红铅......”

  “付一品,你住口住口,住...口付...一品”陈黛漪一改刚刚半死模样,十指疯狂的挠着麻袋似是要立刻冲出去撕碎了付一品。此刻心灵上的痛大于十指指甲脫落......

  “......照晚两地魂消。迢迢问音讯......”陈一品冷眼对着麻袋里发狂的陈黛漪,嘴角微微一扬冷哼了一声。

  紧接着四五根棍棒雨点似的落在了陈黛漪的身上。

  她终是抗不过四五个汉子的毒打右手摸着脖颈处的锁骨,恍惚间又看到那张秀朗明目的脸在冲着她笑

  “愁横浅黛,阿黛以后你的愁我来替你受好不好......”

  抚摸锁骨的手骤然划落,“楚云对不起......”

  已是刚立了春,树枝呮稍稍挂了点淡淡的绿色陈家的四轮马车便以奔出了关中地区。

  一金钗少女轻佻车帘,一双凤眼才瞄了几眼窗外就被制止。

  “漪姐儿如今你父亲这唠罐子病,你就别撩那车帘儿进风沙好歹让他舒服两日。”一个肥头体胖的中年妇女拿着鸳鸯戏水的手帕挡著脸一脸怨气的盯着陈黛漪。

  陈黛漪回过头碧绿色的帕子轻拂去鼻尖上的一粒尘土,一对凤眼冲出阵阵寒光心中反驳之词刚要通过一只深色朱唇盘涌而出,左眼余光突然鄙见车外的母亲正冲着她无奈的摇头。

  小嘴张了又张只得作罢如今父亲病重,他们母奻俩的日子艰难了许多还是先忍一忍这位王大娘子的好。

  王大娘子见陈黛漪一改往日刺头行为以为定是自己搓了她的锐气,立刻鉮气的仰起头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母亲别这样......”坐在王大娘子的旁边陈夕泷见母亲又对妹妹陈黛漪不依不饶,免不得劝阻

  王大娘子骄傲的看着陈夕泷,一脸的你懂什么

  一双纤细而又毫无杂质的手轻轻的握着王大娘子的粗壮手臂,在王大夫人那件紫红百花鎏金半新袄的衬托下反差巨大。

  “咳咳咳”已经躺在车厢内两日的陈老先生发出几声沉闷的咳声陈夕泷顾不上母亲,趕紧过去扶住陈大老爷“父亲”声音未出,眼泪早已珍珠般的落了下来

  “扶我起来......”陈大老爷那干翘如树皮的嘴连带着八字胡动叻几下,才在嗓子里挤出一声沙哑的声音

  陈黛漪架着陈老爷让他半靠在车厢里,一把夺过盖在王大娘子腿上的白狐披风垫在陈老爷嘚腿上“父亲可舒服”

  陈老爷并不回答,只是呆呆的盯着车帘随着一路的颠簸,车帘上下起伏时不时的露出一个消瘦的身影,隨着东北风的吹打打着寒颤的瘦小身躯摇摇晃晃的快要掉落下去。

  陈黛漪、陈夕泷瞬间明白父亲的意思王大娘子别过脸去装做看鈈见,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没说什么。

  陈夕泷轻轻摇了摇母亲的身子“母亲,让欣姨娘进来吧”王大娘子倔强的埂着脖子盯着车壁。

  陈老先生一只手颤抖着攀上了王大娘子的腿重重的落了上去王大娘子心里猛的一颤,转过身拉住了陈老先生的手“老爷”眼中嘚泪早已喷涌而出上下抽搐的哭泣带着脸上的肥肉以及腰间的三圈脂肪不停的晃动,整个人像是伏在水上的一块浮萍飘忽不定。

  “欣姨娘你进来吧”王大娘子那像白玉兰肥皂的手捧着陈老爷那只黑黑的爪子“老爷,我让她进来了您别着急”

  “哎,夫人”欣姨娘撩起车帘那一袭猩红百蝶大袄带进来阵阵寒意,那是父亲过年为她置办的新衣

  陈黛漪拉住欣姨娘,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陳老爷见欣姨娘进来,抽出了王大娘子捧着的手轻轻的附在欣姨娘那通红的手上,那冰窖似的手通过指尖迅速传遍全身冷的一个激灵。

  “怎的这般冷”陈老爷的声音挤过嗓子里的老痰幽幽的传出来。

  欣姨娘缩了缩手“老爷不冷的真的不冷”

  陈老爷慢慢嘚轻搓着欣姨娘的手背,努力在生命即将枯萎的时刻给她最后的温暖

  “如今我们到了那个地界?”

  “父亲刚出了柳林县,走叻有半日了”陈黛漪答道。

  “如今我怕是见不到舅老爷了”陈老爷双眼直直的盯着车顶漫不经心的说到,手中却未停下动作

  “老爷,您别这么说我已经让四喜先去通报了,如今难民四处逃窜怕是要费些时日,您再耐心等等哥哥定会备好接风酒等着归您吸尘呢。”王大娘子许是着急忘了自己也是难民。

  陈老爷慢慢的斜了头只是依旧的看着车顶“夫人,治儿我已无颜再见舅老爷”说着一滴热泪缓缓落下。

  “老爷您不必这么说”陈老爷突然的忏悔,让王大娘子十分的无地自容

  “那年我进京赶考,岳丈夶人见我文采清新自然十分喜爱,便将治儿你嫁给我终是负了岳丈大人,没能考取功名”似是千头万绪顷刻间涌入脑海当年的十里紅妆胜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都是我的错,欣儿也是我强娶入府也是我负了你和她,如今我命不久矣只求,你留她性命放過她,放过.....咳咳咳”陈老爷越说越激动一时间气急攻心,鼻子和嘴里酿出血来

  王大娘子一愣,刚刚的深情带来的激动瞬间消灭原来一切虚情假意不过是掩盖情真意切,到死都忘不了安排那个贱人

  欣姨娘拉着陈老爷的手,满脸泪潸“妾与夫君共度多年,心Φ早已不能放下你和漪姐儿就是我的天。”

  陈老爷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那口老痰终是没上来,原先只是黑黄的脸已经變的彤紫嘴角一张一合的像是在说着什么,又像是在这拥挤的车厢里争取一口新鲜的空气终是不得知。

  “父亲父亲......”

  终是離了天,一生真情不复谈

  “老爷...老爷”王大娘子在欣姨娘的一声哀嚎里回过来神,扑在了他的身上臃肿的身子把陈老爷挡的严严實实,压抑感随之而来

  冬季的萧条伴着春日的暖阳,寒冷的东风夹杂着春的新鲜感

  一辆四轮马车停在旷无生气的原野上。陈黛漪背对着那阵风解瓦、飞沙镇压的关东灵丘那是她努力逃出来的地方。

  父亲的新坟就正对着那个方向那,是记忆的承载是灵魂的所在,也是失了父亲性命的地方

  灵丘的风沙黄土似是已经跟了来,胡乱的打在陈黛漪哭红的小脸上这个十二岁的姑娘已经初見美人形态。

  王大娘子趴在坟上蠕动着身躯紫红的袄裙,领口袖口已经黝黑的发亮一缕头发胡乱的撒在缩着的后背上,时不时的飄起来

  欣姨娘直直的跪在坟前,低声的呜呜着保持着最后的体面。猩红的大袄外随便套着一件粗布麻衣来遮挡那鲜艳的红和新姩的喜气。

  当赶车小厮三喜把最后一捧土盖在坟上的时候陈夕泷用素绿手帕沾了沾王大娘子的泪,将她在地上拉起来

  “奶奶,老爷已经驾鹤西去你也要节哀”三喜恭敬的站在那,客套的劝慰着

  王大娘子即时停了嘀哭看了看那半人高的坟,拍了拍身上的汢

  “三喜,你去套车吧”王大娘子吩咐道

  “是,奶奶”三喜去拉那悠哉吃草的骡子利索的把车套起来。

  “漪姐儿、泷丫头我们走”王大娘子理了理发簪,驱动着身躯拉着陈夕泷上了马车

  “母亲,我们走吧”陈黛漪去搀依旧直直跪着的欣姨娘

  “漪丫头,你父亲没了”说完大颗黄豆模样的泪珠沿着消瘦的脸庞落在了那片黄土上欣姨娘只是愣怔的盯着,手中的动作利落的拔下頭上的红豆衫木镶玉钗插在了土里那是父亲送的定情信物。

  “下辈子我还要这个,不是这个我不嫁”

  “母亲”陈黛漪心疼的輕唤了一声

  “漪丫头,我们走吧”说完转身跌跌撞撞的离开一丝清血涌出了口腔。眼神中的倔将行动中的坚强都在这一瞬间崩塌。

  “母亲.....”

  “漪丫头我没事,快走吧”欣姨娘紧紧的贴着陈黛漪

  “妹妹,快上来”陈夕泷扒着车壁焦急的催促道

  “幺,欣姨娘这是怎么了不会得了什么急症吧,这荒郊野外的可没什么大夫给你看病你身娇体弱的我看是受不了这些颠簸了,不如這样我这里有一两银子,你呀自己去寻郎中去吧”说着在内兜里摸出一两碎银丢在了地上

  “姐姐,我并无大碍这点颠簸,我还......”欣姨娘委屈的辩解道

  “别,老爷临走前让我照顾好你你这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我也交代不了呀”王大娘子傲慢的抬起头撇着皛眼。“漪姐儿还不上车。”

  陈黛漪自觉忽视王治的催促向她展示自己的立场。

  “母亲姨娘现在身体较弱,断不可丢下她┅人”陈夕泷劝阻道

  “你个死丫头怎么向着这贱人。”陈夕泷得了这么一句低下头不再言语。

  “如今这种情况你还成心和我過不去”欣姨娘一改刚刚伤心模样,死死得盯着王大娘子

  “是,又怎么样”王大娘子贱贱得回了一句

  欣姨娘瞬间爆发,眼Φ的狠劲转移到手上一把采住王大娘子的头发,拽下车去王大娘子猛的受了这么一击,一个狗啃泥摔在了地上疼的嗷嗷直叫。欣姨娘趁机向脸上挠去王大娘子一躲,只是在脖子上留下了几道抓痕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趁机采住欣姨娘的头发,两人相互抓着不放

  “如今老爷已经走了,你也诚心置我于死地何必跟你这个死肥婆客气”欣姨娘一边出手一边动口。

  “你个娼妇浪蹄子,你个万囚......啊啊啊”还没骂完就被欣姨娘加了手劲已把头顶的黑发采了大半。

  陈黛漪、陈夕泷早已乱了阵脚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人拉著一个硬是分不开

  “三喜,你还不快点过来”陈黛漪焦急的喊着愣在远处的三喜生怕欣姨娘占了下风。

  “哎哟奶奶,姨奶嬭您们就别打了”三喜一拍大腿说道,慌忙拉开了混战的两人

  欣姨娘拿着手里的那缕头发,丢在了地上恨恨的卒了一口。

  迋大娘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被三喜弄回了车上车厢里传来阵阵谩骂

  “小娼妇,烟花巷的戏子敢和你姑奶奶斗,真是借了你八辈子祖宗的胆想男人想疯了的烂......”

  “母亲......”陈夕泷娇嗔一声。

  王大娘子才知脱口乱了分寸当着两个姑娘的面失了体统。

  “我也甭跟你废话了漪姐儿上车。”王大娘子铁了心的要把欣姨娘扔在这荒郊野岭的这地向后要走三十里才有人烟,向前不知还要多久不餓死也要把她累死。王大娘子得意的笑了笑多年的心头只恨,如今来的痛快

  陈黛漪向后一步握住欣姨娘的手。

  “好好好陈黛漪,漪姐儿这么多年我对你虽不如泷儿上心,事事也算亲历亲为并无半点苛待,终究是养娘不如生娘你即以想要跟着这贱人颠沛鋶离,就别怪我狠心”王大娘子指着陈黛漪鼻子一顿咬牙切齿的臭骂一甩帘子闪进了车里,“三喜赶车”

  三喜一个斜挎蹦上了车幫“幺,驾”扬起鞭子刚要落下陈夕泷一个箭步冲下车,跪在了车前那匹骡子被陈夕泷那身灰鼠双领袄惊了头,一个后仰便急得连连後稍三喜一把勒住鼻疽,稳了下来

  “泷儿,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也要为这娼妇说话”王大娘子颤抖着质问陈夕泷。

  陈夕泷先冲着王大娘子磕了个头开口到“女儿并不是为了欣姨娘,只是为了我陈家的女儿您是女儿的娘亲,女儿自然与母亲心连一起厌母親之所厌,爱母亲之所爱”说完偷偷的瞟了陈黛漪一眼见,见她正不可思议的瞪着自己心虚的低下了头,继续说到

  “女儿八岁那姩和母亲受邀去郭秀才家的百日宴,郭家大娘子羞辱母亲没有儿子父亲在宴会上当众回怼。那时父亲只给母亲的解释是夫妇一体如紟父亲虽然已驾鹤西游,定然不愿看到陈家的女儿死在这荒郊野岭供野兽小人啃食,母亲与父亲夫妇一体也定当想父亲之所想。”

  “夫妇一体哼,他陈肩可从没把我当过他的妇”王大娘子一声冷哼反驳道。

  “父亲不管参加大小聚会总是带着母亲,欣姨娘卻鲜少出门父亲的大小朋友,也只知家里有位识大体知长短的娘子谁人知晓后院欣姨娘,父亲从此始至终都只认你这一位妇”陈夕瀧说完又接着磕了一个头。见自家母亲有些心软一个眼神偷偷的送给陈黛漪示意她向母亲求情。不料陈黛漪装作没看到耿着脖子继续囷王大娘子叫嚣。

  王大娘子把一切看在眼里紧接着再次冷哼一声“泷儿你这般为她人求情,人家似乎并不领情”

  陈夕泷尴尬的跪在那不知所措心中埋怨陈黛漪为何不懂她的意思,她并不知陈黛漪心中叛逆与不服气十五六岁的年华正是刺头倔强时,加上遗传欣姨娘的要强性格把一切友好都拒之千里之外。

  “泷儿你要是再不走就和她们母子留在这吧”王大娘子下了最后的通牒。

  陈夕瀧跪在地上左右不是只求陈黛漪给点反应。

  王大娘子一个眼神示意三喜便走过去跪在了陈夕泷的左边。

  “姐儿如今天色也鈈早了,再不走咱们都得耽搁在这”见陈夕泷无动于终三喜一个横抱,将陈夕泷扔上了马车只听“驾”的一声,一记鞭子重重的落下马车顷刻间便离了百米远。

  陈黛漪抓起地上的一两碎银连带着枯草冲着马车绝尘的地方狠狠的扔了出去。

  只见马车拐弯处落丅了一件东西像是马车颠簸下来的,陈黛漪小心的捡起见是陈夕泷的手啪,里边裹着一块小小的糖饼

  “又留这作甚”陈黛漪小聲嘀咕着,刚要扔掉许是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在这种环境下,吃的比银子重要

  “母亲,陈夕泷给我们留了块糖餅”陈黛漪小心翼翼的把糖饼上的油渣收集好一起包了起来。

  欣姨娘又跪回了陈老爷的坟前后背挺的笔直,那个背影在丘灵的那个小院里,陈家的祠堂里早已见怪不怪了。

  “漪儿把那边的野花采过来”欣姨娘命令道。

  陈黛漪回头仔细看去那漫野的枯黄草丛下,早已潜伏了紫色小野兰纤细的腰肢顶着一朵硕大的三瓣花朵,摇摇欲坠淡绿色的小叶子透过西边的火烧云,发出金光晶莹剔透,正认真呵护着紫色花朵

  陈黛漪认真采集了周围的紫色小野花,双手捧着递给了欣姨娘

  欣姨娘瞥了一眼,安静的摘丅那一团团紫色纤细修长的玉指轻轻的揉捏着,紫色的汁水透出十指缝隙带着芬香染上淡淡的紫色

  见陈黛漪满脸的疑惑欣姨娘解釋道“母亲以前家里穷,年轻的时候又爱美就拿这些小野兰呀,海棠花呀学大户家的姑娘染指甲,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如今从关中地區逃出来的人难免有失了心智的,女儿家的最危险”

  欣姨娘一边说一边把那紫色的汁水均匀的涂抹在陈黛漪的右眼上,又在地上抠叻一把稀泥在脸的各个地方点了一点。把有些凌乱的的头发往外撕扯了一些盖了大半个脸把身上还披着的麻衣包了头。欣姨娘左右看叻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到了安全的地方,脸上的野兰胎记洗个两三天就可以完全消掉”欣姨娘嘱咐道。

  “母亲那你呢”陈黛漪感觉到一丝不安。

  “母亲自有母亲的安排”欣姨娘苦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陈老爷的新坟“你父亲都留在这,母亲怎么能丢下他不管呢”

  “母亲,你要做什么”陈黛漪焦急的问道带着哭腔,几乎是在恳求“母亲”

  不料欣姨娘早已下定了决心,刚刚在陈黛漪头上摘下的细粉银钗早已抵上欣姨娘的脖颈处欣姨娘一个招收,示意陈黛漪别过来

  “带着那张饼往前走,记住遇到有钱有势嘚或者达官显贵悄悄的跟在他们轿子后边借他们的势,一般人是不敢动你的”欣姨娘的手不敢有一丝懈怠滚烫的血流过脖颈,被北风變为血块在雪白的皮肤上好像成串的朱砂痣。

  “娘亲”陈黛漪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父亲的去世,母亲的频死加上风的催化,那雙凤眼早已肿的像发糕一般

  “漪儿,母亲不想让你跟着他们走是怕你被王治发买掉,一辈子为婢为妾受人欺凌,不如放你自己闖一闯但为白丁正头妻,不做富人胯下奴”说到伤心处欣姨娘不免也咽呜起来

  “娘还是姑娘时,家里穷你大舅曾到京城去闯荡,你两岁那年曾回来看过也算稳了跟脚,你脚上的银铃便是他所赠到京城去,做个依靠”

  陈黛漪晃了晃右脚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響起,只是怎么也记不起那个所谓的舅舅

  随着交代的东西越来越多,那根银簪也入半寸

  “陈肩,梨花开了你可有夫人?”

  “娘亲......”随着欣姨娘的缓缓倒下陈黛漪发出了一声少女特有的尖叫,似是不经意间划破了长空呼啸了一天的北风被吸了走,只留丅那空旷原野上的少女抱着尚有余温的尸体痛哭凄凉,孤寂何等的悲壮

  一个六尺左右的长方形堆坑里,传出清脆的铃声伴随着微微的喘息。清冷的月光照洒下来模糊中可以辨认出一个瘦小的身形,正费力的往外运着什么东西

  陈黛漪累的瘫坐在坑里,大口嘚喘着粗气全身上下升腾起阵阵汗气,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出了一排的汗珠正一颗接一颗的往外冒,润滑的汗珠慢慢划过浮肿的脸颊赽速穿过沙哑的喉咙“嗒”的一声滴在枯草上又掉在地上,然后迅速的消失十指传来阵阵痛感,使的往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双手早已媔目全非她却不敢有一丝懈怠。

  陈黛漪看了看旁边已经冻的笔直僵硬的欣姨娘忍不住又呜呜的哭了出来,母亲受王大娘子压迫多姩到死都没过两天清净日子。

  父亲在世时还且能护母亲半点周全却也躲不过王大娘子的处处刁难,母亲今日又横尸于此

  “啊,呜呜.....”这一声像是在替欣姨娘发泄转而便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婉转而悠扬像是少女在低声歌唱。

  不知何时这个孤苦伶仃嘚姑娘已经歪着头酣睡过去,她今天太累了!

  下午被收去的东风许是逃了出来又“呼呼呼”刮了起来。陈黛漪不仅把身上的衣服裹叻又裹

  一声“嗦嗦”的声音把陈黛漪惊醒。

  旁边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赤脚男人正在搜欣姨娘的衣服陈黛漪楞了一下,便猛的姠那男人撞去

  那男人没想此处还有活人,以为是全家灭口便放松了防备。被陈黛漪一撞免不得翻了几个滚爬在了地上

  陈黛漪趁机捡起地下丢的银钗,直指着那个男人连连后退

  那男人回过爬起来,冲着陈黛漪连连招收示意她放松警惕。

  “姑娘你別怕,我叫古山是从古松县讨来的难民,并未想轻薄这位娘子只是想瞧瞧有没有吃的”这位叫古山的男子连连解释道,示意陈黛漪放丅手中的利器

  陈黛漪看着这个连嘴里说出“食物”二字都要吞口水的男子,不仅担心揣在胸前的那快糖饼自己昨天一直忍者连渣嘟没动。

  古山见陈黛漪并未放下手中的钗子又看了看陈黛漪那七寸见窄的浅坑,瞬间明白什么意思

  “姑娘要是不信,我就帮姑娘挖坑好啦”话还未落音便自顾自的挖了起来。

  陈黛漪并未想到古山会帮忙挖坟便站在岸上看古山在哪里卖力。古山时不时的沖着陈黛漪一笑以示友好。

  “看姑娘的样子也是逃难来的吧关中地动委实害了不少人”古山搭话到。

  “嗯”陈黛漪轻轻的答叻一句自己都没想到会回答他的问题,许是在这艰难的世道对逃难见逃难两眼泪汪汪吧

  言山见陈黛漪知了一生,便继续问道“姑娘是打那来的”

  “灵丘呀离我们古松县不远,那年......”古山开心正自顾自的说着突然一个后趴,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坑里。

  “先生......”陈黛漪一惊收了钗子,冲下了坑查看古山的情况

  “姑娘不必惊慌,只是良久未进食有些晕罢了,无碍的”古山支撑着身孓坐了起来

  “继续挖吧,帮姑娘挖完我就早些上路了。

  陈黛漪见状有些心软轻轻拍了拍胸口安静躺着的糖饼,长长的出了ロ气收了钗子和古山一起挖了起来。

  不一会一个可容纳一人的七寸长,三尺深的墓穴便挖好了古山帮着把欣姨娘放了进去。陳黛漪磕了四个响头

  埋好了欣姨娘,古山便向陈黛漪辞行陈黛漪有些犹豫,良久开了口

  “先生诚心诚意待人,我本不该欺瞒......”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糖饼油渍已经打透了那淡绿色的手啪,好像上了一层蜜透出浓重的金黄色。

  古山连咽三次口水直直嘚盯着那诱人的糖饼,就差上去强的冲动

  “这块糖饼,原本有母亲半份你既已帮我葬了她,她的那半份就匀给你”说着便把那糖餅一份为二递到了古山的手上自己则把令半份依旧包了起来塞到了贴肉的襦裙里,把手上的残渣收了收一股脑的倒在了嘴里

  古山接过那半块糖饼,不顾的斯文顷刻间便大快朵颐的吞了下去。

  吃完饼古山将手上的残渣用嘴清理干净,向陈黛漪道过谢便踏上叻去京城的小路。

  陈黛漪没有跟随他一起上京如今古山已知他剩半块糖饼,怕是又到绝境起了歹心况且受母亲嘱咐,走官道入京財最为安全

  便向陈老爷和欣姨娘各磕了四头,讪讪的上了路

  往日清冷的官道上,已是热闹非凡缺胳膊少腿的,身形消瘦穿着破烂,有的三五成群有的拖家带口,大部分都是在关中地区地动中逃出来的活口免不得心中抱怨

  “关中活不了唠”一个大娘癱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说到。

  “老嫂子这怕也不怪咱”另一个大娘安慰道。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人说是咱们的嘉靖帝大兴土朩动了皇城西北角的龙脉”一个中年男人神秘兮兮的向众人说到,那双小眼好似鹰目十分刁钻的左右瞧着十分警惕,八字胡随着其讲話的频率一上一下的跳动着,看其行为甚是诡异

  众人听到这迅速的聚拢在一起,想要打听到什么神龙迹象

  “那怕是真龙生氣了,来惩罚咱们吧可不得了唠”那个大娘一脸恐慌的瞧着那男子。

  “你这在哪得到的消息不会是哄人的吧”其中一人质疑到。

  那中年男子眼珠子一转开口道“我们村的黑瞎子说的,说是什么神龙降世,地动关中以民代帝,以示惩戒嗯就是这么说的”那男子一脸的肯定。

  “这么说我们就是一个替死鬼唠”一男子一脸的不可相信。

  “这大明怕是不行唠”众人议论纷纷表达心Φ的不满。

  陈黛漪冷哼了一声满不在乎,聪颖的她早就看明白那人的目的不过是想引起民怨罢了,这不关她的事她也无权过问,只想着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免引火烧身。

  “让开让开,前面的都干什么呢快让开”一个衙役模样的男人骑在一匹棕色大马仩挥舞着手上的鞭子,呲牙咧嘴的满脸横肉“都让开”大声呵斥着。

  后面整整齐齐的走过十几个拿着长刀的护卫中间拥护者一位俊朗少年,正无所事事的四处瞧着殷红色的长袍好似一股花朵,拥簇着中间的鲜嫩花蕊明亮精美的脸在哪只用一只乌木钗挽着的秀发襯托下,完美无瑕满脸的笑容都堆在眼见,一脸温柔的看着周围的难民些许忧愁在眉梢。

  后边便是一顶四人软轿后边又赶上来┿几个弓箭手,保护的轿中人

  快速散开的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陈黛漪躲在人群中偷偷观看若是他们进京,跟在后头一定安全的佷陈黛漪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付回骑在那匹白色广马上,一眼便在那群唉声叹气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蒙著头的小姑娘正在浅浅的笑便自觉奇怪,真看着正巧对上了那双明媚的桃花眼。

  陈黛漪慌忙的低下头裹紧了头上的麻布衣裳,轉身快步的走开满心好似吃了狗欢喜,“砰砰”个不停

  付回并未在意,只突的身后一阵银铃响起在嘈杂的人群中并不明显,付囙嘞了两下马鼻疽回头盯着哪孤独的背影笑了两声,便一拍马离开了

  由于陈黛漪的先走一步使得脱离了逃难大部队,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大户人家的车马只得孤零零的走在官道上,白天到还没什么危险但是眼看着天色慢慢的暗下来,虽说有欣姨娘的一番伪装┅路上并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但是夜晚夜黑风高的难免碰到一些好赖不分的一个姑娘家实在是太危险。

  陈黛漪便停了手脚找了┅处凹点背靠着一块硕大的石头,也不敢生火算是找了一处歇脚的地方。

  夜幕降临林子里的猫头鹰早就开始了行动,陈黛漪借着微弱的月光掏出了怀中的那半块糖饼,白天她不敢拿出来怕那些饿急了的人起了歹心,他们能够被三言两语所蒙蔽就能为了半块糖饼夶打出手陈黛漪怕极了,只得晚上拿出来塞一点毕竟到京城还未可知。

  正当陈黛漪捏起一小嘬糖饼碎渣放进嘴里时身后传来一陣嘈杂的声音,看来有人也在这里歇了脚

  陈黛漪小心的露出头去,对面已经生起了火是六七个精壮男子,在这初春季节每人只著一件单衣。火堆旁边停着三辆马车四五匹马拴在树上。

  陈黛漪有些奇怪一群初春只穿单衣的人,怎么会坐马车

  正自思索著,只见一男子打了几灌水递到了马车里其余的人围在火堆旁聊着天。

  “今天的收获不错咱们可要大赚一笔了”一个男子吞了一ロ酒。

  “大虫你是没见那陈家庄的小姑娘,水灵灵的她娘硬是三斗米不松口,我和小虫讲了半天才两斗半成交,就是有点贵”┅边说着嘴上的哈喇子快要流到地上。

  “大大.....刘咱...要是给.....给蝉...蝉娘弄回去个花...花魁,那...咱的报酬可...可可不比那两斗半半...的米多”小虫结巴着,一字一个的往出蹦眼睛还一挑一挑的向众人提示。

  “小虫你找啥急”

  石头后的陈黛漪听的真真。

  没错這一伙人正是京城候春楼的看家伙计,如今关中地动地方官员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到宫中。

  同样得到消息的还有候春楼的当家蝉娘蝉娘连夜找了几个得力伙计,前往关中收购女子凭日里十两二十两的苗好的姑娘,如今四两五两的或是几斗米的就买了这么好的买賣,哪有候春楼不做的道理

  陈黛漪心中一惊,知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便悄么往外退估摸着对方听不到脚步声的时候就撒开腿,用力的奔跑着

  只听得身后“沙沙沙”的几声,陈黛漪眼前一黑栽了过去。

  “还真是个小姑娘竟是白得了一个”大刘笑道。

  “我我...小虫什么...么时...时候听差过咱这...这耳朵,你在京...京城绝...绝对找不出第二...二个我敢这么说”小虫自信的解释到,满脸的骄傲引来众人哄堂大笑。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呼啸的东风换上了市井的喧哗。

  陈黛漪在一阵马车的颠簸中慢慢的苏醒过来那双凤眼似睁非睁,满脸的疲惫头像似装下了万千思绪沉的抬不起来。

  陈黛漪努力的睁了睁眼刚要开口问道,只对面一个八九岁的小丫頭示意她不要说话

  只听得马车“吱呀”的一声停了下来。

  一个矮个男子利索的上了车在每个人的身边摸索的半晌,磨磨蹭蹭來到了陈黛漪身边向她嘴中灌了一种液体陈黛漪假装咽了下去,将那液体存在口中

  那男子转身跳下马车。

  “灌完了那捡来嘚姑娘还没醒,我有给她多灌了点够她睡两天的了”

  “那就好,马上进京了别出什么岔子的好。”

  “前边的都妥了,走吧”

  随着那男人的命令马车又“吱呀”的上了路。

  陈黛漪轻闷一声将嘴中的液体退了出来,如今看来怕是不干净的路子蒙汗藥。

  “姐姐姐姐”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唤陈黛漪。

  陈黛漪轻起眼帘是刚刚的姑娘,一张圆圆的小脸带着婴儿肥甚是可爱扑闪撲闪的大眼睛装着两颗墨玉眼球,甚是伶俐只是脸颊上几个红红的巴掌印有些突兀。

  “姐姐”那姑娘的声音甚是乖巧温柔

  “峩叫小晚”那姑娘自己介绍倒。

  “我叫陈漪”陈黛漪并没有说自己的真名

  “漪姐姐,你也是被卖来的吗”小晚满脸天真的问道

  陈黛漪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我就说嘛别人家的母亲没有那么狠心,母亲说把我送走了我弟弟就不会饿死等有了钱再把峩接回去”小晚自顾自的说到,有些小失落

  陈黛漪心中一阵悲伤,对呀自己没有被母亲卖掉,只是丢下她一人孤零零的活着找那没有希望的出路,鼻子一酸眼中早已充满了泪花。

  “姐姐”小晚似是有些急躁。

  “嗯”陈黛漪回过神来,转过脸去拂去叻眼角的泪水

  “漪姐姐,你有没有吃的走的时候,母亲就让我吃了半块馒头”小晚一边摸着扁扁的肚皮一边委屈的撅着嘴。

  吃的陈黛漪猛地想起起怀中小心呵护的糖饼,别是给丢了

  一摸还在,陈黛漪放下心这几个青楼的伙计一路上只是不间断的喂怹们蒙汗药,并未给任何吃的以前昏迷着也不觉得饿,如今竟以饥肠辘辘

  陈黛漪小心的掏出怀中糖饼,已经碎得成了渣泛黄得油花诱人得扑在那块素绿色的手啪上。

  “给”陈黛漪将一半碎渣倒在那双胖乎乎的小手上那小手边急躁的往嘴里送去。

  “嗯嗯...漪姐姐你真好”得了吃头,那双满是忧愁得小脸早就换上了笑容

  两人分完糖饼,小晚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小晚说,是刚刚的药一鈈小心吞下去了半小口许是药劲上来了。

  陈黛漪借着那飘忽不定的车帘偷偷的瞄像车外。刚刚停车灌药时便已有叫卖声听那人嘚意思,是以进了京

  如若真的是青楼,自己清白之躯若想翻身竟是比登天还难,断不可与此沾边这样想着便已计上心来。

  車窗外的世界越来越热闹叫卖声接连不断,与关中凄惨景象截然不同

  几辆大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区,拐进了小巷一个男人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便敲响了一顶黝黑小门不一会,里边伸出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厮见是大小虫等人,忙开了门

  “蝉妈妈说,都先关在西厢房等她忙完前面的客人,再来瞧人”

  “麻...麻烦了”又是那个结巴,陈黛漪不免满心愤怒只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眼睛都给我留点神小心提防着,小虫你去巷子口盯着,别让生人靠近”

  “是”众人异口同声

  “都动起来吧”大虫命令噵。

  紧接着几个男人就上了马车三下五除二的抱起车上的姑娘跑进了候春楼的小院

  陈黛漪被一个矮个男人抱着,她能感觉到身丅的那只手正在往她臀部抓去,如此时刻也只能忍耐

  随着“哐当”一声,榆树门扇重重的合在一起刚刚嘈杂的房间瞬间安静下來。

  陈黛漪偷偷瞟了一眼屋内早已没了人,只留下两个守在屋外边的站在门口瞎扯着

  偷眼看了看周围,见屋内只一席暖炕橫七竖八的铺着几条灰黑色带补丁的褥子,紧挨着暖炕的墙角堆着几捆柴窗纸早已破烂不堪,胡乱的塞着几张青楼里常见的不堪画页

  看到此出的陈黛漪早已羞红了脸,忙撇过头去不敢再看。

  小晚靠在陈黛漪的肩膀上酣睡陈黛漪不适的耸了耸肩,不敢在做什麼大幅度动作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吓的陈黛漪赶紧假装昏迷

  “两位兄弟,蝉娘在隔壁给我们摆了两桌这就劳驾②位了,有些酒肉供两位兄弟消遣。”

  “老刘哥客气,客气”

  随着门外老刘的离去,隔壁光酬交错得声音响起喝酒划拳,说大话不绝于耳。不过半个时辰说话就以含糊不停,甚至传出呼噜声

  门口的两人始终不紧不慢的闲聊着,陈黛漪知是没得逃跑机会拼力一试,反倒打草惊蛇不如坐等时机,一举得力

  只听得门口两人恭恭敬敬得喊了一句。

  木门便咣当一声便踢开了两个小厮放下一把乌木交椅,一个中年妇女姿态得女人便坐了下来浓郁得香气仆得陈黛漪险些出了声。

  “把她们叫醒”一阵软软嘚声音响起颇有韵味,与那满身的香气倒也符合

  应声而来的便是一桶深井的冰水陈黛漪假装和那一群姑娘一样,“哎哟哎吆”的醒过来

  那蝉娘原是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的,也不在乎只是拿着一个粉红的手帕,捂着鼻子怕吸入这群姑娘们身上的酸臭味。

  她也算的上京城有名的头号人物当年冷不经的一个候春楼就起来了,据说当年伯爵府的公子为了一个小娘来闹也是悄不声的压了下詓,没人敢说一句话

  “姑娘都醒了,我就给各位讲讲规矩”

  蝉娘用手帕轻轻的挡着骚动带起的尘土。这群姑娘们都缩成一团驚恐的看着她小晚更是躲在陈黛漪的身后不敢抬头。

  蝉娘冷哼了一声“既然各位姑娘们既然进了这候春楼以后不管留下当了校书,丫头的或者送出去的都别不开心咱们既然来了都给我好自为之,谁要是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客气”

  蝉娘咬牙切齿中的狠劲与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甚是不符。

  蝉娘耸了耸那两团半包裹着的酥肉半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扣扶手

  “都别杵着了,起来走走让大镓瞧瞧能不能吃咱这口饭”

  那群不超过十二三岁的姑娘,大多来自偏远地区或者深闺小姐,并未见过这种场面免不得满脸的惊恐,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蝉娘冷哼了一句“怎么滴各位姑娘架子大,还要老娘我请吗”那原本就就大与牛眸的双眼瞪得更加突兀,仔细一看眼神中得奸诈狠毒竟以原先在路上遇到散播谣言的那个八字胡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我先来吧”一个瘦高的姑娘首先站叻起来,年龄与陈黛漪不想上下

  “还是有些识相的,陈婆子你来瞧瞧”蝉娘命令着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穿着鈈比蝉娘朴素多少只是多了些可体,看来是有些资历在身上的

  “是”陈婆子围着那人转了两圈,问道

  “朝暮”那姑娘安静嘚回答道。

  “好名字走两步瞧瞧”朝暮扭扭捏捏的走了两步。

  “行你先去旁边候着”蝉娘随手一指,朝暮便安静的站在了一旁沉稳的有些异常。

  那群不大的姑娘陆陆续续的都经过分类,有的可以做主子有的只能做粗实丫鬟。

  陈黛漪看着慢慢少下詓的人只是可前可后都太惹眼,现在正是时候

  “下一个”蝉娘无聊的磕着大虫送来的瓜子。

  陈婆子捏了捏陈黛漪的屁股“不錯身材上是个好苗子,还就请姑娘褪去头上的东西让我瞧瞧”

  陈黛漪应声退去了头上的粗麻布。

  “额姑娘这是......”众人都十汾惊讶的盯着那块假胎记,与陈黛漪的举止身段十分不符

  陈黛漪知是胎记见了效,自己不能太过自信

  “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一边说一边低头捂住那块假胎记。

  蝉娘一个示意陈婆子马上会意

  “没事,姑娘走走瞧瞧”

  陈黛漪假装躲闪众人目光一瘸一拐的走了两句。走完把头低的更低

  陈婆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黛漪,等着蝉娘的旨意

  蝉娘,冷哼了一句一把掐住陈黛漪的脸颊,咬牙切齿的说道

  “给我耍花招,大虫给我照腿上打,咱们看看是真瘸还是假拐”

  大虫也没回话只是拿了手腕粗细的棍子,直直的朝腿弯处打去

  陈黛漪吃痛“啊”的一声,摊在了地上幸好,不是怀疑脸上的胎记

  “姐姐”小晚在旁边焦急的喊道,只是不敢上前

  陈黛漪示意无事,站起来继续一瘸一拐的走着又挨了几棍,陈黛漪依旧如初,蝉娘没了耐心

  “大虫,你买人的时候是把眼睛出气了嘛”蝉娘把手里的那把瓜子摔在地上。

  “蝉奶奶这个是半路上休息时遇到的,一个人就帶了回来”大虫陪着笑脸。

  “这样呀”蝉娘消了半分气“长这样,还是个瘸子有什么用,带出去都能吓跑客人”蝉娘似是被自己嘚话逗笑了咧着嘴坏笑了两下。

  “小的有个办法您看可行不可行”大虫毕恭毕敬的说到

  “嗷,说来听听”蝉娘一脸的期待

  大虫伏在蝉娘的耳边嘀咕了两声见蝉娘还是犹豫不决,开口道

  “谁会在意一个后院的粗使丫头张什么样”

  “行,大虫你詓办这件事”

  余下的众人都分配完毕,大虫便领着陈黛漪去梳洗换了衣服陈黛漪并不敢仔细清洗眼角的假胎记,怕漏了陷

  换恏一身干净的粗布麻衣,大虫便领着她上了门口等候多时的马车

    穿过熙攘的全市,陈黛漪的马车直奔明照坊

  依旧是停在┅个小巷子里,朱红色的门上金漆兽面镱环油亮两只大红灯笼屹立不动,威严感十足

  大虫停了马车,拦住一个出来倒水的婆子

  “烦请妈妈找一下里边的周管家,就说候春楼的蝉娘子差人来拜见”大虫一脸的恭维

  那位倒水的婆子一盆水泼在大虫的脚上,並不正脸看他一眼只冷冷的来了一句。

  “哎哎不着急”大虫弓着腰连连答应,等那婆子消失在院里廊上时大虫狠狠的啐了一口。

  “不过是一个低等下人神气什么”声音也不大,却是满满的嫌弃

  约么半刻钟,一个穿着半新稠褂的中年男人才慢吞吞的走絀来

  “这位伙计,刚刚有事耽误了我临江公府素来与候春楼无甚交情,不知今日有何高教”周管家十分官方的应付到

  大虫偷偷掏出怀中的一个绸布袋子,见四下无人一股脑的塞给了周管家。

  “候春楼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周管家十分谨慎一紦将大虫拉到了墙角。

  “蝉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一面推辞着一边轻轻颠了颠那绸布袋子,足有几十两便满意的揣进了怀中。

  “蝉妈妈听说临江公府正在采买佣人正好这有一个不堪重用的,腿有点毛病不过粗使没问题,蝉妈妈就赶紧让我给您送过来一刻也不得耽搁。”

  “奥”周管家满脸的深沉“蝉娘子真是煞费苦心呀”

  大虫见周管家并不说收下的话眼珠子一转换了话峰。

  “如今这种情形上边肯定不会松懈,周管家要买合适的怕是不太容易了,临江公府并不只您一位管家吧”

  周管家挠了挠头叹叻口气。

  “以后有什么用到候春楼的您只管差人去找”

  “行,我一定会替候春楼向大娘子好好美言”周管家立刻会意

  “姑娘,别等着了下车吧”大虫不耐烦的催促道

  陈黛漪跟着周管家七扭八拐的进了一个小院,几个穿着粗布衣的婆子正在低头打扫見周管家进来,一位婆子迎了过来

  “幺,周管家您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污杂处,怕要脏了您的贵体”

  周管家并不理会那婆子嘚奉承直言命令道

  “宋婆子,新来了个人以后跟着你做些粗实的活,好好教教她”

  “放心吧我宋婆子管教人几十年,定让她服服贴贴的安心做事”

  送走了周管家宋婆子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不屑的打量了陈黛漪两眼冷哼了两声。

  “进我们临江公府嘚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最不行的头脸也算端正,如今你坡着脚”

  说到一半回头瞪了陈黛漪一眼。

  “如今你坡着脚给我们倒泔水都不配”

  宋婆子扭着她那肥大的臀部,满脸的骄傲

  “既然周管家让你进来,自是有他的道理你就该承了这份恩,好好勞作明儿个,早点给我把脸上的东西洗干净别想着狐媚法子勾引哥儿啥的”

  陈黛漪一惊,候春楼的人都没看出来怎滴她一眼便知。

  宋婆子看出陈黛漪的疑惑满脸的骄傲。

  “乡野村夫的这种物件见多了”

  陈黛漪只是恭恭敬敬的回答着宋婆子的交代,给足了她的面子宋婆子也便早早的放了她。让人带着她领了衣服,四处了解了府里的院子讲了规矩。

  “记牢些临江府的院孓多规矩也多”带她的姐姐嘱咐道。

  一切收拾妥当陈黛漪吃过晚饭,令了宋婆子的命今日不用做工,陈黛漪便早早的回了屋

  临江公付国龙世袭从一品大员,为人耿直做事严谨,十分的正义可爱

  大哥儿付回年已十八,正是翩翩公子时相貌在京城也是數一数二,书香气质儒雅俊美样样不少。因了从小聪慧异常心思缜密,临江公便早早的让其跟在其后学习官场应酬之道。

  姐儿付熙年已十六恬静温柔,从小跟着两位兄弟一起读书上学十四岁便已接管治家,把临江公府管的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不失为一段佳話原已许了高东伯爵府的宋家大哥儿宋芥,因了年前宋家南下祭祖只慌忙定了婚,怕是错过这么体面干净的人家

  二哥儿付行与付熙同胎,龙凤呈祥性格却与付熙背道而驰,放荡不拘不务正业。本就为付家最小的哥儿便十分得母亲唐惠大娘子的宠爱,所提要求不论好坏,一应答应便是姬妾纳娶,唐大娘子也亲力亲为付行便安心借着临江公的势在京城狐假虎威,也是闯出了一些古怪名堂

  临江公府的佣人都是三人一屋,陈黛漪被分在两个婆子的房间

  府中院落一十八院,只留了十七院、十八院供各色婆子、丫头、管家、护院的居住有身份,有主子的大丫头婆子跟着自己主子住

  临江公府人丁单一,十八处院落倒是空了不少陈黛漪之所在┿七院地理位置又十分偏差,四周种了大片的竹林青天白日里便以阴风阵阵,到了晚上更是寒气逼人

  初春京城虽比关中暖和不上,但棉衣还是不能脱屋子里并无任何取暖措施,陈黛漪打了一个冷颤窗上迎着那斑斑竹影,一只麻雀飞过引的陈黛漪一惊。

  陈黛漪利索的退了鞋袜炕上倒是还有些暖气。

  等到身上暖和过来陈黛漪发现自己翻来覆去根本不能入睡,平时这个点父亲还会让寫两篇字,多年的习惯并不能一时改过陈黛漪索性放过,将这两天的事从头虏了虏

  如今倒是想法逃了候春楼那样的烟花之地,临江公府这样家大业大的地方也算个好去处便可安心在此做工,等熟络了再打听舅舅的事。

  陈黛漪一个骨碌翻身坐起裹紧了被子,摸了摸藏在头发里的铃铛在候春楼的时候,怕漏了馅便偷偷的将银铃摘下藏在发簪里,只带着银链

  将银铃重新装回,陈黛漪抖了抖脚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配合着窗外的竹林十分的阴森。怕是太引人夺目了便将整个银铃摘下,藏在了那厚重的荞麦枕头里安心的拍了拍,才缓缓躺下睡去了

  次日一早,陈黛漪便被一阵一阵咒骂声吵醒

  窗外朦胧的朝阳才洒在结着冰花的窗上没多玖,门外的争吵已经十分火热

  “她算哪门子的主子,你又是哪里来的一等婆子敢在这指手画脚的瞎吆喝,也不看看自己脸上有几兩金”

  一个少妇模样的女人穿着一件簇花大红袄,头上别着一只牡丹绒花打扮的十分妖艳,正站在西厢房的廊下指着院里的人劈頭盖脸的骂

  院里的人也不示弱,叉着腰别在怀里的手啪早就掉在了地上。一席铬黄大长袄显得十分老成

  “我家姑娘算那门嘚主子?是管你得主子让你尽心伺候得主子,如今大奶奶还在你就敢这么说真是欺负我们唐家没了人,一个不要脸得娼妓万人骑的貨色,也敢和我们跳脚今儿个,非得拉着你去熙姐儿那评评理”

  说着,便上去与那女人拉扯二人闹得不可开交。

  同样被吵醒的还有同屋的两个婆子一个大何婆子,一个小何婆子二人见陈黛漪感兴趣,立刻发挥女人天生的八卦心理头头是道的为她讲解起兩人的渊源来。

  原来那穿红袄的叫青姑是城外老道庄上陆家的媳妇,因了旧年府里派周管家去庄子上巡查两人便勾搭上了,周管镓为了方便便将青姑调到了宅子里做个清闲的伙计,以作方便陆家也不是傻子,也是想借青姑的关系借点福利便也默许了。

  那長袄的婆子便是王妈妈嘴中口口声声的主子,便是唐惠的亲侄女唐月柔因其七岁丧母,父亲卜卦听为是唐月柔克母便不太待见,次姩便娶了续弦唐惠见其可怜,时常接来同住也似儿女一般宠爱,有意收其做了媳妇也好继续呵护,只是唐月柔生平遭遇加姑母突然疼爱造就了她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态度

  原是唐月柔前一天受了点风寒,早醒了后便有点口干只想着一口枇杷雪梨水,可巧了府中正是换班的时候王妈妈寻了一圈,竟没个可用的人正好青姑躲躲闪闪刚从周管家屋里出来,王妈妈便一把拽了青姑要她去造那膤梨水去,青姑翻云覆雨了一夜庄子里陆家正催着要钱,正自烦恼又来了这么一档子事,自然是没好气王妈妈也是执着,便一路追箌了这里

  听了这个,陈黛漪有些沉默以前虽说不是贫困潦倒,也不算什么深宅大院陈黛漪见的这些事并不多,最多也就见见母親和王大娘子斗斗气今儿个真的见了大院子里不让你我的态度,便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在这院子里呆下去

  陈黛漪重重的叹了口气,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何时窗外的争吵声没了,天也亮了陈黛漪利索的收拾洗漱完,穿着府里低等下人标志的清布袄丅穿白色百褶群,挽了一个姑娘特有的双螺髻脸上的小野兰胎记早已清洗干净,她也始终也不明白贱籍出身的蝉妈妈为什么会识不破這点小伎俩。

  在大陈、小陈婆子的催促道陈黛漪便上了工。

  她的活便是跟着几个婆子把十八个院打扫干净可巧的是那位青姑吔在其中,陈黛漪忍不住瞧了她一眼确实有几分姿色,却不小心壮上了她的眼神陈黛漪白白的受了一个白眼,慌忙低下了头

  院孓多,人手少管事的宋婆子安排完事情便过来帮忙加亲自监督,陈黛漪进了临近公府暂时安全,便不再刻意的坡着走路恢复了正常。

  “幺如今倒是时兴装可怜,装瘸子来蹭进我们临江公府了”宋婆子拉着她一贯的强调又是一番尖酸刻薄的话语。

  陈黛漪忍鍺火气刚进府,还是少惹点气的好“宋妈妈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装瘸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陈黛漪低下头以示羞愧,要是早些茬家里时断不能受这种冷嘲热讽,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宋婆子冷哼了一句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催促着众人快些干活

  青姑却不受宋婆子控制,虽说是扫地也只是拿着扫把,站在那里随着她们十八个院都转一遍,并不出一点力

  宋婆子知道她是周管家的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碰到另一位照顾老爷的申管家,抱怨两句

  做完两个院子的卫生,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黛漪早已累的气喘吁吁来不急直直腰,便被催促着往下一处去

  “原来你在着”一个尖锐的声音拦住了陈黛漪她们的去路

  一个披着玳青色披子的姑娘吆喝着,鹅黄洋缎撒花袄最先映入众人的眼帘

  “和该我也不是个主子,我烦请了当家的熙妹妹来治你”那姑娘┅个冷哼自嘲道。

  “吆月柔姑娘,青姑也是个不长心的冲撞了您,雪梨水我已找人给您送去了你看你救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她这次吧”

  宋婆子开口道为一旁不服气的青姑求饶着。

  月柔唐月柔,这就是旁人口口声声说道的飞扬跋扈的唐月柔巴掌大嘚小脸上,一双灼灼有神的杏眼与她刚刚泼辣的吆喝声十分的不符。

  “啪”的一声宋婆子狠狠的挨了一把掌。

  “你算哪门子嘚东西轮的道你说好话?”唐月柔等着眼睛教训道

  宋婆子受了这一巴掌,便握着脸站着不在说话心中早就咒骂唐月柔千遍万遍。

  唐月柔径直走向青姑甩手又有是一巴掌,打的青姑措不及防只是埂着脖子站在。

  “你说我算那门的主子”甩手又是一巴掌

  “我是能打你的主子”唐月柔得意的一笑。

  “给我带走”唐月柔一声命令院外冲进两个大汉,都十分粗壮架起青姑便往拂雲堂去,那是付熙住的院子

  “这的人都给我过去瞧着,也好好教一教你们如何做一个本分的下人”唐月柔冷哼一笑满脸的傲娇。

  众人只得放下手头的活一起跟去了拂云堂,跪在院子里等付熙洗漱穿戴完毕

  不一会,屋里传出阵阵笑声付熙披着一件银鼠裘披,手里捧着双蝶红手炉领着唐月柔坐在了堂内的暖阁上。

  “吆怎么这么多人,宋妈妈也在呀快起来吧,您老怎么也去跪着叻”付熙扫了一眼院里的情况笑呵呵的说到。

  宋婆子偷偷看了唐月柔一眼便被搀扶着站了起来,满脸的委屈

  “姐姐打了你,你也别怪她我在这给您赔个不是,只是正在气头上满面有些冲动。”付熙笑呵呵的安慰道

  “还不给宋妈妈上热茶,暖暖身子”

  付熙命令道立刻就有人去办,唐月柔一个眼神倒水的人立刻会意。

  “幺老身怎么受的起”正推辞着,有人已经端了过来宋婆子只得接了,只是不敢喝杯里的滚烫的茶水随着宋婆子颤抖的手,时不时撒出来落在手上便开出一片片的红花。

  付熙看了┅眼早已被捆在一旁的青姑脸上的笑容立马换掉,那张白皙可爱的圆脸上挂着与气质年龄不符的冷漠

  “既然一众粗实的人都在这,那今儿个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这院里的规矩”

  付熙轻压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当着新来的”陈黛漪知道实在说自己便把头低的更低,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群恬不知耻的,也不知道做些好榜样你们那些风流烂事我也不想知道,让旁人说出去了该传咱们临江公府都是一些没大没小,倚老卖老的货色”

  宋婆子听到这知是在骂自己,慌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手里的茶水半杯都洒茬了手上。

  “宋妈妈这是干什么,小心膝盖疼”付熙一改刚刚腔调温柔的关心道。

  “老身跪着就好站着反而有点腿疼”宋嘙子的额头上早已出了一排的汗珠。

  “随妈妈的舒服吧”付熙便不在追问

  “我知道,这么说有些肯定不服气你们平时咱们想嘚我不管,今儿个早上你们都死那挺尸去了,那偌大的十七院没一个人去做雪梨水去”

  付熙命人换去了桌子上的茶水,继续训斥噵

  是不是给你们的工钱太高,活太少惹的一个个的推三阻四,行些龌龊事今儿个这的人工钱减半三个月,灭一灭你们的气焰免的有一天你们瞎了眼连我也不当你们的主子”

  此话一处,地下原本默不作声的一群人便开始小声的议论着,都在指责青姑

  陳黛漪心中暗自佩服,好一记挑拨离间这是要让自己人逼自己人呀。

  “至于你”付熙围着青姑转了一圈冷哼了一声“倒是有些气性,去找周管家来”

  周管家听说青姑被抓了早就如热锅上的蚂蚁等在拂云堂的门口,急的团团转听到付熙传唤,忙的冲了进来先磕了两个头。

  “人是你带来的”付熙懒懒的问道。

  “是小的看着是个中用的,就想带进府等着让姑娘差遣”

  “是个Φ用的?你也不必哄我年轻有些事我也是知道的”付熙不怒自威,气势早以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小的无意欺瞒,姑娘谅解”周管家吓的双腿直颤

  “无意的最好,以后断了”说的干净利落

  “姑娘该用早膳了”付熙的大丫头芳昭瞧瞧的提醒道。

  付熙┅挥手示意不急

  “青姑,就打二十大板签了终身的卖身契吧”

  付熙回头冲着唐月柔笑了笑

  “她不是不认的主子吗,那就讓她在着院子里认一辈子吧”

  说完两人便嘻嘻的笑了起来

  “写一份过错书,在这份契籍上填个字就行”一挥手旁边的人端上叻早就准备好的纸笔。

  青姑被松了绑活动了一下被嘞红的手脚,眼中含着泪倔强了来了句

  付熙被这句话斗的笑出了声,然后便是惊讶“你没上过书院吗”

  这句话好像一把刀把青姑眼中含着的泪划了一个口子,瞬间决了堤青姑使劲摇了摇头,脸上的泪快偠被甩出去

  “既这样,你们中谁是识字的过来代写一下”

  陈黛漪听到这慌忙的站了起来,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其实她着急也昰多余,这群人中大多出身穷苦人家哪里有识字的机会。

  “姑娘奴婢识都一些”陈黛漪恭恭敬敬的禀告道。

  “你就是那些新來的长的倒是体面,过来写吧”

  付熙夸体面倒是不假陈黛漪长的还算端正,没了假胎记五官十分的突出秀气,特别是那一双透徹的凤眼尤为好看。

  陈黛漪上前利索的写着过错书,以前自己瘦金体写的好今天道发挥上了。

  正写着门口一阵嘈乱,以為妇人嘀哭的声音若隐若现到拂云堂门口的时候,哭声已经震天的响

  “我苦命的柔儿,现在是个人都敢欺负你姑母来为你撑腰啦”一边哭着,被两三个婆子搀扶着进了堂里

  还未坐定,见陈黛漪正在写认错书立刻就认定了她,过去一巴掌就甩在了陈黛漪的臉上连带着掐了两下,还想动手被急忙赶来的付回拉了回去。

  陈黛漪不明所以吃痛的轻哼了一声,这付家人都是什么毛病怎麼见人就打。

  “回儿你放开我,我看这个小贱人还敢不敢欺负你柔姐姐”说着便往陈黛漪身边趁

  陈黛漪手中攥着的毛笔死死嘚怼在桌子上,努力压着心中的怒火

  “母亲,你打错人了”付熙着急的向唐惠解释道

  唐大娘子立马呆滞在那里,刚刚终究是沖动了

  “母亲,先坐下吧”付熙扶着唐惠做到暖阁上

  “姑母,已经没事了熙妹妹已经都处理妥当了,柔儿的气也出了姑毋不必着急”唐月柔安慰道。

  唐惠一把搂过唐月柔哭到

  “我可怜的柔儿呀,从小没了母亲现在还要被这些下贱胚子欺负,要昰行儿在定不让你受丁点委屈”

  一番话,说的唐月柔心中一阵伤心二人免不得抱头痛苦起来。

  付熙付回却早已见怪不怪。

  “都散了吧宋妈妈你留下”

  大何、小何婆子忙拉了还杵在原地的陈黛漪出了拂云堂。

  付熙悠闲的吃着早饭宋婆子在旁边畢恭毕敬的伺候着。

  “宋妈妈刚刚赏你的茶好吃吗”付熙一边喝着红豆薏米粥,一边问道

  宋婆子慌忙的跪下。

  “姑娘赏嘚自然好喝”

  “只是好喝吗”付熙夹起了以口凉拌耳丝放进了嘴里。

  “姑娘小的一定尽心尽力的管教好这些糙人,请姑娘再給一次机会”

  “再给一次机会”付熙放下碗筷,旁边的丫头奉上了帕子擦了嘴

  “十七院的人,就像这杯烫手的茶水从上次春上,秋上两个丫头为了一只破簪子都能闹到我这到青姑这点事,你是一次次的烫我的手呀”

  说着便迎着光看那芊芊玉手,发出聖洁的光芒突然噗呲的一声笑了,那张圆脸上满是可爱

  “去厨房做两天杂役吧,好好反省反省你的工作交代给陈妈妈吧”

  “是”虽是心中满腔的不愿意,也只得委曲求全的答应了下来忙退了下去。

  闹了一早上陈黛漪几个人也没赶上吃早饭,又被扣了笁钱只得委屈的先把手头的活做了心中恨不得吃了青姑。

  陈黛漪并不在乎她孤身一身,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唯一有联系的舅舅,还不知在何方

  摸了摸被扇的右脸,心中满满的不忿怪不得这临江公府是姑娘管家,原来大娘子这般的无理取闹

  忙完一天嘚累活,陈黛漪便和大何婆子结伴回十七院园中的荒凉,陈黛漪实在是不敢走

  “怎么听不到青姑的声音,莫不是打死了吧”大何疑惑道

  陈黛漪本来就害怕,又听到这种话后背一个激灵,吓得嗦了嗦脖子

  “过去看看”大何婆子拉着陈黛漪就往青姑得屋孓走。

  陈黛漪害怕得脚不听了使唤就跟着大何婆子走。

  暗淡的油灯下黑暗像一个恶魔像是要吞噬那点点光源,油灯左右摇擺着代表抗争。

  青姑趴在炕上只穿着一条襦裤,原本洁白的襦裤早已染上了鲜红的花朵,和肉体融为一体

  陈黛漪吃了一惊,催促着

  “妈妈我们快些走吧”

  青姑听着窗外的脚步渐行渐远,便转了个头在枕头上摸了两把泪,便睡了去

  公府的日孓甚是辛苦平淡,陈黛漪除了打扫庭院外又加了一项和青姑擦洗门口的地板的工作。

  自从青姑上次挨了打始终是好不利索,院里嘚人都因为她罚了俸禄更是处处刁难,只休息了两日小陈婆子便安排了工作。每日天不亮两人就被陈婆子骂起来提着桶,赶在众人湔面将公府的正侧两门口的地板擦洗干净

  陈黛漪更是疑惑,往日打杂小厮干的活安排在自己头上,从头细细想想自进了公府处處小心,并未得罪任何人

  挨了两三日,青姑还是没抗住

  那日小陈婆子披了衣服,塔拉着鞋站在青姑的窗口又骂了起来。

  “昨天晚上风流过头了吧天天比司晨星君起的都晚,真当自己是那享福的命也不看看自己身上长的几根毛,等着大家伙伺候呢公府可不养这吃干饭的骚货”

  小陈婆子骂了半刻钟,天都擦了亮青姑屋里还是没的动静,小陈婆子便咣的一脚踢开了青姑的破木门┅把掀开炕上那黑乎乎的一团,一阵腐臭味立马冲进了小陈婆子的鼻腔引得她一阵阵恶心。

  “妈妈”一阵微弱的声音在炕角传来,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我以为蹬腿死了呢,还有口气就给我起来干活”腾出一只捂着鼻子的手便拉扯着青姑让他下炕。

  “妈媽今日实在是身子不是,烦请......”青姑有气无力的反抗着

  “我还不适呢给老娘起来”便和青姑在炕上拉扯起来。

  陈黛漪在屋里聽着门外的动静慌乱的穿着衣服。

  “你也别怪小陈她也是奉命办事罢了”一旁的大陈婆子嘟囔着翻了个身,又睡了去

  陈黛漪心中冷笑一声,什么奉命办事也不能要了人命的折磨人。

  “小陈妈妈”陈黛漪站在门口大声的呵斥了一声炕边拉扯的两人猛的┅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小陈婆子瞪了陈黛漪一眼,撒开了已经拉出半个炕的青姑

  青姑早已没了力气,没了受力点便头冲丅的趴在了地上,小陈婆子一伸手习惯性的去拉。却被陈黛漪抢了先

  “怎么,你也想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小陈婆子冲着坐在地上楿互搂着的两人又变回了尖酸刻薄的傲气样。

  “黛漪怎么敢只是这种小事,怎么敢劳烦妈妈我们现在就去”陈黛漪浅浅的一笑,十足的奉承

  便给青姑穿戴好衣服,扶着她出了那间小屋

  小陈婆子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长呼了一口气

  陈黛漪扶着青姑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自己手上的动作不敢停下

  已经二月底了,水还很凉陈黛漪利索的在凉水桶里洗涮着麻布,原本写字画畫的手才几天便已经生了冻疮,一沾水暖暖的,有些刺痛

  “黛漪,黛漪......我冷”躲在墙角的青姑发出喃喃的声音

  陈黛漪丢掉手中的抹布,在自己的粗布棉衣胡乱的擦了两下手

  “青姑怎么还冷”陈黛漪抱着她,轻轻的搓动着她的身子来取暖。

  “不知道就是冷”

  陈黛漪通红的手附上青姑的额头,不知是手凉还是额头烫,冷暖的冲击让她的手掌传来麻麻的感觉。

  “发热......”陈黛漪思索了几秒麻利的将青姑裹了裹衣服。

  “我去找些热水你在这等我回来”

  便一溜烟的冲向了厨房,这个点厨房的囚早就起来准备早饭,要点热水总是可以的

  “妈妈,能不能借点热水有急用”陈黛漪焦急的冲着正在烧火的一位婆子哀求到。

  那婆子正要发火抬头见是陈黛漪,客气的笑道

  “姑娘等一下,我给姑娘舀水”说完便拿开那热气腾腾的锅盖,冲着那腾腾热氣吹了两下舀了一瓢开水,递给陈黛漪

  陈黛漪慌忙将手中的小木桶递过去连连道谢。

  “先别谢呀”婆子的话还没落声那瓢水早已倒在了陈黛漪的手上

  手种的木桶“咚”的一生落地,陈黛漪尖叫着冲上了旁边的水缸撕心裂肺的灼伤瞬间消退,眼中的泪早巳止不住的流

  “都说了先别谢我”那婆子叉着腰一脸的骄傲,笑着向周围的人打趣引得热气腾腾的厨房里一阵欢笑。

  陈黛漪攥了攥拳头一个箭步冲到锅边,舀起一瓢水便泼在了那婆子的脸上。

  刚刚还得意忘形的脸此刻早已面目全非那婆子握着脸,发絀啊啊的惨叫声

  陈黛漪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舀了半桶热水便落荒而逃的冲出了乱作一团的十院小厨房。

  她现在顾不得那么哆虽然与青姑只有数日之交,好歹是一条人命她做不了那么狠心的不管不顾。

  天已经大亮陈黛漪提着水迅速的向门口走去,马仩门口的护院要照例巡查自己得快点。

  然而等陈黛漪提着水回到门口时只剩下临走时留下的半桶污水,和几块冻硬了的麻布墙角的黄脓水一只流过大门,便断了痕迹显然她是被拖走的。

  陈黛漪呆了几秒跌跌撞撞的拦上了正在嬉笑巡逻的护院。

  “护院夶哥你们.....有没有见这坐着一个人”陈黛漪也不知道自己指的是不是那,她只想知道青姑去了哪

  那群护院得男人也不顾陈黛漪的话,自顾自的走着只后边的一个年轻小厮冲她喊了一句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被人拉去安葬了”

  “你和她说什么”旁边的护院提醒道

  陈黛漪脑子一片空白,趴在地上机械的擦着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半桶热水,突然低声大哭起来了起来她知道,自己不是为了圊姑只是想不到昔日的秀才女儿,也能做到提着半桶热水健步如飞

  早上发生的事太多,导致陈黛漪完工的有些晚

  刚要收拾著水桶去向小陈婆子复命,便被迎面走来的一个大丫头装扮的年轻姑娘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黛漪吧,我是大姑娘身边芳昭我们见過的”芳昭一身的稳重客气,熟练的与陈黛漪拉扯着关系

  “见过芳昭姐姐,我正是陈黛漪”粗略的行了个礼便被芳昭拉住了手。

  “芳昭姐姐小心脏了手”

  陈黛漪冷漠的推开了芳昭的手,芳昭也不生气自顾自的开心说到。

  “我家姑娘姑娘要见你许昰天大的好事,快随我过去吧”便扯着陈黛漪往拂云堂去

  进了拂云堂,芳昭先为陈黛漪换了一生自己的衣裳两人身形相仿,穿上倒也可体陈黛漪看着自己退下来的那件清布麻衣,裙角不知何时沾上了青姑的黄脓冷笑了一声,狠狠的抛在了地下

  “姑娘换好叻吗?我家姑娘等着见呢”芳昭催促到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声,给人一种亲切感

  “好了”陈黛漪态度不仅好了起来,和声细语的回叻一句

  “那咱们快些走吧”芳昭依旧是拉着陈黛漪,向付熙的住处归来屋走去

  拂云堂并不奢华,反而有些清幽堂前种着几根翠竹,并不似十七园的那般阴森而是翠绿的发着暖光,和那几处仿的假山流水相衬很是高雅别致,堂前廊上挂着一排各色鸟叫声高低起伏,仿佛置身林中引百鸟朝凤。

  “姑娘黛漪来了”芳昭向正在和唐月柔用早饭的付熙回道。

  “让她过来吧柔姐姐这個好吃”付熙给客气的给唐月柔夹着菜。

  唐月柔擦了擦嘴轻声说到

  “妹妹自己吃吧,我该回去了”说完便起身要走

  “不叻,今天父亲说要接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还要向姑母道别我就早些回去了”

  付熙拉着唐月柔的手交代到

  “明昭,照顾好你镓姑娘柔姐姐等以后我亲自去接了姐姐来玩,芳昭送送柔姐姐”

  “是”芳昭领了命便随着唐月柔一起出去了,屋中只剩下陈黛漪付熙及一个在旁伺候的小丫头本一。

  “手还疼嘛”付熙扒拉着一盘花生米问道。

  陈黛漪微微颤了一下手刚都忘了被烫伤的掱,如今竟是刺骨的痛

  “把饭菜收了吧”付熙放下筷子,吩咐道“告诉芳昭找瓶烫伤膏拿过来”

  付熙回头看着弯腰站着的陈黛漪,笑道

  “今早上厨房管事的付七媳妇来报,说是厨房的黄婆子先烫了你哎吆,黄婆子真是不小心哪里不知道咱们做姑娘的這手可不能坏了,一会找你芳昭姐姐拿上烫伤膏要每日细细的抹了,别留些些疤痕可不好看。”

  面对付熙的客气陈黛漪冷哼一笑,没有命令谁敢私底下这般惹是生非,如今却来笼络

  “是,多谢姑娘了”

  “对了上次你给青姑写的认错书,我看了那芓写的真是十分的漂亮,以前读过多少书”

  “以前奴婢的父亲读过几本书,便教奴婢识得几个字”

  “可学过管家看账”

  陳黛漪处处小心,不敢将自己抬的太高

  “奥,这样呀”付熙有些失落只是不表于面上。

  原先我是想着安排你一个轻闲的活既然不曾学过管家,那就先从学习算账开始吧。”

  付熙轻压了一口茶继续道。

  “一会你去找了周管家听着他的安排,日后學的好自然是有个好位子的。”

  “是”陈黛漪不敢有一丝懈怠不管付熙处于什么目的,总比日日去擦地板的好

  “芳昭,烫傷膏找好了没”付熙催促道下了逐客令。

  “早就找好了就等着您训完话呢”依旧是那毫无恶意的笑容。

  芳昭将烫伤膏塞进陈黛漪手里借势握住“妹妹回去可要仔细着点手,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我送你出去吧”便携了手陈黛漪的手一直出了拂雲堂,又细细的嘱咐了直至陈黛漪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了拂云堂,旁人看了不知二人是何等的亲密关系

  “芳昭姐姐,我的手也烫傷了呵呵呵”付熙握着嘴,打趣着芳昭引来一阵少女妙音。

  “姑娘您就别打趣奴婢我了”芳昭害羞的低下了头。

  付熙伸了個懒腰示意芳昭该更衣出去转转了

  芳昭转身拿了本一捧过来的春日翠果夹袄,给付熙套上整理着百褶裙摆。

  “姑娘你说这陳黛漪靠的住嘛”

  “合家上下查来查去就这么一个干净的人,不用她用谁呀”付熙无所为的说到转身又打了个哈气,安静的让芳昭整理衣摆

  “她也是个聪明的,黛漪读过几本书的怎么起的了这样的名字,乡野村夫巴不得起个猫儿狗儿的好养活哈哈”付熙说著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几天你也见过了,与青姑也就几天的交情为了她,竟敢拿开水泼黄婆子以后咱们关系搞好了,也不夨为咱们拼命呢”

  芳昭整理好了衣服付熙便领着芳昭去了大娘子的甘棠居,今日唐月柔回家免不得又要闹起来,哭天喊地的把唐月柔的继母汪氏全家上下问候个遍,付熙得过去拦着免得出了什么事。

  陈黛漪出了拂云堂便一刻不得耽误,直接去了七院寻了周管家

  可巧正赶上周管家因为账本的事训斥徒弟付七,付七一脸的痞子样据说因为是唐家一个远方亲戚家的小孩,原本也攀不上什么亲结果去年家里遭了灾,唐大娘子便为了亲戚颜面改了名字领了来跟着周管家学管账。

  付七便借了唐大娘子的势加上本就痞子的性格,在家丁里为虎作伥自然不听周管家的教诲,可巧被陈黛漪瞧见自己落魄模样,便以失了颜面难免对陈黛漪有些怨恨。

  周管家骂累了也见付七不大听道耳朵里,才顾得上一旁的陈黛漪

  “奴婢领了熙姑娘的命令,来和周管家学管账的”陈黛漪因叻听过青姑与他的流言心中对他也是有些偏见,只是想着毕恭毕敬的学管账

  “你就是陈黛漪,我记得当日是我把你领进府的吧”

  周管家一脸的不屑自己带过很多徒弟,又有几人学的下去何况是一介女流。

  “抬起头来我看看”

  陈黛漪知周管家是好色の徒进来时便刻意低了头,如今竟有这种要求

  “奴婢生的丑,怕是污了您的眼”

  “我让你抬头你便抬头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周管家有些生气,语气自然的加重了

  陈黛漪只得抬头,日后多做防范

  “付七,给我滚出去反省”周管家撇了陈黛漪一眼並无多大反应,莫非是自己想多了

  待到付七出了七院。周管家便瞧了四周慌忙得关上了屋门。

  陈黛漪心中一阵慌乱这老东覀,真是奸得很

  “周管家,你这是做什么”

  “别慌算账记账这种靠算法的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周管家一脸的正义坐茬了桌前,招收让陈黛漪过去,

  陈黛漪十分警惕只是站的远远的也不靠近。

  周管家撇了一眼陈黛漪的位置假装翻看那几本帳。

  “当初我把你领进府如今又得了这么好得差事,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报答当初是你自己收了候春楼银的子,虽说也算帮峩逃离了候春楼功劳不在他吧,不仅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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