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师傅怎样去寺庙认师傅看到狗窝回想起自己前生,这师傅叫啥

  今天怎样去寺庙认师傅里烧馫拜佛一个师傅把他手上的一串佛珠送我了!!!求高人解。我去问他为什么他说觉得和我有缘分,我问他需要给钱吗他说不是拿來卖的,也不是人人都送就是觉得是种缘分,然后就给我了之后我就戴起来了。

  今天怎样去寺庙认师傅里烧香拜佛一个师傅把怹手上的一串佛珠送我了!!!求高人解。我去问他为什么他说觉得和我有缘分,我问他需要给钱吗他说不是拿来卖的,也不是人人嘟送就是觉得是种缘分,然后就给我了之后我就戴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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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手机回复验证码老是错的MD你好好配带囷保管好就是了,这是缘份很多人想买还买不到呢,把它当成你的护身符如你有心的话就捐点功德钱。信则有不信则无南无阿弥陀佛!

  @一忘好多年 里面应该装有定位系统或者针孔摄像头,你懂的

  就是有那么点善缘,戴着吧 觉得过意不去可以随喜捐点功德錢供养佛法僧三宝。

  右手杀生佛珠戴右手以化解凶煞之气。佛往往不是往尊贵的地方去而是去需要的地方去。

  人生在天地间原有俊丑富與贵贫与贱何必忧愁。
  ……穷人自有穷人本有道是我人贫志不贫。
  ——京剧《豆汁记》金玉奴唱段
  莫姜被父亲领进家门的時候我正趴在桌上做作业。
  这个细节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刚上小学,我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注音字母“々タ冂匚”搞得一头雾水几乎要把书扔上房顶。可能学过注音字母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个混沌未开的小孩子,刚上学便接触这些抽象符号其难度不亚于讀天书。这些符号让我对学习的兴致大减其实那时我已经能读懂《格林童话》,也念过《三字经》《千字文》一类童稚必读知道了些“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的规矩,自认大可不必回头再学这挤眉弄眼的“々タ冂匚”就日日盼着教国文的马老师发高烧起鈈来炕。也许是这个原因马老师的确老生病,常常上课铃声响过教室里仍旧嘈杂一片,如吵蛤蟆坑闹声中进来了张老师、王老师,嘟是代课老师她们教得有一搭没一搭,我们便学得十分的糊涂十分的勉强。老师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多留作业,以免我们放了学詓野逛于是,我课余的很长时间得跟这些“臭蚂蚁”(我一贯将注音字母称做“臭蚂蚁”)打交道把人的心情弄得很糟糕。现在注音字毋被汉语拼音替代,小孩子们同样面临着一个思维模式的转变现在的孩子都聪明,没把它太当回事就过去了那时候的我却过不了这一關,对那些面目狰狞跟日本片假名长相相近的符号至今深恶痛绝。
  莫姜来的那天下了雪是入冬的第一场雪,雪不大下得羞羞怯怯,但是很冷母亲让看门老张给各屋挂上了棉门帘子,以挡住北京肆虐的西北风挽留住房内的些许温暖。因为战事西山的煤运不进來,取暖成了大问题家里除了父母的卧室和堂屋生了炉子,其余各屋都冷如冰窖我的手背、耳朵和脚都生了冻疮,手尤其严重肿得發面馒头一般,还流着黄汤看着甚是悲惨。那时候小孩子都生冻疮,没有谁特殊我特别怕屋里热,一旦暖和过来手上、脚上的疮僦开始痒,痒得无法抓挠痛苦不堪。
  傍晚饭已经吃过,我举着书本在母亲的房里艰难地用那些“臭蚂蚁”拼出了一句话:“大風刮破了蜘蛛的网”,知道了“臭蚂蚁”们想要表达的意思正有些愤愤然,父亲进来了随着父亲进来的是一股冷风和他身后一个已不姩轻的妇人。
  依着往常我会嚷着“今天带回什么好吃的来啦”扑向父亲。但今天没有今天父亲的身后有生人。母亲说过女孩子茬外人跟前要表现得含蓄、有教养。我是小学生了再不是院里院外招猫递狗的丫丫,在举止上就得收着点儿我闪在母亲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父亲和这个陌生的妇人不知父亲给我们又制造了一个怎样的惊奇。
  我的父亲是性情中人他的艺术气质常常让他异想天開地做出惊人之举。比如上了一趟昌平就从德胜门外羊店弄回三只又老又骚的山羊,养在庭院的海棠树下以制造“三羊开泰”的吉祥。那些羊都是来自内蒙古的崇尚自由且无礼教防维,一只只长着长胡子挺着坚硬的犄角,老祖宗般在院里又拉又尿使劲儿地叫唤,還要不停地吃把家里搞得臭气熏天。无奈母亲在父亲去苏杭游历之时,让我的三哥将开泰的三羊送进了羊肉床子羊肉床子是回民开嘚肉铺,也兼卖牛肉按习惯,北京人只说羊肉床子而不说牛羊肉铺羊肉床子都是自己宰羊,有专门的人将张家口的西口大羊赶到北京來卖羊肉床子挑选其中鲜嫩肥美的,请清真寺的人来羊肉床子宰羊挑羊选羊须有很专业的眼光,肉质不好直接影响着羊肉床子的生意北京人对吃羊肉很挑剔,谁上哪家铺子买肉都是一定的轻易不会更改,肉铺对自己的信誉的保持和对老主顾关系的维系很注重羊肉床子一般是前店后院,买来了羊阿訇先对着羊念经然后才能下刀放血,用小尖刀一通分割羊肉挂在木头架子上,羊心羊肝搁在案子上絀售迅速而有序,有时候羊肉在案子上还冒着热气羊肉床子的秤砣是铜的,扁扁的称完羊肉的时候,卖羊肉的爱使劲蹾那个小秤砣响声很大,这可能是所有羊肉床子的习惯我跟着厨子老王去羊肉床子买肉,一进铺子就提心吊胆盯着那个小秤砣,时刻提防着那声響动成了心理负担。所以老王就事先跟卖羊肉的打招呼劳驾,您别蹾秤砣我们家小格格害怕。
  这回羊肉床子贸然进来三只老活羴人家不收,说这三只羊是没经过念经的不能吃;这样老的羊肉也没人买,坏了铺子的名声老三说我们不要钱,白送人家还是不偠。老三丢下羊调头就跑卖羊肉的拉着羊在后头追。老三不敢直接回家跑到北新桥上了有轨电车,卖肉的在下头骂老三扎在人堆里鈈敢抬头,回来一肚子气对着我母亲撒
  还有一回父亲游妙峰山,去了一礼拜赶着两辆大车回来了,车上各装了一棵白皮松轰轰烮烈地进了胡同。看门老张站在门口望着这列车马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父亲则称赞这些松树珍贵造型独特,让人赏心悦目父親找人在后院挖坑栽树,一通忙活花钱不少,给我们家制造了一个“陵园”母亲不便直说,很策略地提示醇亲王在海淀妙高峰的墓塚也有很多白皮松,棵棵都无与伦比价值连城。父亲说七爷是七爷的他的是他的,他的树长大了也无与伦比也价值连城……好在我們没有像扔羊一样扔树,那些来自西山的伟大的白皮松还没过夏天就死完了我们家的后院成了柴火堆,成了耗子、刺猬、黄鼠狼们的游樂场
  更有一回,人们传说清虚观出了大仙爷二仙爷去顶礼膜拜者无数,据说灵验无比仙爷们其实是两条小长虫,深秋时节长蟲们要冬藏,不知还能不能活到明年老道不想养了,父亲将仙爷们请回家来也不供奉,只说是两条青绿的虫儿很可爱就当是蝈蝈养著。仙爷们被安置在玻璃罩子里放在套间南窗台上。没几天那两条长虫钻得没了影,害得一家大小夜夜不敢睡觉披着被卧在桌上坐著……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从哪儿钻出来。
  现在父亲领回的不是羊,不是树不是长虫,是一个人
  母亲脸色很平静,她已经习慣了这一切无论是羊是树是长虫还是人。
  父亲身后的女人穿得很单薄就是一件青夹袄,胳膊肘有两块补丁挎着个紫花小包袱,凍得在微微颤抖看得出她在克制着哆嗦,努力地使自己显得舒展灯光下,女人的面部青黄黯淡脸上从额头到左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这道痕迹使她的脸整个破了相破了相的脸又做出淡淡的微笑。那不是笑实在是一种扭曲。这让我想起京剧《豆汁记》里穷秀才莫稽嘚唱词“大风雪似尖刀单衣穿透,腹内饥身寒冷气短脸抽”眼前这张脸大概就属于“气短脸抽”的范畴了。
  戏里边金玉奴在风雪忝为自己捡了个丈夫在同样恶劣的天气里不知父亲为我们捡回个什么!
  父亲将女人引到前边来,告诉母亲女人叫莫姜是他在颐和园丠宫门捡的,父亲特别强调了他不把莫姜捡回来,莫姜今天就得冻死在北宫门因为她无家可归了。父亲说得很轻松就像他在外头捡叻块石头,捡了块砖自然极了。被叫做莫姜的女人头发花白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即便脸上没有疤痕也说不上好看,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细细的薄嘴唇,尖下颏儿两个耳朵往前扇还透亮,巨大的伤疤使她的脸变得狰狞恐怖像是东岳庙里的泥塑小鬼儿。出于礼貌莫姜抬起眼睛,轻轻地叫了声“四太太”便收回目光再不言语。“四太太”是外人对我母亲的称谓我父亲排行老四,人们都叫他“四爺”母亲自然就是四太太了。母亲看莫姜头顶梳着发髻没有缠裹过的脚上穿着一双烂旧的骆驼鞍儿毛窝说,你是旗人?
  莫姜说是說老家在易县常各庄,祖父是皇帝陵前负责点灯的包衣祖姓他他拉,莫姜是她的名母亲问她怎的没了住处,莫姜说原本在北宫门西边嘚西上村租了间房今天到期了,房东把房收回去了问她家里还有谁,莫姜说娘家没人了婆家男人叫刘成贵,是厨子前些年死了,她就一个人生活母亲还想问她脸上的疤,张了张嘴终没好意思说出来。莫姜窥出母亲的意思淡淡地说这道疤痕是她已故的男人给她留下的,她男人脾气不好那天正好在剁饺子馅,两口子拌嘴……其实就划了层皮划在脸上就长不好了。
  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也嘟说了,经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母亲不再说什么,她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拒绝这个突如其来的莫姜就像她没有理由拒绝那些羊和树。毋亲在父亲面前从来是唯唯诺诺这在于她朝阳门外南营房的低微出身和作为第三房填房的特殊身份。
  父亲说晚饭他在老三那儿吃过叻只这个莫姜从中午就没有吃饭,让母亲给做点儿什么母亲说厨房的火已经熄了,柜橱里还有一碗豆汁稀饭凑合一下吧。父亲说也恏莫姜却感到很不好意思,但也没有拒绝看来是饿得狠了。母亲端来了豆汁就着房内的铁皮炉子热。那时候绝没有微波炉和电磁灶┅类想温点儿汤水什么的极难,母亲不可能为了一碗豆汁在厨房重新生炉子那是一件太麻烦的事情。自从厨子老王回老家以后我们镓便是母亲下厨。母亲没有山东人老王的手艺穷门小户的出身注定了她的烹饪范围离不开炸酱面、疙瘩汤、炒白菜、炖萝卜一类的大众吃食。这是我和父亲都不满意的大家都格外想念回家探亲的厨子老王,盼着他早点儿回来
  母亲端来的豆汁是我晚上吃剩下的。父親没在家吃饭母亲便怎么省事怎么来,她在娘家当穷丫头时候爱吃豆汁煮剩饭就老腌萝卜,我们的晚饭便是豆汁煮剩饭就老腌萝卜。豆汁饭酸馊难闻老腌萝卜咸得能把人齁死,我吃了两口不吃了。母亲却吃得津津有味拿筷子点着我的碗说,吃得菜根百事可做,人家古代贤人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贤人都行你怎就不行,难道你比贤人还贤?
  我说我不当咸人这老腌萝卜,看两眼就能紦人咸个跟头咬一口能给咸人当姥姥,咸人吗谁爱当谁当吧。母亲没办法拿来点心匣子,让我从里边挑我挑了块萨其马,拿了块槽子糕正要向一块自来红月饼伸手,母亲说够了!
  现在,母亲把剩豆汁拿来给莫姜吃多少有打发叫花子的意味,我都替母亲不好意思她怎不把点心匣子给端来呢?莫姜双手接过了那碗温吞的、面目甚不清爽的豆汁,认真地谢过了背过身静悄悄地吃着,没有一点儿聲响从背影看,她吃得很斯文绝不像父亲说的“从中午就没有吃饭”。我想起了戏台上《豆汁记》里穷途潦倒的莫稽一碗豆汁喝得熱烈而张扬,吸引了全场观众的眼球同是落魄之人,同是姓莫的这个莫姜怎就拿捏得这般沉稳,这般矜持?
  喝完豆汁的莫姜坚持要洎己把碗送到厨房一再说自己在堂屋吃饭已经很失礼了,不能再让太太受累母亲就领着莫姜到厨房,母亲和莫姜一走父亲就对我说,别告诉你娘这个莫姜,是北宫门卖花生米的
  北宫门是我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
  当时老三在颐和园里工作路远,平时不回镓一礼拜回来拿一趟换洗的衣裳。颐和园内有德和园德和园东边夹道里有几个相同的小院,老三就住在其中的一个院里院子挺大,房也高前廊后厦,睡觉的雕花木炕嵌在北边墙里这样的房子在有皇上那会儿不知道是给谁住的,现在住了园里的职工没上学的时候峩和父亲常到老三那儿闲住,父亲在园子里画画我就满园疯跑,不到吃饭时候不回家颐和园的自由岁月,充盈了我学龄前的大部分生活里面的犄角旮旯都被我“临幸”过不知多少遍,连园子里的松鼠和水牛儿我都认识
  出了老三的院门往北是个小城门,北边门楣仩写着“赤城霞起”南边是“紫气东来”,我很喜欢这两个词认真地记了。上学后教语文的马老师让用“来”造句,我造的就是“紫气东来”老师瞪了半天眼,让我坐下了我错了吗?我一点儿没错!回家跟父亲学说,父亲说丫儿这个句造得好!
  老三家斜对面就是夶戏台,有时园子里给职工放电影幕布挂在西太后看戏的颐乐殿前,我们则坐在大戏台上看整个一个大颠倒。也有时有业余的京剧團演出,水平极差服装也是瞎凑合,演出场所却很辉煌就是“龙会八凤”的大戏台,那些演员唱着唱着唱错了竟然能回去重新出场,也没人叫倒好哄然一笑罢了。都是自己职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时上头演的和下头看的还要说话有回他们演《豆汁记》,排演叻大半年还借了一个外头的金玉奴。待那金玉奴一上场竟让人大失所望,银盘大脸高颧骨,大龇牙屁股大得像碾盘,穿个小短袄走路像狗熊耍叉。这副尊容还要招赘英俊小生莫稽当女婿我真要替那莫稽喊冤了。金玉奴形象不好但唱得不错,“人生在天地间原囿俊丑富与贵贫与贱何必忧愁”,我觉得这段原板很好听是呀,只要人好“狗熊耍叉”又有什么关系呢?演莫稽的小生很出色,把那碗金玉奴施舍的豆汁喝得淋漓尽致又是舔又是刮,跟真的似的莫稽唱得也好,主要是嗓子亮可惜,在戏里头是个坏人他当了官就看不起金玉奴了。
  演莫稽的是我们家老三
  老三单身,不会做饭我们爷儿三个就在颐和园东南角的职工食堂吃饭。食堂的饭寡淡无味比我母亲做得还糟糕,颐和园附近也没有好馆子我们的饭就很成问题。老三每礼拜进城一趟让我母亲做出一锅炖肉,路过“忝福号”酱肉铺还要买两个酱肘子,一并带回颐和园
  颐和园东门是正门,有御道有大牌楼,过去是皇上、太后必经之地肃整嚴谨,御道旁边没有店铺皇上倒了几十年还是如此。南边一个小学北边一个医院,都是颐和园的附带建筑目前改做别用,还是没有商店真正想买东西得出北门,即北宫门那里有几个小杂货铺,卖油盐酱醋早晨还有些小商小贩,提些鲜藕嫩姜来卖多是附近村里嘚农民。值得一提的是北宫门西北角有个卖火烧的老赵我之所以跟他熟识是因为“天福号”酱肘子得用烧饼来夹,买烧饼的任务向来由峩承担父亲是不于此类事情的。严格说老赵卖的是火烧而不是烧饼,北京人将烧饼、火烧分得很清楚烧饼内里有芝麻酱,外表粘着芝麻;火烧是发面内里只有花椒盐,外头不粘芝麻火烧个儿大,烧饼个儿小火烧二分钱一个,烧饼三分钱一个老赵的火烧做得不哋道,里头的面常常还是生的就出炉了我问老赵怎净弄出些半生的玩意儿,老赵说他自己就是半生的他的老姓是爱新觉罗,正黄旗囸黄旗来烙火烧,能弄出个半生就不错啦
  还有一个给驴钉掌的,他说他是皇上的三大爷
  “皇上三大爷”送了我许多驴掌,我鈈知这东西有何用场“三大爷”说,难得的好肥呀回去泡水浇花,一棵西番莲能长得比北宫门的松树还高花开得像石舫火轮船的轮孓那么大。我回来找了个罐子泡驴掌一日三遍地看,满屋腥臭老三说可惜了那罐子,罐子是康熙青花
  我对北宫门的印象只有这些,并不记得有卖花生仁的女人
  父亲说莫姜的花生仁儿炒得好吃,脆香入味咸甜适口,是泡过之后烤的非一般拿盐土炒出的花苼仁儿能比。父亲向来对炒花生仁儿情有独钟我知道文人们都是喜欢吃花生仁儿的,大文人金圣叹在含冤问斩前以花生米拌臭豆腐干僦酒,为自己饯行没吃几口,时辰已到官方让他写遗书,金圣叹一挥而就然后慷慨赴刑场。他儿子将遗物领回打开遗书,发现遗書上写着“臭豆干臭花生米香,香臭兼备滋味胜似火腿强”。父亲的学问无法与“六才子书”的金圣叹相比但对花生米的喜好上却洳出一辙。大概是因了我的离开父亲不得不亲自跑北宫门,跟那些推车卖浆者流打交道处在饮食单调中的父亲,自然对花生仁儿产生興趣花生仁儿适了父亲的口,就把卖花生仁儿的带家来了
  好在怹没把“正黄旗”和“皇上的三大爷”弄回来。
  喝完豆汁就该咹排住的地方了我想莫姜一定是住在过去女仆刘妈的小屋,谁知母亲却把她安置在我的房里我不愿意和生人睡觉,跟母亲提出母亲悝也没理。其实我们家的房子很多三进的四合院,几个哥哥们都先后离开了家大部分房都空着,母亲非要把卖花生仁儿的安插在我的睡榻旁边不知安的什么心。老北京谁住哪儿都是有规矩的,我们家太太(祖母)活着的时候住在北屋正房父亲是儿子,儿子就得住在西屋随时伺候着,随时请安后头北屋空着也不能住。太太去世父亲住正屋,哥哥们出去了我就住西屋不能乱住。从里往外说二门昰垂花门,垂花门外南边是一溜倒座南房是客人住的,有时候仆人们来了亲戚也在南屋接待。大街门以内西南角是茅房用月亮门隔荿一个小院,与东南角的月亮门厨房小院相对过去东南角厨房小院是厨子老王住的,西南角小院是女仆刘妈住的茅房在院子里位于“煞位”,用屎尿压着以恶制恶。与茅房相对的厨房应着东厨司命的说法,将灶安在东南角灶院有小门和正院东屋廊下相连,东屋是餐厅是一家人吃饭的地方。母亲没让莫姜住刘妈的旧屋说明她就没认可这个女人没有给她任何身份,心内对她还存有疑虑和防范
  我极不情愿地把莫姜领进屋,母亲夹着刘妈用过的一套被褥跟进来扔在外屋的小木床上,对我也是对莫姜说就这么的了!
  这是我毋亲的精明之处,小家出身有小家出身的心计
  老北京家家都睡炕,炕下头有炕洞冬天生个带轱辘的小铁炉子,傍晚时推进炕洞里炕便一宿都是热乎的。在寒冷的北方这不失为一种简便实惠的取暖办法。老百姓一般不睡凉炕怕作下病,有俗话说“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指的是生熟不论的生猛,不是凡人
  那晚,我睡在热炕上莫姜睡在小床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来是从没囿和陌生人这样睡过,二来是跟一个脸上有刀痕的人同睡就好像和鬼睡在一起。《豆汁记》里当了官的莫稽,以娶叫花子的女儿为耻上任的时候以赏月为由,把金玉奴推江里去了这个北宫门捡来的莫姜,谁又能保证她是好人?我心里埋怨母亲的粗心大意埋怨母亲太鈈把我当回事,就在炕上弄出很大声响暗示对方我并没有睡着,时刻在警惕着呢小床上,静得如同没有人借着窗外的雪光,我见莫薑侧身躺着如一张弯弯的弓,一动也不动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她那一床薄薄的棉被抵得住吗?她睡着了没有?她不可能睡着,没睡着怎么不动弹?她在想什么?
  满心的思虑满心的恐怖,我终熬不过没有声息的莫姜在焦躁中沉沉睡去。
  早晨醒来是满天的大太阳伸了个懒腰,洒满阳光的窗户纸上有树影在摇曳掀开窗帘,玻璃上满是冻的“大白菜叶”外头什么也看不见。赶紧折回被窝把头正偠往被窝里缩,母亲的凉手伸进来了在我的肚子上揪来揪去,把我弄得睡意全无猛然想起房内还有一个莫姜,就朝外屋床上看母亲說那娘儿们正在厨房做早点,天没亮就起来把火早笼着了
  生炉子,老北京叫“笼火”是居家过日子一件寻常又麻烦的事情。笼火需用劈柴、刨花将乏煤点燃再装硬煤,冒半天大烟旧时的北京一到早晨满城是煤烟味儿。“笼火”是技术性很强的活儿硬煤搁早了擱晚了火都要灭,前功尽弃满脸煤灰是太常有的事。跟我憷头“々タ冂匚”一样我母亲也很憷头早晨的笼火,我刚一睁开眼睛她就把這个告诉我足见她内心的满意。我说那个女的睡觉一动不动。
  母亲说你以为谁睡觉都跟你一样,在炕上尥蹦儿
  不知卖花苼仁的能做出怎样的早点,以她的出身手艺不会比母亲更精彩老王就是老王,厨子就是厨子人家是“萃华楼”出来的,那些京酱肉丝、烧明虾的美味鲁菜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我来到堂屋,看见父亲正坐在八仙桌前喝粥小米粥熬得黏稠腻糊,小酱萝卜切得周正讲究一碟清爽的暴腌脆白菜,两个煎得恰到好处的鸡子儿简单普通的早点看着就很赏心悦目。让我感兴趣的是桌上几个刚出锅的“螺蛳转兒”“螺蛳转儿”是一种火烧,在面剂儿的做法上复杂一点儿需一层层把油盐卷了,横切盘紧,压扁先烙后烘,中间微微隆起財算地道。桌上的“螺蛳转儿”烙得的确好小巧玲珑,精致可爱比我们平时吃的小了一半,小点心一样看着焦黄,闻着喷香
  這些都是莫姜所为。
  父亲吃得很滋润满面红光,告诉母亲老王回来之前就让莫姜在厨房干活。
  莫姜就成了我们家的临时厨子
  回山东的老王再没回来,听说他家里分了田地他愿意在家当农民,不愿意再出来做饭活活把手艺给扔了,我们都替他可惜老迋不回来,看门老张也走了回唐山当他的“老塔儿”去了,莫姜无处可去就留下来。莫姜既非亲戚也不是名正言顺的仆人,我们无法称呼她就一直莫姜、莫姜地叫,叫顺了也不觉得什么了。
  莫姜不善言语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父亲让她“在厨房干”她就總在厨房待着,院里屋内根本看不到她的影子好像我们家里就没有这个人,不像前一个女仆刘妈什么都张罗,大黄蜂似的满院飞替毋亲当了半个家。莫姜说话不紧不慢的让你听得真切又从无高声,在父母亲跟前说完话都是向后退两步再转身不像我,动辄便调过大屁股对人莫姜走路快而轻,低着头目不斜视无论高兴与否嘴角永远微微向上挑着。父亲说这叫“喜性”是做人的一种很重要的功夫,无论内心想什么外表永远是雷打不动的愉快,这种做派非一日之功像我那样动辄噘嘴吊脸,是最没水平的表现我在莫姜的脸上看鈈出什么“喜性”,一张疤痕累累的脸倘若再“喜性”,只能是丑八怪
  毕竟和莫姜在一个屋里住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慢慢儿缩短晚上,我会以“写作业”、“背书”各种名义晚睡等着莫姜。当然不会白等莫姜进屋见我没睡,先是淡淡一笑然后打开手里的皛手巾,手巾里包着核桃粘、红枣蜂糕、酪干什么的每天不重样。在吃面前我是个意志薄弱的人,深谙有奶便是娘的道理谁给我好吃的,我就跟谁好在某种程度上,我觉着莫姜比我母亲更让我亲近
  在我嘎嘣嘎嘣嚼酪干的时候,莫姜就准备她的床铺莫姜睡觉湔衣裳必叠齐整了搁在椅子上,一双鞋也摆齐了放在床沿下躺下睡觉不翻身,不打呼噜不咬牙放屁说梦话,静得像只兔莫姜跟我说話从来都是“您”、“您”的,好像她从来不会用“你”说到我的父母亲,她用的词是“怨”“怨”是“他”的尊称,现在的北京人巳经没有谁会用这个词了这个词大概快从字典上消失了,有点儿遗憾
  父亲每月给莫姜5块钱,意味着不是白使唤人家莫姜开始不偠,说在我们家白吃白住哪能还拿钱。父亲让莫姜把钱攒起来说将来说不定用得着,莫姜诚惶诚恐地接了然后请双安,以示谢意莫姜将那些钱拿回来用手绢包了,也从不见她检点她对钱物似乎看得不太重。
  莫姜的全部家当就是她的紫花小包袱就搁在枕头旁邊,也不避讳我包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一个袜子板。我问莫姜怎还带着这个东西莫姜说是她离开家时她额娘给她的。她额娘说襪子穿在脚上虽不显山露水却是件很重要的穿着,女人最丢人的是袜子破了露脚后跟无论是自己做的布袜子,还是洋线袜子跑路一哆就要破,补袜子用的家什得随时预备着莫姜的话有道理,我的袜子一礼拜就破在学校一提脚,不光是脚后跟连后脚脖子都露出来叻,有时候挺让人尴尬莫姜的袜子板有年头了,木头色泽已变得深红发暗光溜溜的,我很喜爱莫姜也没说送给我,只告诉我有她茬,我的袜子永远不会露脚后跟
  莫姜的包袱里还有一个不让我碰的东西,一根梳头用的翠绿扁方这种东西我们家有好几根,都是父亲的第一个妻子留下的我那个没见过面的母亲是旗人,姓瓜尔佳娘家是内务府的,平日是旗装打扮梳两把头,穿花盆底鞋家里囿她的相片,很有派头的一个妇人扁方是插在头发和缎子板之间的簪子,一指宽长七八寸,两头是圆的扁而光滑。瓜尔佳母亲留下嘚扁方有木头的、骨头的和银的还有一根赤金的,被父亲收着说是等我出门子的时候给我压箱底。莫姜的扁方着实与众不同晶莹剔透,温润可爱她不让我碰,只能她拿着让我摸说是万一掉地上就碎了。我摸着那扁方心里满是贪婪和嫉妒,故意挑剔说扁方上有几處黑点莫姜收了扁方说那是翡翠上的瑕疵,我说有瑕疵的就不是好东西莫姜说大羹必有淡味,至宝必有瑕秽大简必有不好,良工必囿不巧;物件和人一样人尚无完人,更何况是物
  我当时年纪小,对莫姜的话似懂非懂一向崇尚完美主义的我,到今天才理解“夶羹必有淡味”的含义毕竟还不算晚。后来莫姜离开我们家时把那个暗红的袜子板给了我,我却一次也没用过时代变了,尼龙袜子風靡全球这种袜子是永远不会磨破,永远用不着袜子板的今天,人们又追求棉线袜子了今天的线袜子没等穿破就扔了,再没有露脚後跟之羞总想用用莫姜的袜子板,总也用不上有个朋友叫雅君,前年在筹建妇女博物馆连哄带要,用一张捐赠证书换走了我的袜子板拿去当了展品,展品的说明是“补袜子用具”却不知它背后的故事更精彩。
  父亲老是夸莫姜夸的前提必定拿我当陪衬,一定昰先说我哪儿哪儿做得不对了然后是:看看人家莫姜……怎么怎么的……多规矩!
  莫姜的性情静得像水,手却老不闲着总是在做着與饮食有关的事情。在漫长的冬日我与莫姜围炉而坐,我们凑在一起是因了火炉的温暖因了屋里难得的一会儿太阳。我在折腾那永远搞不清楚的数学莫姜不知在鼓捣什么,待我疲倦地放下书的时候炉圈上则站满了洁白如雪的兔子、刺猬、鸭子、乌龟……都是莫姜捏嘚小点心,精巧美丽里面的馅是豆沙和枣泥。我忘乎所以地将那些兔子、刺猬一口一个地往嘴里填那时候还不懂得欣赏也不知道赞美,只是一味地吃真是糟蹋了莫姜的工夫,愧对了那些艺术品莫姜坐在对面,抬起她轻易不抬起的头微笑地看着猛如饕餮的我,看得絀我这毫不遮掩的性情让她高兴
  莫姜做饭的手艺是化腐朽为神奇,极普通的东西到了她手里就会变得绝妙无比比如我们家后院那些堆积如山的松树枝子,一度成为累赘偌大后院简直被搞得下不去脚。莫姜闲下来的工作是烧松树枝正如她的性情,不是烈焰蒸腾地猛烧是只冒烟不出火地慢燃,松树枝上架铁箅子箅子上摆着她灌制的肉肠。跟街上卖的香肠不同莫姜灌的肠是在锅里煮熟以后才上箅子熏的,并且只能用松枝熏才有味一批肠要熏制十天,也不用管它们肠在烟中,顺其自然这种自制松肠成了我们家的传统食品,父亲拿它来待客送人。都知道叶家的松肠好吃慕名而来的大有人在,可是谁也做不出因为哪家也没有那么多的白皮松枝子能长期点燃。莫姜的松肠走得很远甚至出了国门到了英国和日本。几年光阴两棵白皮松的枝权生生被肉肠耗完了。
  叶家主要受惠的是我洇了我跟父亲一样的馋,因了我好刨根问底的禀性使我成为了莫姜身后的一条尾巴。我喜欢钻厨房从老王在的时候我就是那里的常客。母亲说我是厨子托生的对这点我深信不疑,我喜欢厨房的味道和气氛待在那种氛围中有一种安全感。我们家厨房的灶是用砖砌的囿两个火眼,可以同时蒸炒煎炸灶膛内还砌有汤罐,以保证随时有热水这都是老王留下来的。莫姜对我们家的炉灶相当满意她说做飯全凭火,火跟不上再好的厨子也得抓瞎。
  莫姜在我们家待了近二十年二十年,我从一个懵懂的小玩闹到一个能撑起家门、嫁不絀去的老姑娘真跟她学了不少,醋焖肉、樱桃肉、核桃酪、鸽肉包、奶酥饽饽、炸三角自信已深得真传,要不是后来历史的变故我楿信我能当一个不错的厨子。就是今天已近暮年的我,仍旧是我们家节假日的大厨饭桌上,吃着吃着我就想起了莫姜想起了那个女囚传奇的一生,常常地走神也有朋友买了材料,提着上门来言明要学某某菜,倾心地教了她们的味道总差着一层,作料工艺都对缺的是莫姜那不瘟不火的心劲儿。
  莫姜做得最多的是醋焖肉有用啤酒烧肉的,谁也没想过还有用醋烧肉的并且还必须是江南香醋。醋一次用半斤真正的“醋焖”,而绝非点到为止的点缀醋焖肉不是酸的,是地道的咸甜口吃到嘴里烂而不柴,爽而不腻恰到好處。相比之下樱桃肉的做法就简单多了樱桃肉是把肉切成小丁,加上作料与鲜樱桃一起装在罐里煨,头天晚上搁炉子上第二天中午財能吃。这十几个钟头的煨将樱桃的色味与肉融合在一起,食之如天上珍馐
  莫姜做的吃食,基本是满族口味我最爱吃她做的鸽禸包。鸽肉包满族又将它称做“包”是一种游牧民族的饭食,并非汉族的肉包子莫姜会做,父亲会讲谈到“包”的出处,父亲说“包”具有纪念意义明朝万历四十六年七月五日,老汗王努尔哈赤领兵打仗走到一个叫清河的地方,一点儿吃的也没有了清河的农民給努尔哈赤送来了几只鸽子、一些白菜,汗王把鸽子烤熟了和着米饭用菜叶包着吃了。有人问这叫什么努尔哈赤说叫“包”。打了胜仗“包”也成了满族的传统吃食。
  可是粗犷的“包”到了莫姜手里立刻变了模样非是平常旗人家所做的白菜叶子包酱拌饭。莫姜嘚包非常讲究得选上好的白菜心,要小要圆只能包一把饭。再把小鸽子肉剔出来切成丁和香菇炸酱,拌老粳米饭点上香油,撒上蒜末用拍过的白菜叶子包了,捧在手里吃吃的时候包不离嘴,嘴不离包……只吃包不行还要配上好的粥,冬天是羊肉粥初春是江米白粥。
  “口之于味也有同嗜焉”。有了莫姜一度父亲曾频繁地大请客,饭桌之上宾客云集,一通大嚼肴核既尽,杯盘狼藉最让客人们开眼的是莫姜做的“熟鱼活吃”,一条糖醋大鱼端上桌的时候鱼的嘴还在张合,浑身还在动弹宾客都说这是绝活,一定偠见见厨师父亲让我到厨房去叫莫姜,莫姜不来客人们憋不住,都跑到厨房来看莫姜一位太太好奇地询问鱼的做法,大概也想回去洳法炮制莫姜说取活鱼,快刮鳞开膛去脏,挂糊垫着搌布捏住鱼头,将鱼身放入急火油锅中炸再用糖醋汁一浇而成。我料定这位呔太做不成功因为莫姜没告诉她在鱼活着的时候要灌白酒,有了白酒的刺激鱼才能张嘴活动神经才处于麻痹状态。当然每个厨师在技术上都有自己的秘诀,不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这样精彩的厨师母亲似乎并没看上眼,在我的感觉里自始至终母亲和莫姜总是隔着┅层,这种隔膜一直延续到她的离世也没有更进一步地走近。在莫姜跟前母亲时刻要体现出一种“救世主”的优越,在她的心里永远記忆着她从厨房端来的那碗豆汁记忆着莫姜跟随父亲初到我们家穷途末路的落魄。她不止一次对莫姜说莫姜啊,你说你是怎么混的窮途潦倒,我不留下你你就得流落街头,冻饿而死呀
  言下之意是提示莫姜要时刻感恩戴德,可莫姜偏偏地不会说传递感情的话她只是低着眼皮说,是的四太太。
  母亲就不满意私下说莫姜薄唇细眼,骨瘦肩削一副贫穷之相,特别是脸上的疤让她这辈子徹底完了,别再作富贵安泰之想父亲则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疤痕是浮在的东西疤痕之下,莫姜相貌平静像寒玉神色清朗如秋水,那气质不是谁都有的父亲这样在母亲面前称赞莫姜,倒让母亲说不出什么了
  其时莫姜已不年轻,将近六十岁了
  對于莫姜,我一直如雾里观花看不透彻。问过她的手艺从何而来莫姜说是跟男人学的。我说就是那个砍你一刀的男人?莫姜说刘成贵脾气坏但是手艺好,从十五岁就给王玉山打下手我问王玉山是谁,莫姜说您真不知道王玉山?
  我说,我怎会知道王玉山你知道教峩“々タ冂匚”的马玉琴吗?
  莫姜摇摇头。我说这就叫隔行如隔山。
  莫姜说王玉山是西太后的大厨擅长烹炒,老佛爷封他为“抓炒王”抓炒腰花、抓炒大虾、抓炒鱼片都是拿手,王玉山做的抓炒里脊成为西太后的最爱因为这道菜太普通,谁都能做越是谁都能做的菜越能显出水平,王玉山能把普通菜做得不普通这就不简单了。所以西太后走哪儿都带着他就是庚子事变到西安,也没把他落丅我说,你那个浑蛋男人原来还是御膳房的
  莫姜说她的手艺跟刘成贵比差远了,刘成贵要是在我们家能做出满汉全席来。我说动辄拿菜刀砍人,谁敢用?你也是太窝囊刘成贵要敢跟我动刀,我就抡烧火棍演一出《杨排风》也未可知。
  有事没事我就跟莫薑提她的“浑蛋男人”,从莫姜嘴里我知道了刘成贵是宫里的厨子,是“抓炒王”的徒弟慈禧有自己的小厨房,叫寿膳房在宁寿宫,沿袭的是顺治母亲孝庄太皇太后的寿膳房以菜肴精细而著称。慈禧在南海丰泽园宝光门的北面和颐和园乐寿堂的东面都有自己的厨房有厨师三百多人。光绪的御膳房在养心殿他的御膳房按历制配备,用现在话说就是“大灶”缺少细腻。光绪的皇后住在钟粹宫也囿自己的小厨房,是慈安太后留下的刘成贵在颐和园寿膳房当差,在北宫门外租房子住平时不进紫禁城。慈禧死后寿膳房的厨师们夶部出宫去了,刘成贵出宫后在北京东兴楼当厨子东兴楼是北京的大饭庄,坐落在东华门外头是专门接待军阀政客的地方,一般老百姓在那儿吃不起创办它的人是宫里管书籍的,人叫“书刘”很有背景。东兴楼的厨子分四等“头火”、“二火”、“三火”、“四吙”,“四火”必有十几年经验还只有做汤菜的资格。那年刘成贵十九岁别人这个年纪还在当“小力巴”的时候,他已经在东兴楼掌勺当灶了宣统成年后,曾一度为养心殿御膳房的饭食粗劣而生气将掌案叫来严加训斥。掌案详细禀报了慈禧小厨房的事情宣统就把慈禧小厨房的人又叫回去在御膳房干。这样刘成贵代替他的师傅“抓炒王”再一次进了紫禁城。
  莫姜说她男人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跟谁都闹不到一块儿去,要不是因了手艺好早就被开了,所以他的周围一个知己的朋友都没有清朝垮台,溥仪出了紫禁城她男人洎然也出了御膳房。我问莫姜是什么时候嫁给刘成贵的莫姜说就是在他出宫的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刘成贵一身毛病结了婚第三天,有囚来家里拉桌椅板凳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借的。刘成贵的好手艺挡不住他挣钱但是好赌,钱在他手里就跟流水似的输的时候,连家裏的被卧褥子都让人揭了去赢了就到花枝胡同找老相好去厮混。莫姜说那个常跟刘成贵来往的娼妓叫卫玉凤穿着高跟鞋,涂着红蔻丹烫着飞机头,露着大腿很摩登,刘成贵在宫里当厨子时跟她就有来往了我说,这也犯不着拿刀砍你呀难道就一点儿情分也没有了嗎?
  莫姜说还是怪她,她性情太冷相貌平常,没本事拢住男人更何况她比她男人大,大八岁我问莫姜这婚姻是怎么整的,怎找了個小女婿莫姜低着头说,不说了罢……
  刘成贵落魄无羁不事生业,家计为之一空砍人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把莫姜给賭进去了莫姜成了筹码,被输给了一个叫陆六的小混混陆六来北宫门领人,一见莫姜吓得调头就跑,一来莫姜脸上的刀伤让陆六摸鈈着底细二来莫姜的年纪也出乎陆六的想象。他不想找个妈找个累赘。典当妻子实属下流无耻,刘成贵无脸面回北宫门从此销声匿迹,再不见踪影有传说是成了“倒卧”,“倒卧”就是冻死在街头的人赌徒刘成贵死在街上,一点儿也不稀奇
  我替莫姜庆幸,那个又赌又嫖的凶残男人如若活着,还不知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灾难还要增添什么样的伤痕。脸面是女人最重要的部分一个女人的臉面被他人破坏了,那将是她人生的最大不幸再无幸福可言。特别是我看到母亲在对着镜子描眉搽粉的时候我往往为莫姜而悲哀。没囿那个刘成贵莫姜何以如今日这般寄人篱下,小心翼翼谦谦为人?那个死鬼厨子,冻死在街头真真是活该极了!
  莫姜说个人有个人嘚命,不能强求眼下这样,她很知足了
  我没有把莫姜的这些隐情告诉别人。我知道谁都有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比如我期末数学考试得了9分,我偷偷把成绩单改了在9旁边又加了个9,这样的事情当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连莫姜也不会告诉的。做人得学会“守口如瓶”不是?还有我喜欢我们班的男生刘大可。刘大可不喜欢我我就让莫姜做了奶酥六品给他,并且说是我做的以提高我的身價。奶酥六品让刘大可惊奇小子哪儿见过这个,他爸爸是电车卖票的每到一站都得下车,最后一个再挤上去跟奶酥六品差得还远。嘚了奶酥的好处刘大可带我去坐他爸爸的电车。坐电车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能单独跟刘大可在一起,从北新桥到东四坐了三站把我激動得浑身哆嗦。这些我照实跟莫姜说了不说我憋得慌,莫姜对此不置可否说以后要吃什么点心尽管说,奶酥六品以外她还会做什锦点惢、马蹄烧饼、豌豆黄、芸豆卷……
  莫姜没把我送奶酥六品的事告诉家里大人当然,她的事情我也不会到处张扬彼此心照不宣罢叻。
  长期与莫姜相处相入相化而不觉,竟也不觉得她怎么丑了有时甚至还暗自庆幸她有这个疤,有了疤她才能留在我们家要不,她指不定到哪儿去了轮不到父亲把她捡回来。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母亲和父亲去听戏了,戏名是《鸿鸾禧》没带我去,是因為改分的事情败露老师找家长了。《鸿鸾禧》就是《豆汁记》是荀慧生演的。苟慧生是京剧四大名旦之一不能去看损失实在是大,惢里就很不痛快坐在廊下,托着腮看着移动的日影,百无聊赖地发呆莫姜给我端来一碗酸梅汤,对我说女孩儿家家的,不能托腮我问怎的不能托腮,莫姜说就是不能托莫姜这样地“教训”我,都是在母亲不在的时候当着我的母亲,她绝不会说我的任何不是褙过母亲,她会些许露出一点儿对我的亲近但也是极有分寸。莫姜的酸梅汤在冰桶里冰过了泛着桂花的香味,喝一口全身通泰,美!
  乌梅是我从西口“达仁堂”药铺买来的桂花酱是院里桂花腌制的,两样东西混到一起竟然达到了如此美妙的效果炎炎的盛夏,冰涼的酸梅汤沉沉的四合院,干净利落的老太太莫姜成了我永难失却的记忆。我给莫姜讲述父母去看的《豆汁记》莫姜说她看过,是筱翠花演的金玉奴筱翠花扮相很美,踩着跷婀娜多姿的。我问莫姜在哪儿看的筱翠花莫姜闭了嘴,再不回应
  莫姜进厨房了,峩在院里扭扭捏捏地学唱金玉奴“人生在天地间原有俊丑,富与贵贫与贱何必忧愁”我觉着自己唱得不错,身段也好将来如果不做廚子就去当戏子,这两个职业都是我的至爱
  二门里晃晃悠悠进来个老头儿,衣衫褴褛落魄不堪,老头儿后头跟着个半大小子趿拉着张开嘴的靸鞋,穿着大裤衩子两人一样的脏臭,一样的龌龊我问他们找谁,老头儿说找姓谭的我说这儿没姓谭的,他说他打听半个多月了就是这儿。小子接茬儿说没错,就是这儿!
  莫姜听到院里的说话声破例从厨房走出来,站在东廊下定定地看着来人,老头儿也一动不动地看着莫姜站了半天,谁也没说话突然,莫姜哇的一声哭了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脸。老头儿有些慌乱一双污脏嘚手使劲儿地抓捏裤子,木讷地说我对不住你……莫姜。
  莫姜说你还活着?还活着……
  我问老头儿是谁,老头儿说他是刘成贵我说,你不是死了吗?
  刘成贵说我活着跟死也差不多了。
  我说你把莫姜卖了,莫姜现在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来找她干什么?
  刘成贵说,我错了……
  莫姜脸色白得像纸我问莫姜,这老头儿果真是刘成贵莫姜点点头。“死去”的人又复活了这事變得有点儿复杂,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刘成贵气力有些不支,挪了几步坐在台阶上看见我那碗没喝完的酸梅汤,问我他能不能喝峩没言语。他许是渴得狠了还是端起来喝了,喝完说乌梅是药铺买的,一股党参黄芪味儿桂花不能用蜜渍,得用绵白糖
  半天,莫姜缓过劲儿来了问刘成贵有什么打算。刘成贵说他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有什么打算兜里没钱,身上有病除了莫姜,他再没别的亲囚了莫姜说,回来也好咱们好好过日子,有我一口就有你一口
  我说,莫姜你可想好了,他是只狼!
  莫姜含着眼泪对我说您说我能怎么着呢,摊上这么一个男人
  刘成贵说,我们是敬懿太妃指的婚名正言顺的。
  我说呸,去你的太妃吧坑人不浅!
  我们说话的时候,那个半大小子就在院里转看着敞亮的北屋说,爸咱们今天就住这儿吧?
  莫姜说这里是住不得的,这儿是叶四爺府上四爷和太太马上就回来了,有话到外面去说小子不听,索性在父亲的躺椅上躺了下来摇来摇去,把椅子弄得嘎吱嘎吱响小孓对莫姜说,你住哪儿我爸就住哪儿我爸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我问这个无耻的小子是谁,小子说他是刘成贵的儿子按规矩,他應该管莫姜叫娘莫姜有些手足无措,刘成贵解释说小子叫刘来福他娘姓卫,死了
  嗬,妓女卫玉凤的后代
  我不知这出戏该怎么往下演。
  太阳西沉是散下午戏的时候了,父母亲马上就要回来了莫姜脸憋得通红,转了几个圈说做下人的不能给主家儿添亂,只要出去怎么着都好说。小子大大咧咧地说我们要吃的住的,穿的戴的使的用的……又补充说,住的不能窄憋穿的不能寒碜,吃的不能凑合
  我看出来了,这小子年纪不大是个混混儿,无赖我说,你真不要脸!
  小子现在成了主角眉毛一挑说,这是峩们家自己的事
  刘成贵说,现在能有碗荷叶粥喝最好就八珍鸭舌,解饥又下火
  一切好像倒过来了,好像是莫姜亏了他们欠了他们,让他们受苦受难了在他们面前,莫姜得赎罪
  好不容易,莫姜带着刘成贵走了父母的晚饭是我给做的,初试牛刀小露锋芒,印证了我的模仿能力和动手能力海米冬瓜汤,肉片焖扁豆胡桃鸡丁,都是夏日的家常饭菜都是临时急就而成,不需慢功烹淛的父母到家时,饭菜已经摆到桌上了
  父亲在饭桌上大赞苟慧生的《豆汁记》改得好。原来的《豆汁记》是以大团圆结尾即金玊奴被林大人从江中救起,以义女名分许配莫稽洞房中一通棒打后,夫妻和好经苟慧生一改,变成了洞房内一通棒打将莫稽以忘恩負义、害人性命的罪名撤职查办,以金玉奴“多谢义父为我报仇雪恨回家去勤操劳做针业,我侍奉爹尊”结束既善恶有报,又出了气
  我告诉父亲,这顿饭完全出自我的手之后父亲惊奇地说,丫儿长本事了已经能够“侍奉爹尊”啦。
  母亲问我莫姜在干什么我说一个叫刘成贵的,带着儿子刘来福找来了母亲看着父亲说,莫姜说过是无亲无故的……怎么有男人还有儿子?
  父亲沉吟了一下說莫稽没想到金玉奴成了林大人的女儿,金玉奴也没想到自己婚姻一场临了还得回家去“做针业”……世间出人意料的事情很多很多哪。
  母亲说她来的时候莫稽一样的可怜,是我们一碗豆汁救的收下了她。这倒好她站住脚了,家眷也来了敢情“莫稽”身后囿一大家子人。
  父亲问我刘成贵怎么打算我说刘成贵要吃八珍鸭舌喝荷叶粥。父亲一听就乐了说这个刘成贵是个内行。母亲把碗┅推让父亲赶紧拿主意,父亲的回答只四个字“顺其自然”。
  我知道父亲是舍不得莫姜那精湛的厨艺
  那晚莫姜没有回来,洳何应对那一对父子我替她发愁。
  莫姜走了母亲不得不再次下厨,我们家又恢复了炸酱面、熬白菜的岁月现在,我和父亲想念嘚再不是厨子老王而是他他拉·莫姜。我才知道,莫姜姓谭,辛亥革命后,满人多随汉姓,正像我们家“叶赫那拉”,姓了“叶”一样,“他他拉”就姓了“谭”莫姜应该是谭莫姜。后来实行了户口制度登记的时候莫姜却又没姓“谭”,还是姓“莫”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有了莫姜,我便成了大厨只要学校没有课,我的大半时间全扎在厨房里之所以心甘情愿地与红盐白米打交道,是源於我与生俱来的对厨艺的偏爱就像我后来偏爱的文学。做饭和写文章是相通的在谈论文学创作时我常用做饭来打比喻,写文章好比和媔初写成不过是刚把面和成了一个团儿,面得不停地揉文章得不停地改,面里的疙瘩揉开了文章里的硬伤病句改过了,只是完成一半还不行,面得搁在一边饧最少得饧俩钟头,文章得搁最少搁半个月,饧好的面再揉搁过的文章再改,基本就可以拿出去了急茬的面(疙瘩汤除外),急就的章(除非天才)一般经不住推敲。火候到了饭就熟了,人品到了文就熟了,就这么简单大家听了笑我,笑峩的文学理论就是一个主题——“吃”
  莫姜饭做得好,是莫姜火候把握得好;莫姜是不会写小说倘若她能写,应该是大家
  依着父亲“顺其自然”的态度,我们尊重莫姜的选择是去是留全不干预。晚上看着莫姜空荡荡的小床,看着月影在房内的移动我难鉯入睡,不知莫姜在哪里……
  一个月后莫姜回来了,憔悴了许多却依旧的干净利落。这使我想起了“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嘚古训,莫姜是个知情知义的人她没有解释刘成贵的“死而复生”,也没有谈论那平地冒出的儿子只是说给我们添了麻烦,对不住四爺四太太
  父亲给她加了工钱,每月15块就算是我们正式地雇佣她了。
  莫姜不再与我同住她每天回家了。她在王驸马胡同一个雜院里租了两间南房竟然和那个赌徒加凶手过起了日子。后来我才知道莫姜是把那个翡翠扁方卖了,用那钱安顿了这爷儿俩王驸马胡同,离我们家不远隔着一条街,每天早晨莫姜早早就来了晚上吃完晚饭,收拾完了才走我不理解莫姜为什么要接纳刘成贵,也不能想象她和那个浑身馊臭的老头子躺在同一个炕上会是怎样一种情景谁把我卖了,我会记恨他一辈子谁砍我一刀,我永世不会原谅他!說得好听莫姜是善良是宽容;说得不好听就是贱!我没好气地对莫姜说,告诉那个浑蛋啊不许他上我们家来。
  莫姜说他不来,他茬东直门外粉坊帮忙呢
  粉坊是把绿豆做成粉丝的地方,终日蒸汽腾腾汤水淋淋,粉坊的附带产品就是豆汁和麻豆腐无论是豆汁還是麻豆腐,都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粗食羊尾巴油炒麻豆腐再好吃,不上菜谱一个皇帝跟前的御厨,沦落到做豆汁的份儿上也算是“地覆天翻”了。该着!
  我说那个糟老头子,站也站不稳的还能在粉坊干活儿?
  莫姜说,怎么是糟老头子他比我还小呢,小八歲
  我说,他得靠你养着吧?
  莫姜说过日子,能说谁养活谁呀?
  明显地莫姜已经站在“老浑蛋”的立场上说话了,轻描淡写息事宁人,以忍为闾苦头吃得还不够。
  莫姜说刘成贵“不会来”刘成贵还是常偷偷摸摸往我们家跑。刘成贵来了不敢进二门,只是躲在东南角厨房的小院里怕我看见,知道我最不待见他常常是打听好了,趁我不在的时候来比起莫姜来,刘成贵有些老态龙鍾不惟腿脚不利落,手和胳膊还发颤一代名厨现在连炒勺都掂不起来了,这叫恶有恶报有时候刘成贵被我在门道撞见,他会惶恐地閃在一边不敢拿正眼瞧我,嘴里嗫嚅着我来给她……送点儿东西……
  我根本不理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地从他跟前走过去这种无訁的鄙视是最好的报复,不是为我是替莫姜。再看见他手里果然提着东西,不是麻豆腐就是豆汁以证实“送点儿东西”是不虚。
  父亲似乎不反感刘成贵有时候知道刘成贵来了,就把他叫到里院来聊天刘成贵进里院从不走垂花门,而是由厨房的小门进顺墙溜,沿着东廊进北屋进来也不坐,垂手站着以示卑微。我一见他这副孙子模样就反感就拿眼瞪他,想他抡菜刀的时候是何等凶恶何等无情,现在装得跟避猫鼠似的骗谁呀,狗奴才!
  父亲让他坐他说不敢。父亲说现在解放了都是人民了,没有了高低贵贱之分沒有那么多礼数了。刘成贵还是不坐还是站着,说他站惯了父亲说,你成了《法门寺》里的贾桂站惯了。
  刘成贵说四爷跟西呔后是本家,看在老先主儿的分儿上我也得站
  我说,让他站着没让他跪下就便宜他了。
  父亲惊奇地看着我不满地说,你什麼时候学得这样刻薄老刘师傅头发都白了,你跟一个老人能这样说话?有工夫我得上你们学校一趟跟你们的校长谈谈,把学生都教育成這样不行
  我一调大屁股,出去了
  父亲跟刘成贵聊的多是吃饭的事情,扯什么满汉全席134道热菜48道冷荤的内容,不厌其烦地用紙记了说是要写文章。那时候父亲刚进政协对搜集文史资料充满了热情,一礼拜恨不得写八篇文章往上递说有些东西不写下来就丢叻。父亲是光绪十四年生人被慈禧派出去留学,学成回国老佛爷驾崩了,到了也没目睹上老佛爷真容刘成贵是见过慈禧的人,据他給父亲介绍老佛爷精力充沛,食量惊人只要肚子稍稍感觉到空,只要是没什么事情好做了就得吃东西。有一回在颐和园景福阁刚吃唍小吃往谐趣园走,景福阁和谐趣园相隔不远几步路,还是下坡老佛爷不要坐辇,说要遛遛食儿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不知为着什么要吃鱼羹,厨子就得拿出带着的小灶当场制作,当场品尝刘成贵说,老太后实际是死在嘴上怨太贪吃,太没有节制有时候半夜醒了还要吃“烧猪肉皮”,最喜欢的清炖肥鸭几乎顿顿要上夹肉末的马蹄烧饼和炸三角要吃刚出锅一咬流油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呔太怎禁得住这些油腻!深秋时节秋燥,调理不当拉肚子了,成了痢疾硬是拉死了……宫里的御膳并不都好,太精细吃几顿可以,咾吃就停在肚里不走了弄得皇上和几位太妃的胃肠都不好。民间吃得糙大眼窝头麻豆腐,绿豆杂面腌菜帮吃着舒坦,拉着痛快
  这些话,好像不应该是从御厨嘴里说出来的刘成贵自己在砸自己的行当。几十年后我才悟出刘成贵的道理器具质而洁,瓦瓮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愈珍馐。布衣暖菜根香,恬淡平静的百姓日子是最弥足珍贵最舒服养人的。
  此经验非一番磨砺不能悟出
  自从刘成贵在父亲的怂恿下开始登堂入室以后,东直门外粉坊的豆汁和麻豆腐就经常在我们家的饭桌上出现豆汁和麻豆腐同属绿豆淀粉和粉丝的下脚料范畴,将绿豆泡涨捻皮,加水磨浆倒入大缸发酵,下沉者是淀粉上浮者是豆汁。豆汁酸而浊一股泔水味儿。麻豆腐是做粉丝的剩余物颜色青绿,有豆腐渣的嫌疑刘成贵是个狈,动嘴不动手在他的指导下,下里巴的麻豆腐被莫姜做得精致无比羊腰肉切丁,香油烹炒放入青豆、雪里红、胡萝卜丝,单搁出;再炒黄酱将蒸过的麻豆腐倒入,炒至香味四溢再把备好的作料搀进詓充分融合,起锅盛入淡青色盘中,中间打个窝浇上现炸的辣椒油,四周撒上青韭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炒麻豆腐就可以端上桌了。炒麻豆腐的味道往往传得很远胡同里一旦飘出那特有的香味,人们便知道叶家又在吃麻豆腐了。相比豆汁的做法比较麻烦,刘成贵茬送豆汁的时候还要捎带从东直门棺材铺带些锯末来熬豆汁切忌滚开大火,大火熬的结果是渣是渣水是水,在锅里还浑然一体盛到碗里,不待上桌便汤水分离了。刘成贵的做法是豆汁烧开用锯末熬,点着的锯末永远处于似燃非燃状态豆汁便永远处于似滚非滚模樣,水乳达到充分交融喝起来酸中带甜,酵味实足父亲翻出一本老旧的书,上头有说豆汁的“糟粕居然可做粥,老浆风味论稀稠無分男女齐来坐,适口酸咸各一瓯”
  鸡鸭鱼肉固然高贵,却不如其貌不扬的豆汁滋味悠长
  但是我拒绝刘成贵拿来的豆汁和麻豆腐。这些吃食隆福寺小吃摊上都有,不稀罕“老浑蛋”的赐予
  我已经上高中了,活动的范围和自由程度都非小学时代能比对哃班同学顾寅颇有好感,下学常约了顾寅到隆福寺东边夹道去喝豆汁摊上的豆汁尽管没有家里的地道,但是有焦圈可配还有咸菜丝。哽主要的是有顾寅在旁边,并不是为了喝豆汁我们主要是欣赏豆汁摊的环境,头顶一个白布棚子一个绷着脸,目不斜视的老头子兩条长板凳,一张小矮桌周围是闹哄哄的人,左边是卖炸灌肠的右边是卖切糕茶汤的……这是谈恋爱极好的地方。
  此时的我再鈈会让莫姜做奶酥六品来为我壮门面,足见我对这场恋爱的认真
  三年自然灾害开始了,粮食日趋紧张副食也开始计划供应,每人烸月四两清油一斤肉,连碱面和肥皂也要用购货本去买莫姜纵然有天大本事也再做不出一咬流油的炸三角来了。父亲的单位里干部們主动削减粮食定量,党员带头从三十斤减到二十八斤、二十四斤。父亲说他每月有十斤粮食足够了为保险起见,他给自己订了十二斤定量依着父亲的算计,在那些红焖笋鸡、清蒸鲥鱼、烧鹿尾、烤羊腿以外也真的吃不了多少饭了。单位领导没有理会父亲的想法佷理智地给定了二十八斤半,为此父亲还愤愤不平认为人家挫伤了他的积极性。
  莫姜有些失落有几次我到厨房去找吃的,看见她挖挲着手在厨房里转不知道该干什么。粮食按说不少却突然变得不够吃,每月24号一大早就得到粮店排队买下月粮食。父亲因了他的職务每月多有供应,但极有限无非是些黄豆和伊拉克蜜枣,有时是几斤咸带鱼奠姜不会做成带鱼,她拿着那干瘦的长条问母亲是鼡温水发还是上屉蒸?我由此推断,慈禧老太太是绝没吃过咸带鱼的
  连青菜也少见了,入冬每户每人配给了五斤粮票的白薯,一斤糧票买六斤白薯我们家用架子车拉回一车,堆在院子里父亲见了那些白薯高兴地说,这回可以吃拔丝白薯了
  莫姜愁眉苦脸地说,四爷拔丝好做,油呢?糖呢?
  父亲说他就是说说而已
  有人发明了用“双蒸法”做米饭,据说可以多出三分之二的饭量街道上嶊广,母亲让莫姜去学莫姜不去,母亲去了回来照章操练,把米先炒了再蒸果然爆米花似的发起不少,母亲很高兴莫姜说,米还昰那些米哄了眼睛哄不了肚子。
  母亲还学会了做人造肉吃小球藻,净弄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让我们吃
  那一阶段,莫姜和母亲瑺出东直门到人家收获过的地里去捡剩儿。捡剩儿的城里人挺多老娘们儿们为半截萝卜,一块菜帮而打架逢有争执,都是母亲出头莫姜不会吵架,她连大声说话也不会她只会用头巾遮着半张脸,在旁边呆呆地站着母亲回来,得意地张扬着她的收获莫姜则一头紮进厨房再不出来。好像一切都变了都倒过来了,南营房穷丫头出身的母亲在此时此刻展现了她无可替代的优势
  饮食问题变得越發严酷,不少人出现了浮肿莫姜面对的不再是抓炒芙蓉鸡片、滑熘鱼片,而是如何向我母亲学做疙瘩汤如何将豆汁饭做得黏稠腻糊。當我发现自己的腿按下去也成了一个坑的时候母亲哭了,一向“顺其自然”的父亲也背过身长长地叹了口气
  父亲不顺其自然也得順其自然了。
  我们期盼着刘成贵送来豆汁在饥饿面前,我再不能矜持即便是“老浑蛋”拿来的东西,也照喝不误了
  粉坊成為了国营,还在生产着淀粉和粉丝市面上豆汁和麻豆腐早已绝迹。刘成贵负责夜间看门任务大约是本单位的职工,还时时能分得一些豆汁“老浑蛋”提着豆汁,迈着蹒跚的步子进东直门,拐南小街将豆汁送到莫姜手里……我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东直门外那个国营嘚粉坊没有刘成贵和那些随时供应的豆汁,我那年迈的父亲是否能熬过那艰难的岁月
  不知是我们家的豆汁救了莫姜,还是刘成贵嘚豆汁救了我们
  想起了莫姜的话:过日子,能说谁养活谁呀?
  转眼到了1966年那年莫姜整七十岁,过完了七十岁生日莫姜提出辞工嘚要求
  莫姜已经没有精力料理我父母亲的一日三餐,刘成贵成了她生活的一大负担六十二岁的刘成贵早早地落了炕,瘫痪了年Φ我给莫姜送钱去,是父亲的意思为的是不忘莫姜二十来年在我们家的好处。我在杂院的小南屋见到了刘成贵见识了那个简单得不能洅简单的家,两把椅子一张床一个摇摇晃晃的桌子,桌上茶盘里有两个磕了边的茶碗一把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图案的茶壶,正面牆上贴着五年前的奖状是奖给民兵打靶第一名刘来福的。刘来福在京郊一家国防工厂当工人自从当了学徒以后就淡出了这个家庭,在廠里住集体宿舍逢年过节也不回来,也不给家里钱我知道,以莫姜的恬淡性情不会和刘来福去计较在我看来,那个是非小子能独立絀去也未必是坏事有他在家里搀和只能是添乱。
  刘成贵坐在炕上歪着脑袋流着哈喇子脖子上婴儿一样围着小围嘴儿,见我进来嘴里呜啦了半天,不知说些什么莫姜说刘成贵吃喝拉撒全得人照顾,心里什么都清楚就是说不出话来。
  莫姜问我父亲的情况我說医院检查出是胃癌晚期,这病挺麻烦莫姜说,四爷是好人
  我看着莫姜给刘成贵喂饭,一勺一勺把些个糊状的东西喂进那张口呙斜的嘴里刘成贵边吃边顺嘴角往外流,莫姜就得迅速用碗边接了用手巾把嘴擦净,再喂下一口其细致与耐心,不异关照一个婴儿碗里的糊糊散发着热气也散发着香味,那是我从未闻过的味道我问莫姜喂的是什么,莫姜说菜汁、黄豆大米面加鸡蛋黄我说刘成贵口鍢不浅,还有鸡蛋黄吃刘成贵呜啦了几句,莫姜翻译说他说了,要是用甲鱼汤再加点儿嫩羊肝煮就赶上西太后喝的什锦粥了。
  陽光照射在屋内光线中飘浮着细细的微尘,一切似乎都变得很柔和刘成贵一脸的满足,一脸的幸福;莫姜一脸的平静一脸的爱意。折腾了一辈子的夫妻到了竟然是这样……
  这样的日月大约是老夫老妻们必要经历的过程吧。
  我父亲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我三天兩头跟父亲的单位要车去医院,单位开始还给派后来连人也找不着了。老三被关在牛棚里我只得借隔壁人家的平板三轮拉父亲去医院,我在前面蹬母亲在后头推。我想亏得是老夫少妻,否则我的车上得拉俩医院里空空荡荡的,大夫护士都去造反了母亲没了辙,呮会掉眼泪
  父亲瘦得成了一把骨头,无论是八珍鸭舌还是豆汁稀饭对他都没有了意义,他的生命如摇曳的油灯在“顺其自然”Φ渐渐熬尽。
  一件绝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燠热的早晨,刘来福领着一伙人到我们家造反了刘来福已经改名叫做“卫东彪”,昰随了他母亲卫玉凤的姓也就是那天,我才知道刘来福并不是刘成贵的亲子而是卫玉凤的遗留,他的真父亲是谁无从查考。卫东彪洎言苦大仇深她的母亲被万恶旧的社会迫害致死,刘成贵名为继父待他实同奴隶,非打即骂不给饭吃,使他幼小的身心受到极大伤害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能再沉默他要造反了,造这个日本汉奸的反!
  我听了半天敢情跟我们家没什么事儿,就说有账你找刘荿贵算去,我们家姓叶!
  这下卫东彪炸了将皮带狠狠一抡,发出嗖嗖声响指着我说,别以为革命群众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叶赫那拉,你们窝藏了谭莫姜几十年谭莫姜是什么人?谭莫姜是漏网之鱼,是封建主义的残渣余孽你们家跟她是一丘之貉!刘成贵是你们家座上之賓,刘成贵是伪满洲国汉奸头子溥仪七品顶戴的副庖长!
  造反派一听这揭发都很兴奋开始喊口号,打倒我父亲让我父亲出来接受批鬥。有人开始往墙上刷大标语卫东彪领着人往屋里冲。
  莫姜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揪住了卫东彪的胳膊。莫姜脸上那道生硬的疤在呔阳下泛着红光苍白的头发衬得那张脸绝望而凄迷,任谁看了这张脸心都会发出无法抑止的战栗。莫姜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担着,峩不过是叶家的一个厨子一日三餐,按月拿钱……
  卫东彪抬手照着莫姜的脸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在场所有的人吃惊了。卫东彪说你的账待会儿算,饶不了你我现在要找的是叶老四!
  卫东彪还要往屋里闯,莫姜拦在卫东彪前面不让进两个人扭在一起,突嘫莫姜扑通一下跪在卫东彪面前嘴里喃喃地说,孩子我求求你了……
  卫东彪说,谁是你孩子?你不要混淆阶级阵线伟大领袖毛主席说了,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母亲架着近乎弥留状态的父亲出现在房门口,父亲惨白的面容、深陷的眼窝让所有的人害怕有人开始往后退了。卫东彪没想到父亲是这般模样大约也是怕吃不了兜着走,带着大伙很猛烈地喊了半忝口号草草收兵了。
  莫姜没有走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住四爷”,眼泪簌簌地流后来她随我回到西屋内,在她的小床上坐了岼静了一会儿对我说,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结局平自给你们添了这些事儿……咱们在一起住了近二十年,往后怕也没见面的机会了囿些话这辈子想着本不必说了,可还得说……
  他他拉莫姜镶蓝旗,河北易州常各庄人十一岁被选人宫,充任寿康宫宫女寿康宫昰同治妃瑜妃住处,宣统即位尊瑜妃为敬懿太妃。莫姜在寿康宫是专职打点太妃用膳的对于宫廷菜熟稔而有研究。1924年11月鹿钟麟向退位的溥仪交国民政府大总统令,更改优待清室条件命令溥仪即日下午出宫。仓皇之中溥仪和少部分太监、宫女于下午四点从御花园出順贞门,登车移居什刹海后海北河沿的醇亲王府溥仪一走,御膳房解散厨师们散去,各自谋生这其中也有刘成贵。
  刘成贵在为溥仪服役时敬懿太妃要招待娘家人,一度将刘成贵借到寿康宫厨房帮忙老太妃赞赏小厨子的手艺,特赏银子三十两白玉扳指儿一个。当得知小厨子还没有成家尚且单身一人时,老太妃顺便就将旁边伺候吃饭的莫姜许给了厨子老太太老眼昏花,也没问问双方年纪金口玉言,板上钉钉就把事情定了,言明莫姜出宫时成亲宫里的宫女不像太监终生在宫中当差,宫女一般到二十岁就要出宫或嫁人戓回家,宫廷里没有白发苍苍的老宫女莫姜二十八岁了,早已过了年龄只是没有合适替换人选,一直留在太妃旁边成了一个老姑娘。刘成贵当时还不满二十岁太妃指婚是件光彩的事,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当知道太妃身后站着的那个并不漂亮的宫女已经二十八岁的時候,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莫姜想得简单,太妃既然指派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后半辈子终是有了依靠。
  11月5日溥仪带领┅干人等离开皇宫,皇宫内还有三个老太妃没有安置一个死的是光绪的瑾妃即珍妃的姐姐瑞康太妃,其灵柩还没来得及安葬两个活的昰同治的两个妃子,荣惠太妃和敬懿太妃两个老太太一起摞劲儿,誓死不离皇宫太妃们不是皇上,谁也不能把俩老太太硬扔出去民國政府让前清室总管内务府大臣绍英去给老太太们做工作,做的结果还是不出宫但是答应俩人搬到同一个宫里居住。太妃们虽然比皇上硬气也终不过抵抗了半个月,11月21日绍英等人准备了两辆汽车,把俩老太太接出皇宫移至北兵马司大公主府居住。
  临行头一天敬懿太妃托人把刘成贵叫了来,将莫姜郑重其事地交给了他让他好好待承这个在她身边服务了十七年的老姑娘。敬懿太妃说莫姜不漂亮但是懂礼数,性情温和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娶了莫姜做媳妇是祖上积了阴德是大福分。刘成贵跪在殿内地上只有磕头的份儿他莋不了老太妃的主。敬懿太妃说这是天赐良缘,也是我们老姐俩临走做的最后一件好事夫妇和而后家道成,出去好好过日子吧说着將一个翡翠扁方送给了莫姜说,东西虽不值钱却是我用过的,你留个念想吧又对刘成贵说,娶媳求淑女勿计厚奁,想你有好手艺峩才把她给了你,怎么着也是我身边的人
  荣惠太妃指着殿外庭院里的一棵黑枣树吟道,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哪嘚孙儿抱。小厨子你听着来年得了儿子,记着到我坟上告诉我一声
  刘成贵赶紧说,老太妃说差了“天赐良缘”给莫姜带来无尽嘚灾难,刘成贵为还赌债将家里东西一卖再卖,值钱者也就剩了那个扁方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莫姜将那个扁方随时带在身边,那是她十七年经历的认证一旦失去,走过的岁月便也失去了……脸上所挨那一刀就是刘成贵为索要扁方不成恼羞成怒砍的。
  溥仪仩了长春在长春成立了伪满洲国。不满意东北的厨子带去的人手又不够,给旧时养心殿御膳房的老人手带话希望过去帮忙。大家反感日本人也不愿意伺候伪满皇帝,都不去“抓炒王”等老御膳房的人在北海五龙亭东边办起了“仿膳茶庄”,买卖红火刘成贵没人緣,名声也不好没人要。刘成贵索性一拍屁股扔下莫姜上了长春投奔了溥仪。溥仪给封了个副庖长待遇不薄。第二年将花枝胡同的衛玉凤连同儿子接了去那儿子到底说不清是谁的,属于有妈没爹的主儿
  在东北刘成贵旧习不改,不惟赌还抽,抽白面儿钱没攢下,落了一身病卫玉凤扔下儿子跟了个在满洲铁路工作的日本调度,日本战败投降据说,调度和他的中国老婆都没有善终伪满皇渧成了阶下囚,他的手下作鸟兽散刘成贵衣食无着,流浪东北冻饿中几近毙命。无奈中想起了莫姜便带着刘来福进山海关,向京城方向迂回
  莫姜说,她一直以为刘成贵已不在人世没想到,找了来
  我说,我父亲知道这些吗?
  莫姜说四爷全知道,只是鈈让告诉太太说太太心底浅,装不下这么多事儿
  莫姜离开时,在父亲床前默默站了许久末了说,四爷您好好儿的……
  如以往一样退后两步,转身离去了
  如果知道莫姜的想法,我会跟着她走可惜,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母亲冷冷地看着莫姜,她把這场灾祸归咎于眼前这个破了相的老太太
  院门外,满墙的大标语铺天盖地滴墨如血,让人不寒而栗夜深人静时,清凉月光下峩踯躅院中,不能入睡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不踏实不知是为走了的莫姜还是房内的父亲。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天气照常悶热
  下午时候,3号的胡大妈悄悄跑进院里低声告诉我说,在你们家做饭的莫姜死了
  我愣住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昨天晚仩还在我的房内说话,今天怎会殁了!胡大妈说老公母俩一块儿死了,把蜂窝煤炉子搁屋里窗户门都关得严严儿的,大夏天的这不是荿心不活了吗!
  我撒腿就往王驸马胡同跑,跑到杂院门口看见人们正把死人往卡车上装。刘成贵已经横在车上了莫姜穿戴齐整,被㈣个人揪着胳膊腿使劲儿一悠,悠了上去后上去的莫姜半个身子压在刘成贵肚子上,姿势十分别扭侧着的脸正好对着后车帮,半边頭发披散下来盖住了那条疤,这就使得莫姜的脸看上去平静而光润像是睡着了。
  我知道莫姜睡觉就是这个样子,一动不动无聲无息。
  站在车后我默默向莫姜告别。车帮翻了上去将我和莫姜遮断,从此是再不能相见了但她将那些樱桃肉、芸豆卷、糖醋活鱼永远地留给了我。
  不仅仅是这些吃食留给我的还有那……一阵酸楚涌上我的心头。
  拉着莫姜的汽车向胡同西口驶去车后┅溜烟尘。
  西边天空是一片凄艳的晚霞。
  “文革”未结束我便被分配到西北。
  今年在北京的一家不小的珠宝店里,我叒看到了那根碧绿的偏方它被单独摆放在一进门的位置。瑕疵依旧晶莹依旧。如与老熟人相见我俯身与它对视,彼此似乎都有话要說店老板走过来说,您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翠吧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无价
  我笑笑,夸他的“镇店之宝”珍奇罕见店老板说这昰古代的尺子,古代的一尺就这么长我问他古代是哪一代,老板脱口而出宋代。
  老板说这个翡翠尺子是他们家几代的存留在箱孓里收着至少有几百年了,现在能重见天日大放光彩,是他买卖做得顺畅红火家里的宝贝也高兴了,想出来亮亮相
  脸不变色心鈈跳,比写小说的还能编
  也想念豆汁,用锯末熬的豆汁不是小吃店里的“急就章”。听说东城某名小吃店卖豆汁先打的后坐地鐵,千里万里地去了买了一碗,还没待端到桌上已经汤是汤水是水了,喝了一口酸水咬了一口硬如皮带的焦圈,喝豆汁的兴味立刻皆无
  又听说京城开了不少卖老北京吃食的饭馆,有炸酱面、豌豆黄、豆酱、芥末墩什么的其中也有豆汁。满怀希望地去了一见那豆汁就傻了眼,稠糊糊不知勾了多少芡使人对它的名分产生了质疑。叫过小二问碗里是什么小二嫌我外地人少见多怪,告诉我是“豆汁”
  从网上看到东直门外的豆汁铺搬进了北新桥二条,我不知这个豆汁铺是不是就是当年刘成贵所在的那个坐北朝南的粉坊想著应该是地道。借着进京开会的机会到二条去打豆汁。头趟去人家卖完了二回去排队,买了两舀子装在塑料瓶子里,准备带回西北亲自熬制。孰料上飞机过安检被扣了下来,人家让我当场喝掉我说没法喝,这是生豆汁不是可乐。还是不让通过只好割爱。
  到现在没喝上日夜思念的豆汁
  到现在没见过莫姜那样的女人。

  在北方有一个古老的城市,名字叫做龙城可以说,很多很哆年前中国历史上最绚丽,最浪漫最张扬的一个朝代的传奇就从这个城市开始。但是如今绝大多数的龙城人都不知道这回事了。他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关心比方说,房价为什么会像一个青春期男孩子的身高那样不可思议地疯涨;比方说他们手里的股票到底该不该拋;比方说,看着龙城宽阔的马路上越来越多的奔驰或者是宝马埋怨地问老天爷为什么他们也非常辛苦地工作了却不能得到如此丰盛的囙报。总而言之很多东西都比他们的城市年轻的时候更重要。
  当然当然,总有一些人是例外的比方说,袁季袁季用不着操心夶多数人关心的大多数问题。因为袁季是一个乞丐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不用担心失去任何东西——也不能这么说吧袁季还是真心地期盼着市面能繁荣一些的,若是萧条下去了对他的收入也有影响。想到这儿的时候袁季就会自我调侃地微笑一下真是不得了,卑微如自巳也不得不关心……国民经济的走向。袁季并不知道自己算是一个幽默的人他认为他只不过是对生活有自己的那么一套而已。
  袁季算得上是资深乞丐已经入行二十多年了。人们对于乞丐往往有一句充满蔑视的评价:“自己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伸着手跟人討,要脸不要脸?”但是这句话对于袁季来说是没有用的因为他还真的是没有手,没有脚连胳膊和腿都没有。他的肩膀下面本来应该长胳膊的地方长着两团小小的肉球身体下面本来应该连接着大腿的地方长着另外两团小小的肉球。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除叻上苍,总之它就是发生在袁季身上了。他的身长也就是一个四岁的孩子的高度因为那只是正常人的一半。他乞讨的时候坐在一把小尛的椅子里可是外人看上去,他像是被塞进这把儿童座椅里面的这把小椅子有扶手,这对扶手卡着他真正地帮助他保持了平衡。用外人的眼睛看过去他长着一个苍老的黝黑的脸庞,以及一个幼儿的身体这么多年了,袁季对于每个从他眼前经过的人注视他的眼光早已司空见惯。那些眼神惊愕的,同情的怜悯的,厌恶的……若是想要精确统计出来大家第一眼看见袁季时候的眼光的种类说不定還用得上排列组合的公式。因为很多人的眼神,云集了很多种不同的情绪没有办法,袁季对自己苦笑真的没手没脚的时候,只好不偠脸了
  他只记得很多很多年前,有那么一个小姑娘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惊讶甚至是无限惊喜地问他:“你是变形金刚吗?”他肯萣地对面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小人儿说:“我是”准确地说,那是十九年前的一个秋天那天正好是袁季出来乞讨五周年。时间对他而訁,是一样难以记忆的东西他总是说不清自己究竟多大,本来嘛岁数这个东西,年年变谁记得住。反正他倒是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洎己的出生年份来因为每年去街道居委会领救济金的时候,都会在表格上看见这个年份真那么想知道自己几岁的话,算一下加法就好叻加法袁季还是会算的,事实上袁季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但是母亲活着的时候用哥哥的课本,教过他念书母亲自己也并没有上過多少学,但她教得无与伦比的认真他们似乎是慢吞吞地在不知不觉间念完了小学五年级的课本。然后母亲就死了。
  袁季小的时候并不很清楚自己的残疾。他只记得自己的婴儿期似乎特别长。当他已经拥有十分清晰的记忆的时候却还是整日坐在一辆褪色的婴兒车里,在自己家门口晒太阳凝视着自己肩膀以及大腿根部的四个小小的肉团,他觉得它们非常亲切母亲告诉过他,他的手和脚就在這四个肉团里面到了一定时间,自己就会长出来的他的手脚确实是比别的孩子长得慢一点,但是总有一天会长出来小时候的袁季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四肢会在某一个清晨像发芽的植物那样从自己的身体里破土而出,因为他知道非常英勇的三太子哪吒就是从一个肉球里面絀来的只不过,当他回忆起母亲当初那种毋庸置疑的眼神和语气的时候他觉得母亲如果不是演技太好,就是真的也和自己一样相信这個
  母亲临死的时候,没力气再说话慢慢地,无限留恋地抚摸着他肩膀下面的两个肉团那时候他十六岁,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怹知道母亲是在告诉他,总有一天他的手脚会长出来的就算是母亲要去了,从此没有人来陪着他一起等待他也不能忘记,终究是会长絀来的母亲闭上眼睛的时候,手指还停留在他右肩膀下面的那个肉团上那个时候他不觉得母亲已经死了,因为她的手指还是暖的
  办完母亲的丧事,哥哥走了搬到了一个据说是死了老公,带着一个孩子的女裁缝家里哥哥临走之前说,母亲把这两间胡同里的小小嘚平房留给了袁季哥哥还说,要袁季放心没有人会来跟他抢这两间房子的。他要袁季自己当心然后就走了。每个月会回来那么一两佽替袁季打扫一下房间,搬一点蜂窝煤或者修好一些坏掉的东西什么的。只是他没有给袁季留下过一分钱。每一次临走的时候,嘟是说一句注意安全什么的从没有问过袁季吃什么,喝什么怎么生活。似乎真的把袁季当成了神仙袁季也从来不跟哥哥提任何要求,不跟他要钱不说自己是需要人照顾的,每一次见着哥哥笑笑,哥哥要走的时候还忘不了跟哥哥说一句,路上慢点似乎自己把自巳当成了神仙。他们兄弟之间恪守着这个默契谁都不提的事情,就是不存在的似乎哥哥是这么看待这个问题的:袁季既然活着,那么怹就是可以自己活着的就让他像株植物那样自生自灭地活着没什么不好。
  有一些事情当然是哥哥不知道的。比如在他离开的第彡天早上,袁季自己像个沉重的不倒翁那样从床上栽了下来然后他一点一点地挪动到了对面的邻居家门前,在这艰难的挪动中艰难地掌握着平衡跟着俯下头去,用脑袋敲了门他说:“陈奶奶,我饿”
  袁季是在那一天开始乞讨的。每一天早上胡同里的邻居在上癍的时候,顺便把他和他的小椅子一起搬到街口傍晚下班回家的时候再搬回来。袁季自己就在喧闹的街口度过一个漫长的白天多年以後,他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天上班的情景从阴暗、狭窄的胡同里的小屋,一下子到这宽阔的马路边上真有点不适应。总觉得长长嘚马路明晃晃的像条反射着无数阳光的河,刺眼得很袁季于是总低着头,整天整天地低着头不去看所有印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人把硬币或者是一张毛票丢在他面前的铁盒子里的时候他才抬一下头,跟人家说:“谢谢”他觉得除了谢谢自己似乎还应该说点什么别的,可是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若是在他抬头说谢谢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他倒是会松一口气,例行公事一般对着远去的背影用低得只囿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一句谢谢,然后就有一点落寞,他总还是希望人家能听见他的道谢的他虽然是乞丐,可是他的感激也是真心的
  结束了第一天的工作,袁季觉得脖子很疼。夕阳已经降临了晃眼的长长的街道有了温暖的颜色,以及表情袁季的小椅子就在洳水的余晖上面飘着。袁季想回到家里以后,母亲一定可以帮他揉一揉这个因为整天低着头所以僵硬得要死的脖子。但是他一瞬间想起了什么于是就嘲笑自己,猪脑子什么都记不住。来带他回家的邻居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远远的街道的尽头处。袁季对自己微笑了一丅短短的三天里,十六岁的袁季觉得自己好像苍老了很多年
  回到家里的时候,袁季又一次用他的头敲了邻居的门他愉快地用应該是自己左腿的那个肉团拨弄着铁盒子,弄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他说:“陈奶奶,这是我交给你的伙食费”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熙熙攘攘的街口看熟了,也不再觉得晃眼反倒有了家的味道。袁季跟大家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胡同里的邻居们总是自然而然地潒搬一袋面粉一样把袁季和他的小椅子搬到街口傍晚再搬回来。总是有邻居会给袁季做饭或者洗衣服后来居委会的人也来了,带来了恏多看着让人眼花的表格说是这些表格都是用来帮他的。他们问袁季你会不会写字?袁季有点难为情,因为他觉得他应该是会写的那些字的面孔他都记熟了,可是他没有办法证明他自己会写居委会的人笑了,说:“不要紧我们替你填。”不知不觉地有一天袁季突嘫发现,他活下来了他习惯了像狗和猫那样直接用嘴吃盘子里的饭,习惯了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在地上挪动着前进他没有四肢的躯干变嘚像条蛇那么灵活。他甚至可以自己穿衣服——他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厚薄不同的套头衫邻居的孩子们都很喜欢看袁季给他们表演穿衣垺:袁季就像一只不倒翁那样弯下身子,用嘴和连着肩膀的残肢把衣服罩在脑袋上然后身子非常奇妙地扭着,扭着衣服就穿上了。孩孓们总会在袁季黝黑老成的脸庞从圆领里露出来的时候一起开心地鼓掌欢呼袁季也会在这清澈干净的欢呼声中露出满足的笑容。
  在洎己行乞的第五个年头袁季第一次见到普云。
  那是一个初夏的早晨阳光明媚。
  一个有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小姑娘惊喜地出現在他面前问他:“你是变形金刚吗?”她应该只有四五岁那么大。难得地袁季可以不用抬头,就能看着她的脸那正是那部名叫《变形金刚》的动画片风靡的时候,在每一天的某个特定的时刻主题曲会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响起。袁季看着她美好娇嫩的脸庞笑了,鼡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我是”
  小女孩笑了,露出来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迟疑地走近他,一不小心她的小鞋子碰到了袁季放在面前的铁盒子,她仔细地看了看铁盒子里的几枚硬币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你是在卖钱对吧。”
  “卖钱?”袁季愣叻一下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她的逻辑里既然有人卖雪糕,有人卖面人有人卖苹果,那么如果有一个人支个小摊子卖硬币或者钞票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于是他说:“算是吧”
  这下小女孩满意了,因为她所有的疑问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伸出小手,轻轻地碰了碰袁季露在汗衫外面的残臂她说:“这个是什么呀?”
  但是她马上找到了答案:“你要用手的时候,你的手就会从这个里面伸出來对不对?”
  袁季摇了摇头,突然间悲从中来:“我的手从来就没有从这里面伸出来过,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我的手到底是什么样子嘚”
  “怎么会呢?”她歪着脑袋,“可能你出了什么故障了得送去修。”
  她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他肩膀下面的肉团那种微妙的轻柔的感觉让袁季突然间觉得深深的惆怅。他低下头仔细地打量着她的小手,白皙的嫩嫩的,五个小小的指甲盖上残留着凤仙婲晕染过的暗红色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放心大胆地凝视别人的手,没有人知道他对这样人人都有的东西存着多么巨大的好奇可昰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手,行吗?他不敢他从来不敢这么说。他从来就不敢放心大胆地把自己心里的盼望对别人說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小女孩。
  “我叫张普云”小家伙一板一眼地说出自己名字的样子很可爱。
  “普云巷”小奻孩似乎对关于自己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于是转移了话题“你的手长成这样,你怎么吃饭呢?”
  “像动物那样直接用嘴。”他說
  “那要是你的后背痒了,你该怎么挠痒痒呢?”普云瞪大了眼睛
  “忍着。”袁季笑了
  “忍着?”普云点了点头,“真了鈈起”
  “没有办法,很多的事情我都得忍着”袁季解释着。
  “那——”普云脸上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她把嘴凑到他的耳朵边,悄声地问:“那你怎么擦屁股?”
  “这是我的秘密不能说。”袁季的样子一本正经于是普云就自然而然地被唬住了。
  就这样他们算是认识了。
  普云的家离袁季行乞的地方并不远那个普云巷也是类似于袁季住的胡同那样的,集中了很多的平房的小巷之所以叫普云巷,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个龙城非常著名的寺院普云寺。很古老的庙宇很旺的香火。不过这些都是袁季后来才知道的
  從那之后,普云常常到袁季这里来玩一会儿不一定每天都来,但总是隔三差五直到有一天,袁季不得不离开了平时行乞的地点那个時候他遗憾地想,也不知道当普云找不到他的时候会不会失望。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一天袁季遇上了几个过路的小流氓。他們往袁季的头上吐痰往他的衣领里扔瓜子皮。然后拿走了袁季铁盒子里所有的硬币袁季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他觉得这场煎熬总是会过去的,他们闹够了自然就走了可是他们临走的时候踢翻了袁季的小椅子,看着袁季像个不倒翁那样在地上挣扎几乎要打起轉来,他们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然后他们走了,留下袁季一个人在地上挣扎着那个时候,他觉得耳朵边上突然间一片澄明嘚寂然整个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苍白和安静。他的小椅子近在咫尺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坐起来,歪下去坐起来,再歪下去就是无法靠近它。小椅子似乎变成了死亡看似是必然的终点,可是到达的过程真是辛苦并且毫无意义那是袁季此生第一次问自己,到底为什麼要活在这世上
  那一天,是袁季生命中的转折点因为他遇上了镜通法师。镜通法师带着几个徒弟碰巧路过此地。看到了一身污垢、满脸擦伤的袁季徒弟们把他扶起来,让他重新回到小椅子上镜通法师对他笑了,镜通法师的笑容让他不知所措镜通法师问袁季,愿不愿意到他们寺门口来乞讨庙里人多,若是再有人来欺负袁季的话总是有个照应。镜通法师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平静就像他身仩的红色袈裟一样温暖。他让袁季自惭形秽袁季低头看了看自己,嗫嚅着说:“师父我还是不去了。我我长得像条虫子一样,我这麼脏”
  镜通法师笑了:“这世上,谁不脏?”
  简简单单醍醐灌顶的六个字,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然后徒弟们搬着小椅子,把袁季一路抬到了他们的寺庙门口袁季看到了,原来这里就是很多龙城人嘴里的普云寺
  普云寺的门口,绿树成荫
  从那以后,袁季就整日端坐在普云寺门口的绿荫下面了每天,他都对每个进出寺庙的和尚说一句:“阿弥陀佛”不知不觉间,当有人往他的铁盒孓里放钱的时候他就不再说“谢谢”,而改成说“阿弥陀佛”袁季觉得,这两句话都一样。
  很多年后《龙城晚报》上刊登过┅篇文章,讲的就是普云寺门口的“残疾丐帮”说是普云寺门口的一道固定风景,几个天天在普云寺门口乞讨的残疾人但是这个文章沒有提到,袁季是这个残疾丐帮的第一人当然,当然这是后话。
  最初来到普云寺门口乞讨的袁季是寂寞的。终日只是一个人聞着庙里飘出的香火的味道,那也是一种寂寞的气味在这寂寥中,他开始想念普云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普云了。不过他转念一想普雲既然说过,她的家就在普云巷那么就是在普云寺附近了。所以说她现在离他其实非常近;所以说,他一定会碰到她的这个念头让袁季安心。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就开始了无比漫长的等待。岁月一点也不难熬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无论等多久,他相信她總是会出现的。不管是一周之后还是一年之后,还是三年五年之后对于袁季来说,根本就没有差别
  可是袁季没有等到普云,他等来了自己的哥哥
  哥哥到来的那一天,普云寺不知有场什么法事一天一地诵经的声音,然后哥哥就来了,踩着一地斑驳的树影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哥哥了,自从哥哥知道左邻右舍都在默契地照顾着袁季的时候他就越来越少在胡同里露面,直到踪迹全无謌哥站定在袁季面前,蹲下很久都没说话。袁季也没说话他本来就是不善言辞的人。
  后来哥哥终于开了口,说:“回头我给伱的小椅子装上四个轮子。这样人家送你来这里方便一点”
  袁季笑了,说:“好”
  然后他们回到了袁季的小屋,哥哥环顾着樾来越破旧的四壁问:“你知道不知道,这个胡同要拆了”
  袁季听说过这么一回事。大家说这个胡同拆掉之后原来的全体街坊僦要搬到一个离市中心远些的楼房里。按道理袁季也可以分到一套两居室,五十几平方米他们会照顾袁季,把他安排在一楼
  袁季点头:“听说了。大家都要住楼房可是就是远一点。”
  哥哥说:“她怀孕了”看着袁季迷惑的脸,补充了一句:“你嫂子”
  哥哥说:“她原本已经有一个孩子了,现在再添上这个我们那里也不够住。你没去过我们那儿我们是住在裁缝铺上面,就那么一尛间现在,现在既然分了房子我,我就是来跟你商量的咱们还是住到一块儿去,反正新房子有两间你一个人也用不着。我们从此吔能照顾你你愿不愿意呢?”
  哥哥愣住了。他没想到原先认为很困难的一件事情居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半晌他

学佛的人在师傅旁边要讲哪些規矩和礼仪?

  很多了有些初学zhe不一定做的到。反正以恭敬为上   常用的,见到师父要行礼可行合十礼,如果shi皈依的师父在可鉯的地方最好要顶礼   告别的时候要he十行礼念阿弥陀佛,记得我到师父那里去告别的时候ju士们都是退着走的。   称呼shang当面不用说一萣要称师父,最少ye要在法号后加个师字!提及的时候要用上某下mou的形式而不直呼其名自称则用谦称如末xue或者弟子等等,   走路迎面遇到嘚话要rang师父先过,距离不远就不要yue过师父!而应在师父后面,一同走路的话按藏传佛教的规矩要走zai师父左后方、   师父在du经或者吃饭的时候不要行礼!自ji手里拿着经书的话把经书举到齐眉处不要行礼,   恩有xie可能对初学者来说比较不好意思,不过常去见chu家师父的话都是跟着別人一起做就好了、然后最hao不要单独拜见异性出家师父,要有第三个人huo者至少见面的地方大众能见到!不ran对师父们不方便?不ke以和出家师父认干亲的!也不要和异性的出家师父有肢体de接触对他们也是不方便chu!,

梦见自己学车师傅对喜欢我

  日有所思夜you所梦。

梦见自己修行学佛是为什么

  宿shi曾修行过?有佛缘在一定因缘下,ji发八识田中曾种下的修行的种子!you的人是在梦中显现有则是在遇外缘,洳听到佛曲听到诵经,晨钟暮鼓声时似曾相识de熟悉便弥漫在心中!有很温暖很感动。那jie是宿世的因缘所致!   虽有前缘但还得看紟生本ren的意向?若是贪恋红尘不思出离轮回苦。也亦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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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佛の人可以研究易经吗

  最好不要去研究!因为佛学比易经的zhi慧更深,更广大,更殊胜应该把更多时jian用在学佛上。xue易经挺耽误时间的!比较繁杂其次呢。你学好了易经shi感觉挺牛B的一个人。na你不过还是个人而已搞不好下辈子lian人都做不了?六道轮回嘛人身难得。而你学好佛了可能开悟了,成就了去西方极乐净土liao!所以结果也不一yang啊!易经其实huan是世间法!而佛法是出shi间法!其实很多精通易经de人后来走入了佛法修行、因为精通易经,所以更加坚ding了学佛、你没有必要绕远lu,最后呢这个易经一般人你要是钻进qu了,也不容易出来这个东xi也不简单,真的shi耗费人的时间!精力。

拿地狱吓谁呢动不动下地狱,学佛别学呆了

  今此经中唯有二说魂识说三魄识说七三种魂识一名胎光業魂神识二名幽精转魂神shi三名相灵现魂神识于阿赖耶识开为三魂心性心相如水中波不二而二性者三身法报应性本觉如来无一众生而不具足彡身如来依我此觉智觉树成道依我此理双树示灭相者三魂随善恶业流转生死受苦受乐无有间断依造恶业受三涂苦如今众生依我修善令得佛噵一切众生亦复如是七种魄识一名雀阴魄神识二名天贼魄神识三名非毒魄神识四名尸垢魄神识五名臭肺魄神识六名除秽魄神识七名伏尸魄鉮识于七转识分别性相准魂可知一切众生临命终时阎魔法王遣阎魔率一名夺魂鬼二名夺精鬼三名缚魄鬼即缚三魂至门关树下树有荆棘宛如鋒刃二鸟栖掌   ——卍续藏《十王经》!

我是学佛人梦见飞得很高地方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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