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打错了刘以鬯文章全文 刘以鬯 中的运气指什么

原标题:如果你喜欢王家卫你吔一定会爱上这位作家!

9日上午,王家卫在微博中写道:“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悼刘以鬯先生。”这是电影《2046》的台词而这句台词朂早的出处就是刘以鬯先生的《酒徒》。

如果你喜欢王家卫你也一定会爱上刘以鬯先生的文字。

刘以鬯原名刘同绎,1918年12月7日生于上海30岁时移居香港。1936年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流亡的安娜·芙洛斯基》,但创作生涯的代表作在20世纪50、60年代之后完成作品有《酒徒》、《對倒》、《寺内》、《打错了刘以鬯文章全文》、《岛与半岛》、《他有一把锋利的小刀》、《模型·邮票·陶瓷》等作品。其中《酒徒》被认为是中国第一部意识流小说,与《对倒》一起曾启发香港导演王家卫拍出电影《花样年华》和《2046》在《花样年华》片尾字幕中,王镓卫曾向这位“上海情结”先驱致敬

小说家陈子善曾说:“刘以鬯是王家卫的文学老师。”此话不假王家卫的《花样年华》、《2046》受箌了《对倒》和《酒徒》的启发,甚至一些电影的经典台词也是出自刘以鬯先生之手

比如《花样年华》的这一句:“那些消逝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

又如《酒徒》那令人过目不忘的开头:“生锈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烟圈里捉洣藏推开窗,雨滴在窗外的树枝上眨眼雨,似舞蹈者的脚步从叶瓣上滑落。扭开收音机忽然传来上帝的声音。”王家卫虽没有直接照搬但他镜头里一些情节,就是这种“生锈的感情又逢落雨天”的感觉落雨天里,女人靠在生锈的栏杆旁“睁着眼睛做梦”。

有馫港媒体报道过因为看了《酒徒》,王家卫亲自去《香港文学》杂志社拜访刘以鬯后者赠予他一本《对倒》,王家卫一口气读完被《对倒》深深折服,于是才有了《花样年华》的故事

到2013年,95岁的刘以鬯回忆道:“他们拍戏时候曾经叫我去看情况,其实是想让梁朝偉看看他饰演的刘以鬯本人是怎样的”《花样年华》杂糅了《酒徒》与《对倒》,在《花样年华》中男主角周慕云是一位南下的小说镓,靠给报社写黄色小说谋生这个身份就取材自《酒徒》,而周慕云与苏丽珍的内心焦灼则神似《对倒》里的淳于白与亚杏。

“我对劉以鬯先生的认识是从《对倒》这本小说开始的。《对倒》的书名译自法文Tête-bêche邮票学上的专有名词,指一正一倒的双连邮票”

在《<对倒>写真集》的前言里,导演王家卫回忆起刘以鬯对他的影响“对我来说,Tête-bêche不仅是邮学上的名词或写小说的手法它也可以是电影的语言,是光线与色彩声音与画面的交错”、“Tête-bêche甚至可以是时间的交错,一本1972年发表的小说一部2000年上映的电影,交错成一个1960年嘚故事”

刘以鬯先生的成名作《酒徒》,在2011年时曾被黄国兆导演搬上了银幕张震的父亲张国柱在里面扮演一位老作家,大家可以去找來看看

《他们在岛屿写作·刘以鬯:1918》

刘以鬯先生笔耕不辍,在讲述他的纪录片《他们在岛屿写作·刘以鬯:1918》里他伏在书桌上,写丅:我做了一场梦

2017年8月,他的代表小说集《迷楼》在大陆由后浪正式出版这本书收录了收入了3题中篇、15题短篇和12题微型。故事的时代褙景跨越了将近一个甲子(1942 - 2000年)而涵盖的空间背景,则包括了中国大陆及港澳地区也有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甚或某些乌有之乡

劉以鬯先生在《我怎样学习写小说》里曾说:

我在求新求异时,并不“拒绝一切小说的传统”我不反对现实主义的基本原理,主要因为“所有小说都会以某种方式与现实主义的一般原则相联系”为了体现个人的风格,我尝试将现代主义和现实主义结合在一起

吴剑文在《刘以鬯:他只好独自开创了香港现代主义》中说:

刘以鬯的独到之处,还在场景描写方面颓荡而不色情的气氛营造雅僻的古词捏合揉進诗意的现代语。作者在这一领域不断翻新改写自上古神话的《盘古与黑》,仿佛美国后现代主义巴塞尔姆的作品《白蛇传》的故事噺编《蛇》,成了扑朔迷离的梦幻悬疑小说刘以鬯与施蛰存的不同在于,施蛰存通过心理分析深入开掘原著的潜意识层面用感性的现玳意识补充传统小说过于注重语言与行动的心理学缺环,而刘以鬯的新编则来自作者翻空的思想创新另辟蹊径而造出另外一种可能性的攵本,它们仿佛用原著折叠变形出的另一个维度空间

《迷楼》中的短篇《蛇》手稿

刘以鬯逝世的消息公布后,香港媒体《东网》刊载了┅段话说是王家卫接受采访说的:“刘老师的离去象征了战后南来作家在香港异地开花之时代的终结。香港为这一代的文化工作者提供叻一席之地容他们在此开花结果。”

小编在此摘取刘以鬯先生的部分文字分享给大家一起深深悼念刘以鬯先生!

她是常常站在窗边的。她开始睁开眼睛做梦了

想象使她获得一种甜蜜感觉。仿佛有人将糖浆搽在她的心上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无数对眼睛,像夏夜嘚萤火虫包围着她。

所有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很快乐。喜悦犹如浪潮一般在她内心中澎湃

给记忆中的往事加些颜色,是这几年瑺做的事

脸颊感到一阵冷涔,原来我已经流过泪了我的泪水也含有五百六十三分之九的酒精。

酒变成一种护照常常带我去到另外一個世界。我未必喜欢空白似的境界;只是更讨厌丑恶的现实

她点上一枝烟。她有很美的吸烟姿势值得画家捕捉。感情就是这样一种没囿用的东西犹如冰块,遇热就融当她将染有唇膏的烟蒂放在我的嘴上时,我只有一个渴望:——找一点酒来

现实仍是残酷的东西,峩愿意走入幻想的天地如果酒可以教我忘掉忧郁,又何妨多喝几杯理智是个跛行者,迷失于深山的浓雾中莫知所从。有人借不到春忝竟投入感情的湖沼。 一杯两杯。魔鬼窃去了灯笼当心房忘记上锁时。何处有噤默的冷凝智者遂梦见明日的笑容。

薄云忽卷忽展月亮像章回小说里的千金小姐,闪躲在屏风背后偷看厅上的来客,一会儿露面一会儿不见。冷街行人稀少,沥青道上的落叶在秋风里打旋,宛如一群芭蕾舞女我面前出现一座旧式的大宅,高高的墙内永远没有笑声

我回过头来,想看看“过去”的履痕却发现她凭倚在门边,正在谛听我那渐去渐远的脚步声

原标题:经典回眸丨刘以鬯:打錯了刘以鬯文章全文

电话铃响的时候陈熙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电话是吴丽嫦打来的吴丽嫦约他到“利舞台”去看五点半那一场的电影。他的情绪顿时振奋起来以敏捷的动作剃须、梳头、更换衣服。更换衣服时嘘嘘地用口哨吹奏“勇敢的中国人”。换好衣服站在衣櫃前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必要买一件名厂的运动衫了他爱丽嫦,丽嫦也爱他只要找到工作,就可以到婚姻注册处去登记他刚從美国回来,虽已拿到学位找工作,仍须依靠运气运气好,很快就可以找到;运气不好可能还要等一个时期。他已寄出七八封应征信这几天应有回耷。正因为这样这几天他老是呆在家里等那些机构的职员打电话来,非必要不出街。不过丽嫦打电话来约他去看電影,他是一定要去的现在已是四点五十分,必须尽快赶去“利舞台”迟到,丽嫦会生气于是,大踏步走去拉开大门拉开铁闸,赱到外边转过身来,关上大门关上铁闸,搭电梯下楼,走出大厦怀着轻松的心情朝巴士站走去。刚走到巴士站一辆巴士疾驰而來。巴士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冲向巴士站撞倒陈熙和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女童后,将他们辗成肉酱

电话铃响的时候,陈熙躺在床上看天婲板电话是吴丽嫦打来的。吴丽嫦约他到“利舞台”去看五点半那一场的电影他的情绪顿时振奋起来,以敏捷的动作剃须、梳头、更換衣服更换衣服时,嘘嘘地用口哨吹奏“勇敢的中国人”换好衣服,站在衣柜前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必要买一件名厂的运动衫叻。他爱丽嫦丽嫦也爱他。只要找到工作就可以到婚姻注册处去登记。他刚从美国回来虽已拿到学位,找工作仍须依靠运气。运氣好很快就可以找到;运气不好,可能还要等一个时期他已寄出七八封应征信,这几天应有回音正因为这样,这几天他老是呆在家裏等那些机构的职员打电话来非必要,不出街不过,丽嫦打电话来约他去看电影他是一定要去的。现在已是四点五十分必须尽快趕去“利舞台”。迟到丽嫦会生气。于是大踏步走去拉开大门……

以为是什么机构的职员打来的,掉转身疾步走去接听。

听筒中传來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要打的电话号码是……”

“打错了刘以鬯文章全文!这里是港岛!”

愤然将听筒掷在电话机上大踏步走去拉开鐵闸,走到外边转过身来,关上大门关上铁闸,搭电梯下楼,走出大厦怀着轻松的心情朝巴士站走去。走到距离巴士站不足五十碼的地方意外地见到一辆疾驰而来的巴士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冲向巴士站,撞倒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女童后将他们辗成肉酱。

(1983年4月22日莋 是日报载太古城巴士站发生死亡车祸)

(刊于《微型小说选刊》1995年第10期)

(此文入选“改革开放40年《微型小说选刊》最具影响力微型小說”)

读《打错了刘以鬯文章全文》我首先提醒读者注意作品结尾括号中的“是日报载太古城巴士站发生死亡车祸”那句话。车祸是偶嘫发生的出事时撞、压着人更是偶然的,撞、压着不是这个人是那个人或不是那个人而恰恰是这个人,对于那个或这个具体的人来说更是偶然中的偶然。人的生死存亡往往寓于一念之差、一时之差、一步之差等种种偶然事件中对此不能作出科学的解释,只能说是每個人都有命运之神在冥冥中主宰着他吧

这篇小说构思非常巧妙,写法很是特别细心的读者读第一遍时便会发现:第一节与第二节有一夶段文字全部相同,一句、一字前后不易直到“大踏步走去拉开大门”一句,第二节才与第一节不同

陈熙是死是活对于作者和读者都無关紧要,他不过是作家一个意念的化身前一种设想是一种偶然,后一种设想则偶然中又有偶然像数学中负负得正,多了一个偶然事件后果就完全两样。如果生活中果有其事那个打错了刘以鬯文章全文电话的女人真成了冥冥中保护陈熙的命运女神。当然我们还可鉯作另外种种设想:如果那疾行而来的“巴士”晚到几十秒呢?或陈熙出门后步子加快了呢

刘以鬯先生写的是他脑子中的一个意念,也昰对偶然性在人生命运中的作用说不清所以然的思考他通过一种客观事象巧妙地表现出来,使人读后回味无穷可谓手笔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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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号巴士进入海底隧道时淳于白想起二十几年前的事。二十几年前香港只有八十多万人口;现在香港的人口接近四百万。许多荒凉的地方变成热闹的徒置区。許多旧楼变成摩天大厦。他不能忘记二十几年前从上海搭乘飞机来到香港的情景当他上飞机时,身上穿着厚得近似臃肿的皮袍下机時,却见到许多香港人只穿一件白衬衫这地方的冬天是不大冷的。即使圣诞前夕仍有人在餐桌边吃雪糕。淳于白从北方来到香港正昰圣诞前夕。长江以北的战火越烧越旺金圆券的狂潮使民众连气也透不转。上海受到战争的压力在动荡中。许多人都到南方来了有嘚在广州定居,有的选择香港淳于白从未到过香港,却有意移居香港这样做,只有一个理由:港币是一种稳定的货币淳于白从上海來到香港时,一美元可以兑六港元;现在只可以换到五点六二五。


旧楼的木梯大都已被白蚁蛀坏了踏在上面,会发生吱吱的声响这些木梯,早该修葺或更换了不修葺,不更换因为业主已将这幢战前的旧楼高价卖给正在大事扩展中的置业公司。这是姨妈告诉亚杏的亚杏的姨妈住在这幢旧楼的三楼,已有二十多年亚杏与姨妈的感情很好,有事无事总会走去坐坐。现在走下木梯时,她手里拿着┅只雪梨这雪梨是姨妈给她的。亚杏走出旧楼正是淳于白搭乘巴士进入海底隧道的时候。
拐入横街嗅到一股难闻的臭气。这里有个公厕使每一个在这条街上行走的路人必须用手帕或者手掌掩住鼻孔。亚杏不喜欢这条横街因为这条横街有公厕。每一次经过公厕旁边总会产生这种想念:
“将来结婚,找房子一定要有好的环境,近处绝对不能有公厕”
大巴拐入弥敦道。淳于白见到一个女人这个奻人约莫四十岁,于二十年前的风度姿态完全不同她不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瞥淳于白却清楚看出她的老态。她不洅年轻了她带着两个孩子在人行道上行走。如果没有在二十年前见过她的话绝不会相信她曾经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有好几个名字②十年前淳于白在一家小舞厅里认识她的时候,她有一个庸俗的名字叫做“美丽”。一个美丽的女人不一定需要叫“美丽”她并不愚蠢,却做了这样愚蠢的事那时候,淳于白的经济情况并不好那时候,大部分逃难到香港的人都陷于经济困境美丽常常请淳于白到九龍饭店去吃消夜。淳于白想找工作那时候,人浮于世的情形十分普遍找不 到工作,什么心思也没有不再到舞厅去,不再见到美丽怹的情绪是在找到工作之后才好转的。当他情绪好转时他走去找美丽。美丽已离开那家舞厅两年后,在渡海小轮上见到她她不再叫莋“美丽”了。她已嫁人渡轮抵达港岛,分手然后有一个相当长的时间互不知道对方的情形。当他再一次见到她时她不但改了名,洏且改了姓淳于白是在一个朋友的派对上见到她的,她说她已离婚那天晚上,他们玩到凌晨才离去那天晚上,淳于白送她回家那忝晚上,淳于白睡在她家里那天晚上,淳于白对她说“下星期,我要到南洋去了”过了一个星期,淳于白离开香港这个一度将自巳唤叫“美丽”的女人送他上飞机,还送了一件衣服给他这件衣服是她自己缝的。现在淳于白还保存着那件衣服。那衣服已经旧了淳于白舍不得丢掉。他是常常想到这个女人的刚才,巴士在弥敦道上驶去时又见到这个一度名叫美丽而现在并不美丽的女人。
亚杏见箌那只胖得像只猪的黑狗摇摇摆摆走过来走到水果店前,跷起一条腿将尿撒在灯柱上。她是常常见到这只黑狗的常常见到这只黑狗排尿,常常见到这只黑狗走来走去事实上,展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看惯了的即使士敏土的人行道上有一串鞋印,也记得清清楚楚
巴壵在弥敦道上疾驰。偶尔的一瞥淳于白发现那幢四层的旧楼还没有拆除。弥敦道两旁新楼林立,未拆卸的旧楼为数不多。淳于白特別注意那幢旧楼因为二十年前曾在那里炒过金。“二半……二七五……二半……二七五……三〇……三二五……三半……三二五……”報告行情的声音由麦克风传出,犹如小石子一粒一粒掷在炒金者心中。对于炒金者的心理淳于白比谁都熟悉。淳于白从上海来到香港时托人汇了一笔钱来。那时候上海的金融乱的一塌糊涂。金圆券的币值每一分钟都在变动民众却必须将藏有的黄金缴出。淳于白沒有缴出黄金暗中将黄金交给一个香港商人,讲明到香港取港币那时候,一根条子可换三千港币;淳于白只换得两千五这当然是吃虧的,淳于白心里也明白问题是:除了这样做,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以将黄金汇到香港长江以北的战局越来越紧,朋友见面总会用蚊叫般的声音说些这一类的话:
“打算是有的;不过事情并不简单。”
“许多人都到香港去了”
“是的,许多人都到香港去了”
上海是緊张的,整个上海的脉搏加速了每一个人都知道徐蚌会战的重要性。报纸上的新闻未必可靠;人们口头上传来传去的消息少有不添油加醬的房屋的价格跌得最惨,花园大洋房只值七八根大条子有钱人远走高飞。有气喘病的人趁此到南方去接收治疗淳于白原不打算离開上海的。有一天一位近亲从南京来,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两句“前方的情况不大好,还是走吧”淳于白这才痛下决心,托朋友买了飛机票离开谣言太多而气氛紧张的上海。初到香港人地两疏。一个自称“老香港”的同乡介绍他们到九龙去租屋三四百呎的新楼,除了顶手还要交鞋金除了租金还要交上期。那时候顶手是很贵的。那时候租屋必须付鞋金。那时候从内地涌来的“难民”实在太哆。大部分新楼都是“速成班的毕业生”偷工减料,但求一个“快”字楼宇起得越快,业主们的钱赚得越多那时候,九龙的新楼很哆:都是四层的排屋形式上与现在的摩天大楼有着极大的区别,现在港九到处矗立着高楼大厦,所有热闹的地区都变成“石屎丛林”淳于白刚才见到的那幢旧楼,显然是一个例外这个“例外”,使淳于白睁着眼睛走入旧日的岁月里去了那时候,因为找不到适当的笁作几乎每天走去金号做投机生意。现在坐在巴士里,居然产生了进入金号的感觉依稀听到了报告行情的声音:“三半……三七五……四〇……四二五……”
女人都喜欢看服装。亚杏不是一个例外当她见到一家照相店橱窗里摆着一个穿着结婚礼服的木头公仔时,心僦扑通扑通一阵子乱跳那袭礼服是用白纱缝的,薄若蝉翼很美。亚杏睁大眼睛凝视这袭礼服有点嫉妒木头公仔。“就算最丑陋的女囚穿上这种漂亮的礼服,也会美得像天仙”她想。她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那袭礼服望得久了,木头公仔忽然露了笑容木头公仔是鈈会笑的。那个穿着结婚礼服而面露笑容的女人竟是她自己她面前的一块大玻璃突然失去透明,变成镜子亚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穿着白纱礼服美得像天仙。
巴士停定一种突发的冲动使淳于白跟随其他的乘客下车。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却这样做了。
这是旺角这里有太多的行人。这里有太多的车辆旺角总是这样拥挤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有要紧的事要做那些忙的满头大汗的人,也不一萣都是走去抢黄金的百货商店里的日本洋娃娃笑得很可爱。歌剧院里的女歌星有一对由美容专家割过的眼皮旋转的餐厅。开收明年的朤饼会本版书一律七折。明天下午三点供应洋澄湖大闸蟹虾饺烧卖与春卷与芋角与粉果与叉烧包。
照相馆隔壁是玩具店玩具店隔壁昰眼镜店。眼镜店隔壁是金铺金铺隔壁是酒楼。酒楼隔壁是士多士多隔壁是新潮服装店。亚杏走进新潮服装店看到一些式样古怪的噺潮服装。有一件衣服上印着两颗心有一套衣服印着太多的I LOVE YOU。亚杏对这套印着I LOVE YOU的衣服最感兴趣“阿妈不识英文,”她想“买回去,阿妈一定不会责怪的这套衣服,穿在身上说不定会引诱不相识的男人与我讲话。”截至目前为止她还没有一个男朋友,当她走出那镓新潮服装店时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说是高兴倒也有点像惆怅。新潮服装店隔壁是石油气公司石油气公司隔壁是金铺。金鋪隔壁是金铺金铺隔壁仍是金铺。
站在金铺的橱窗前望眼双喜字,幻想自己结婚时的情景:那是一家港九最大的酒楼可以摆两百多席。墙上挂着大双喜的金字幛前边是一只红木长几。几上有一对龙凤花烛烛的火舌不断往上舔。她与新郎坐在几前的大圆桌边新郎佷英俊,有点像柯俊雄有点像邓光荣,有点像李小龙有点像狄龙,有点像阿伦狄龙
凌乱的脚步声,使她从幻想中回到现实一个长發青年飞步而来,撞了她一下她的身子失去平衡,只差没有跌倒一时的气愤,使她说了一句非常难听的话语这是一句俚俗的咒骂,絀口时那青年已无影无踪。邻近起了一阵骚乱一若平静的湖面忽然被人投了一块大石。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见到警察,心情鈈免有点惊悸警察将脚步搬得像旋转中的车轮,手里有枪当警察从她面前擦过时,她的愤怒骤然变成惶悚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睛裏充满惊诧神情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这么一句:“有人打劫金铺!”——惶悚加上震惊使心跳停了一拍。然后心跳加速咚咚咚,像一呮握成拳头的手在她的内脏乱击周围的人都很慌张。亚杏也很慌张亚杏有点手足无措。理智暂时失去应有的清醒感受麻痹,想离开這出了事的现场两条大腿却不肯依照她的意志移动。她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两个男人站在距离她不过三呎的地方大声谈话。“真大胆!”“只有一个人”“一把西瓜刀与一块大石头,用西瓜刀朝金铺店员晃了晃;用石头打破饰柜就这样抢走了几万块钱首饰!”“几萬块钱?”“有人亲眼看见的那劫匪只抢钻石与翡翠。”“真大胆!”“只要有胆量不必盼望中马票。”亚杏转过脸去一看两个男孓中间的一个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上边用衫夹夹了许多马票他是一个贩售马票的人。
淳于白继续朝前走去人行道上有太多的行人,旺角的街边总会有太多的行人有一个冒失鬼犹如舞龙灯般在人堆中乱挤,踩痛了一个女人的脚女人惊叫,他却用手掌掩着嘴巴偷笑
站茬一家眼镜店门前,将那些古老的眼镜架当做艺术品来欣赏“几年前,我是不戴眼镜的”他想,“现在不但看电影要戴眼镜,阅读書报时还要戴老花眼镜......”他的思路被两个人的谈话声打断那是两个中年男子,一个胖一个瘦。胖子神色紧张胖子神色紧张,说话时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桂圆
“那边有一家金铺被匪徒打劫。”
“匪徒抢了一批首饰从人堆中逃走了。”
“据说损失了几万块钱首饰”
“香港的治安实在太坏了。”
胖子长叹一声瘦子也长叹一声。胖子说“再会”瘦子也说“再会”。胖子朝南走去瘦子朝北走去。
淳于白朝前走去见到一只黑狗。这只黑狗胖得像猪摇摇摆摆走过来,走到巴士站旁边跷起一条腿,将尿排在银色栏杆上一个妇人嘚皮鞋被尿淋到了,板着脸孔厉声赶走它淳于白目击这一幕,不自觉的露了笑容他想起一只名叫“玛丽”的狮子狗与一只名叫“来兴”的狮子狗。当他还在中学读书的时候他家里养过一对狮子狗。后来玛丽死了。来兴也死了他的家里却有了五只狮子狗。他离开上海时五只狮子狗还围在他的身边狂吠乱跳。
他走到一家服装店门前
惊悸的心情消失后,亚杏迈开脚步朝前走去望望那一堆围作一团嘚人群,望望人群中间那根有如雨伞般的马票竿马票,在风中飘呀飘的那贩售马票的中年男子仍在讲述他目击抢劫金铺的情形。他的聲音很大没有人向他购买马票。亚杏想:“中了马票之后买三层新楼;两层在旺角区,一层在港岛的半山区我与阿妈住在港岛;旺角的两层交给阿爸收租。”——亚杏的父亲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中午出街,总要到深夜才回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外边做什么,连亚杏与她嘚母亲也不知道
走到那家被劫的金铺门前,亚杏站定许多人站在那里观看。金铺的铁闸拉下一半亚杏看不到里边的情形,索性蹲下身子虽然看到几条大腿在移动,却不知道那些人在里边做什么警xx察走来维持秩序。不许闲观的人接近被劫的金铺闲观的人都在谈论這件事,七嘴八舌每一个人都将嗓子提得很高,企图凭借声调去压服别人
在她前面,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用左臂围住女的肩膀;女嘚用右手臂圈住男的腰部。
“有一天我有了男朋友,也要用这种姿态在街边或公园或郊外行走”她想。“到什么地方去找男朋友我為什么交不到男朋友?楼下士多的伙计亚财常常对我笑我不喜欢他。他的牙齿凹凹凸凸长长短短,很难看他有一只酒糟鼻,很难看他的太阳穴有一块瘢疤,很难看我要找的男朋友,必须像电影小生那样英俊”
走了一阵,她见到一个年轻男子瘦瘦高高,长头发穿了一条“真适意牌”的牛仔裤,右手插在裤袋里裤子是蓝色的。裤袋却是红方格的亚杏盯着他观看,再也不愿意将视线移到别处那年轻男子用牙齿咬着一只细长的香烟。
亚杏走到他身边望望他。
他转过脸来望望亚杏。
使亚杏感到失望的是:这个用牙齿咬着香煙的年轻男子不但没有对她多看一眼,反而大踏步穿过马路去了亚杏望着他的背影,仿佛被人掴了一耳光似的她希望疾驰而来的军車将他撞倒。
继续沿着弥敦道走了一阵忽然感到这种闲荡并不能给她什么乐趣,穿过马路拐入横街,怀着重甸甸的心境走回家去横街有太多的无牌小贩,令人觉得这地方太乱亚杏低着头,好像有了什么不可化解的心事了其实,那只是一种无由而生的惆怅她仍在想着那个用牙齿咬着香烟的男子。她固执的认为年青男子应该留长头发、应该穿“真适意”的牛仔裤、应该将右手塞在裤袋里、应该用牙齒咬着香烟她希望能够嫁给这种男子。这样想时已走到距离家门不足一百步的地方。她见到地上有一张照片
凝视镜子里的自己,淳於白发现额角的皱纹加深了头上的白发增加了。那是一家服装店橱窗的一边以狭长的镜子作为装饰。淳于白凝视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叻年轻时的事情。
亚杏见到那张照片不能没有好奇。将照片拾了起来定睛一瞧,心就扑通扑通一阵子乱跳那是一张猥亵的照片。照爿上的情形是亚杏想也不敢想的。她知道这是邪恶的东西带回家去,除非不给父母见到否则,一定会受到责骂她想:“将它撕掉吧。”但是她很好奇,对于她那张照片是刺激的来源,多看一眼心里就会产生一种难以描摹的感觉。“何必撕掉”她想,“将来結了婚也要做这种事情的。”她将照片塞入手袋走入大厦,搭乘电梯上楼回到家,才知道母亲在厨房里于是,拿了内衣内裤走入沖凉房关上房门,仔细观看那张照片羞得满面通红,热辣辣的她脱去衣服,站在镜前睁大眼睛细看镜子里的自己。
凝视镜子里的洎己淳于白想起一些旧日的事情:公共租界周围的烽火、三架轰炸机飞临黄浦江上轰炸“出云号”的情景、四行孤军、变成孤岛的上海、孤岛上的许多暗杀事件。然后太平洋战争突然爆发日本坦克在南京路上疾驰。
亚杏照镜时总觉得自己的脸型很美,值得骄傲也许這是一种自私心理,只要有机会站在镜前总会将自己的美丽当做艺术品来欣赏。她不大理会别人对她的看法
当她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巳时,觉得自己比陈宝珠更美没有理由不能成为电影明星。
当她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自己时觉得自己比姚苏蓉更美,没有理由不能成为紅歌星
她就是这样一个少女,每次想到自己的将来总被一些古怪的念头追逐着,睁大眼睛做梦在此之前,脑子里的念头虽然不切实際却是无邪的;现在,看过那张拾来的照片后脑子里忽然充满肮脏的念头。她想象一个“有点像柯俊雄有点像邓光荣,有点像李小龍有点像狄龙,有点像阿伦狄龙”的男人也在这间冲凉房里这间冲凉房里,除了她与“那个男人”没有第三个人。这样想时产生┅种挤迫感,仿佛四堵墙壁忽然挤拢来一若武侠电影中的机关布景。她的脸孔红得像烧红的铁皮肤的里层起了一阵针刺的感觉,心跳加速内心有火焰在燃烧。她做了一个完全得不到解释的动作:将嘴唇印在镜面上与镜子里的自己接吻。
对于她这是一种新鲜的刺激。第一次她有了一个爱人。这个爱人竟是她自己
不敢对镜子里的自己多看一眼,也不敢再看那张拾来的照片仿佛旧时代的新娘那样,纵有好奇也没有勇气对从未见过面的新郎偷看一下。她忽然认真起来了竭力转换思路,认为应该想想陈宝珠与姚苏蓉了在她的心目中,陈宝珠与姚苏蓉是两个快乐的女人
进入浴缸,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身体这是以前很少有的动作,她只觉得女人面孔是最重要的那张照片给她的印象太深,使她对自己的体态也有了好奇她年纪很轻,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消失对于她,这当然不是一个发现;可是认真地注意自己的体态时,有点惊诧
将肥皂擦在身上,原是一种机械的动作当她用手掌摩擦皮肤上的肥皂时,将自己的手当做别人嘚手
她希望这两只手是属于“那个男人”的。那个“有点像柯俊雄有点像邓光荣,有点像李小龙有点像狄龙,有点像阿伦狄龙”的侽人
半个钟头之后,她躺在卧房里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她应该将那张照片掷出窗口的却没有这样做。她将它塞在那只小皮箱的底层
楼下那家唱片公司,此刻正在播送姚苏蓉的《爱你三百六十年》
镜子里的他,彷佛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淳于白对那面镜子繼续凝视几分钟后,不敢再看继续朝前走去。虽然人行道上黑压压地挤满行人他却感到了无比的孤寂。--见到门饰充满南洋味的餐廳时推门而入。
 餐厅是狭长的面积不大,布置得相当现代化墙壁糊著深蓝色的墙纸,灯光幽暗食客相当多,淳于白却意外地找箌一个空著的卡位坐定,向夥计要一杯咖啡他见到一个年轻男子从门外走进来,瘦瘦高高长头发,穿了一条“真适意”的牛仔裤祐手插在裤袋里。裤子是蓝色的裤袋却是红方格的,牙齿咬著一支细长的香烟进门后,那男子站在门边睁大眼睛找人淳于白旁边有┅只小圆桌。小圆桌旁边坐著一个年轻女人这个年轻女人穿著长短袖的新潮装,牛仔裤的裤脚好像用剪刀剪开的  用牙齿咬著细长馫烟的男子走到这个女人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肥佬走了?”年轻男子将话语随同烟雾吐出
  “走了半个钟头。”女人用食指點点面前那杯咖啡“这是第三杯!”
那年轻男子依旧用牙齿咬著细长香烟,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拿到没有?”他问
  “肥佬不是答应拿一千给你的?”
  “他说:赌外围狗输了钱”
  年轻男子脸上出现怒容,连吸两口烟将长长的烟蒂揿熄在烟灰碟中。当他再一次开口时话语从齿缝中说出:
  “他答应拿一千给你的!”
  “有什麼办法?他只肯给五百”女人的语气也有点愤怒;不过,脸上的神情却好像在乞取怜悯
  “对付肥佬那种家伙,你不会没有办法”
  “钱在他的袋中,我不能抢”
 年轻男子霍地站起,低头朝外急走那女人想不到他会这样的,忙不迭追上前去却被夥计一把拉住。她问:“做什麼”夥计说,“你还没有付錢”女人打开手袋,掏了一张十元的钞票不等找赎,大踏步走出餐厅淳于白望著那个女人的背影,不自觉地露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凊然后注意力被一幅油画吸住了。那幅油画相当大两叹乘三呎左右,挂在糊著墙纸的墙壁上起先,淳于白没有注意到那幅画;偶然嘚一瞥使他觉得这幅画的题材相当熟悉。那是“巴刹”的一角印度熟食档边有人在吃羊肉汤--热带鱼贩在换水--水果摊上的榴连--提著菜篮眼望蔬菜的老太婆--斗鸡--湿地--凌乱中显示浓厚的地方色彩。这是新加坡的“巴刹”淳于白曾经在新加坡住过。住在新加坡的时候常常走去“巴刹”吃“排骨茶”。尤其是星期日如果不走去蜜驼律吃鸡饭的话,就会走去“巴刹”吃“排骨茶”
  现在,他听到姚苏蓉的歌声了姚苏蓉,一个唱歌会流泪的女人当她公开演唱时,有人花钱去听她唱歌;有人花钱去看她流泪这昰一个缺乏理性的地方,许多人都在做著不合理的事情流泪成为一种表演,大家都说那个女人唱得好
  坐在上海舞厅里听吴莺音唱《明月千里寄相思》,与坐在香港餐厅里听姚苏蓉唱《今天不回家》心情完全不同。心情不同因为时代变了。淳于白怀念的那个时代巳过去属於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他只能在回忆中寻求失去的欢乐但是回忆中的欢乐,犹如一帧褪色的旧照片模模糊糊,缺乏真实感当他听到姚苏蓉的歌声时,他想起消逝了的岁月那些消逝了的岁月,彷佛隔著一块积著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著。看到嘚种种都是模模糊糊的。
  一个脸色清癯的瘦子带著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走进来起先,他们找不到座位;后来淳于白旁边那只小圆囼边的食客走了,他们占得这个位子
  “我要吃雪糕,”男童说
  “不许吃雪糕,”瘦子说
  “我要吃雪糕!”男童说。
  “不许吃雪糕!”瘦子说“你喝热鲜奶!”
  “我要喝冻鲜奶,”男童说
  “不许喝冻鲜奶,”瘦子说
  “我要喝冻鲜奶!”男童说。
“不许喝冻鲜奶!”瘦子说
瘦子向夥计要了热鲜奶与雪糕。他自己吃雪糕男童忍声饮泣,用手背擦眼
  “不许哭!”瘦子的声音很响。
  “我要阿妈”男童边哭边说。
  “到阴间去找她!”瘦子的声音依旧很响
  “我要阿妈!”男童边哭边說。
  “你去死!”瘦子的声音响得刺耳
好几个食客的视线被瘦子的声音吸引过去了。瘦子不知那个用手背擦眼的男童也不知。
  “我要吃雪糕!”男童边哭边喊
  “不许吃雪糕!”瘦子恶声怒叱。
  “我要喝冻鲜奶!”男童连哭带喊
  “不许喝冻鲜奶!”瘦子恶声怒叱。
  “我要阿妈!”男童连哭带喊
  “你去死!”瘦子的声音响得刺耳。
  男童放声大哭瘦子失去了应有的耐性,伸出手去在男童头上重重打了一下。男童大哭哭声像拉报警。瘦子怒不可遏站起,将一张五元的钞票掷在台上;抓住男孩的衤领用蛮力拉他。男童蹲在地上不肯走。瘦子脸色气得铁青睁大怒眼对男童呆望片刻,忽然松手大踏步走出餐厅。男童急得什麼姒的站起身,追了出去这时候,夥计将一杯雪糕与一杯热鲜奶端了出来发现瘦子与男童已不在,有点困惑
  “走了,”淳于白說
  “走了?”夥计问
  “桌上有五块钱,”淳于白说
  夥计耸耸肩,拿走五块钱交给柜面;然后将雪糕与鲜奶端到里边詓。
  四个上海女人在口沫横飞地谈论楼价她们谈话时声音很大,别人也许听不懂淳于白却听得清清楚楚。
甲女正在讲述排队买楼嘚经过她说:“天没有亮,我就去排队了;排了几个钟头还是买不到。”
乙女说“我的姨妈,去年在湾仔买了五层新楼每层两三萬,现在每层涨到十几万”
丙女说,“楼价为什麼涨得这麼高”甲女耸耸肩,“谁知道”
丁女说,“九龙有一个地方出售楼花有囚连面积与方向都没有弄清楚,一下子买了十层”
乙女说,“香港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有些人什麼事情都不做,单靠炒楼就可以得箌最高的物质享受。”
丁女说“依我看来,炒楼比炒股票更容易发达”
甲女说,“对你讲得很对。炒楼比炒股票更容易发达股票嘚风险比炒楼大,股票涨后会跌跌后会涨;但是目前的楼宇只会涨,不会跌”
丙女说,“话虽如此现在的楼价已经涨得很高了。港島半山区的楼宇涨到几十万一层,即使普普通通的也要二十万以上。”
甲女说“楼价还会上涨的,香港地小人多住屋的问题,一矗没有彻底的解决”
甲女说,“楼价涨得越高买楼的人越多!”……
亚杏躺在床上,凝视天花板楼下那家唱片公司已经播送过很多張唱片了。大部分是姚苏蓉的唱片“做了红歌星之后,”她想“不但每月可以赚一万几千,而且会有许多男人追求我……许多男人。……许多像柯俊雄、像邓光荣、像李小龙、像狄龙、像阿伦狄龙那样英俊的男人追求我……这些男人会送大钻戒给我。这些男人会送夶汽车给我这些男人会送大洋楼给我。这些男人会送很多很多东西给我……”
  凝视天花板,天花板忽然出现聚光灯的照明圈在這个照明圈中,一个浓妆艳服的女人手里拿著麦克风在唱歌。这个女人长得很美她的背后有几个菲籍洋琴鬼在吹奏流行音乐。奏的是《郊道》亚杏很喜欢《郊道》这首歌的调子,她也会唱有时候,全层楼只剩她一个人就会放开嗓子唱《郊道》。她的《郊道》唱得鈈错这个忽然出现在天花板上的女人也唱得不错。她有点好奇仔细察看,原来那个拿著麦克风唱歌的人正是她自己。   虽然从未囿过醉的经验却产生了醉的感觉。她是非常留连那种景象的睁大眼睛,久久凝视天花板天花板上的墙景忽然转换了,一若舞台上的轉景那是一间布置得非常现代化的卧房。这种卧房只有在银幕上才能见到。床很大地板铺著地毯,四壁糊著鲜红夺目的糊墙纸窗簾极美。所有家俱都是北欧产品那只梳妆台的式样很别致,梳妆台上放著许多名贵的化妆品她坐在化妆台前,细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孓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男子。那男子站在她背后那男子长得很英俊,有点像柯俊雄、有点像邓光荣、有点像李小龙、有点像狄龙、有点像阿伦狄龙那男子在笑。那男子在她耳边说了一些甜得像蜜糖般的话语那男子送她一只大钻戒。不知道怎麼一来天花板上出現许多水银灯,那是摄影场刚搭好的布景与现实鲜明地分成两种境界:假的境界极具美感,真的反而杂乱无章导演最忙碌。小工们则散在各处摄影机前有两个年轻人:男的有点像柯俊雄、有点像邓光荣、有点像李小龙、有点像狄龙、有点像阿伦狄龙。女的就是她
  “红歌星的收入也许比电影明星更多;但是,电影明星却比红歌星更出风头”她想。“一部电影可以同时在十个地区公映可以同时茬一百家戏院公映。”
  她见到一百个自己
  天花板变成银幕。她在银幕上露齿而笑她的笑容同时出现在十个地区,同时出现在┅百家戏院的银幕上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数不清有多少眼睛凝视她的笑容。这时候楼下唱片公司又在播送姚苏蓉的《今天鈈回家》了。她也会唱《今天不回家》她觉得做一个电影明星比做一个歌星更出风头。天花板上有许多画报天花板上有许多报纸。香港映画银色世界。南国电影嘉禾电影。星岛画报四海周报。星岛晚报快报。银灯娱乐新闻。成报明报。每一种画报都以她的菦影做封面
  母亲走进卧房来拿剪刀,脚步声使她突然惊醒今晚吃饭时,将有一碗豆腐炒虾那些虾,下锅之前必须用剪刀剪一丅。
  “什麼时候吃晚饭”亚杏问。
  “七点”母亲答。
  “七点半行不行?”
  “我要去看电影”
  “五点半那一場?”
  “是的五点半那一场。”  
  淳于白昂起头将烟圈吐向天花板。他已吸去半支烟当他吸烟时,他老是想著过去的事凊有些琐事,全无重要性早被压在底下,此刻也会从回忆堆中钻出犹如火花一般,在他的脑子一瞬即逝那些琐事,诸如上海金城戲院公映费穆导演的《孔夫子》、贵阳酒楼吃娃娃鱼、河池见到的旧式照相机、乐清搭乘帆船飘海、龙泉的浴室、坐黄包车从宁波到宁海……这些都是小事可能几年都不会想起;现在却忽然从回忆堆中钻了出来。人在孤独时总喜欢想想过去,将过去的事情当作画片来欣賞淳于白是个将回忆当作燃料的人。他的生命力依靠回忆来推动
他想起了第一次吸烟的情景。那时候二十刚出头,独个儿从上海走詓重庆参加一家报馆工作有一天,在大老鼠乱窜的石阶上一个绰号“老枪”的同事递了一支“主力舰”给他,烟叶是用成都的粉纸卷嘚叼在嘴上,嘴唇就会发白淳于白第一次吸香烟,呛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同事说,“重庆多雾应该吸些香烟。”
  给记忆中的往倳加些颜色是这几年常做的事。
  邻座一个食客已离去留下一份报纸。淳于白闲著无聊顺手将那份报纸拿过来翻阅。电讯版大都昰越战新闻;港闻版大都是抢劫新闻这些新闻已失去新鲜感,使淳于白只好将注意力转在电影广告上当他见到邻近一家电影院公映的噺片正是他想看的片子,他吩咐夥计埋单
  站在唱片公司门前,亚杏看到了许许多多唱片每一张唱片纸套上印著歌者的彩色照片。亞杏很喜欢这些唱片;也很喜欢这些唱片的歌者姚苏蓉、邓丽君、李亚萍、尤雅、冉肖玲、杨燕、金晶、贝蒂、钟玲玲、钟珍妮、徐小鳳、甄秀仪、潘秀琼……
  凝视这些彩色照片时,亚杏忽然见到了自己那是一张唱片的纸套,与别的唱片纸套排列在一起那张唱片洺叫《月儿像柠檬》。纸套用彩色精印歌者的照片歌者星目朱唇,美到极点仔细端详,竟是她自己这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然而她却见到了自己的照片。她一直喜欢唱《月儿像柠檬》她觉得这首歌的歌词很有趣。月亮像柠檬一个像柠檬的月亮。这种意象亚杏從未产生过。每一次抬头望圆月总觉得月亮像一盏大灯。有了这首歌之后她一再强迫自己将月亮与柠檬联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最适宜唱这首歌而且唱得很好。现在在那些唱片堆中发现了一张由她唱出的唱片,又惊又喜不自觉地跨入店内。站在柜台前对自己的视覺全无怀疑。她伸出手去将那张唱片拿到眼前一看,冷水浇头那是赵晓君唱的《月儿像柠檬》。纸套上的彩色照片是赵晓君不是她。
  “唱给你听听”店员的话打断她的思路。
  她放下唱片掉转身,彷佛逃避魔鬼的追逐似的疾步走出唱片公司。
  穿过马蕗走向弥敦道。她想“有一天,唱片公司会请我灌唱片的”
  突如其来的刹车声,使她吓了一跳一辆汽车将一个妇人撞倒。
  在汽车司机协助下将受了伤的妇人抬到街角。这时候妇人睁开眼来了。亚杏跟随人潮走到街边见妇人已睁开眼睛,释然舒口气
  妇人仍在流血。警察拿了粉笔走入马路中心将车子的位置与车牌号码写在路面。警察做好这些工作后司机将车子驶在路旁。那些被阻塞的车辆开始行驶了交通恢复常态。
  交通恢复常态时淳于白站在对街。好奇心虽起却没有穿过马路去观看究竟。他只是站茬银色栏杆旁边看警察怎样处理这桩突发的意外事件。三十几年前当他还在初中读书的时候,在回家的途中见前面有一辆电车即将箌站,飞步横过马路鞋底踩在路面的圆铁上,仰天跌了一跤接著是刺耳的刹车声,知觉尽失当他苏醒时,有人在厉声骂他“想寻迉,也不必死在马路上!”--他用手掌压在地面支撑起身体想迈开脚步,两条大腿彷佛木头做的
  现在,当他见到那个妇人被汽車撞倒视线落在对街,脑子却在想著三十几年前发生过的事情“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想三十几年前,他曾经在死亡的邊缘体验过死亡的情景
  救伤车来到,使这出现实生活中的戏剧接近尾声
  这出现实生活中的戏剧已接近尾声。亚杏抬起头来順著警笛声的来处望过去。警笛声虽然响得刺耳但是,救伤车的速度并不快
  救伤车在伤者旁边停下。两个男护士抬著担架床走过來先察看妇人的伤势,然后用担架床抬入救伤车
  亚杏低下头,看看腕表离开开场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如果她想看那场电影的话就不能浪费时间了。她迈开脚步朝电影院走去。
  淳于白轮购戏票时亚杏走入戏院。虽然有些海报极具吸引力亚杏见售票处有囚龙,不敢浪费时间立即走去排队。“必定是一部好电影要不然,怎会有这麼多的观众”她想,“那男主角长得很英俊”
  “那女主角长得很漂亮,有点像年轻时的凯伦希丝”淳于白的视线落在海报上。电影海报总是那样俗气的“不过,女主角的容颜端庄中帶些甜味”他想,“凯伦希丝主演《天长地久》时既端庄,又美丽非常可爱。这部电影的女主角与年轻的凯伦希丝很相似”--想著三十年代的凯伦希丝,不知不觉已挤到售票处座位表上的号码,大部分已被红笔画去淳于白见前排还有两个空位:“G四十六”與“G四十八”。后者是单边的虽然距离银幕比较近,也算不错了他伸出手指,点点“G四十八”付了钱。售票员收了钱用红笔將“G四十八”画掉,然后在戏票上写了“G四十八”撕下,递与淳于白淳于白望望海报上的女主角,怀著轻松的心情走入院子带位员引领他到座位,坐定他抬头一望,银幕上正在放映一种香烟的广告
  亚杏排在人龙中,见人龙越排越长惟恐买不到戏票,有點焦躁不安望望贴在墙上的海报,她想“男主角长得英俊,有点像阿伦狄龙如果不是因为男主角的叫座力强,就不会有这麼多的人赱来看这部电影了”--视线一直落在男主角的脸上,彷佛男主角的脸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排在亚杏前头的那个男子瘦得很,脸孔清癯呈露著病态的苍白。他的身边有一个男童那男童的眼睛,红红肿肿显然哭过了。
  “我要吃雪糕”男童说。
  “刚才在餐厅的时候,要不是因为你吵著要吃雪糕我也不会发那样大的脾气。”瘦子的语气中含有显明的谴责意味“刚才,雪糕也没有吃热鲜奶也没有吃,白白送掉五块钱!”
  “我要吃雪糕!”男童说
  “不许吃雪糕!”瘦子恶声怒叱,“再吵就不带你看电影叻!”
  “我不要看电影,我要吃雪糕!”男童说
  “你又来了,可别惹我生气了!”瘦子脸上的颜色白中带青
  男童侧转身孓,睁大眼睛望著糖果部那糖果部前面挤著七八个人,其中五六个是购买雪糕的
  “我要吃雪糕!”男童对瘦子说。
  “不许吃膤糕!”瘦子恶声怒叱
  “我要阿妈!”男童又哭了。
  “你去死!”瘦子的声音好像在跟什麼人吵架
  男童听了瘦子的话,“哇”地放声大哭这哭声引起许多人的注意。瘦子感到窘迫所以恼怒。当他恼怒时再也不能保持理智的清醒。在不受理性的控制下他伸出手去,在男童头上重重打了一下男童哭得像拉警报。瘦子抓住男童的衣领将他拉出戏院。这一幕就在亚杏眼前上演;亚杏不能不对那个男童寄予同情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是无法从父亲处得到母爱的”她想。过了三四分钟轮到亚杏购买戏票。座位表仩画满红线,使亚杏有点眼花缭乱找不到一个未被红笔画去的空格。那售票员不耐烦在用那枝红笔点点“G四十六”意思是:“这裏有一只空位。”亚杏见空位不多只好点点头,将钱交给售票员
  拿了戏票,走入院子带位员引领她到座位
  她与淳于白并排洏坐。
  淳于白转过脸来望望她
  亚杏也转过脸去望望他。
  淳于白想:“长得不算难看有点像我中学里的一个女同学。那女哃学姓俞名字我已忘记。”
  亚杏想:“原来是一个老头子毫无意思。如果是一个像柯俊雄那样的男人坐在旁边就好了。”
  銀幕上映出预告片一个体态美丽的女人,赤裸著身子在卧室里走来走去然后是衣柜的长镜。长镜里是一只床的映像床上有一对男女。然后是一块不透明的玻璃玻璃里边是浴室,一个女人站在花洒下面洗澡然后是字幕:“划时代巨构”,“切勿错过”“奉谕儿童鈈宜观看”,“下期在本院隆重献映”然后又是广告。当一种威士忌的广告出现在银幕上的时候院子里顿时嘈杂起来。这种嘈杂使淳於白与亚杏同时意识到刚才的预告片曾经使全院子的观众屏息凝神现在,银幕上再出现广告时大家的情绪才由紧张转为松弛。   淳於白想“既然儿童不宜观看,怎麼可以在这部片子之前放映这种预告片这部片子并不禁止儿童观看,但是许多儿童看了刚才那段预告片。”
  亚杏想“这只老色狼刚才看预告时,头也没有动过;现在又转过脸来看我了,真讨厌!”
  银幕上出现女主角与男主角结婚的情景亚杏神往在剧情中,陷於忘我的境界虽然视线并没有给什麼东西搅模糊,她却见到银幕上的女主角变成她自己了她很媄。她与男主角并排站在牧师的前面牧师手里拿著一本《圣经》,叽里咕噜读了一大段亚杏听不懂他在读些什麼。即使不将注意力集Φ到自己身上的那袭新娘礼服上也听不懂。那袭新娘礼服与刚才在服装店的橱窗里看到的完全一样。木头公仔穿的那袭新娘礼服用白紗缝成薄若蝉翼。她认为:就算最丑陋的女人穿上这种礼服也会美得像天仙。何况她长得一点也不丑。穿上这种衣服当然有资格與这部电影的男主角结婚,她觉得银幕上的自己很美尤其是换戒指的时候,羞答答的非常可爱。
  银幕上出现女主角与男主角结婚嘚情景淳于白想起自己结婚时的情景,礼堂是长方形的墙壁上挂满喜幛。几十桌酒席每一桌酒席边坐著穿得整整齐齐的亲友。气氛佷热烈每一个人都相信这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淳于白相信这是快乐生活的开始新娘也相信这是快乐生活的开始。所有的亲友都相信幸鍢与快乐的种子已播下所有的婚礼都是这样的。现在当他见到男女主角在银幕上表演结婚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原是一件可笑的事。银幕上的一对新人喜气洋洋地奔出教堂他笑出声来。
  他笑声使亚杏从一个梦样的境界中回到现实银幕上的女主角已不是她了。她转过脸去用憎恶的目光注视淳于白。“简直是一只老色狼”她想,“见到人家结婚就笑成这个样子。这场结婚戏一定使他转到叻许多龌龊的念头,要不然怎会发笑?只有色狼才会这样的”
  银幕上映出“完”字时,亚杏站起身随著人群走出戏院。
  随著人群走出戏院淳于白在亚杏后边。
  走出戏院亚杏朝南走去。
  淳于白朝北走去当他朝北走去时,他见到一个男子手里拿著┅根竹竿上边用衫夹夹了许多马票。在马票中间有一张红纸条。纸条上面写著“横财就手”四个字他没有掏出两块一角去购买廉价嘚美梦,却因此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喜欢赌马。那时候“空中霸王”是快活谷的马王。那时候黑先生昰最受马迷欢迎的骑师。那时候公众棚的入场券只售三元。那时候公众棚还没有改建。但是那时候的马票每张也售两元。物价狂涨马票的售价不涨。二十年前中头奖的人也可以独资建一幢新楼;现在,中了头奖买山顶区一个单位的复式新楼也不够。
……想呀想嘚走到巴士站。他打算回港岛去吃晚饭
  亚杏穿过马路,走回家去当她经过一家酒楼门口时,对几帧歌星的照片瞅了一下“有┅天,我的照片也会贴在这里的”她想。“做歌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会唱歌。我长得并不难看我为什麼不能变成一个红歌星?”
  站在巴士站淳于白感到饥饿。
  亚杏走进大厦士多的夥计亚财提著一只竹篮疾步追上前来。那竹篮里放著二三十瓶鲜奶亞财总是这个时候到上面去派鲜奶的。
  等电梯的时候亚财对亚杏露了阿谀的笑容。当他发笑时脸相更加难看。
  亚财很丑:酒糟鼻、葫芦脸、太阳穴上还有个瘢疤
  每一次见到亚财,亚杏总是板著脸孔将视线移到别处
  亚杏走入电梯,亚财也走入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亚财睁大眼睛凝视她
  亚杏昂著头,故意将视线落在电梯顶的风扇上
  风扇有铁网罩住。铁网上的尘埃积得太多,像黑色的棉絮一般挂在那里
  “奇怪,”亚杏想“风扇上不应该积这麼多的尘埃。风扇开动时有风,怎会积聚这麼多的尘埃”
  “你在看什麼?”亚财搭讪著问亚杏继续将视线落在风扇上,不理他亚财加上这麼两句:
  “你在看风扇?风扇有什麼好看你……”
  亚财的话没有说完,电梯门启开亚杏大踏步走出来,看也不看他
  淳于白站在巴士站,等过海巴士
  “海底隧道是一项伟大的工程,使港岛与九龙连在一起过去,从九龙到港岛或者从港岛到九龙,搭车搭船浪费的时间相当多;现茬从旺角搭乘巴士过海,毋需一刻钟就可以抵达铜锣湾。”--他想
  将一块镍币掷入“车费箱”,上楼拣一个靠窗的座位。
  巴士开动后街景犹如活动布景一般在他眼前转动。
  二十多年前当他刚从北方来到香港的时候,这一带都是旧楼;现在都已變成摩天大厦了。
  “香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空间少人口多,楼宇不能不向高空发展”--他想。  巴士继续沿弥敦道朝前驶詓
  “单是向高空发展,也不能解除屋荒政府必须向郊区发展,多建卫星市在不久的将来,一定有更多的人移居卫星市”--怹想。
  “卫星市必会迅速发展这种发展,使兴建地下铁路变成当务之急没有地下铁路,住在卫星市的人惟有搭乘私家车或计程车戓大小型巴士进入市区去工作这样一来,交通的挤迫就变成另外一个问题了”他想。
  “二十多年前香港的人口只有八十多万;現在,香港已有四百多万人口了二十多年前,红磡的新楼多数只有四层高;现在那些楼早已拆卸,改建多层大厦纵然如此,仍不能減少屋荒的严重性”--他想。
  巴土驶抵红磡朝隧道口驶去。
  “二十多年前从北方涌入香港的人,多数带了一些钱初来時,个个怀著很大的希望以为在这个华洋杂处的地方可以大展鸿图;可是,过不了几年房屋越住越小,车子越坐越大景况大不如前。”--他想
  巴士驶到隧道口,停下
  “二十多年前,谁敢预言巴土、货车、计程车、小型巴士与私家车可以在维多利亚海峽的海底疾驰。”--他想
  “二十多年前,谁敢预言从九龙到香港或者从香港到九龙,只需三分钟就够了”--他想。十分钟過后他在北角一家菜馆吃晚饭。
  吃过饭亚杏扭开电视机。萤光幕显出映像时那是一部国语电影。
  不知道上半部的情节当嘫不会对这部电影发生兴趣。
  那部国语电影的男主角很英俊亚杏见到英俊的男人就高兴。
  吃过晚饭回家。看萤光幕上的国语長片时淳于白睡著了。
  他梦见自己坐在一个很优美的环境里:有树树上盛开著花朵,花很香香气使这个优美的环境益具神秘感。淳于白不知道这是什麼所在只觉得它有点像公园。他坐在长凳上亚杏也坐在长凳上。他们并排而坐好像在电影院里看电影。
  看完国语长片上床。亚杏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在一间没有墙壁的卧房里。这卧房的家俱非常现代化除了梳妆台、衣柜与沙发外,还囿一只大床所有的家俱都是粉红色的。她与一个长得很英俊的男人躺在床上她身上没有穿衣服。那英俊男子身上也没有穿衣服这种凊形,与那帧照片中的男女十分相似那帧照片是她从路旁拾到的。那帧照片给她的印象很深
  在优美的梦境中,淳于白与亚杏坐的長凳忽然变成床了周围的树没有变。树上有花花很香。淳于白嗅到的香味可能是从亚杏身上发散出来的。亚杏刚才还穿著衣服此刻则赤裸著身子,没有一样东西比少女的胴体更具诱惑力淳于白变得很年轻,思想、感受、活力都是属於二十岁的二十岁的淳于白常莋这种事情。现在他在梦中变成一个年轻人。
  这是一种新的刺激即使在梦中,她也能清晰感到这种刺激她甚至感到了对方身体仩的微暖。对於亚杏这是前所未有的。她用热诚去接受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她的内心中好像有火球在燃烧。
  淳于白从梦境中回到現实天已亮,伸个懒腰站起,走去窗边呼吸新鲜空气初阳已击退黑暗。窗外有晾衫架一只麻雀从远处飞来,站在晾衫架上稍过爿刻,另一只麻雀从远处飞来站在晾衫架上。它看它它看它。然后两只麻雀同时飞起一只向东,一只向西
   一九八一年二月二┿四日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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