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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了，仿佛一转眼的工夫田野里葳葳蕤蕤的绿意，就给一阵秋风刮得日渐消瘦和黯淡了;响睛瓦亮的天儿好像也不禁刮，轉眼也黯淡下来了
暮色四合，随着上屋的板门紧紧地闩上狗子的心，也跟着黯淡了师父每次出诊，只要是隔了一宿回来就这样连瞅着猫儿的眼神都冒着火。外边暮色压弯了狗子的心事;屋里，师父却压烫了猫儿激情的身子骨狗子猜想：要是不避讳着他这个徒弟，師父恐怕连晚上都等不到了!
师父是徒弟狗子的叫法，别人都叫先生是给病人瞧病的先生。狗子娘的病就是先生给瞧好的所以先生后來就成了狗子的师父。上屋的门一闩狗子这边就得赶紧烧水，一会儿师父忙完是要喝茶的。狗子还猜想：师父干的活指定挺累师父嘴急，水送晚了徒弟找挨骂但狗子机灵，很少惹师父发脾气娘说过：紧长眼慢张口，勤勤快快先伸手狗子忙着烧好了水，但上屋却沒动静入秋了，砌在当院儿的临时炉灶该拆了狗子坐在灶旁小马凳上，等着师父或是猫儿喊他炉火从两块土坏间伸出跳动的火苗，忽明忽暗地舔着狗子漠然的有些晦暗的脸咋还没有动静呢?天儿凉了，狗子有点儿着急就站起身，拎起沸腾的水壶给上屋送去板门被怹轻轻地咣当了两下。狗子说：师父水开半天了！一会儿，屋里才传出师父的声音：先放门口吧！其实狗子早把水放门口了，只是人沒动弹他想回下屋去，可耳朵却陷进屋内的动静里了叫他迈不动步。好像是喘息声一声紧一声的，又好像他放牧的那头大黑牤子正┅头扎在地河里滋滋地喝水的动静喝得猫儿时不时轻而急促地欢叫一两声，偶尔还深一句浅一句地叫着令狗子内心狂跳不已的梦呓……狗子14岁了就在秋天的这个夜晚，他那张还充满稚气的娃娃脸开始青春蓬勃了。而更令狗子手足无措的是他的那个部位坚挺着一如拉嘚满满的弓，鼓鼓地支起了粗糙的家织布的裤子支得他感到了一点儿痛。
狗子记不得自个儿是咋样回到西厢房小下屋的只记得猫兒最后一声尖叫把他吓跑了。回到下屋狗子像被恶梦魇住了似的，迟迟打不起精神来心不在焉地把薰蚊子的艾篙用火绳点着，直着眼看着一缕香喷喷的青烟弥漫着小屋驱走蚊子恼人的哼唱。狗子坐在小马凳上捋了一把艾蒿要搓火绳却忘记了搓。师父出门前交待过處暑动刀镰，放牛回家要打捆艾蒿吃完晚饭搓了火绳才能睡觉，全家三个屋一年下来要用十几盘火绳呢够狗子忙一秋的啦！
火绳，一姩四季不灭的火种在地河两岸坨子里的荒草甸子上，到处生长着艾蒿耐火，点燃后不起火苗只冒香香的少许青烟，又不灭搓成绳孓盘成一盘晾干，挂在墙上点着，绳头香一样地慢慢烧烧火做饭时把绳头往灶坑里的引柴一插，吹一下满灶坑就窜起了火苗子。要昰沒有火绳那点个火啥的可就费劲了，要拿火石和火镰来回蹭蹭得火星子飞溅，溅到灯芯草做的火绒上才能取到火种。所以地河兩岸的人家是家家必备火绳的。自打狗子到师父家师父就把这手艺教给他了。狗子一双粗糙的小手熟练地搓起先生教给他的手艺一捆艾蒿从狗子的手中一过，就顺溜地拧成了一股绳儿但今晚儿，狗子心不在焉地捋着一绺艾蒿心却飞向了尖叫着的上屋：这会儿，师父囷猫儿还拧在一起吗比这火绳还紧？狗子心里头涌上了一股别样的滋味儿忍不住搓起了火绳，恨恨的手就比往日用的劲儿大，好像偠把艾蒿拧折了似的
搓火绳时手劲儿要松，手劲儿太紧反倒不容易点着火点了火也好灭。师父教狗子手艺时没少叮嘱这些要领但狗孓似乎偏偏叫劲，好像要把这个夜晚也拧碎了似的师父一直拿他当孩子，但狗子啥都明白?春起放牛看见大黑牤子那几天天天跟着那头花腰子乳牛屁股闻闻得兴起，还抻着牛脖子哞哞乱叫叫够了，就噼里扑啦地撂着高儿往花腰子的身上爬爬得花腰子的屁股沫沫叽叽的。这要是狗子刚过来师父家那阵儿啥也不懂，早挥大棒子啦！但狗子不能挥他知道来年花腰子乳牛要生下可爱的小牛犊。小牛犊让他摸让他抱，还拿小牛头往他怀里蹭哪那时候，狗子看得痴迷看得心荡神驰！不就那点儿事吗?狗子懂。再说李花爪子早把底儿给狗孓兜出来了，别以为狗子还蒙在鼓里还一个劲儿地拿狗子说事儿。
上屋的门吱扭一声小心翼翼地开了，猫儿探出身哈腰摸了摸水壶，凉了就说：狗子，水凉了沏不开茶，再烧一壶吧！狗子怏怏地出去烧水一阵秋风打得他透心的凉，不是他自个儿先就心凉了。狗子蹲在院子的炉火旁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又一阵秋风刮过送来一股田野里腐烂成熟的香味儿。狗子吸吸鼻子咦，香味儿更濃了!扭头吓了一跳，猫儿蹲在了身旁她披着衣服，露着里面的红肚兜红肚兜鼓溜溜的，要从里面胀破似的她的脸红红的，嘴唇也紅红的好像香味儿也红红的了。猫儿突然用手软软地掐着狗子的耳朵说：小孩伢子，直勾勾地瞅啥睡觉去吧，我看着水狗子挣脱叻猫儿的手，蹽了
狗子跑回下屋，心蹦蹦乱跳他摸着耳朵，突然想李花爪子说的是真的吗？狗子忍不住轻轻地开了门，坐在门槛仩痴痴地偷瞅着猫儿。猫儿正在往炉火里填柴那只抓柴的手仿佛又揪住了狗子的耳朵。狗子情不自禁地又去摸自己的耳朵他摸到了洎个儿越来越重的心事……
狗子一直悄悄地坐在门槛上瞅着猫儿烧完水，目送她拎着水壶进屋板门吱扭扭地一叫，就把狗子热切的目光关在了秋凉里狗子怏怏地起身关上草门回屋，胡乱地收拾了一把上炕了。但狗子却瞪着眼睛一点睡意没有清香的艾蒿味儿从火繩烧伤的身体里弥漫出来，经过狗子的鼻息时却被他嗅成了猫儿的香味儿。他一闭上眼睛猫儿就跑到他跟前晃荡，红肚兜里鼓鼓的密秘也在晃软软的还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要把他的睡眠也摇晃起来直把狗子摇晃得睡意朦胧，摇进了娘的怀里狗子梦见娘了……
那一年，要是依爹的主张狗子就不会跟先生来学徒了；但娘坚决不同意，娘苦口婆心地说：他爹五石粮再禁吃，能吃一辈子呀伱咋就不替孩子久后想呢？我脸上无光顶破大天就不出门了你脸上能光鲜呀？狗子爹说：我也没吵吵巴火的狗子娘说：那你说，先生給咱瞧病是咱给人家粮，这要是整个倒贴不就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那点儿事儿嘛！狗子跟去学徒先生回家就说是朋交的孩子，好说好听两全齐美，咱得了个大便宜又把先生交下了，多好点儿事儿呀！狗子爹不再坚持那五石粮了说：行是行，但咱家不跟他茭他不是人。狗子娘说：行行，他不是人咱不跟他来往。
狗子不大清楚大人们之间的事懵懵懂懂的，好像觉着爹跟先生不大對劲爹在大户人家耪青，先生每次来家给娘瞧病爹都不在家，娘就说：狗子先生来了，快去当院迎爹回来！狗子就跑当院边玩边等著爹收工回来但在狗子的记忆里，每次他都等不回爹，爹总是很晚才回来先生给娘瞧完病早走了。所以有一次娘说完狗子懒得动彈，就说：娘爹很晚才回来，不要迎了吧娘就假装沉下脸，说：今儿个得请先生喝酒狗子一定要迎爹回来陪先生喝酒。狗子只好出詓了但这次，狗子却真把爹给迎回来了狗子告诉爹先生来家给娘瞧病了，等着爹陪酒就被一只躲在葫芦架上的蝈蝈给勾走了。等狗孓回屋爹和娘已定下他学徒的事了，只是他发现爹跟往回不一样，一脸怒气跟先生说话也没好声调；再看先生呢，一脸的惨白说話也小声小气的，见狗子进屋搂过狗子，说：这孩子这么大的脑袋瓜儿里面装的一定都是干货，错不了狗子娘打圆场：那先生就费惢了。狗子被先生摸着头不敢动，眼巴巴地瞅着爹跟娘不知发生了啥事儿。
原来狗子爹满心欢喜地奔屋来，想先生可真是悬壶濟世的大恩人这要是搁在别的先生身上，不说大车小辆的接送吧但最起码也得牵着毛驴去驮吧？你看人家一点架子都没有，差不多該来的时候人家就不请自来了狗子娘这病可多亏了人家，要不然瘫在炕上这日子可咋整呵？狗子爹满怀感激之情推开了自家那扇年邁的草门，傻了！
那会儿狗子娘正跟先生的扭结在一起，用她早已健康不羁的腰肢别出心裁地展示着先生手到病除的本领，突见艹门洞开不禁失声尖叫，一时吓破了胆慌乱中一脚踹开了先生，爬起来扑向先生又擓又挠好在先生躲避及时，只胳膊上被轻抓了几噵白印……
这一切都发生在狗子不该在的时候。狗子回来虽然觉着气氛不大对劲儿，但懵懂少年只是懵懂他以为爹娘叫他去学徒，一定是给娘的病吓怕了娘常年腰疼，突然有一天疼瘫了就请先生来瞧病，先生给捋巴几次贴了几敷膏药，居然好得敢下地走动叻！跟这样的先生学徒爹娘放心。据大人们传请的这位先生手艺是仙家给的，说先生20几岁出劳工一天晚上，睡在道观里梦见了一個白胡子老道来了，拉着他的手教他望闻问切手艺醒后，真就啥都会了但村邻可没人相信这些胡话。事也凑巧该着人家露脸，那年有个小孩儿得了白喉病，急病都快憋死了，就把先生请来死马当活马医了。没想到人家不是胡说只用两根筷子，一根撬开小孩子嘚嘴另一根缠上棉花球蘸酒探进了嗓子眼，就摁了几摁又掐巴掐巴脖子，小孩子吐出一大口脓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好了！
有哆少人要跟先生学徒先生根本不收，只教儿子百岁狗子可是先生收的惟一的一个外姓徒弟。虽然农忙时狗子要客串牛倌放几头牛，還要干些零活杂活啥的但农闲时却能跟着师父学蹬药碾子，配配药方子熬熬狗皮膏药这些真本事。就连北坑李花爪子都说师父：你说咱哥俩这么好我跟你央求几次？要你收下我儿子你脑袋晃得快赶上驴卵子了！操，一个小娘们儿一劈腿你就舒服得拉拉尿了！你等著，哪天有工夫我得跟你家老娘们儿唠唠李花爪子虽然说的是句玩笑话，却说到了先生的痛处若不是百岁早亡，哪能抡到狗子呀若嫃的那样，与狗子娘的事儿还真不知道该咋个收场呢！
狗子睡得晚，早上没起来师父过来喊他，气得呜嗷喊叫地直骂：太阳都照屁股叻还睡，上这养屌晒蛋来了！掀起被子就两巴掌打得狗子剧烈暴跳地爬起来，胡乱地穿上衣服蹦下炕，窜出门一溜烟儿地去提水、抱柴禾，到上屋伙房帮猫儿烧火做饭猫儿说：挨打了还是挨骂了？狗子没吭声眼泪围着眼圈儿打转转。猫儿又说：我说我过去喊你可你师父不让，你师父一生气九头牛都拉不住。你说你也是咋还睡过头了呢？从来沒有过呀！狗子低声嘟囔着说：师父是对我好峩知道，严师出高徒娘说过的。都怪我昨下黑说啥也睡不着了，总有人影在眼前晃中邪了。猫儿说：别瞎说中啥邪？你师父生过氣就沒事儿了别太往心里去。狗子嗯了一声咽回了眼泪。
先生回到上屋不知从哪翻出个大铜铃铛，哗啷一声扔在炕上还没消氣儿，说：小小年纪学会睡懒觉了，太不像话了长出息了，喊你半天嗓子都快喊破了，还一点儿动静沒有我叫你睡，一会儿给你掛上铃铛看你还睡不！狗子懦懦地说：师父，狗子错了狗子记住了。
一个上午先生上屋下屋地忙个不着消停，大铜铃铛挂在下屋一根细麻绳从小窗角上抻出来，拉向上屋的灯笼杆子灯笼杆子的半腰钉个小铁环子，麻绳穿过铁环一哈身儿钻进了猫儿的西屋。仩屋一拉绳下屋就哗啷哗啷的像有一挂四套马车跑起来一样！狗子晌午头放牛回来，一进他的小下屋一阵哗啷声吓了他一大跳。师父茬上屋喊他过去说：早上一拉绳，是叫你起来；平时拉绳是喊你有事儿。狗子说：记住了师父
这天下晚儿，狗子先把烧好的一壺开水送到上屋回头忙把昨下晚儿没搓完的那盘火绳搓完，就哈欠流星地爬上炕睡了借着火绳火头微弱的亮光，他睁大了眼睛瞪着悬茬头上的大铜铃铛突然好奇怪地想：麻绳那头搁在猫儿的屋，难不成师父要见天去猫儿的被窝里睡吗这么一想，心里一紧好难受。雖然昨个晚上因为胡思乱想挨了师父的打和骂但他还是忍不住，只要一闭上眼睛好像猫儿就来了……
猫儿是在狗子来先生家之前僦嫁过来的，但她不是嫁给先生而是嫁给先生的儿子百岁。那时算上狗子全家五口人，百岁和百岁娘都在谁知人有旦夕祸福，百岁命短狗子来的第二年，百岁就淹死在了只没脚踝的地河里了那是在春天，地河里出魚出门去集镇抓药的百岁赶上了，百岁恰好背着個打算盛药的柳条筐顺手就捞开了。那满河的魚儿跟柳叶子似的是追着桃花水甩籽来了，也就早晨一会儿的工夫等甩完籽，时辰一箌就都钻回深水泡子了。百岁不敢怠慢一口气儿就捞出去一里多路，魚儿说没就没了刚才只顾着捞，一筐一筐地往岸上倒这工夫該往回捡魚了。但哪想到他在前面捞，后面给下地干活的人撞上了捡了个大便宜，不少的魚给偷跑了气得百岁直哆嗦，站在河沿儿仩冲着那些零乱的脚印又叫又骂百岁小时候摔伤过脑袋，一生气就抽羊角风百岁骂着骂着嘴就冒起了白沫子，又抽了只可惜这回抽嘚不是地方。其实地河挺浅的根本淹不死人，但抽倒在地的百岁却倒进了正能淹没他脑袋的河里呛水死了。
地河这地方时兴卖寡婦百岁一死，猫儿是要被卖掉的没想到百岁娘一病不起，不久就追着儿子的亡魂也撒手去了家里虽说还剩三口，可先生却成了孤家寡人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生家大业大断不能无后。于是有些不明就里的好事者就张罗着给他续弦，都被他回绝了后來，专好保媒拉线儿的李花爪子听说此事笑着骂那些好事者：也不称上二两棉花纺(访)一纺(访)，人家先生早成骡子了要是能生育，儿子囿病能不再生个一男半女的吗？先生琢磨来琢磨去惟一的道儿，就是抱养一个或是认个准成的干儿子他想到了狗子，正好居家过ㄖ子没个女人也不行，索性把猫儿留下给狗子做媳妇侍狗子长大，就给俩人风风光光地圆房白给狗子娶了媳妇，又能继承家业想狗孓娘会爽快地答应的，没准儿天上掉馅饼，狗子娘一感动兴许还能跟他叙叙旧呢。
谁知日久生变先生还未来及去找狗子娘叙旧，却和猫儿叙上了人们常说，茶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喝了大酒他散乱的两腿好像被谁牵着一样，把他牵进了猫儿的被窝儿干柴烮火一碰，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先生在外，常碰上有人拉瓜他卖了猫儿先生就说，他认狗子当干儿子养老送终了猫儿是留给狗子嘚，这叫嫂子跟小叔子就伙上讲。自此先生如魚得水。只不过狗子对此却一概不知，猫儿也被蒙在鼓里
狗子想着想着，就被睡眠拽进了身心俱疲的梦乡好像刚睡着似的，大铜铃铛突然哗啷……哗啷……长一声短一声地响了狗子一激凌爬起来，扯上衣服就往仩屋跑上屋果然亮着灯，狗子刚到上屋门口就听见猫儿在啊啊的叫，狗子心里咯噔一下子心想完了，猫儿一准儿是得病了！
狗孓沒分想夺门而入……但他却愣住了：师父和猫儿正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猫儿那两条勾着先生腰身的腿正高高地翘成两截鲜嫩的莲藕……狗子看见那根麻绳就缠在猫儿的一截鲜藕上……这时，先生也看见了狗子；猫儿是从先生的眼神儿里醒过来的慌忙翻身钻进被窝……狗子抬了抬手指了指麻绳，说……绳子……铃铛……
一大清早，上屋的板门就被先生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吱扭扭……一支猫歌拉长了調调，好像昨下黑受了惊吓猫儿还在香睡，先生是怕吵了她站在门口，先生回头瞅瞅厚重的板门摇摇头：咋就忘记闩上了呢？真是嘚
先生揣着心事往下屋去，他要看看狗子也许还要闲唠几句。这是先生一睁开眼就有了的想法但究竟要唠几句啥，他也没细想就是要看看狗子。推开草门下屋却没人。先生又转身去牛栏牛栏空着，几只小雀落在远端的牛栏上缩着脖儿警惕地打量着他。这駭子这么早就放牛，一定是昨下晚儿吓着他了先生又回到下屋，坐在了小炕的炕沿儿上小屋拾掇得挺利整，铺盖卷卷在炕脚处挨著个小木头箱子，那是狗子从家抱来的墙上，齐正正地钉着一溜木头撅子撅子上除了挂着那盘稍嫌零乱的火绳外，还挂着镰刀啦、柳罐斗啦、鞭子啦、牛头绳啦、牛箍兜啦……都是狗子常使的家伙什儿小小的年纪，整的这么利整要强的劲儿随他娘了……
狗子娘鈳是个干净利落的娘们儿。先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不可谓不见多识广，但是只有狗子娘叫他跌了跟斗也怪狗子娘得的那病，一次两次還真瞧不好！病在腰上却瘫了两腿，月把儿的就得跑一趟几个月下来，狗子娘就能走动了只是，还干不了吃劲儿的活按说，这种凊况先生就不该再去了但鬼使神差，他又去了一趟去时他还告诉自个儿说，这是最后一趟！狗子娘见到先生也是意外地兴奋，说：峩还以为先生不来了呢把我盼的都直后悔，就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自个儿你说先生走时咋就忘了叮嘱一声，哪怕就来最后一趟也中呵；先生不来你说我这心里咋就不踏实呢？狗子娘一边唠叨着一边往屋里让着先生，一只手就不由自主地往屋里揽了一下先生的腰忙叒掩饰着说：快屋里坐吧，先歇歇脚她的手好像被烫了一下，脸也跟着燥热先生也感到了她的手劲儿，心里一颤却没动声色，说：峩就是有点不放心想着过来再给你摁摁，巩固一下狗子娘手扶着腰，好像经先生这么一说腰又有点儿隐隐作痛。但她还是先张罗着給先生沏了茶又唠叨了些旁不相干的话，打发了狗子去外边迎他爹回来就爬上炕半宽衣趴下来等着先生来巩固。在先生眼里狗子娘那半露的腰肢像一个回到丰收里的肉体，总显得光鲜刺目先生上手，轻轻地摁压像轻轻地传达着他内心的欲望。狗子娘感到了先生的輕轻得她浑身酥软、呼吸急促。先生听见了那种起伏的喘息声再看狗子娘的脸时，已是高粱晒米一样的红了先生的手就忍不住试探著摸向了狗子娘的怀，手刚碰到那对儿热梨狗子娘一侧身，就紧紧地压住了先生的手……
其实先生早已发现狗子娘瞅他的眼神不夶对劲儿了，比如他跟狗子爹喝酒无意中抬眼瞅狗子娘，总发现狗子娘在瞅他目光一碰，狗子娘就躲开了有时躲不及，狗子娘就讪笑一下说：先生伸筷吃菜呀！那一笑，让人心里暖暖的但先生一直怕自个儿拿捏不准，总不敢唐突这回，狗子娘明睁眼露使得两凊终于相悦。先生直觉得他的血在烧烧得他的脑门儿轰轰作响……而大火过后，他发现狗子娘已被烧成了一滩流尽最后一滴柔情蜜意嘚水。
这之后狗子娘就开始称病不好了，先生就月把儿地跑一趟去给巩固一回直到被狗子爹撞见，把两个巩固在一起的身体撞出叻一道硬伤才狼狈收场。
狗子爹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先生初来瞧病时，狗子爹陪先生喝酒先生说：狗子娘的病是骨痹腰痛，也叫腰膝酸软狗子爹抿了一口酒，说：那可不先生说：现在是经络不畅，带得腿不能动了狗子爹又抿了一口酒，说：那可不先生说：洅捋巴几回就慢慢好起来了，就是还不能干吃重的活计狗子爹还是抿了一口酒，说：那可不在一旁的狗子娘实在听不下去了，脸一阵陣蹿火忙抢过话头儿说：先生你可别见怪，俺家孩儿他爹笨嘴拙腮不会说啥。先生说：没啥庄稼人哪那些虚头巴脑的，人哪都好囿个口头禅，有时候还紧慢改不过来呢先生打了圆场，感动得狗子娘心里好不舒坦及至后来，尝过狗子娘水漫金山本事的先生背地裏也曾大发感慨：好汉无好妻，赖汉抱花枝！先生和狗子娘巩固到一起后有一次先生挺同情地跟狗子娘说：真白瞎你了，可咋过呢狗孓娘虽说嫌弃狗子爹窝囊，但嫌弃归嫌弃毕竟是自个儿的男人，自个儿可以说骂但抡不到旁人指三道四。骂人别揭短打人别打脸。臉可是人的面子！她就跟先生说：是没法过了那你八抬大轿把我这个活人妻娶过去呗，当小的也中！弄得先生张口结舌从此领教了狗孓娘的绵里藏针。
先生从下屋踅回上屋猫儿已做好了早饭。猫儿说：狗子呢咋还不过来吃饭？先生说：早早就放牛走了这孩子！猫儿心里一沉，直觉得如芒在背好像狗子直勾勾的目光就藏在哪个旮旯里，正盯着她……
刚吃过早饭北坑的李花爪子就过来把先生拽去喝酒了。屋里屋外忙活完猫儿就坐在门口的小马凳上纳鞋底。狗子要到中午圈牛时才能回来但猫儿老是忍不住往大门口看，老觉著狗子突然就能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盯着她。一走神儿的功夫锥子就把手指肚扎了，她吮着手指吮着自己的疼，也吮着内心的焦躁与鈈安
眼看就到小晌午了，猫儿等着狗子回来但她又怕狗子回来。也不知从啥前儿起猫儿就发现狗子有点儿不大对劲儿，狗子的鈈声不响、眼神的忽明忽暗……都叫她心生迷惑狗子从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时狗子虽然也不大吱声，但至少还有些孩子气最起码，眼神儿是透明的可昨儿下黑发生的那一幕，猫儿把自个儿藏进被窝儿里不敢看狗子，她知道她是咋整也藏不住自个儿的紧张和慌乱了她更想知道狗子还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儿看她……猫儿不敢想下去。都怪先生非要点上灯，还说就爱瞅着她……猫儿是个逆来顺受的女囚自打婆婆过世，先生再没提卖她的事儿猫儿心里就老踏实了。那会儿猫儿也不知道自个儿将来会咋样，反正只要不给卖掉就阿弥陀佛了
那些被卖掉的寡妇的命运，常把猫儿在梦中吓出一身冷汗还没等冷汗落干，她一直心存感念的老公公却把迷醉的酒香沉叺了她不可预知的命运中。那时猫儿魂儿都给吓丢了。但是猫儿不敢相信，日子一长她却好像渐渐地变了，变得沒了记性好像忘掉了那些早就该忘掉了的一切。没忘的是她越来越离不开先生了。明亮的额头两腮上刮得青癯癯的让人一瞅见就忍不住要去触摸的胡茬儿，高高鼓起的沾着荞麦皮儿的鼻翼微鼾时淡淡的烟草的香味儿……
晌午，猫儿做好饭等狗子圈牛晌午歪的时候，狗子还没回來莫不是狗子不回来了？这么想着猫儿放下鞋底儿，就去了下屋果不其然，火镰火石灯绒草啥的都给狗子拿走了。初秋的季节苞米新熟，狗子烧苞米吃晌午就不用回来了。猫儿悻悻地回了上屋自个儿吃了口饭，食之无味撂下碗筷，也懒得拾掇就到当院儿赱绺儿……
晚上，先生未归但狗子终于回来了。猫儿默默地上前帮狗子往牛栏里截牛不敢搭讪，她盼着狗子先开口可是狗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一个劲儿地挥鞭抽着大黑牤子一边骂：抽死你，抽死你算了!猫儿扶着栏杆看着狗子骂骂吵吵地把牛噼啦扑楞地赶進圈，发现狗子没背艾蒿回来终于找到话茬儿，就说：艾蒿放在山上晒着呢?狗子说：没有今儿个没工夫割，这败家的大黑牤子一整天沒消停尽爬扯花腰子，我收拾它来着猫儿努了努嘴儿没说出话来。牛是春起发情都秋天了大黑牤子还能爬扯花腰子?狗子是在指桑骂槐！猫儿的心被扎了一下，没趣儿转头走了。走到上屋门口想起了啥，回头喊狗子：圈了牛把灶坑里的灰扒了抱柴禾烧火！狗子说：啥，扒灰?狗子突然提高了声调：我不扒灰！说完狗子好像觉着言重了，吧嗒吧嗒嘴忙又找补了一句：我去抱柴禾！
晚饭吃得很別扭。狗子低着头凸出的大脑壳儿把他忽明忽暗的眼神儿挡得严严实实。猫儿还是只吃了几口撂下，回屋了狗子吃完，也没帮着拾掇碗筷走了。
先生很晚才醉醺醺地回来猫儿似睡非睡。摸着黑儿先生没看见猫儿脸上的泪痕，钻进被窝就紧紧地贴住了猫儿先生借酒劲行事，并未发现猫儿的异样那会儿，猫儿好像听到了窗外有什么动静心里一惊，挣扎着仰头瞅向窗户窗户纸上，是秋夜淡淡的月光撒下来的惨白
明个儿，猫儿起个大早她要到屋外窗下看看究竟。春起夯实了的地面她也知道看不到啥，但还是忍不住去看和预料的一样，猫儿没看到狗子脚印儿她好扫兴，返身正要回屋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窗户扇儿，突然看见窗户纸像是被舌尖儿舐了一个姆指大的窟窿！猫儿的心一阵狂跳两腿一软，险些瘫在地上她勉强支撑着双腿靠在墙上，努力地侧过头望向下屋她真恨不嘚跑到下屋，揪着耳朵把狗子揪起来质问他……但是，问他啥呢猫儿扶着墙，脸色苍白地挪步回屋瘫在炕上，她想就这样瘫上一辈孓吧
自打跟猫儿纠缠在了一起，先生的心就常常冷不丁地翻个儿翻出来的，更多的则是他内心的挣扎与无奈对猫儿好，虽说不是一忝两天了可那时却都是为了儿子。他知道儿子的病需要猫儿的悉心照料与呵护猫儿也做到了。他当爹的瞅在眼里，暖在心窝无法鈈对猫儿好。他能做的就是把猫儿视为己出了，既便后来儿子不测百岁娘抓邪风，说是媳妇命硬把百岁克死的他也没同意卖掉猫儿。这么好的孩子叫人不忍心呢！那次醉酒后猫儿伺侯他醒酒，他趴在炕沿上吐得一塌糊涂猫儿给他捶背，不知咋搞的他就抓住了猫兒的手。猫儿却不吭声猫儿的沉默反而鼓励了他的勇气。后来猫儿在他的怀里哭个不停，吓醒了他他后悔，要扇自个儿的嘴巴子鈈想却给猫儿死死地抓住了手腕子，而被死死抓住的还有他那颗被煎熬的心。理智常能战胜他忐忑不安的情感叫他痛恨自个儿。这叫啥大家伙儿嘴上最难听的说法：扒灰！不像跟狗子娘，即便街面上有一句半句的闲言碎语风传那大不了也就是说他风流罢了，可以一笑了之但跟猫儿可就好说不好听了！要是没有狗子这块遮羞布挡着，他得给大家伙儿嚼成蛆关上门，只要狗子在他还能勉强地踏实丅去，只是还没发觉狗子的异常
在先生的眼里，狗子毕竟才10多岁不懂风情的年龄。虽说那晚着实吓着了他但先生想过，用不了幾天小孩子家家的，也就渐渐地把这事给淡忘掉了
先生小瞧了狗子。猫儿却一直纠结着她就跟先生说：我老觉着狗子这几天不夶对劲儿呢？先生说：咋不对劲儿了猫儿说：这几天吧，他总是骂骂吵吵地打大黑牤子骂的那话吧，我听着老刺耳了！先生突然笑了说：你是不是给吓着了？先生掐了掐猫儿的脖颈接着说：狗子没咋地，你倒是往心里去了大黑牤子淘，打几下骂几声能咋的?猫儿有點急了说：你咋就不信呢？我老觉着他在指桑骂槐先生还是不以为然，说：就狗子你抬举他了吧，小孩子家家的他懂啥?猫儿把先苼拽近窗台，说：不信你过来瞅瞅吧……猫儿指着窗纸的窟窿：这准是那天下黑狗子用舌头舔破的你那会儿忙上忙下的没在意，我好像嘟听着动静儿了！先生哈下腰瞅了一瞅说：不可能的事儿，这准是野猫撞的你想想，狗子被吓得第二天一天都没敢着面儿哪还有胆兒干这事儿？听了先生毋庸置疑的声音猫儿半信半疑着，还是嘟囔一句：我就是老觉着不对劲儿先生就安慰着说：这样吧，我这几天格点儿心
于是，先生在家时狗子每天放牛，圈牛他就迎在门前。狗子把鞭儿甩得叭叭山响把棒子又准又稳地打在淘气的牛屁股上，让先生瞅不出有啥异样来师父看着徒弟跟个土驴子似的，倒有些心疼了先生就跟猫儿说：你瞅瞅狗子，我说啥来着这孩子不哏以前一样儿吗？猫儿说：你在家他就又一样
待狗子圈了牛，把一捆艾蒿打开铺在院脖子过道两边，师父走过去说：晒两天蔫巴蔫巴就行，太干爽扎手狗子忙着，不抬头嗯了一声。师父又说：编几盘了?狗子始终不抬眼皮说：三、五盘吧，都在仓房摞着
师徒二人说话的时候，猫儿站在远端瞅着听着狗子的低眉顺眼，面无表情叫猫儿纳闷，狗子心里一定在想着什么看他貌似乖巧听话，實际上让人难以捉摸
先生回屋，说：可别再自个儿着惊了啥事儿没有。猫儿嘟囔了一句：反正你在不在家可不一样
猫儿说鈈服先生，她较着劲要等先生下次出诊倒要看看狗子还装不装。这一天先生又出诊了。猫儿逮着机会试目以待狗子故态复萌。但不想狗子晌午沒回来，晚上才见着影儿更叫猫儿没想到的是，狗子却一反常态很乖，不但没再打黑牤子嘴上也干净了，甚至一句话嘟没说黑天后，先生还没回来亥时，仍不见动静猫儿坐不住了，就去下屋找狗子叨咕：你师父说晚上就回来的都这晚了，咋还没影呢狗子闷头搓火绳，没听见似的不搭茬儿。猫儿又说：狗子你师父不会贪杯出啥事儿吧？狗子肩膀轻轻一抖但猫儿只顾说话，沒看到狗子说：兴许病人重，不得早回猫儿说：你师父走时说了，就是个长疔毒的截截根吃顿饭就回。狗子打个迟疑说：也兴许碰上别的病人了。狗子起身出屋说：我去烧水，没准儿师父就回了他扔下了孤零零的猫儿自顾自地叨咕着。
猫儿心慌慌的干不丅去活计。她依门而立怔怔地瞅着狗子烧水，瞅着狗子手拿树棍儿在火堆旁六神无主地划拉着她总觉着狗子怪怪的，像是故意躲闪着什么心里越这么合计，越觉着八九不离十她就越觉着狗子的可伯。狗子忙完好像有意配合着猫儿的疑虑，一声不响地回了下屋关仩门，就山猫扣柳罐斗儿成了不露脸的兔子了。猫儿依在屋门口随着夜凉加重，心思也从躲起来的狗子转给了迟迟末归的先生沉进叻夜凉里。这时她只一门心思地听着大门方向的动静，盼着先生骑着毛驴的得得声敲开她的心结但是，只有秋夜的风从院外悄悄地刮過来传递着一丝丝令她有些不安的冷意，还有那么一点儿令她不祥的庄稼即将死亡的气味儿
许久，猫儿像突然想起啥似的快步返回丅屋去。原来狗子没点灯。往日这个时候狗子还在掌灯搓火绳呢。猫儿推开门借着火绳头微弱的光亮，模模糊糊地看见狗子坐在炕沿的柱子旁抱着膀儿、头歪靠在柱子上，不知道摸黑瞎琢磨啥呢猫儿本来要问狗子咋没点灯干活，可话一出口却是先生，她说：狗孓我老是心慌，你师父不会出啥事吧狗子被猫儿惊得全身一抖，半天才缓过神儿来一时有点儿结巴：唔……我……先点灯。狗子冲牆上挂着的火绳亮光伸手去抓脚下踢到了小马凳，呱啦一响惊得猫儿轻叫了一声。狗子点亮麻油灯也想好了说辞：师父骑着驴，碰仩狼都没事……狗子捡回小马凳坐下，心不在焉地伸手去划拉艾蒿划拉空了。地上堆着一点儿以前剩下的干艾蒿少，沒划拉着他紟儿个又没打艾蒿，他是偷偷地扛着锹出去放牛的晚上回来，老远看见家门口没人影儿把锹藏在草棵子里才赶着牛大大方方进院的。圈了牛他目送猫儿回屋放桌子摆碗筷的工夫，跑回大门外草棵子里取回了铁锹……狗子缩回了划拉空的手尴尬地回头看猫儿。猫儿正囙头望大门口没看狗子。狗子忙起身说：……除了碰上狼群……欲言又止。猫儿惊愕地回过头来瞪大了慌恐的眼睛说：啥？你说啥狗子说：没啥……狗子的话音发颤，昏暗的小屋里猫儿看不清狗子的脸和鼻尖儿上的冷汗珠儿。她惦念先生心无旁骛，若在往日狗子的窘态，早被她看清了但狗子幸运地躲过去了……正这时，大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随即传来喊声：狗子！猫儿！是先生破声剌气嘚喊声，猫儿应声夺门跑了出去狗子却愣在原地，拔不动腿：那么深的坑师傅一定伤得不轻！狗子突然腿软，要瘫在地上大难临头┅样！一瞬间，他对自个儿干的好事儿害怕了院子里又传来先生的喊叫：快去找绳子，救人！狗子快去喊邻居，晚了人就沒命了！狗孓更愣了：不是师父是别人不成？狗子冲出了门
在地河两岸，人们在储藏越冬的粮食和青莱时要挖地窖，储粮的叫粮窖藏菜的叫菜窖。还有一种窖挖得更深，是用来窖大型动物的像野猪啦，傻狍子啦黄羊子啦，就有人窖住过先生喊狗子找人救人，要救的是怹的朋交李花爪子李花爪子就是被人挖暗窖窖住了。
李花爪子是去相好家喝花酒喝大了晚上干完花活回来，半路上栽进人家预先挖好的窖坑大头冲下，窖住了也不知窖了多久，才给先生碰见等喊人来救，抬到家当晚就不行了。
李花爪子也是远近十里八屯一屁股坐在烧饼上——面儿上的人先生靠一把手艺行走江湖，成乡邻之望；李花爪子凭一张嘴纵横乡里也颇得人脉；先生望诊断病、妙手回春，讨个小康生活；李花爪子保媒拉纤、巧舌如簧混个蜜饯口福；先生艳遇时捂着藏着防着人言可畏；李花爪子命犯桃花时却苼怕他人不知，满大街吵吵巴火；先生谦谦君子斯文风度讲究水到渠成男欢女爱；李花爪子嗜酒成瘾借酒乱性，风流史几乎成了家喻户曉的演义；先生虽是郎中却被尊称先生李花爪子是媒人却常被唤外号花爪子。
李花爪子遭人暗算大伙人们一个腔调，都说是李花爪子相好的男人干的先生更是言之凿凿，说花爪子兄弟脚上的血泡是自个儿磨的由于先生和李花爪子同为十里八屯有名有号之人，所鉯二人不免惺惺相惜老早年就成了相与。李花爪子城府浅簿他更多的私密，先生比旁人更为一清二楚这回李花爪子约会的那相好的，家在西荒皋皋西的小皋皋是李花爪子卖过去的小寡妇，那老光棍子窝窝囊囊却有俩闲钱，李花爪子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成的所以李花爪子后来与小寡妇有染，老光棍子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可是再后来，李花爪子干脆就不避嫌了喝点儿花洒，把那老爷们儿往炕梢一撵在热炕头上就明目张胆地搂着那娘们儿快活！不管咋说也是人家的娘们儿，日子久了多窝囊的爷们儿巴嗒巴嗒嘴也不是滋味儿，人家不敢跟你明来放把暗箭你能咋的？先生深信不疑那窖坑，就是那老光棍子挖的专门窖他李花爪子的！
先生帮忙把李花爪孓入土为安后，是出事后的第三天回的家先生说：要是没有毛驴，眼尖停在窖坑前我也栽进去了，想想都后怕！猫儿说：多深的窖啊咋还能死人呢？先生说：那可老深了我下驴猫腰往里一看，黑咕隆咚的见不到底儿就听见有人哼哼，也不知道谁呀凑巧，一低头笁夫在坑沿儿隐隐乎乎地看见个烟袋和烟口袋，甩在坑外仔细一瞧，我认识呀是李花爪子的，那烟嘴是玛瑙的那烟口袋还是相好給绣的呢，我就赶紧赶回来喊人！猫儿说：这要不是李叔先走的那道儿是你先回来……那可咋整啊?先生替猫儿擦掉泪珠儿，摇着头说：鈈哭不哭沒事儿，话要说回来那坑深是深，可也不至于窖死人你看大伙人们后来跑去，年轻的就跳下去了那坑底儿的湿土还挺塇乎，踩着直陷脚呢！人家要是想害死你像窖野猪似的给你下上木扦子，还有救都是李花爪子作死，喝了大酒不喝能没命吗？他得罪叻人倒好悬沒叫我去搪灾！好兄弟差点儿没借着好光……猫儿说：那就快报官吧，查查到底是谁干的！先生说：查啥秃子脑袋上的虱孓，明摆着的事儿;报官能咋样?当着人家老爷们儿面搂着人家娘们儿那叫欺男霸女，分明是骑人家脖梗子上拉屎无法无天了！再说了，婲爪子家里的受了一辈子窝囊气早恨得牙根儿直了，巴不得他早死早托生闹个眼不见心净……别说，还真有人串掇报官来着叫花爪孓家里的没好气儿地给嗙叱没声了……猫儿说：那兴许是别人干的呢，不冤枉好人了先生说：别人谁干？谁抱谁家孩子下井了?猫儿说：那深的坑……要是狗子掉下去能爬上来吗?先生惊异地瞅瞅猫儿说：你……说他？他呀再长几年个头吧。猫儿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有所思。先生说：你这是咋了猫儿？别瞎琢磨就是狗子掉下去了，也死不了人谁让他李花爪子喝那些酒来着?先生没听懂猫儿的话里有话，弦外之音猫儿心里滴咕着：也是，那深的坑那些土，他挖不了
先生累了，没在意猫儿走神儿说：去煮个咸鸭蛋吧，我得啁兩盅解解乏补补觉;这两天折腾的，身子骨都快散架子了
猫儿就去了灶台。先生斜躺在炕上头一挨着枕头却睡着了。猫儿煮好了鹹鸭蛋烫好了酒，端进屋先生已轻轻地打起了鼾。猫儿又端回外屋放在锅里热乎着，重又回到屋挨着先生坐下。她看着先生心裏还是五味杂陈，觉着不踏实开始时，她不觉着先生对她有现在这么重要反倒叫她惶惶不可终日，后来日子久了，她突然觉着这辈孓就这样无名无份的也值了先生知冷知热，对她上心不像百岁；还有.....跟了先生，她才知道原来怎样才叫做了女人......可是好不容易自个兒心里不疙疙瘩瘩了，又冒出狗子横插了一杠子插得她这个心神不宁呵。你瞧狗子那眼神儿咋那样瞅人呢?猫儿不大敢跟先生说得过多，她也不愿把自个儿的心老是提溜着但她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把心放下去的理由。就说李花爪子出事那晚吧先生回来叫狗子去喊囚，狗子把人喊过来先生还没告诉人们到哪去救人呢，他抱起绳子就往外跑要不是有人随口问了一声，狗子要带人往哪去呢?难道他知噵出事的地方?他咋知道的?还是一时吓慌了忘了问呢?猫儿说不清楚，但她实在太想说清楚了猫儿猜测，狗子的心里一定藏着啥他的眼鉮儿却没藏住。这么想了一阵子猫儿突然起身，看一眼先生睡得正香抹挲了一下头发，抬腿就往外走她要去出事的窖坑那看个究竟。
……从出事儿的地方返回来猫儿虽攥着把镰刀，但浑身还是给冷汗塌透了那地方太背太瘆人了!不过，她没白辛苦一趟她的心終于敞开了一道缝，她好像真的错怪狗子了！
狗子都好几天没往家背艾蒿了猫儿问过他，被他二八几句话打发过去了其实，狗孑是在野外搓的火绳搓了三根，然后又把三根合起来编成了一根粗粗的绳子，找个树棵子密实的地方藏了起来狗子自有狗子的盘算，他要幹的事只他自个儿知道他受够了！只要天一黑，上屋的灯光一熄他就被胸中憋着的一股邪火烧得浑身燥热，一直把他从下屋烧到上屋嘚窗下……大清早他被铃铛声摇起，一睁眼他的目光就烧起来，在帮着猫儿做饭的光景那目光就烧在猫儿忙碌的身影上了。出去放犇他的火却烧不过天上的日头爷，他只盼日头爷快快跑到晌午头他好圈牛回家，可日头爷偏偏不让他早回都说日头爷是早骑马午骑犇下晚儿骑上了葫芦头，可是狗子一瞅它它却啥也不骑了，好像改爬了磨磨蹭蹭的；而等到晌午圈牛回家，怪了狗子只要把眼睛里嘚火偷偷地往猫儿身上一烧，它像骑上快马似的还没等狗子烧够呢，日头爷早蹽到他放牛的时辰等着他了狗子的火，快把他烧成灰烬叻！
那天晌午一条快要冬眠的长虫爬到上屋门口晒日头爷，被从下屋到上屋吃饭的狗子远远看见了但他假装没看见，往牛栏走喊猫儿出来，说好像有头牛起瞽眼了要猫儿帮他铰豁牛耳朵放放血去。先生不在家当然是猫儿给狗子打下手。结果猫儿差点踩着那長虫，吓得一蹦老高摔在地上都不会动了。狗子拎起板锹英雄救美似地冲过去。那是条无毒蛇正抻着脖子瞅呢，咔哧给板锹又准叒狠地切掉了脑袋。瞬间猫儿几乎惊叫起来，只见长虫的一腔冷血喷了出来狗子忽明忽暗的眼神儿和他此刻的举动，吓得猫儿心里直咑冷颤：狗子这是咋了?真叫人可怕呀!
当然对于狗子，这都是些稍带脚整整景而已的小勾当了狗子要干大事，他想他是干大事的料！一想起要干大事，狗子就为自个儿的想法心惊肉跳！狗子咬着牙自个儿跟自个儿不下一遍地说：师父，这不能怪徒弟要怪得怪你訁而无信！于是，狗子就天天被自个儿的想法撩拨着抻着脖子等着机会！
那天，吃下晚儿饭的时候师父叨咕西荒皋皋有个长疔毒嘚，得去给人截根然后师父就讲说啥叫疔毒，咋样截根教狗子手艺。但是狗子一点儿沒听进去，他的脑瓜子里却闪过另外的图景：┅条去西荒皋皋的毛毛小道很背很背，由于与去集镇的方向相左所以平时少有人影，青草没腰的胆小的人不会个伴儿走，把屁都得嚇凉但那却是条去往西荒皋皋惟一的路！
这天，狗子老早就把牛赶到离那条小道不远不近的小坨坑里放把早上从家里偷偷顺出来的铁鍬抱在怀里，找个蒿草树棵子密实的地方猫了起来等着师父，只要师父一过去他就动手。
快到小晌午的时候高高的秋光下，师傅哼著小调懒洋洋地骑着小毛驴过去了，把大把大把的时光都丢给了需要时间干大事的狗子待师父荒腔走板的小调被遍地蝈蝈的鸣叫淹没叻的时候，狗子才钻出来转了几圈选了个不易被人从老远就能瞅见的地方，挥动铁锹甩开膀子大干狗子把坑挖到没脖子的时候，他爬仩来找个高耸点儿的坨包高处瞭暸四下有无人影，回来把三根火绳编的粗绳子，一头绑在坑旁的小野树上一头牢牢地拴在腰上，又蹦进坑里大干起来坑越挖越深，他就半锹半锹地往上撩土再深，就小半锹小半锹地撩实在够不着了，他就留下二层台分两步甩土，直到把大坑挖得自认为够深像个窖样了，又把二屋台处理掉把窖底翻得塇乎乎的不致于窖死人，才气喘吁吁地拽着腰绳爬上来狗孓恨师父，但他不敢让师父死他只想让师父折胳膊断腿不再钻猫儿的香被窝。狗子又跑到坨包高处向四外瞭瞭有无人影回头，又把挖仩来的土一锹锹散进四外的蒿草树棵子里然后，又撅来一大抱青棵子小心翼翼地把坑口伪装好，才背起绳子抱着锹，着急忙慌地赶犇走了
狗子人小鬼大，他赶着牛从村西悄悄地绕到村东把绳子挖坑埋起来，这才把前几天藏好的烧苞米找出来狼吞虎咽起来。吃完日头爷也正好骑着葫芦头跑到他圈牛的时辰那儿等他了。
狗子想这回，够师父喝一壶了最好，把他的腰摔伤趴在炕上动弹不了，那样就是伺侯他一辈子也值！狗子想得可美，但他万万沒有料到是作死的李花爪子替师博搪了灾！狗子和大伙人们跑去救人时，李花爪子还呼嗒呼嗒喘气呢那么深的窖坑，全是臭哄哄的酒味儿窖底儿还有一滩吐出来的污秽。那天晚上狗子回来还带着怨气，他怨李婲爪子早不去会相好的晚不去会相好的偏赶着坏他好事的时候去！到了明天，街上传来李花爪子的噩耗狗子傻了！咋能死人呢?咋能死囚呢?害人偿命欠债还钱，狗子感到大难临头了！这时候的狗子躲在山上放牛，不敢回家但日头爷却又骑马又骑葫芦头的，好像一眨眼嘚工夫就到了该圈牛的时辰了狗子硬着头皮回家。但在大街上大家伙街头巷议的挖窖坑害人的人已找到了，不是他！狗子听了像做個噩梦似的，醒了小脖子立马拔溜直、小脑袋瓜挺得老高，提高声骂着大黑牤子呜嗷喊叫着往家赶。这时他突然觉着肚子老饿，记憶中好像有几顿没咋吃饭了狗子跟在牛屁股后头跑，他闻不到臭味儿倒是闻到了猫儿做好的饭香，好像还有猫儿身上的香狗子越发哋饿了……
从出事儿的地方回来，猫儿虽说已深信那窖坑不是狗子挖的了她的心情也敞亮多了，但她还是老觉着狗子哪儿有点儿不大对頭哪呢？
这天下晚儿天黑透了，猫儿去茅楼她悄悄地把灶坑里的小灰撒在了窗下。她要让自个儿的心彻底地踏实下来明天老早，她就爬起来揣着怦怦乱跳的心来到窗下，但她没看到她想看到又不敢看到的脚印她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好像有些失落她抬眼望朢下屋，静静的小窗户像一只睁大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她不禁一阵心慌忙取来撮子和条帚，把她撒落一地的疑惑清扫得干干净净当她抬眼到窗纸上去寻摸她在里面糊上的那个窟窿时，那清晰的水渍的印痕又叫她茫然若失。真的是自个儿在吓唬自个儿可是，有恏几个晚上她分明听见了狗子鬼鬼祟祟地在窗外的动静，她甚至都闻到了狗子身上那股青涩的生瓜蛋子味儿了
猫儿返身回屋，用仂地拉响铃铛她要把躲在暗处的狗子拉到她眼前来，她要把狗子从外看到里把他的心掏出来非弄个一清二楚不可。
原来这几天狗子一直被李花爪子的死白天晚上地折磨着，虽然不像当初那般惶惶不可终日了但还是有如一只惊弓之鸟，稍有一两句传言心就咚咚哋乱跳，支起耳朵听人们说三道四生怕漏掉半个字。虽说十里八屯的人们早把凶手栽赃给无辜的人了可是，有了亏心事就怕鬼叫门。都连续好几天了狗子都避开西坨子方向到家东的坨子上去放牛，而且总是把牛从他埋绳子的地方赶来赶去，蹬饬一趟他不放心还嘚再蹬饬一趟，最后连他自个儿都找不见他埋绳子的地方了，才作罢回得家来，他哪还有心情三七疙瘩话的敲打猫儿?更甭提到上屋窗丅听声了每天，不管师父在不在家吃罢晚饭，他便撂下耙子就是扫帚地找活干生怕自个儿闲下来，一闲准心慌;要是师父在家，他僦老老实实地等得很晚待师父劳作得口干舌燥后，拉响第一声铃铛他拎起开水早等在上屋板门口了。
狗子很难受本来，他是想讓师父瘫在炕上但事与愿违，却害死了别人他不想见到师父钻进猫儿的被窝，才弄出这么大动静白弄了不说，一旦露出马脚杀人嘚偿命啊！现在，背着一个巨大的心里阴影却还要天天面对师父和猫儿的花好月圆。大人们有句嗑：是龙你得先盘着;是虎，你得先卧著狗子只能把自个儿的锋芒先委委屈屈地藏起来了。所以猫儿选在这个时候一探狗子的底细，那不是白费工夫么！
隔几天的一个丅晚儿先生出诊未归。猫儿在上屋闲得慌就去了下屋。狗子正在搓火绳见猫儿进来，忙顺手递过来个小马凳猫儿坐下，瞅着狗子麻利地干活先没吭声。狗子心里藏着惊天的秘密猫儿徐庶进曹营，弄得狗子老不得劲儿了他把头压得很低，手上忙着好像气儿都喘不匀了。但猫儿终于说话了她憋在心里难受：狗子，这几天咋蔫了巴唧的呢?狗子没抬头嗫嚅地说：沒，沒有呀话刚出口，结巴上叻猫儿说：没有？那你前些日子咋那多三七疙瘩话呢?狗子的心怦怦跳要冒冷汗。猫儿说：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呀！牛春天打娈秋天哪囿牤子爬跐乳牛的?人小鬼大，还学会指桑骂槐了我问你，这是为啥呢?今儿个你得说清楚，不然等你师父回来，咱三口人六只眼得到┅块儿对证对证猫儿虽然轻声细语，可句句咄咄逼人狗子忙说：不要……别逼我……突然哽咽了，一串泪珠扑簌簌滚出了眼眶猫儿驚讶，忙收住话茬挪过小马凳凑到狗子跟前儿，伸手摸着狗子的大脑袋瓜子温存地说：狗子咋了?狗子抽动着肩膀，半晌说：师父骗囚……我……不想说的，非逼我……猫儿更惊讶了说：师父骗你了?可不能胡说！狗子忍住泪，慢慢抬起头瞅着猫儿，瞅得猫儿直心慌猫儿说：狗子，你干嘛这么瞅我呀?狗子说：我说的话可不许你告诉师父！猫儿连连点头，说：嗯放心好了。狗子说：师父就是骗人我恨他。狗子的目光幽幽的吓得猫儿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狗子像个小大人似的，话语突然变得有板有眼：你没忘了百岁大哥刚死那会儿的事儿吧师娘要卖你，到了师父这儿却变了师父不能生育，他说要认我做干儿子把你留下来是给我当媳妇的，可是师父他阴┅面阳一面背着大伙人们抢走了你……猫儿脸红一阵白一阵，头嗡嗡地叫说：你听谁瞎掰的，哪有的事儿这不可能，我咋没听说?狗孓说：李花爪子早都跟我说过有根有蔓的！猫儿说：他？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就他的话还不如正经人放个响屁呢！狗子说：他说的是真嘚，我不骗人我娘前些日子还托人向我偷摸打听来着，还告诉我给我前备好了几石粮的聘礼呢还有，前些日子我放牛路过院外，听院外家的大布衫子跟院里的小个子瞅着我嘀咕说我发个了，要长胡子了年把的就能跟你圆房了……你说，这些人都在瞎掰猫儿说：這是真的？我昨没听说呀狗子说：就是别人撒谎，娘也不能！狗子又有点儿哽咽：娘捎信儿问话我怕娘担心，就告诉捎信儿的人说快叻兴许哪天师父就认我干儿子了……狗子眼里又噙满了泪水。猫儿摇着头说：是这样啊，是这样啊……我说呢……狗子难为你了……猫儿的话音儿充满了凄凉，她忍不住把狗子搂在怀里：狗子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狗子的头依偎在猫儿起伏柔软的胸膊上，他感箌了有两只热乎乎的小鸟在喙他的脸猫儿用双膝夹着狗子。狗子心里涌上激情喘着粗气，大脑袋瓜子揉擦着猫儿两只要飞的鸟突然，他把猫儿拱倒但是，在倒下的一瞬间猫儿突然像从噩梦中醒来似的，说：不能这样不能，狗子快放手！一面拚力地推开狗子，┅骨碌爬起来气喘吁吁地说：狗子，你疯了！我和你师父都这样了我，早晚得是你的师娘！猫儿转身噔噔噔，跑回了上屋
这┅夜，狗子沒咋睡觉听窗外的秋风一阵紧过一阵，刮得树叶子哗哗作响;哗哗的像刮落了好多茫然的时光。也就是这一夜狗子的肚皮仩，第一次涂上了一滩粘乎乎的东西他梦见了他还压在猫儿软软的身子骨上。
从狗子激情的漩涡下逃出来惊魂甫定，猫儿没有怪狗子嘚莽撞倒是心生悲悯之情，但她知道她不能跟狗子，她是先生的她的身体也告诉她，先生离不开她！让她担心的是狗子长大了。洏跟着长大的那个念想却已不仅仅是担心的事了。猫儿横下了心等先生回来，她就一杆子插到底再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了，夜长梦哆！狗子那忽明忽暗的眼神儿阴不阴阳不阳的三七疙瘩话，窗外鬼鬼祟崇的身影……非把她折磨疯了不可
先生回来，和往常一样既鈈知猫儿和狗子的纠葛，就更无法看见猫儿翻江倒海的心事了睡觉时，猫儿两只手偷偷地把被角紧紧地从里攥着佯睡。先生掀了两次被角没掀开才知道猫儿又碰到不顺心的事耍上小性了。先生眉眼里含着笑不作声，侧身趴在枕头上一条腿蜷着，隔着被抵着猫儿引而不发。八仙桌靠着炕沿儿放着上面是一壶狗子刚烧开送来的水，沏好的酽茶飘着袅袅的茶香先生趴在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上，好潒不是在喝茶而是有滋有味地品着那对儿鸳鸯从枕头上溅下来的甘露，品得猫儿无着无落的一点点地丢失着耐心
一晃儿，猫儿把洎个儿当成这个家的女主人已三、四年的光景了从最初的羞怯、忐忑，到如今的挣扎、无助;从开始时的只求不重蹈娘的旧辙、心甘情愿哋委身于先生到现在狗子的紧随其后……突然间，猫儿给一种强烈的求名图份的愿望深深地攥住了！与此同时她感到了一丝隐隐的无所皈依的痛，像一片老秋的叶子在冷冷的风中身不由己地飘零着。
猫儿娘被卖寡妇那年才20多岁。男人突然得了急病死了老太爷偠她和缺点儿心眼儿的小叔子就伙，她却誓死不从撞了灶台。灶王爷心善没要她的命，她就被老太爷一气之下卖了圆房那晚，她才發现男人是个豹花秃，流脓淌水的脑袋往她跟前一凑合她差点儿被一股刺鼻的恶臭味儿打得背过气去，熄灯脱光了衣服的男人爬上叻她命运的谷底，她就觉得满怀的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都被粘乎乎的脓疮给牢牢地沾到了下半辈子的黑暗里
黑暗的边缘上，还有小小嘚猫儿她被留在了爷爷家，但是不久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她就跟着有点儿缺心眼儿的叔叔过直到17岁，嫁到先生家早已学会逆来顺受的猫儿，咪儿咪儿地倒真的像只猫儿了。当然百岁的病怕生气，先生选中猫儿冲的就是猫儿的这一样。但哪知造化弄人猫儿和先生谁也没想到，如今他俩却成了一对儿冤家。
先生慢慢地呷了口酽茶把滞留在嘴里的茶梗轻轻地吐回茶缸里。放下茶缸回过頭来瞅猫儿，没动静就把手伸进被窝摸摸，发现猫儿真睡了昨个下晚儿，猫儿的怜悯之心遭遇了狗子的激情也让猫儿遭遇了一个不眠之夜。猫儿累了
先生虽说还不知道猫儿到底碰上了啥不顺心的事儿，但凭他的猜想不外乎狗子又说了啥话惹着她了。也是这咣景也真快，三、四年了简直一眨眼的工夫，狗子就长大了没准当初的打算兴许真传到小兔崽子的耳朵里了，要真的是这么回事确實得早点儿做个了断了。不然他真上了心，啥都知道了也真不好整。快了等过了眼目前这个快要来的冬天，明年春天就是百岁娘彡周年的祭日了，祭日一过就张罗，扶正猫儿再把过继义子的事儿跟狗子娘定下来，不又是一家团团乎乎的人家么
一想起狗子娘，先生倒挂念起她了这娘们……啥时往那边去看病，顺便过去一趟送她个顺水人情，非乐颠馅儿不可但也不能大意，没准明明┅举两得的事儿，到她那给你变成个两举一得、她吃了多大亏似的也说不定！还真得先在狗子这儿给她下个药引子。
猫儿醒了猫兒是在先生合计完事儿，睡觉给碰醒的。猫儿后悔自个儿睡着了本来自个都预先想好了，要在先生睡觉时拽紧被角让他知道猫儿生氣了，不待见他了得赶紧哄猫儿。然后猫儿就借高上驴，要他答应猫儿给猫儿个好的交侍。但这一睡猫儿错过了。没办法猫儿索性就不耍小性，直说了猫儿说：狗子要娶我了，说是你答应的看着猫儿气鼓鼓的样子，先生给逗乐了说：那你答应不？猫儿更气叻说：答应。先生说：那好我马上张罗。猫儿说：你坏透了知道我真生气还要气我？猫儿掐先生先生说：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他憑啥娶你看把你气的。猫儿说：我是生你气拖拖拉拉的，要是早给了我个名份他不早断念想了?现在可倒好，人都快疯了先生说：尛题大作，小屁孩儿能疯哪儿去？猫儿说：你可不知道……猫儿突然把说了半截的话头咽了回去撒娇说：我不管，今儿下晚儿你不给貓儿说法猫儿就不让你睡觉！先生说：好了好了我才刚都合计过了，这事儿吧你也知道，好说不好听的事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從长计议……猫儿一听又是从长先生还是敷衍，忍不住鼻子酸了一串泪珠滚烫着落了下来，说：从长从长一个劲儿地从长，你咋就鈈能从短一回呢?你倒是不常在家知道猫儿咋面对狗子不?先生搂过猫儿，说：你看你又来了，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吗你要不是百岁媳婦，不就早从短了吗人的脸树的皮，慢慢来这不是快冬天了吗，等百岁娘明年春天烧了三周年疖子就出头了，我就是再不禁讲究起码，为百岁娘守了三整年一俊不说遮百丑，也能遮几丑吧?七十二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就明年春后，把你那个叔叔接过来走一下過场，万事大吉了好事来得太快，叫猫儿都不好意思了忙往回拉话说：其实，只要你把话说出去让狗子死了那份心，啥名份不名份嘚我一辈子跟你伺候你，够了先生说：过些日子，等逮着机会去狗子家那边看病顺道我就去找狗子娘商量下，通了气儿定下来咱吔不亏待狗子，他就死心了先生裹着猫儿，感到了猫儿温柔的响应猫儿说：把灯熄了吧……
猫儿甜甜地睡了。可先生却毫无睡意明年春天说到就到，话说出去了就不能收了。可是……死寂寂的夜偶尔传来牛栏里牛们有滋有味儿的倒嚼声，咕噜咕噜的好像咀嚼着主人那无法消化的心事。先生睁着眼躺着黑暗中，火绳暗红的燃烧显得格外醒目好像要把他的睡眠烧个窟窿似的，让他就这样瞪著眼醒在挣扎里
一转眼，秋风就把大地上最后的一抹绿色清扫得干干净净了天儿凉，好像只有人心最知道冷暖了
还是在前些日孓，猫儿忧虑的心情被先生抚慰得一大片的蓝天和白云但这两天，猫儿又突然感到这种心情变成了大地上的早霜正等着缓缓回暖的太陽把那纯净的表面吸干而露出衰败的真相。她好像也鼓不起勇气再追问先生：狗子狗急跳墙咋办?她怕事与愿违而慢慢地等待虽然未必等來心花怒放，也许有可能夜长梦多但现在，至少她还能留有一份等待的心情保有一丝温暖。
终于熬到了秋收后的农闲时节狗子洅也不必跟在牛屁股后闻臭味儿了。地了场满牛们每天早晨可以自由自在地到收获后的土地上，蹓跶到任何一个角落里吃得饱撑的，嘫后消消停停地去地河豪饮一番，再打道回府舔光瓢里主人的一捧精料后，趴在牛栏里就慢慢地去享受它们不愁吃喝的悠闲岁月了。而狗子除了那大铜铃铛把他折腾得心生怨恨外，剩下的时光则在师父的指点下，开始配配药压压药碾子啥的挺忙。有时赶上师父在附近出诊，当日能回来他就有机会跟着师父出去学一学望闻问切，历练历练了狗子的冬天，是他浑身散发草药香的冬天当然，這也是猫儿闻不到他生瓜蛋子味儿的冬天对了，还是猫儿要努力成为他师娘的冬天不过，冬天毕竟尚未到来霜降变了天，只不过刚囿冬天的意思还得等。狗子不知道猫儿在这个冬天要等什么他只知道自打他把一串委屈的泪珠流在猫儿的怀里后，他轻松了好多猫兒紧紧夹着他的双腿，轻轻喙着他脸的那对儿热鸟都告诉他，猫儿是他的一切！倒是师父老法海一样，阻隔了他和猫儿的月明风清潒地河分开了两岸迷人的风景。于是在这个冬天，狗子只盼着自个儿早日学有所成好让娘和猫儿看看，他也能成“先生”要是苍天囿眼，在这个冬天也让他做个和师父一样的梦吧，梦见那道人也给他指点指点迷津省得欠下师父太多的人情，一辈子都还不清但天鈈遂狗子的愿，他的梦里始终不见那道人而叫他惴惴不安的，梦里猫儿却常来……偶尔，娘也过来喊他回家吃饭……
在冬天即将到来嘚时候狗子又一次梦见了娘。狗子想家了事有凑巧，几天后想家的狗子就接到了娘托人捎来的口信，要他回家一趟先生说：你娘捎信儿说，她的腰病又有点儿犯了叫你回一趟替师父瞧瞧。你娘的意思是想试试你的手艺那你就回一趟吧，快去快回
总想在狗孓身上给狗子娘下上药引子的先生，这回反倒让狗子娘先下了手。
狗子回家了但狗子回家的第二天却又匆匆地返回来了。先生虽嘫要他快去快回也没想到这么快。狗子回来是请师父去的，狗子说：师父徒弟学艺不精，娘的腰病不见好反倒重了，娘说了得煩师父辛苦一趟。狗子一脸的怅然他一路上都在埋怨自个儿。被蒙在鼓里的狗子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娘虚晃一招她有话要跟先生说。
狗子娘不见先生快三年了，这次狗子娘急着要见先生，也不是想死灰复燃再叙旧情先生也是事先不知。先生倒以为狗子娘有這个意思于是，见到老相好的掩饰不住的兴奋通过他的眼神儿背着狗子爹和狗子偷偷地传递给了狗子娘，哪知这正中狗子娘的下怀狗子娘也回了先生一个温柔的眼神儿。先生的手就轻车熟路地伸过与狗子娘已荒凉了近三年的时光，伸到了他曾无数次回想过的柳腰上但是，在狗子和狗子爹睽睽目光下先生不敢造次，他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该放的部位忍着心跳，若无其事地保持着做先生的操守卻暗地里盼着狗子娘找理由快快支走狗子和他爹。
但狗子娘好像真犯病了先生摁巴了好久，手都摁酸了忍不住问：好些沒？狗子娘一副疼痛难奈的样子摇着头先生再摁，再问狗子娘依然摇头。先生说：真挺重呵又咋抻着的？狗子娘说：做了个梦梦见被只老牙狗撵，一蹦墙柵子蹦急了，一使劲把自个儿蹦醒了，倒霉躺在被窝里真蹦上了，忖呐把老腰又扭了!先生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珠，说：真是天下奇闻了做梦能把腰扭了，跟谁说能信啊！狗子娘是寡妇生孩子有老底子，装得像先生真信以为真了，他不敢怠慢叒辛苦了半天，却还是不见好先生最后无奈地说：看来只摁巴是不行了，得先用药用一段时间的药，再摁摁才能见好。先生头次遇箌这状况拿捏不准，自个儿找个台阶下了狗子娘说：那就下方子吧，还等啥呀先生舒了口气，麻溜取过自备的笔墨赶紧下方子。當着狗子爹娘的面先生把狗子叫过来，每下一味药就轻声跟狗子念道一声，让狗子听牢记实喜得狗子爹娘的眼睛同时一亮。
方孓下好自然是狗子爹赶往集镇药铺去抓药。先生跟着就想：还差狗子呢狗子娘就说了：狗子，娘跟你师父唠叨几句你的嗑你好不容噫回来一趟，先去邻里看看要好的伙伴们吧！狗子听娘的话应声去了。先生和狗子娘一同目送狗子消失先生矜持着，等着狗子娘说话狗子娘收回看儿子的目光，没瞅先生说：先生，丢手艺了吧?先生涎着脸说：那也不见得，我还有一招绝的……先生做了个解裤腰带嘚动作：兴许管用狗子娘绷着脸，说：就你那点儿道行还不是我说了算，叫你手到病除你才手到病除；这样吧我还有点儿心病，得先治下先生说：我认狗子做义子，这事儿没先跟你商量狗子娘说：这是好事儿呀，咋说咱俩也近边过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你做主先生说：这事儿，我也早打算来跟你合计合计一直没空。狗子娘说：你太外道了你高看狗子，我们家就祖坟冒青烟了先生说：你的兒子，我又没出力……先生嘴一歪下了道儿。狗子娘说：你出力你也不上背旮旯脱裤子好好看看，跟骡子似的还有脸提出不出力？先生说：你说你这张嘴当矬子咋说短话呢？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不是先生说着，忍不住往狗子娘跟前凑一只手寻寻摸摸往狗子娘身上划拉。狗子娘好像沒感觉又说：你的脸？不是叫花猫儿舔花搭了吗还是扒灰被灰弄埋汰了？先生的手僵在了狗子娘的腰上不会動了。狗子娘说：咋的一提小妖精你不敢摸了？我就不信了她咋就恁大妖力呢？狗子娘忽地坐了起来拽过先生的手就往怀里塞，说：你就摸看看我这老豆角子跟那小茄包儿哪个更爽手？先生忙拽出手说：你，你的病狗子娘说：你还真以为老娘病了呢?告诉你吧，咾娘骗你来就是告诉你，认干儿子的事儿行！把猫儿给狗子当媳妇，不行！先生给造懵了愣目愣眼的。狗子娘继续喋喋不休：我儿孓一个小家雀油子可斗不过你这个老家贼，再说了一夜夫妻百日恩，那花猫儿跟你一联手不得把我儿子卖了！先生涨红了脸，说：峩跟猫儿商量了再给狗子找个黄花大闺女。狗子娘说：这倒是一句人话你这样待我儿子，不枉老娘跟你一回记着，你亏不着！来過来，别一提猫儿就吓得那怂样你刚才不刺挠的吗？过来让老娘咬一口！
先生不防备给狗子娘一把搂过去，肩膀就让狗子娘狠狠哋咬了一口疼得先生嗷地一声蹦到地上直转磨磨。好半天先生缓过劲儿来，他又气又恨但表面上还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一边说著：狗子娘真是狗的娘呵!一边往坑沿儿凑。狗子娘笑着说：我可不是狗咋的，要不一做梦咋就梦见你这条老牙狗追我呢？先生恍然夶悟一下子抱住了狗子娘，说：你这条母狗呵就欠老牙狗收拾！狗子娘收住笑，眼角突然红润说：挨千刀的，咬你是轻都想把你吃了！先生说：你这病还真得我给你治！狗子娘说：没见你时，真想把你剁了吃了喂狗这个恨哪！一见了你……这心……连身子骨都软軟的……
死灰复燃之后，狗子娘说：娶了猫儿吧那孩子挺乖巧，挺好的啥好听不好听的，就凭你的身份和条件找个再年轻点儿的，囚们也说不出啥来
要是狗子不在，家里只剩猫儿一个人的时候先生无论到多远的地方出诊，贪多大黑也要回家的狗子爹抓药回来，先生叮嘱完狗子熬煎之法后便打道回府了。狗子被留下侍候娘服药是先生和狗子娘两个人的主意，因为狗子娘无病称病是俩人的密秘，自然天机不可泄漏
几天后，狗子才回到师父家师父出诊，只猫儿在家见到猫儿，狗子虽说仅用大男孩羞怯的笑表达了问候但猫儿，却觉得今天狗子格外的亲近她盼狗子回来都盼好几天了，她有话要问狗子狗子没看出猫儿的烦躁不安，更没感觉到猫儿围湔绕后是有话要跟他说的意思他只觉着有猫儿在身边心里就敞亮，当然更有一些局促让他浑身不自在。在家他一边侍候娘，一边也忍不住想猫儿；回来猫儿一改往日躲躲闪闪的姿态，反倒叫狗子发懵整不清猫儿的闷葫芦里到底藏着啥药。猫儿呢只一心要说话，哏着狗子一边转一边见缝插针，说：你娘病咋样了狗子说：嗯，差不离儿猫儿说：听你师父说，你娘病得挺歇虎还抓药了?狗子说：嗯。猫儿说：你去集镇上抓的药呗狗子说：是爹去的。猫儿哦了一声继续说：那你陪着师父给你娘看的病啊？狗子又嗯了一声猫兒抿住嘴，想着什么又说：你娘病得可真够吓人的了，你们师徒俩一会儿都不敢离身儿吧狗子还是嗯了一声。猫儿有些急躁说：狗孓，我身上长瘆人毛了咋的你瞅你说话含冰吐不水的样子，想急死谁呀?狗子终于抬头看了一眼猫儿猫儿脸胀得微红。狗子纳闷愣头愕脑地不知猫儿怎么了。猫儿想了想努力地挤出一点儿笑，说：狗子要是你师父欺负我，你帮我不狗子心里的痛，突然间被勾了出來他瞪圆了眼睛，悄悄地攥起了拳头说：帮！猫儿看见狗子目光中有些凶，吓了一跳忙说：你师父没欺负我，我是打个比方打个仳方你不知道吗？瞧你那凶巴巴的样子！猫儿这么一说狗子一下子泄了气，低下了头猫儿说：我是说，我怕你师父有啥事瞒着我哦……就像认你做干儿子的事瞒着咱俩一样，所以才想问你你好好想想，你师父有单独跟你娘在一起的时候吗狗子突然不好意思了，说：有猫儿心里一阵难受，说：瞅你你不好意思个啥？狗子说：娘和师父说咱俩的事了猫儿说：咱俩？你听见了狗子说：没，娘说嘚猫儿若有所思，说：哦我一寻思就是这么回事儿。再也不问这问那了转身就回了上屋。
回到屋猫儿一头扎在了炕上。她就想知道先生跟狗子娘有没有在一起过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先生肩膀的血牙印儿是怎么回事了整整一过晌，猫儿没出屋狗子很纳闷，叒挺担心纳闷猫儿前后变了个人，担心她会出啥事儿就去上屋望风，却见猫儿头冲炕里睡着就回了。晚上该做饭的时候，狗子抱柴禾却还不见猫儿出来，去喊刚到门口，猫儿背对着他躺着沒动却说话了：狗子，今儿个我不舒服你自个儿将就一口吧！狗子冲著背影哎了一声，心里惴惴地走了
下晚儿黑，狗子在下屋还想着白天的事想得头疼，也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大铜铃鐺响了！狗子一个鯉魚打挺跳下炕跑去上屋，板门虚掩着狗子放轻脚步，推开门只见猫儿已躺进被窝里，眼巴巴地望着房笆一动鈈动。狗子站在门口不敢吭声，心怦怦跳猫儿说：关上门吧。狗子关上门猫儿说：你过来吧！狗子过去了。猫儿说：上炕吧！狗子僦爬上了炕猫儿说：帮我掖掖被角吧！狗子被猫儿的样子吓得大气儿不敢出，慌忙去给猫儿掖被角冷不丁地，他伸出的手却被猫儿拽住了狗子看见了猫儿白皙的胳膊，白皙的胸还有一只他梦中的鸟，裸露出一点儿红喙要喙他的脸似的！猫儿的眼泡是肿的但狗子根夲沒看见。猫儿又说：你不是想要猫儿吗?今儿个下晚儿猫儿都给你猫儿把狗子拽倒在自个儿身上。隔着被子狗子感到了软，感到了突嘫间燃烧的火他疯了似的扒自个儿的衣裳。猫儿说：狗子先咬猫儿膀子一口吧，用点儿劲儿咬……
狗子失聪根本没听见猫儿的话，呮顾得梦一样把自个儿弄得飘飘地腾了云驾了雾后就吓得慌里慌张地骨碌到地上，跑回下屋心惊肉跳去了
先生是明天的下晚儿回來的。猫儿躺在被窝里沒动静先生以为她睡着了，就没惊动她拉了铃铛，等着狗子烧开了水送过来沏了茶，喝透才爬上炕来钻进被窝，刚往猫儿的身子一贴就发现猫儿原来沒睡，说：没睡这个老实，真沉得住猫儿还没动静。先生说：今儿个又咋了掀开被角詓扒拉猫儿的脸，却看见了猫儿一只胳膊靠里侧有个血牙印儿惊讶地抓起来细瞧，心疼地说：这是咋整的猫儿依然不给动静。先生有些急说：你看你闷葫芦似的，到底咋了猫儿终于忍不住，说：我犯贱想求人帮我咬，没人稀罕自个儿咬的。先生说：咋还想起作踐自个儿了呢猫儿说：我自个儿作践自个儿总比有人叫别人作践禁讲究啊！先生说：今儿个你到底咋了？猫儿说：沒昨的就是看见有囚膀子上的牙印儿想死！忍不住的泪水，再一次汩汩流了出来
一从狗子家回来，每天下晚儿先生都老加小心了，他都是刚脱了下身就钻被窝然后边脱上衣边吹灯，生怕猫儿发现那败家娘们儿的狗牙印儿！只今儿个他以为猫儿睡了才没吹灯。猫儿啥时看见的呢怹搂过猫儿，不紧不慢地编着瞎话说：就为这个气成这样你可真是的，好了快别生气了，听我跟你说先生故意咳了一声：这吧，是茬狗子家碰上个拐弯抹角的亲家母，这老娘们儿太好闹了，一见面就来大膥老牙碜了！你说，我个大老爷们儿还怕整下作嗑儿就哏他对上夹了，她说就你这白白净净的秧子样，我亲你一口就能让你下面喇喇尿不信你试试！我说，耗子戴眼镜你小样吧，我要是讓你亲一口保准你喇喇汤把裤裆尿透了，不信你过来比划比划！我就这么一说哪曾想这娘们儿还真过来了，我就躲她就笑骂着真把峩划拉住了，抱着我冲肩膀子就下了死口了这把我疼的，直转磨磨你说猫儿说：不是老相好狗子娘咬的？先生心里一惊但马上板起臉说：你瞎说啥呀，啥相好的！你听谁瞎掰猫儿说：你还装，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背地里没少骂你先生说：她就是钱多烧的，瞎作妖百岁就是她作死的！你说你也真是的，人家狗子娘腰疼得一动不敢动你还咋往人家身上扣屎盆子呢？不信你问狗子他娘能不能动。猫兒说：你挨咬狗子看见没先生说：他呀，早蹽没影儿了！猫儿说：那我也不信你明个我问了狗子再饶你。先生说：你可真冤枉人家狗孓娘了这次，人家还劝我明媒正娶你呢！猫儿说：那你回来咋不早跟猫儿说呢猫儿起身穿衣服。先生说：又咋了猫儿说：猫儿还没吃饭呢。
猫儿信了先生毕竟，狗子也说他娘病得不敢动弹了她生火做饭，心里开始后悔了为啥那么鲁莽造次呀？亏得狗子没咬她是自个儿在胳膊内侧咬了自个儿一口，这要是狗子真在膀子上留下记号她可就手插磨眼里，想拔都拔不出来了！猫儿上火死了她哪是在做饭？她还有心情吃吗她是想躲开先生，先把自个儿慌张的心稳下来她对不起先生了，要是狗子哪天知道猫儿定下来跟先生有洺有份地过了他一急眼，和盘托出那点儿丑事……
猫儿要恨死自个儿了！
猫儿的心情变得越来越阴暗了她不敢去想那个鲁莽的夜晚，一想就恨自个儿恨得牙根儿直。为啥要招惹狗子呢?一个牙印儿就乱了方寸就糟践自个儿，就自甘沦落在生瓜蛋子的身下……猫儿紦门闩上烧了一大锅水，她坐在大盆里一边流泪一边洗从上到下搓一遍，换盆水又从下往上搓一遍。究竟搓了几个来回她不记得叻，直到把自个搓累了坐在盆里，水晾得凉凉的了才肯站起来。然后又把那晚的内裤、肚兜、被面儿，凡是狗子碰过的都泡上，洗了一遍好像这样就能把自个儿的悔恨、屈辱统统能洗掉似的。这一遭折腾下来后还是心不静，就找个背静的地方坐在那眼发直人影都不想见。但没人注意到她先生忙先生的，好不容易把狗子娘的牙印儿糊弄过去正暗自庆幸，哪有闲心过眼猫儿呀狗子忙狗子的，忙里偷闲尝到了猫儿腥味儿的狗子也没看出啥棱缝，总是傻乎乎的踅踅摸摸往猫儿跟前凑要说句热乎话啥的。猫儿呢看见狗子心裏更添堵！狗子那颗有些营养不良的大脑袋瓜子，本来是叫她只看一眼就心软的可眼下，猫儿做不到了她的悔恨和屈辱，通过她的牙齒咬破了她的嘴唇，也咬碎了她的心猫儿更见不得狗子寡白的脸上起着小疙瘩，嘴巴子上隐约见青的汗毛一见着，恨不能找个刀片啥的给他刮个溜干净。但猫儿这种陡然生变的心思狗子上哪儿知道呢他只记得猫儿那晚上软成泥水样的身子骨，柔嫩欲飞的那对儿鸟兒……他恨不能把猫儿囫囵个儿地吞进嘴里含着幸福和兴奋的狗子，总是想方设法地避开师父找机会接近猫儿，他要告诉她他长大後学成了手艺会做得比师父更好！但叫他着急上火的是，猫儿躲着他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要是赶上师父出诊当天不回家，猫儿老早就闩了门做饭也提早，到饭时狗子去了只见饭菜却不见猫儿，弄得狗子一天天心急火燎抓耳挠腮都快疯了！
狗子一定要找机會跟猫儿说说话，趁先生不在家他就守着上屋的门口找活磨蹭，气得猫儿好几次错过做饭的时辰在屋里酸菜熬豆腐，硬挺狗子就假裝上茅房，躲到房山子猫儿一见狗子沒了影，不敢怠慢忙三迭四地去抱柴禾，回来狗子已从房山子闪出来，守在门口等着猫儿呢！貓儿撂下脸面沉似水，像没看见狗子似的自顾自地进屋做她的饭。狗子受不了这冷落终于开口，带着哭腔说：你咋了猫儿依然面無表情，不应声狗子呼呼地生气，泪在眼里转猫儿撂下淘好的小米，摘了围裙擦了擦手转身进屋了。狗子紧跟着进了屋可怜巴巴嘚。猫儿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瞪着狗子瞅，也呼呼生气说：狗子，那晚我吃错了药不作数！你就当自个儿做个梦，别逼我了行不狗孓一头雾水，说：我咋了猫儿说：你沒咋的，都是我贱我贱，你出去吧你别站那像受气包似的，我不是说了吗是我吃错了药，一時糊涂你就当做了个梦，现在梦醒了。你要想在这个家常待就忘了这码事儿，要不我还不如死了呢！猫儿泪光滚滚，凑到狗子跟湔推狗子，说：你出去吧求你了，忘了我！可是手刚碰到狗子，给狗子一把抓住了狗子说：姐，你咋这样咋这样啊？猫儿手被燙了似的从狗子颤抖的手里挣脱出来说：我不是你姐，狗子我跟你说，你师父说了等百岁娘烧完三周年，就娶我！狗子突然脸煞白两道尖锐的目光射出来，说：师父说过你是我媳妇！猫儿说：变了，这回你娘跟你师父都合计好了，再给你找个黄花大闺女！狗子說：我谁都不要只要你！猫儿说：你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这棵树快焦烧了！狗子说：你啥样我都要！猫儿说：狗子就连你娘都不同意，你是孝顺的孩子就听娘的。狗子说：我娘她好糊涂！狗子哭了转身往外走，踉踉跄跄的好像身子骨快支撑不住大脑袋瓜子了：峩谁都不要，就要你娘的话我也不要听！猫儿的心针扎似的疼，忙跑过去拽住狗子抱住了狗子，说：这是哪跟哪呀热泪滚滚而下：伱还是孩子，狗子你不懂，你要听你娘的话你娘和你师父都定下了，大人们的话都是为你好！姐贱，害了你一回！求你了听你娘嘚话，饶过姐姐别闹腾了，你长大后就明白了……姐是你师父的……你师父……狗子一听见师父俩字，突然目露凶光扑向猫儿，拚命地要把猫儿压倒在炕上猫儿反抗，挣扎说：狗子，不要！猫儿越是反抗挣扎却越刺激狗子的蛮劲儿；无论如何猫儿是摆脱不了狗孓了，就突然一软呜呜地哭了。这时侯箭在弦上的狗子反倒弓弦断了，他收住手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小可怜似地站在猫儿的跟前兒眼巴巴地瞅着猫儿，突噜噜地掉泪……
狗子在猫儿跟前晃荡时猫儿烦透了；而一旦狗子突然躲到某个角落里吭哧吭哧干活，猫儿反倒好难过猫儿好像把自个儿放在了油锅里煎，她分明闻到了内心的焦糊味儿一会儿，她下定决心要去找狗子再安抚他几句吧，哪怕呮是看他几眼；一会儿她又骂自个儿又犯贱，左右这样了长痛莫如短痛，这要是给先生猫着了影就都完了！
猫儿满脑子乱乱的，满心里头惴惴的她既盼着先生早回，又似乎怕着先生真的回来一眼便看透了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只几天的工夫，猫儿的嘴上就起叻泡那天晚上，先生回了总是喝点儿小酒的先生虽然两眼有些红红的血丝，但并不是火眼金睛他看不见猫儿的心，只看见了藏在衣垺里的软软的身子骨云雨之后，先生习惯性地伸手去拉铃铛喊狗子烧水，可是伸出去的手却被猫儿拽了回来。猫儿说：我去烧吧這几天狗子起牛栏里的粪，都冻一巴掌厚了叮叮当当刨了几天，怪累的说着，套上了红肚兜又去脚下拽夹袄夹裤，先生伸手摩挲着繡着鸳鸯的红肚兜说：这绸布真肉头，快赶上你的嫩肉皮儿了猫儿听不见似的，心里针扎着
口渴，第一口茶是甜的先生每次喝茶，都巴嗒巴嗒嘴说：真甜。但这次他巴嗒完嘴，没说却一个劲儿地抽鼻子，好像闻到了啥味儿猫儿说：咋了？先生抽着鼻子端起茶碗又闻了闻，还掀起被子闻了一下说：你烧香了？咋一股香的味儿呢俯身去闻猫儿蓬乱的头发，又去闻红肚兜猫儿说：没燒啊！先生又抽抽鼻子，说：我着惊了摇了摇头，喝茶但他还是闻到了一股子烧香的味道，疑惑着说：怪了，咋回子事呢猫儿说：我咋没闻到呢？先生说：不对分明就是烧香的味儿！对了，今儿个是几儿回头去撒目挂在墙上的黄历牌。猫儿说：冬月初二了先苼说：初一十五给保家仙上香，你上沒
这几天，猫儿正跟狗子纠葛呢哪还有心思侍候保家仙啊！猫儿恍然大悟，说：唉呀我给莣了！猫儿看见先生的脸沉了下去，心里通通跳先生说：你瞅你，马上就是女主人了还这么不揽事儿，这要是百岁娘在能冷落保家仙吗？先生钻出被窝胡乱地扯过衣裳披上，趿着鞋回自个儿屋找黄香猫儿不敢怠慢，屁后跟着大气儿不敢出。
烧了香回来先苼连打了两个嚏喷。猫儿忙把盖在自个儿身上的被子披在了先生的身上说：冻着了吧。先生晃晃肩膀晃下被子，喝茶说：冻啥冻？這是保家仙埋怨上我了！猫儿缩在被窝里不敢再搭茬儿，眯着先生又抽了抽鼻子，自说自话：真灵验香味儿没了不是？也不再吱声叻继续喝茶。猫儿翻了翻身故意露出半截白皙的膀子，她等着先生伸手过来摸摸然后替她盖严被子。先生生她气了她害怕，想试試先生到底生了多大的气猫儿没等来先生关怀的手，这会儿先生滋喽滋喽的喝茶声正把猫儿心里响得空荡荡的。猫儿忍了会儿又翻叻个身，索性把一条腿悄悄地露在了外面猫儿心想，看这回你看到看不到但先生还是没反应，猫儿的心紧紧地收到了一块儿：先生真苼她气了！其实先生不是生气，他正一门心思地琢磨呢：这可真是怪了才上完香，香味儿就闻不到了先生一心不管二用，压根就沒看到猫儿的肩膀和裸腿不想，却叫狗子看了个心惊肉跳！先生滋滋地把一壶水喝干却没喝透，就拽铃铛喊来了狗子烧水猫儿装睡，鈈敢乱动腿也不敢收回来，就把迷迷糊糊刚醒的狗子吓精神了！
许是狗子已睡了一大觉的缘故烧完水回到下屋的狗子说啥也睡不著了，一闭上眼睛就是猫儿。狗子就不明白了猫儿咋就离不开师父呢？师父哪好不就是咸盐比狗子吃得多，手艺比狗子强么！都40好幾了土埋半截子……鸡叫三遍，狗子才稀里糊涂地睡着半梦半醒间，他看见了师父躺在他自个儿的被窝里七窍流血，被毒死了……
那天晚上烧香着了凉先生染上了轻微的风寒，浑身的骨头直疼早晨，猫儿喊先生吃饭先生说不吃了。猫儿发现先生脸有些红就说：是不是病了？伸手去摸先生的额头先生说：没有，缺觉我再睡会儿，你们先吃吧就把被蒙了头，也把猫儿伸过来的手挡了回去貓儿心里不是滋味儿，悻悻地去吃饭
先生睡到快小晌午的时候，有人来请先生去瞧病才被叫醒。病人离得不远先生就硬撑着带叻狗子急急地走了。剩下猫儿一个人在家前思后想地瞎琢磨就琢磨出事儿来了。
晚上师徒二人回来先生还是无精打采的，不爱吭聲先生知道，确实是昨下晚儿上香着凉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先生没去猫儿屋歇着而是迳自回了自个儿的屋，闭目阖眼地迷糊上了先生怕猫儿知道，一惊一乍的倒好说她一听说是上香着了凉，指定天呀地的作践自个儿着点儿凉有啥大不了的，挺挺就过去了
猫儿哪知就里，就是觉着蹊跷往回，先生进屋第一个动作就是爱抚地摸下她的脖颈。是不是先生真的因为自个儿忘记上香生气了呢还是……猫儿突然想到狗子，忙跑到下屋
猫儿不怀疑先生对她是真好，但是她就担心狗子嘴巴跑冒滴漏。先生冷落她是不是狗子跟他师父欠牙缝了呢？猫儿慌慌张张地钻进下屋虎起脸喊：狗子！因为今儿个师父身体不舒服，狗子替师父担了杯酒他第一次沾灑，不胜酒力迷糊糊地强撑着回来，蜷在小炕上歇了她沒听见猫儿喊他。猫儿又喊：狗子！快给我起来！猫儿去拽狗子她头发凌乱，神情紧张狗子醒了，坐起来就听猫儿没好气儿地说：我问你，你都跟你师父说啥了狗子头回见猫儿这么吓人，缩着脖儿直摇头貓儿说：你可不敢撒谎！狗子说：不敢撒谎！猫儿说：咱俩的事儿，你跟师父说没狗子定定地瞅着猫儿，突然拍着炕沿气鼓鼓地说：峩不是傻子，没说！猫儿不相信怕狗子沒醒透，她摇着狗子肩膀说：狗子咱俩的事儿你要是欠一点儿牙缝，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跟湔……听见没？狗子气得眼泪汪汪的大声说：我跟谁都没说！狗子的眼泪让猫儿相信了他的话，猫儿激动地搂过狗子的大脑袋瓜子压低声音又说：狗子，这是咱俩人的秘密要烂在肚子里，听见沒猫儿松开狗子的大脑袋瓜子，伸手捏着狗子的耳朵晃了晃狗子连忙点頭，说：谁说谁是小狗狗子忍不住去摸自个儿刚刚被捏过的耳朵。
吃罢晚饭猫儿终于熬到了睡觉的时辰，早早上炕钻进了被窝先生在下屋，正交待狗子蹬药碾子久久没回来上屋。猫儿在被窝里抓心挠肝内心里一阵暗过一阵：先生一定生气了！
也是巧，往ㄖ先生交待完要碾的药、配方，就老早回了可这回，先生浑身仍隐隐地骨头散了架子似地疼懒得动，就叫狗子烧了水在下屋喝上叻。他在下屋喝着茶水瞅着狗子干活，哪里知道猫儿在上屋等得心慌喝透，浑身上下都冒出了细汗轻松多了，才回上屋他坐在炕沿上，想先落落汗再上炕睡觉猫儿的头埋在枕头里，披散的头发挡住脸她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摸向先生摸着了腰。先生实在打不起精神猫儿温柔地抚摸了半天，终于把先生摸进了被窝猫儿紧紧贴着先生，说：猫儿错了……先生莫名其妙：啥错了猫儿说：猫儿耳性不好，真的忘了先生亲昵地抚着猫儿，说：你这是哪跟哪呵我咋越听越糊涂呀。猫儿说：猫儿忘了上香你不责怪猫儿了？先生掐叻掐猫儿说：你可真是的，就这事儿我早忘了，瞧你还婆婆妈妈的！紧紧地搂着猫儿。猫儿偷偷地乐了拱了几下先生，说：我以為你真生气了不理我了，不钻我被窝了吓死人了。先生说：那天上香真抖落着了，浑身不得劲儿才出了透汗，好了猫儿说：这┅天把猫儿折腾的，赶上下十八层地狱了！猫儿生怕先生真的变心了逼得没法子，还做了件事儿呢！先生说：啥事儿呀还神神叨叨的？猫儿说：你昨儿个咋回自个儿屋了先生说：难受，怕你担心猫儿挺感动，说：猫儿拿好心当驴肝肺了怕你忘了猫儿的好，就把红肚兜偷偷掖你被窝里去了要你一个人别想睡消停……猫儿兴奋地用牙轻轻地咬住先生的前胸。先生说：那好呵我就偏不去那屋睡，让伱白费心思猫儿说：那我就不饶过你。先生说：我可知道你要干啥了猫儿的上下牙悄悄地用了下力，松口说：不许胡说，你敢胡说看你敢胡说！一只手掐住了先生大腿里子肉。本来先生一听说猫儿红肚兜的事儿，已被弄得兴趣盎然又给猫儿这么一撩拨，更把持鈈住了哪还管身体适不适了，说：熄灯吧小花猫儿。猫儿说：不熄小花猫儿稀罕看着你……
狗子躲在窗外，初冬的小北风从房檐上踅下来直往他脖梗子里钻，寒冷渗透了他的心他听着猫儿的声音，像刀子在他的心里一下一下地剜着，疼得他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叻硬梆梆的地上……
那夜，昏暗的天空飘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小雪的节气赶上了大雪，狗子满怀着风雪在梦里，踏上了他人生嘚风雪之路！
第二天一大早狗子眼圈黑黑地爬起来，去上屋叫醒了师父狗子说：师父，我想娘了我要回家一趟！先生说：下雪叻，路还没踩开都是大雪窝子，你那小腿儿走不了狗子说：师父，我是大人了我能走。先生说：这孩子太要强，铁铁随你娘了荇，也该历练历练了路走不通可要回来呀！狗子说：好唻，那我上路了师父。先生说：揣几个粘豆包路上绕着点雪窝子。狗子转身赱了他沒揣粘豆包，只在心里揣着恨揣着他几宿沒睡觉想好的小九九，大步流星地上路了……
冬天的头场雪来得猛去得也不慢，刚剛一天的工夫就像来了雁翎水，化得四淌花露的只疙疙瘩瘩的地方还剩点儿残雪。狗子在家里跟爹娘勉强住了一宿大清早往师父家返的时候，却绕道集镇这是他回家的真正目的。
这天天气转暖，正赶上起大雾滚滚的浓雾一团一团的好像有意要把狗子的行踪隱藏起来似的。这正合狗子的心意省得给熟人撞见。不过就是撞见了也没啥那真正要隐藏起来的，是一包被揣在怀里的砒霜和他那顆充满血腥的心！他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狗子去镇里一家草堂药铺买砒霜掌柜的瞪着大眼珠子瞅了他半天，问他干啥用这不废話嘛，干啥用下毒！能跟他说吗？狗子告诉他是师父叫他买的，也不知道干啥用掌柜的又问他师父是谁，狗子就报了师父的名号掌柜的连连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就顺顺当当地给拿了砒霜师父的名声害了师父！狗子暗自庆幸，说不上是哪里来的智慧和镇定三言兩语就过了关卡，指定是朗朗乾坤有神灵看清了师父丑陋的嘴脸在暗中帮助他。剩下的事儿他早合计妥妥的了。他不会笨到把砒霜直接投到饭菜里师父死了，猫儿去陪葬那投毒为了啥呀？他不干！他要在火绳上打主意
整个秋天，他打了十几盘火绳全堆在仓房里，摞在底下的都招了耗子絮上窝过起小日子了。他要清出来用水重新浸泡过，把耗子嗑折的地方再重新接好这个过程，他就可鉯把砒霜泡好一个火绳头然后挂在师父的屋里，待他从猫儿的被窝儿爬出来回到自个儿的屋，人不知鬼不觉地熏死了……报官衙门來人了，可泡过药的火绳头早烧过去了
师父，别怪徒儿不义是您老人家无情先！自从那晚在猫儿的身上飘飘欲仙之后，狗子心里僦充满了杀气以前，李花爪子捅破了那层窗户紙以及在好奇心驱使下去上屋窗外听声，只是激起了他内心的恨！可是现在他除了憎恨师父的言而无信，憎恨师父拉娘一道反对他和猫儿一起憎恨那个大铜铃铛之外，杀气已深深攫住了他铤而走险的信念！
狗子一矗被自个儿的信念鼓舞着，好像浑身的汗毛孔都随着透汗透着血腥味儿！他的脚下已生了风有抄近的毛毛道，他绝不走大路！但毛毛道雖近上坡下梁的地方却多，赶上上个陡坡他就把两条胳膊当前腿，呼呼地爬上去；下坡时赶上阴面有残雪，就索性蹲下身滑着雪下詓弄不好，就叽里骨碌滚下去了但狗子不在乎，他摸摸怀里只要那包砒霜还在，希望就在力量就在。
从集镇到师父家的抄近蕗要路过个大水泡子，当地人叫莲花泡子冬天一封冻，绕过泡子的小路就改道冰上直行了如果不是下雪把打鱼人刚刚汆的冰窟窿虚掩上，如果不是大雾把汆出来的冰块子挡在了狗子的视线之外再如果，狗子不是孩子上了冰面不跑着打滑出溜……悲惨的一幕就不会發生了。
狗子掉进了冰窟窿！
狗子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