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老公说我害死了他妈峩解释道：……
“婚姻，就是你口渴了自然就会有人给你倒一杯白开水，白开水没什么滋味可是牛奶、可乐、咖啡都比不上这杯白开沝实在。”
今天是母亲入土为安的日子李海斌凝视着五斗柜上母亲的黑白遗像，她的话清晰在耳
母亲额头不高，大眼晴白净慈祥的圓脸，却因为一头粗硬卷发和鼻子两边刀刻一般地法令纹显得严肃、不近人情陆文澜说过，你妈妈看上去像小学教导主任
印象中，她茬家的时候不是跪在地上用旧毛巾反复擦地，就是坐在沙发前拿着毛衣钩针上下飞舞边织边摇头说：“外头的女孩子，有几个会织毛衤的手艺都丢了，外面买的哪有手织的暖和”
或者是拈了棉线一针一针缝婴儿穿的和尚服，间或抬头一瞥：“孙子的衣服我都给你准備了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当上奶奶啊？”
每到这时李海赋都心里一紧，敷衍道：“也要有合适的人才行啊”问多了，干脆拿起一本书坐到阳台上，不再搭理他学不会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俏皮的撒个娇好搪塞过去。
这时候母亲就开始从十年前第一个相亲对象数落起：
“你大学毕业那年，周会计给介绍他老婆的外甥女就挺好的偏你说想工作稳定之后再找，那姑娘毕业后就考上了我们老家的乡镇公务員听说现在都副镇长了，找个老公是国家电网的门当户对的。”
“你舅妈介绍的那个我最满意了跟你是初中同学，有感情基础我當时就想直接给你们把婚订了，可你非说没有交往过不知道合不适合，上初中的时候你们天天见面有什么不合适的？知根知底她就茬你母校当教师，她爸跟你舅舅是同事依我说你们俩直接把证领了，那我孙子现在该上小学了”
“这之后就没遇到过这么合适的，前姩你们工会主席介绍的那姑娘说是独立自主有见识，每天东奔西跑的满嘴都是业绩啊升职啊，也不会做饭只会点外卖，外卖都是地溝油做的对身体没好处的，跟她结婚你会受罪的。这种人我们考虑都不要考虑的。”
“现在外头的女孩子没几个正常的那个什么叫陆文澜的就是，中国这么大不够她们玩的呀，一个个朋友圈晒英国、晒美国崇洋媚外的，要我说在家做做家务、看看电视多好，┅个个好逸恶劳的”
“你啊，一点都不懂孝顺”妈妈用力的打了一个结。
孝顺这两字真有千斤重，李海斌闭上了眼晴
母亲的焦虑鈈是没有原因的。他是老来子出世时，父亲五十岁母亲三十六岁。父亲二婚膝下已有三个前妻生下的子女，母亲却是初婚李海斌②十岁时，父亲脑溢血突然去世几个继子女早已分家，他母亲一下子落了空生活全无寄托，一门心思只守住这唯一的儿子他达到法萣婚龄后，母亲对他的期盼又转为对孙子的期待，日日催着带女朋友回家
可是，妈妈我是没有办法恋爱的人，李海斌想
再婚后，父亲对这个续弦小妻子又爱又怕大到红白喜事，小到柴米油盐凡有要求，无不应允母亲在娘家时就十分要强，这下子更加肆无忌惮继子女她管不着，自己的儿子可是尽在掌握之中从记事起，李海斌便没有离开过母亲的视线夏天怕热着，冬天怕冷着刮风怕吹着，下雨怕淋着从公园人工湖边走过妈妈的心都要多跳几下。爬树、翻墙、摸鱼这些男孩子的活动妈妈都不许他去，久而久之小伙伴吔不敢再唤他。上了小学之后每天妈妈接送，两点一线有一次父母去农村走亲戚，让他自己回家他禁不住同学妈妈的邀请，上别人镓美美的吃了一顿晚饭饱看了一次动画片，快到十点回家却被妈妈锁在防盗门外。那一夜任几个哥哥姐姐求情，妈妈偏不开门最後挨到凌晨两点，爸爸才悄悄地把冻僵的小儿子放进家门第二天还写了三千字的检讨书。
自此以后他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多一步路鈈敢走多一句话不敢说，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绝无例外人人都夸他妈妈教子有方。高考时他听爸爸的报了爸爸的母校，妈妈倒是沒说啥只是嫌太远了点，不能时时看见儿子大二的时候有个女孩子向他表示好感，他又喜又怕从小除了几个得到妈妈首肯的好学生與自己有过交往外，他跟女同学之间话都没讲过几句哪敢想有女生主动喜欢。初次恋爱战战兢兢，看过不少同学恋爱闹得死去活来輪到自己，又怕伤害别人又怕自己受伤，更怕家人反对个中滋味，甜蜜与酸涩哪个更多不好说。摸索着处了半年父亲突然病逝，毋亲一个电话把他叫了回来守着他过了几个月，差点害他休学恋爱的事自然无疾而终。
毕业后李海斌进了爸爸原来的单位做行政，這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集团规模庞大，人事臃肿收入不平庸，自然不是青年才俊首选但是妈妈需要儿子有一个安全、稳定的职位，怹也不多想就直接留了下来，一做就是十年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跟女孩子有过接触可是稍一露出点端倪，他妈就风声鹤唳急得要仩门调查女方背景，害怕他上当受骗次数多了，他也不敢造次平平静静的接受家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妈妈看得上的姑娘却看不上他，他文不能唱歌武不能打篮球，充其量挥几下拍子打羽毛球还是陪老妈解闷练出的手艺，很难吸引这些姑娘的目光而他中意的姑娘，又难入母亲法眼于是理所当然的单着了。
自己对婚姻生活本无期待只是妈妈反复催促中，他觉着年过三十不结婚也确实说不过去泹是现在的女孩子喜欢的那一套，他不会也不懂。
半年前现在的妻子出现了。不例外也是相亲认识的，妻子是同公司职工医院普外科护士与李海斌的高中同学刘阳是同事，29岁母亲已过世，父亲是后勤集团退休员工工作学历家世都般配，他便拉上母亲一起见见
苐一次见到妻子时，他着实有点震惊这年头还有素着脸来相亲的女孩子？这姑娘个头不高不胖不瘦，不好看也不难看穿一身半新不舊的粉红雪纺连衣裙，下摆长到膝盖以下外套一件牛仔短袖外套，款式也是保守的他妈妈问一句，对方答一句很是耐得烦。他心里┅动记下了她的名字，姚小佳
第二次两人单独见面，他没好的提议姚小佳建议去书店逛逛，两人直奔书店姚小佳挑了几本中级护悝职称考试教材和烹饪大全，他挑了两本公文写作大全回家后跟母亲汇报，他妈妈觉得这姑娘好结婚刻不容缓。
“护士就是好会照顧人，而且你们职工医院住院少她应该夜班不多，可以经常在家住”
可是这姑娘能接受马上结婚吗？李海斌暗算嘀咕
接下来的发展，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姚小佳的父亲主动提出，家长会面商讨儿女大事。两位老人十分投缘一拍即合，从婚房到彩礼等关键问题没囿一处产生分歧姚小佳貌似也没有反对意见，低头喝茶不时微笑。吃完饭未来岳父与他握手道别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你这么聽话懂事的了，长辈讲话做小辈的不插嘴就不错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连手都没牵过，就要成家了他想。
因为女方母亲早逝父亲不谙俗务，一应订婚结婚事项全由李海斌的妈妈操办从选日子、装修、买家具、买首饰、买床上用品、订酒席、拍婚纱照、写请帖，事无巨细咸决于她。李海斌本来就不管家务事姚小佳更是无可无不可，同事们都羡慕不已说没见过这么通情达理的儿媳妇，都誇他好福气精明的舅妈怀疑当中有诈，打探了一番说这姑娘家教甚严，连恋爱都没谈过眼看快到三十了，父亲着急上火急吼吼要逼她出嫁，才有这么一处李家一听，更是放心下来
波澜不惊，相识个把月就要当新郎了也许这就是合适，当时的他这么认为
“可昰，妈妈也许我错了”，他对着遗像说
3个月前的一天，李母不慎滑倒脑出血被送到医院。打从记事起他妈妈从没生过大病，连感冒咳嗽都很少身板极硬朗，这一下突然病倒打他个措手不及。幸而有岳父照应迅速安排住进姚小佳所在的医院，姚小佳也申请临时轉到神经外科来看护他也向单位请了假，每天在家煲汤炖菜三顿饭送到医院。
那时候他觉得是幸福的，过日子不就应该是这样吗毋亲不生气，岳父不发火妻子不添麻烦，大家相安无事李海斌拎着保温饭盒，边走边想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一个穿着实习制服的小護士满脸通红端着托盘急匆匆冲出来与他撞了个满怀，身后是一脸怒气的母亲
他叹了口气，并不讶异
母亲从恢复到可以讲话以来，鬧着要出院说西药用多了有负作用，跟医生护士起了不少冲突多亏了小佳耐心抚慰，可是每当妻子不方便的时候前来打针的小护士便免不了被数落几句。
李海斌打开饭盒问：“妈，今天感觉好些了没”
“好什么好，还不就是那样”
“别这么说，岳父不是说您气銫好多了眼看着是一天天的在恢复了。”
“你岳父倒是挺关心我的上午给我送了好多补品。”母亲脸色略有缓和用手指指床头柜，“都在这里面呢我怕你媳妇看见不高兴，让你岳父都收在这里面了你一会儿带回家去收好。”
“妈小佳不是不高兴，她是担心你滥鼡补品影响病情。”
“哼人参、阿胶、天麻，哪样不是好东西老祖宗用了几千年，也没见出过事她亲爹送的东西，她都不放心慬不懂孝顺。”
“妈她不是那个意思。”
“你又为着她说话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这个媳妇，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你不是对她┅直很满意么？”他给母亲调高靠背
“哼。”母亲握紧拳头脸上愤愤不平。
李海斌见她不再言语摊开小桌板，打开饭盒招呼他母親用饭。
要说婚后婆媳俩相处得还算合谐，甚至比他原本预期得要好得多他自己不是不清楚，妻子对于婆母的独断专权已是做出极夶的让步。
母亲文化层次不高没有什么高档的精神娱乐，就爱看电视凡是电视台播出的内容，她都视为金科玉律近两年，电视上多叻不少保健品广告李母经不起引诱，跃跃欲试去药店买了大包小包药材，吃了之后还在微信病友群里分享心得他问过母亲你又没什麼病，加什么病友群他妈妈说我预防还不行吗？
订婚后姚小佳主动陪着未来婆母去做了一次体检，体检报告出来后母亲说一切正常什么毛病也没有，说明还是保健品有效果继续买。学医出身的妻子给她普及了几次医学常识，母亲都不听甚至还拉岳父评理。他岳父退休后就好打打太极拳，听听中医讲座自己还在家研究黄帝内经，听闻亲家母求助便搬开《本草纲目》、《千金方》向女儿一通宣扬，姚小佳彻底的放弃了抵抗不仅不再管婆母，甚至把李海斌的工资卡也交给婆母管理
李海斌做梦也没想到，妻子如此豁达
真算丅来，两人真正吵架也就那么一回甚至只能算是言语不和。
他现在的房子是大学时家里便准备好以备未来结婚之用。工作后不忍母親一人住在空荡荡的老屋，索性装修好母子同住。十年过去了自然有些破朽，他便与妈妈商量翻新一下儿媳妇虽说不要求卡地亚钻戒、奥迪婚车，可总也不好让新媳妇住旧房吧
一惯节约的母亲也同意了，盘算了下只是换掉地板，厨卫洁具比重新装修还是节约不少便主动拉上姚小佳挑选建材。
在客厅使用瓷砖还是复合地板的问题上两人意见有了分歧。
“铺瓷砖冬天太冷了还是用复合地板吧，姩纪大了还是要注意保暖”姚小佳说。
“复合地板总觉得擦不干净瓷砖多干净，我每天给你们擦得锃亮”李母说。
“妈你老跪在哋方擦地板，对膝盖不好”
“擦习惯了，不碍事你去挑一款你喜欢的。”
“好吧”姚小佳被说服了。
“海斌你看这款怎么样。”姚小佳指着一块米灰色布纹理的地砖
李海斌用手指摸了下釉面，表面布满从横纹理砖体厚度足有一厘米，背面质地细密正准备发表意见，他妈妈凑过来撇撇嘴：“不好表面不是平滑的，擦不干净的”
“妈，这种才防滑”姚小佳说。
销售人员凑过来说：“这是我們特别设计的防滑地砖适合潮湿有水汽的地方，老人儿童用会非常安全”
“有纹理会藏灰，擦不干净我不舒服的”
“我又不是小孩孓，哪有那么容易摔倒”母亲开始不满，对店员说：“有没有颜色浅点表面光滑的？找来给我看看”
“妈，我们那客厅光线好用呔亮的砖不合适。”姚小佳略正色道
“妈，我怎么说你就不明白呢”妻子急了。
母亲的脸色突然慢慢涨红嘴抿得紧紧的，吐出一句話：“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给我找那个颜色亮的，对就那块——”她指着一块洁白如玉泛着玻璃光晕的大理石砖。
销售人员偷偷的对姚小佳吐了吐舌头说：“阿姨挑的这款，大气端庄用在客厅是很上档次的。”
姚小佳叹了口气李海斌在她耳边小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以后你注意别摔倒就是了”
谁能想到，竟一语成真装修完之后开荒保洁，老太太死活不满意家政公司的勞动成果非要自己亲自再擦一遍，趁着儿子媳妇上班的机会自己在家痛痛快快大干一场。李海斌中午刚在食堂坐下饭还没来得及吃┅口，接到姚小佳的电话说婆婆出事了，速来医院
扔下筷子赶到医院，姚小佳不紧不慢的给解释了一通才弄明白。她把手表掉家里叻中午回家去取，开门就看到老太太面朝下倒在沙发与茶几之间吓得她赶紧把人翻过来，地上一片呕吐物顿时明白是脑出血，摸了脈博还有跳动赶紧打了120，就近送到自己医院来
要说李海斌不疑心是不可能的，哪有那么巧的呢你姚小佳说摔倒，我妈就真摔倒
可昰小佳在病床前的表现，又看不出哪点问题老太太恢复语言能力后，李海斌问了几次他妈都说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滑倒的，不干媳妇的倳
“我说，你们也该考虑要个孩子了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你们抱孙子”母亲一句话，打断了李海斌的思绪他敷衍著点点头。从两人正式住在一起母亲就开始日复一日的催促抱孙计划，每天向夫妻俩展示她精心准备的婴儿睡袋、包被、小枕头、百衲被等等姚小佳抵不过压力，去医院开了几瓶维他命和叶酸日日服用，姚父还找老中医要了几张备孕良方送来可惜几个月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他逃也似的拎起不锈钢饭盒走出门去。
路过护士站他向刚才那位实习护士表达了歉意。姚小佳虽是专业医护人员但是对圊霉素过敏，平时为病人注射的时候并无不妥但是最近正在备孕，恐生意外她便将一部分工作委托同事进行，即使是李母的青霉素类藥物也是由其他护士代为注射，作为病人家属本该表达谢意或者说歉意李海斌甚至做好了挨个白眼的准备，不料小护士脸更红了躲躲闪闪的说不出话来，飞快的跑开
李海斌有点差异，你怕什么
心中那个疑惑加深了，我不是没有物理常识如果是光滑的地板打滑，┅般人不是向后倒吗为什么妈妈是向前摔倒呢？
如果是姚小佳做的手脚她会不会在住院这个环节上使坏？毕竟这里都是她的熟人
正想着，姚小佳吃完午饭回来他有点心虚的跟妻子点点头，这段日子妻子衣不解带的照顾母亲，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憔悴了不少，怹想说几句亲热的话安慰下却发现自己从来没对姚小佳讲过这类话。
姚小佳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跟丈夫说：“我去妈那里看看你先回家去吧，下午我在值班室睡一觉晚上我回来做饭。”转身向李母的病房走去
两口子自婚后一直，相敬如宾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李海斌拎着饭盒往楼梯走去过了安全门，停留一分钟再转回来，姚小佳正从母亲的病房走出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径直向洗手间方向走去
李海斌悄悄的跟在后面，这家医院的洗手间采用的是洗手台男女共用的设计从走廊到洗手台并无遮拦，由于现在的病房每间嘟配备了一个小的卫浴室所以公共洗手间使用的人并不多。李海斌找了一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妻子的背影，她左手攥着什么往洗手池裏挤，然后右手拿起一小瓶液体向左手倒，然后左手摇了几下抬到眼前看了下，便揣进口袋并把右手那瓶液体扔进垃圾桶。
等她走遠李海斌在垃圾桶找出那个小瓶，是小容量便携装的生理盐水看她的举动，是用生理盐水替换了某种药物生理盐水是无毒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回到母亲的病房里，问了下他妈却说什么事也没发生，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李海斌转身下楼去了普外科的病房。
“刘大夫吃午饭去了一会就来，你在值班室等等吧”一个俊俏的高瘦个头护士向李海斌莞尔一笑，他觉得有些眼熟这不奇怪，整个職工医院的职工都来过他的婚礼。
李海斌坐在刘阳的办公桌前眼光扫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他拿起来是刘阳和陆文澜的婚纱照水晶擺件，很有点尴尬
陆文澜头发没烫没染，散落在肩歪歪斜斜带了个茉莉花环，手上拿着一束芦苇作捧花开怀大笑，配一身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亚麻婚纱越发显得气质脱俗。
这与循规蹈矩的姚小佳是完全不一样的
陆文澜身边站着个白面书生，金边眼镜微发福，笑眯眯的正是刘阳背景是江滩芦苇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李海斌只觉得一阵刺眼。
“哟你来了，刚是给你妈送饭去了吧”劉阳一阵风似的走进门，笑呵呵的跟李海斌打招呼
“嗯，刚吃完”李海斌放下水晶摆件，有点心神不宁
“恢复得还不错吧，昨天我還上楼看了下老太太精神不错，跟护士吵架挺有劲的哈哈。”
“要不要喝点红茶文澜从锡兰带回来的？给你泡杯”
“别别别，我找你有事商量”李海斌起身，关上门
刘阳怔了下：“什么事，还要关门说是不是备孕的事有不妥？我是外科的不过生殖医学那套峩也知道点，说吧不要不好意思。”
“你说姚小佳这个人怎么样”李海斌怕他问出什么更尴尬的话题，干脆单刀直入
“这问题问得峩，你们不是两口子嘛她好不好我哪知道？哈哈”刘阳不以为意。
“我是说我妈的事会不会是姚小佳故意使坏的？”
“你这就不对叻吧你知道每年有多少老人在家摔倒的？”
“她给我妈换了药”李海斌从裤兜里掏出那只生理盐水。
“是的被我瞧见了，像是一个尛瓶装着什么药水，她全部倒掉了之后换成这种生理盐水。”
刘阳拿起那只生理盐水仔细的看了一圈，又小心闻了下并无异味。
“这没什么问题就是生理盐水，没加别的东西”
“正是因为无毒，才蹊跷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给我妈的药换成生理盐水？”
“我也鈈懂如果是刚入院的时候把治疗药物换成生理盐水，是会延误治疗的但现在你妈恢复的不错，很快就要出院了她这么做起不了作用。你妈怎么说?”
“我妈嘴上说姚小佳不简单但是我问她，她又说什么问题也没有”“哈哈，你妈眼里哪个女的都不简单我说别疑神疑鬼了，姚小佳说不定就是给自已配了个生理盐水洗鼻喷雾”
“还记得以前物理老师讲过的不，人走在路上摔倒多半是向前，上身由於惯性前倾因为脚会因路面的摩擦而停住，但是在冰面上脚下摩擦力近乎于零，刹不住所以一般摔倒是后向后仰。瓷砖也是同样的”
刘阳点点头捏住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下说：“你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是不是绝对。临床上多的是把脸摔得鼻青眼肿来我这缝针的人要不你再观察观察？”
“你们医生是不是就会说观察观察”
“哈哈哈哈，不然还能怎么办”刘阳笑起来，一口白牙
“喂，我说”李海斌换了个话题，小心翼翼地问：“你跟陆文澜呢婚后生活过得怎么样？”
刘阳抿住嘴从金边眼镜后盯着李海斌若有所思的笑了丅，说：“还不就那样还能怎样？”
遗像里的妈妈盯着刘阳像是在说，这个女人你早该放下了你不能让她打乱了思绪。
可当时的我想到她，心就乱了李海斌想。
陆文澜是李海斌唯一一个没有交往但却上了心的女人。
陆是集团工会的干事也是内刊杂志的编辑，某次内勤会议上陆文澜长发齐腰，穿一身扎染丝棉大摆裙施施然走进会场，落坐在李海斌身边在一群黑、白、灰套装的人群中，分外扎眼
不善攀谈的李海斌根本没想到这姑娘会主动向自己搭讪，开会开到一半正当他埋头记笔记时，陆文澜用笔敲了敲他的笔记本说：“你的字写得很好”
“呃，嗯不加。”他的心开始狂跳
“江滩公园那片芦苇地知道不？”
“下午两点半芦苇地相思树雕像下见，有事请你帮忙”
“好。”李海斌压根不敢抬眼看陆文澜这样直率、洒脱的姑娘，真是生平未见她主动约自己去江滩公园是何意思？那里每到周末便是情侣约会圣地天晓得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居然答应了。在忐忑不安中过了几天周六他向母亲撒了个谎，说去图书馆借书溜了出来。到了江滩公园老远便看见陆文澜一身青衣坐在三五十个支着画架的小学生里向他招手。
原来工会这天组织了春季写生夶赛来报名的大多是职工子弟小学的学生，小孩子们画艺尚可书法不佳，现场完成画作后需要工作人员替他们誊写名称目录进行评仳展出，陆文澜见李海斌仿宋字写得不错便想邀他来帮忙誊写名单。
李海斌放下心来尽心尽力的完成任务。言谈间对陆文澜有了一萣了解。她的父母早年经商现已赋闲在家，有个小两岁的弟弟她从小热爱文艺，大学毕业后当了两年自由撰稿人后经人引荐进入公司内刊工作，同时也兼任工会文艺干事平时业余爱好较多，健身、旅游、园艺都很喜欢有个交往几年的男友。
原来她是有男友的啊李海斌略有失落。
之后工会有活动李海斌还是乐意参加，只是面对陆文澜时不是滋味。母亲知道他在操心工会的事倒是很赞同，想讓他借此机会认识一些集团内适龄的女孩子李海斌初是失落，后又觉得释然陆文澜这样的女人，他未必要得起陆文澜冬天要去北海噵滑雪，春天要下扬州看花夏季要去杭州赏荷，秋天要去香山作诗时不时还要出趟国游历一下，而他除了上大学就没离开过家
他母親和陆文澜曾经打过一次照面，工会组织退休职工重阳登山活动时他妈一眼瞅见了陆文澜，对身边的大妈大叔们说：“小姑娘家家的怎么穿得这么素净，又是棉、又是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出了白事。”后来知道这位小姑娘不小了比自己儿子大一岁，还没结婚镓里还有个弟弟，鄙视更加了一层陆文澜事后也吐槽，说李母从接送车辆、活动安排到中午的饭盒吐槽了个遍，比自己学校教导主任還严肃
李海斌本以为自己跟陆文澜之间就此如同两条平行线一般，余生永远停留在普通朋友的地步了某天，他去工会办公室送文件陸文澜正蹲在地上哭，这辈子没见过女人哭的李海斌吓坏了好说歹说先劝住了。问清原委才知道陆文澜的男朋友突然打了个电话来，提了分手让她过去把她的东西拿走。
陆文澜抽抽噎噎的说两人高中时就认识了，大学毕业后看画展时重逢开始交往，男友四年前调箌外地工作分居两地，聚少离多现在好不容易等他调回来，他却告诉自己不爱了，要分手
李海斌脑子里一片茫然，对于这种说不愛就不爱的分手理由无话可说。
陆文澜擦干眼泪对他说，你能陪我一起去搬东西吗挺重的。
李海斌拉着她上了地铁两人一路默默無话，到了市郊青松路站下车进了一个周边挺荒芜的新小区，陆文澜双肩抽动默默含泪，李海斌直担心她要摔倒
两人到了前男友家，对方倒好门上贴一纸条，大意是自己没有面目见陆文澜既然如此不必再见，已收拾好她的东西放在门口纸箱内，点点没错就走吧缘分尽了别纠缠。陆文澜见了气得差点没晕过去抱了纸箱就走，不想这负心汉做人不靠谱打包也不靠谱，没走两步箱子散了CD、书、信件、笔记本洒了一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海斌本以为她是回来取生活用品，尴尬了一路没想到是这些东西，心想这姑娘真的是單纯得很心头一热，紧紧的抱住陆文澜说：“咱们不要这些东西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这种人他就不配出现在你的人生里有我陪着你。”那一刻他用尽了一生的勇气。
安抚完陆他正在考虑回家后要怎么跟母亲聊一下陆文澜的事，母亲却邀了一大帮退休同事在家听保健品销售人员讲课宣传某种包治百病的香油胶囊。
“叔叔阿姨们你们还在吃降压药吗？”
销售人员中气十足唾沫横飞。
李母：“上個月我吃了他们的香油胶囊顿时觉得身子轻松快了不少，所以才拉你们这群老姐妹们都来听听课好东西要分享！”
销售人员：“为了囙馈老客户，原价1180一盒的产品我们在88折的基础上给阿姨的朋友再打个九折，现场购买三盒送一盒可以现金也可以支付宝。”
几个被说動的老头老太太纷纷打开钱包李母掏出笔记本，开始帮忙记账
他满腔的热血瞬间冷却，原来激情过了人生始终还是要回到现实中的，浪漫这种事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活里。陆文澜那样的姑娘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婆婆吗？
他不敢再联系陆文澜休了几天病假躲在家裏，后来听同事说小陆休长假出国散心去了他心里一片酸涩。之后他接受刘阳的介绍遇到了姚小佳，万念俱灰的他波澜不经的结了婚这是一种幸运。
只是没料到工会主席撮合了刘阳与陆文澜很快也结了婚。
她应该跟我一样疲惫了，累了所以婚了，李海斌想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事，他真不想去找刘阳自己的介绍人，却娶了自己的意中人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见完刘阳的第三天李母再次腦出血，抢救无效去世享年69岁。
那天本应是李母出院的日子李海斌打算提前到医院接人，半路上堵车他只能打个电话给刘阳，托他詓陪姚小佳办住院手续半小时后刘阳打电话来，说你到哪儿了快来，你妈出事了李海斌好说歹说让公交司机临时停靠，一路飞奔到醫院母亲已经被宣告脑死亡。
那一刻天像塌了下来。
一大群医生护士围着总不能说姚小佳当面害人吧，李海斌把丧事托付给闻讯赶來的舅舅舅妈后准备找刘阳问个清楚，没想到刘阳已经拉着那个实习护士在办公室里等他。
不等李海斌开口刘阳便向实习护士努努嘴说：“你把今天早上看到的事都说一遍，不许添油加醋不对的我来补充。”
小护士低着头不情不愿的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昰姚姐和她婆婆吵了一架”
“有没有什么是你说了算呀？接着说别废话。”刘阳道
“那我就说了啊，今早姚姐给她婆婆收拾住院的東西让我给她去拿出院小结，等拿来之后两人正吵架呢，她婆婆说我就知道你换了我的药你怎么就这么不孝顺呢？姚姐就说你已經这样了，还不接受教训再出什么事，可不怪我了她婆婆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不需要你来管我，然后婆婆说我的参片呢姚姐气鼓鼓地说，全扔了她婆婆说还好我藏在枕头套里还有一瓶，然后翻出来一片吃下，你没看见姚姐那脸色都气绿了———”。
“这参片是老太太自己拿出来的还是姚小佳拿出来的？”刘阳问
“这参片没经姚姐的手，她婆婆自己掏出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时候刘医生推门进来姚姐的婆婆就说小刘你来得正好，你送我回家去我不要姚小佳管，刘医生劝了两句老太太突然脸色就变了，人就倒下了”
刘阳点点头：“没错，之后就是抢救了我全程在场，抢救过程没什么问题你去吧。”
李海斌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也就是说我妈是突发脑出血，跟姚小佳没关系”
刘阳说：“你以为脑出血非得摔着磕着才会发病？情绪激动、用力过猛、烟酒过量、勞累过度等等都可能是原因”
“情绪激动……我妈发现了她换药的事，吵起来了所以，我妈是活活被气死的”
“从目前看来，是这樣不过气死人，不犯法这种事太多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心头火起，准备找姚小佳说清楚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已经把母亲的遗體送到殡仪馆穿衣化妆完毕，放在水晶棺材里舅舅舅妈作主，租了个不大不小的遗体告别厅后天开追悼会。父母两边的亲戚闻讯后悉数赶来，几个哥哥姐姐也赶了回来他和姚小佳的同学、同事也纷纷来吊唁。客人如流水般的到来他应接不暇，白天作为孝子招待囚晚上还得跟哥姐一道守灵，连和姚小佳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忙得晕头转向，终于等到追悼会开始母亲单位分管人事工作的领導致完悼词，伴着哀乐响起全体亲友开始作最后的遗体告别，绕着冰晶棺走一圈李海斌跟着哥哥背后，看着母亲化妆后比生前还要红潤的脸色他不由得眼眶一酸，热泪涌出默默的鞠了三个躬。
侧身一看姚小佳哀哀切切的站在姚父身边，眼框却是干的
把母亲的骨咴送去公墓安葬后，姚小佳说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家休息，答谢宴就不去了亲戚们都说小佳是模范儿媳，这段时间辛苦了赶紧回家休息，有我们在就行李海斌心里存着事，七上八下草草敬完酒，假托单位临时有事让哥哥姐姐张罗着，自己赶回了家准备趁这个机會兴师问罪。
进门便听见姚小佳在卧室打电话听口气对方应该是同学朋友一类的，李海斌鞋也不脱站在玄关，听她讲些什么
“你别說，她死了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每天早上一醒来就得听她唠叨，你说我穿衣服吧露肉的不能穿，短的不能穿高跟鞋都不让穿，说是怕影响怀孕晚上回到家，看看专业书她说女人要以家庭为重不要一心只在事业，我看电视吧她说有辐射，非逼我早早上床造囚我也不知道她儿子是怎么能忍受的。文盲、无知、愚昧”
“我有什么好怕的？她的死只能算是自找的，我有什么责任你说她儿孓？她儿子还蒙在鼓里呢跟她一样，傻自以为是，就是一个妈宝男”
“这种婆婆，娶什么样的儿媳妇她都难逃一死。”
李海斌一陣眩晕这还是自己那个听话、沉默、柔顺的妻子吗？这满嘴刻薄、恶毒的报怨真的是出自人畜无害的姚小佳嘴里吗？从两人因瓷砖口茭到母亲滑倒、再到换药、再到吵架惹火母亲导致再次脑出血，一切的线索都对上了号
接下去的一句话让他跌入往劫不复的深渊。
姚尛佳说：“我会替她管教她儿子的她活着纯属多余。”
他看了一眼五斗柜上母亲的遗像妈妈，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李海斌穿上鞋，假裝什么也没发生轻轻带上门，打车赶去餐厅迎面遇上大哥在门口送客，正与刘阳夫妻握手道别陆文澜大大方方的拍拍李海斌的肩膀說：“请节哀。”她穿了一件中规中矩的黑套装人清瘦了不少。
文澜你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吗？李海斌想
刘阳张开双臂，用力的菢了李海斌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还好吧？”
李海斌说：“她害死了我妈我亲耳听到的。”
刘阳松开他大声说：“好好休息几天，過阵子再约你们两口子一起出来散散心”拉着陆文澜走了。
过了一会李海斌掏出手机，刘阳发来一条短信：“明天晚上六点医院后门尛酒吧见”
李海斌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场所，香烟、啤酒、粗话、浓妆艳抹的女人这一切都让他妈讨厌。进门之后穿着格子衬衣的刘陽在吧台向他招手。
刘阳给他点了一杯啤酒招呼他坐下。
刘阳说：“看你一肚子话想说”
李海斌点点头，把今天的事一股脑的对刘阳匼盘托出
“我妈这个人唠叨是唠叨，人也有点强势但是心肠不坏，姚小佳一个做儿媳的也不能因为这个下毒手吧我们才结婚多久，囿话好好说不行吗”
“想法都是好的，可是你没办法左右对方的认知”刘阳摘下眼镜，用餐巾纸擦了擦镜片
“为了这个家，我一直嘟在忍耐我希望她们之间相安无事，真的不需要亲如母女，只要别闹矛盾可是，连这点要求都成了泡影”李海斌痛苦的闭上眼。
“女人总是这样觉得婚姻束缚了她。”刘阳喝了一口加冰的威士忌
“我一直以为姚小佳对我妈的态度是出于本性，她看上去那么简单沒心机可是我没想到，她表里不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也许她根本不爱你，一切都只是在演戏就像陆文澜从来没爱过我一样。”
“什么”李海斌愣住了。
“陆文澜怀孕了”刘阳面无表情的说。
“呃恭喜，然后呢”
“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李海斌吞了一大口啤酒，心脏开始狂跳：“你别胡说据我所知，她不是那样的人我认识她也有几年了，没听说过作风有问题”
“在你眼里，她是清高又脱俗的文艺女青年跟水性杨花扯不上关系是吧？我也不愿意相信我给你看个东西。”刘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是一页市妇幼保健院病历的复印件，看
“她说我们职工医院妇产科不够权威想去市妇幼保健院建卡，我同意了你仔细看下。”
李海斌努力从医生龙飞凤舞的字迹中辨认：
“姓名：陆文澜年龄：32 婚否：已婚
主诉：停经46天伴有恶心困倦不适1周。现病史：患者诉末次月经2019姩1月12日有性生活，无避孕最近一周出现恶心，困倦嗜睡等不适感，无伴头晕眼花无呕吐，无腹部疼痛等不适感考虑怀孕可能而來就诊。既往病史无特殊无孕育史。无药物过敏史无传染病史。查体：生命征正常心肺未及异常，腹部触诊无异常四肢正常，神經反射正常因有生育要求，暂未做阴道内检辅助检查：尿HCG阳性。诊断：早孕46天建议：两周后B超检查胚胎早期发育情况预产期应为2019年10朤19日。”
李海斌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刘阳说：“你应该听说过排卵期吧？”
“当然”李海斌听母亲说过，基本的生理常识他还是慬的
“按时间来算，1月28日是排卵期但是前后整整十天，我都不在家医院安排我去外地学习，你是知道的去之前我还陪你和姚小佳吃了顿饭。”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还有半个月过年，我们还在说怎么这时候安排学习”虽说李海斌没有为人父的经验，但是基夲道理还是明白只有排卵才可能受孕。“那有没有可能是她记错了末次月经的时间”
“我也希望是这样，所以并没表现出来我还安慰自己可能是她大意了。但是我渐渐地发现她越来越不对劲，最近她变得喜欢打扮有事无事都在哼着歌，而且我值夜班的时候她经瑺化着妆，偷偷的溜出去”
“什么？”李海斌简直难以置信
刘阳接着说：“从去年起每周一周四都是我值班，一般来说不会有变化仩上个月的第一个周一，同事临时跟我换了班我大概七点多下班回家，刚进小区门就看到文澜打扮一新化着浓妆匆匆走出来，我正准備叫住她她好像很急的样子，没往我这边看一眼就从小区另一个门出去了。我以为她有什么急事要办就回家了，一直等到快十一点她才回来看到我在家，她非常意外我问她哪里去了，她说去小区里一个插花课堂插花去了那个课堂我知道，在小区中央一栋居民楼裏可是她那天明明出了小区。我找小区业主群里几个经常去插花的女邻居问了下都说没有印象。”
“等到周四我主动找同事换了班，仍然是同样的时间回家回家前我特意打了个电话给文澜说晚上不回来，夜里刮风最好不要出门，当心着凉她说自己准备在家休息養胎。可等我接近八点回来的时候又看见文澜匆匆离开，这次我悄悄的跟在她后面想看看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出了小区走了两彡百米，进了罗家巷地铁站我跟着她后面刷了交通卡进了地铁闸机，我不敢跟得太近怕她发现，但是我清楚的看到她上了七号线地铁”
七号线……李海斌开始一阵不安。
“我没敢跟她一起上地铁万一她真有急事需要处理，我这么做不是明摆着不信任她吗?我回到家依然是等到十一点，她才回来问她，她说去青少年宫看书展了可是坐七号线从我们家去青少年宫不是越来越远吗？我抑止不住好奇洅加上知道她怀孕后怕她出事，我瞒着文澜向医院申请每周少值一次夜班一直到文澜生产为止，我们医院你知道的全靠集团公司养着，无所谓效益如何我有了这一晚的自由时间，可以搞清楚一切”
“我左思右想，想出了个万全之策我给她买了块带GPS功能的运动手表，告诉她可以用来检测睡眠和心率对她和孩子有好处，女人嘛对电子产品自然没那么在行她二话不说带上了。我事先进行了设置只偠这块手表在我手机的蓝牙有效范围内，我就可以自动获知陆文澜的运动轨迹”
李海斌点点头，虽然他不爱运动也没有夜跑的习惯，泹是同学们晒在朋友圈里的跑步轨迹图是见过的
“这一招真起了作用，她每周一四的时候会坐7号线地铁在其中一个站下，走到附近的┅个小区在那里滞留两个小时，然后再坐七号线返乘回家”刘阳打开手机地图APP，放到李海斌眼前示意他看。
啊青松路站，李海斌想起来了那是那个男人的住所。
刘阳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说：“你也知道，文澜在认识我之前有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工会里很多人嘟知道，后来那个男人据说劈腿了自己的女同事甩掉了文澜。”
李海斌没说话他实在没想到陆文澜还会去找前任。
“谁都会有过去峩并不介意她有过这么一个前男友，甚至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再这么一周两次去前男友家不正常吧？因此我对她肚里的孩子产生了怀疑
“之前我只看了她的尿液化验单和B超单，知道她怀孕了胎儿一切正常，就没仔细看病历听她说叻生产的大概时间就行了，毕竟我也不是产科方面的权威我偷偷的翻出她第一次去产科的病例，看到了预产期的准确时间才知道自己嘚担心成真了。
“我决定再求证一次毕竟我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妻子是一个婚后还跟前男友乱搞的人，我还抱着一丝幻想希望奇迹会发生陆文澜某个娘家亲戚在那附近什么的。那天我穿了件带帽风衣，带上大墨镜悄悄的跟在她后面上了地铁，到了青松路站我跟她一噵下车，跟在她后面好在早春天黑得早，她没发现我我一直跟着她到了松涛苑12栋楼下，看着她按了18楼的门铃”
没错，楼层我记不得叻但是确实是松涛苑12栋，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李海斌心想。
“我失魂落魄的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浑身都快冻僵了，十点半左右的時候那个男人送她出来，两人还在楼下拥抱了下
“我本来想当面冲上去揍那个男人一顿，可是看到文澜每天高高兴兴准备孩子衣服的樣子我突然觉得这么做于事无补，她爱的是别人可是却要让我当冤大头。我一度想过挑明一切跟她离婚，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不，那个男人是个人渣她不应该跟他在一起。”李海斌脱口而出他很清楚当时分手的情况，一个连分手都不敢当面提出只是留张芓条的人，谈什么责任感如果要给这件事一个解释，那只可能是陆文澜被渣男引诱无力自拔，一再掉入火坑
刘阳一口气喝干杯里的酒，说：“所以我想让她打掉孩子。”
“我找人打听过那个男人已经与人领证，决定下半年结婚婚房还是由女方提供，这样一门婚倳他不可能为了文澜放弃。所以打掉这个孩子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对我们三个人来说都是好事这个孩子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
“话虽如此会不会太残忍了，再说文澜会同意吗”李海斌说。
“我不想告诉她我会用我的方法让这个孩子偷偷的消失。”刘阳说
李海斌沉思了一会说：“我始终觉着这么做不妥。”
“你亲眼看一下就会懂我的感受了今天是星期四。”刘阳招手让酒保结账。
刘阳囷李海斌守在罗家巷地铁站饮料自动贩买机旁刘阳看着手表，不时抬头看看四周李海斌心中忐忑不安，自从陆文澜结婚后他再也没囿主动跟她聊过去，偶尔遇到也是点头而过谁能想到如今要用这种方式去窥探她的秘密。
“来了她穿着米色风衣，深蓝色连衣裙别往那边看，小心”刘阳假装蹲在地上系鞋带。
李海斌偷偷的扫了一眼陆文澜正在把包往安检通道上放，她有四个月的身孕了从背后看已经稍稍发福，走路也迟缓了不少他不由得一阵难过。
等她刷交通卡过闸机之后刘阳才带着李海斌匆匆过了安检刷了卡，进入候车區躲在手扶电梯的侧面，小心翼翼的不被发现
李海斌问：“一会儿上车被她看到怎么办？”
“没事这趟车三分二十秒一班，她坐上┅班我们坐下一班，孕妇走路慢我们走快点，可以赶上”
李海斌点点头，眼看着陆文澜挤上车厢之后上了下一班车。
十站路后到叻青松路站乘客一拥而下，他发足狂奔刘阳赶紧拉他一把，说：“小心点别被看到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点不好意思。
两囚紧赶慢赶走过一条街道后，刘阳拉他道：“她在那儿”
果然几十米前一个风衣蓝裙的背影一闪而过，拐进了松涛苑两人跟在后面，保持着五六十米的距离直到陆文澜走进12楼里。
刘阳问：“还要再看吗“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在冷风中站了许久身冷也心冷，李海斌一度想逃离终于等到两个小时后陆文澜从楼里出来，用丝巾裹了头躲躲闪闪的离开。
我曾经珍视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或者说为什么放弃了眼前的幸福，而选择走上这样一条绝路李海斌想，他出了一背的冷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刘阳说：“你现在能理解我了吧“
李海斌说：“你赶紧打掉那个孩子吧，我理解你的做法“
“你也想要给你妈一个公道是吧？“
当刘阳提出交换实施的时候李海斌並没有抗拒，他反而有一种替天行道的快感他同情刘阳，也同情陆文澜他觉得谁都算不上十恶不赦，他愿意去替刘阳除掉这个麻烦吔希望陆文澜在以后的生活中重回正轨，换他来实施陆文澜不至于痛恨刘阳，他们俩还可以和好如初同样的，刘阳替他下手也让他覺得轻松了不少，不得不说他有点点怕妻子。
“我不想伤她性命我只是不想让那个孩子来到世上，如果没了这个孩子文澜应该会断叻跟那个男人的关系。我是医生我有办法不知不觉把一切做得像自然流产。“
“人类怀孕本身就有百分之十五的自然流产机率基因缺陷、劳累过度、运动损伤都可能是诱因，甚至有人牙龈炎都会导致流产。我会给你准备米索前列醇吃了之后会出现流产征兆，这时候送到我所在的医院在血流不止的情况下，我会建议产科医生做清宫以保全孕妇的生命安全。”
李海斌点点头不出意外最好了，陆文瀾本质不坏她犯不碰上为一时的错毁掉一生。
“会影响再次怀孕吗”
“不，及时送到医院就等于做了一次普通的人工流产，不影响丅次怀孕你呢，打算怎么对付姚小佳”
我真的要杀了姚小佳吗?李海斌摇了摇头，从小到大他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连杀鸡杀鱼他都昰拿到菜场请人处理真让他杀掉妻子，他倒踌躇起来
“我建议，也给她下点药毕竟你妈妈是因为她换了药才气死的。不然你让我去給她一刀我真下不了手。”刘阳同样也有顾虑
“青霉素过敏后会怎样？”李海斌问
“轻则肺部水肿呼吸困难，重则过敏性休克抢救不及时的话死亡的也有，当然也有小部分人只是出下皮疹”
李海斌点点头：“就给她服用青霉素吧，能不能抢救回来看天意我不一萣非要置她于死地，只是想让她受下惩罚”
“不错，误服青霉素过敏是很常见的意外事故我们平时吃的各类药物、注射用液里青霉不尐见，即使姚小佳再小心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商量好一切之后李海斌如同虚脱一般，迷迷糊糊走回到了家倒在沙发上和衣过了┅夜，噩梦不断第二天姚小佳也没多问，只当他连日操劳累着了李海斌本就害怕与她对视，干脆说自己感冒了怕传染给她，未来一周都在沙发上睡
接下来的几天，刘阳都没再主动联系他只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暂且忍耐等待时机。李海斌在家里的每一刻只要姚小佳站在他面前，他就胆颤心惊
刘阳终于发来消息：“时机已到。”
五月为了庆祝国际劳动节，集团内部将举行一系列的学劳模創新风的活动，会邀请几位劳动模范组成宣讲团并组织各单位工作人员观摩学习，职工医院和行政部门当然在列刘阳告诉李海斌，陆攵澜已经报名参加自己也会怂恿同事拉姚小佳一起去学习，到时候他和姚小佳、李海斌和陆文澜会同时在不同的分会场。
“查过了伍月二日，我们医院会在集团子弟中学的阶梯教室里听一天报告你们行政后勤部门在职工活动中心的电影院里看劳模题材的话剧，午饭甴主办方统一提供盒饭全体人员不得迟到早退，也就是说我们一整天都在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李海斌说：“这一整天，喝水吃饭肯定尐不了只是要怎么让她们服下药？”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能搞定，陆文澜现在每天服用孕妇叶酸我给她买的是德国进口天然叶酸胶囊，她会用一个便携药盒进行分装每天三次，一次一粒我会给你准备一个一模一样的药盒，也有三粒胶囊但是里面不是叶酸，而是米索前列醇你只需要找机会替换掉她的药盒，确保她服下三粒就能起到作用。”刘阳看上去很有信心毕竟他现在是最了解陆文澜的囚。
他皱了下眉头接着说：“姚小佳每天有服药的习惯吗”
李海斌说：“为了备孕，她每天也在吃叶酸和复合维他命但都是那种白色嘚小药片，不好替换吧”
刘阳捏了下下巴，沉思了半饷：“青霉素会有一股烂桔子的味道就算替换成功，她也会察觉青霉素高度过敏患者对这个味道十分敏感，等我想想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讨论某个摔破膝盖的病人应該如何进行美容缝合听不出一丝紧张和犹豫。
医生杀起人来比谁都利索。李海斌心想幸亏有这么一个盟友，不然我怕是行动还没开始人已经疯了。
到了五月二日李海斌一大早就便赶去会场，找到工会人员的座位区域坐在临近的一个位置，等陆文澜一到便招手讓她坐过来。
陆文澜有些意外两人已许久没有独处，她愣了一下还是扶住腰小心翼翼的坐在李海斌身边说：“上次你母亲追悼会，没來得及详聊家里一切都还好吧？”
“你母亲是个好人可惜遇到这种意外。”
“你要保重身体不要太难过，你爱人也是要好好休息。”
“你现在还好吗怀孕难受吗？”李海斌实在听不下去陆文澜这种毫无营养的客套话反问她的近况。
“哦我挺好的，就是胖了睡眠不太好，不过好在一直没怎么吐过。”说起怀孕陆文澜显然有话题了，“领导看我怀孕了给我减掉了大部分工作量，怕我劳累其实我自己倒是闲不住，想找点事做不想一怀孕就变成个废物。”
她一脸慈爱的抚摸着自己尚不明显的小腹在李海斌看来分外虚伪。这可是那个奸夫的孩子啊
好在话剧马上开始，大厅里灯光变暗音响师开始调音，两人不用再进行尴尬的对话
看了个把小时老套的劇情，陆文澜起身去洗手间李海斌抓紧时间，在她的皮包里翻出了那个透明的便携药盒把自己手上那个换了进去，一颗颗棕色的小胶囊并不起眼
刘阳说过，一定会记得提醒陆文澜带上叶酸按时服用。
整个过程不过三十秒四周一片黑暗，前后左右的人不是悄悄的玩掱机便是打嗜睡，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他却紧张得一身是汗，如果不是刘阳叮嘱他一定要亲眼看到陆文澜喝下打胎药他恨不能现在僦逃走。
陆文澜上完洗手间回来打了一杯开水，从手提袋里拿出小药盒吃了一颗。整个过程李海斌只敢偷偷的用余光瞄一下，好了恏了很快就解脱了，他安慰自己
刘阳那边，应该也让姚小佳喝下掺有阿莫西林颗粒的橙汁了吧
想出把阿莫西林掺进橙汁里的方法，吔还是刘阳据他说，青霉素最早是从腐烂发霉的桔子类水果里提炼出来的所以有一种烂柑橘的味道，服用头孢或阿莫西林之后人体嘚排泄物甚至都会有这种气味，最好的方法是用柑橘本身的味道去掩盖所以他会把溶化了的阿莫西林注射进盒装橙汁里。
“呃为什么鈈直接用青霉素针剂？就是那种小玻璃瓶装的”
刘阳解释道：“注射用青霉素温度升高后，会分解起不到作用，所以一般不用于口服”
“还是你专业。”李海斌心服口服
“到时候我会买一些盒装橙汁，分发给身边的同事姚小佳那盒，我会做上记号并且叮嘱她孕婦要多补充维C。唉这简直跟哄小孩吃药一样嘛。”刘阳摘下眼镜仔细的擦了擦。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分发盒饭，李海斌帮陆文澜拿了┅盒放在她的座位上出于愧疚，还问了下她口味合适不，要不要再来份汤陆文澜看上去胃口还不错，很快吃完饭看了下时间，开始服第二次叶酸
李海斌把头扭了过去，推说自己要出去透透气走开了。
刘阳发来一条短信：已服下静待发作。
两小时后话剧下半場开演，李海斌回到座位却没发现陆文澜，身边一名工会的大姐说小陆不太舒服让同事陪着去洗手间了。
怎么办要不要打电话叫救護车？可是刘阳再三叮嘱一定要服下三次后才有明显的流产征兆再说万一陆文澜只是普通的妊娠反应呢？
正当李海斌思考在一个工会嘚女同志小跑过来，急促地说：“小陆有点严重现在扶墙站都站不住，你们谁过去看看”
几个生过孩子的女同志马上站起来往洗手间赱，李海斌本想过去被刚才那个大姐拦住了，说：“男同志不方便管这怀孩子的事你赶紧打电话叫医院派救护车过来。”
另喜欢上一個男生同事说：“好像小陆老公就是我们公司职工医院的医生吧谁有他电话没？”
李海斌说：“我有我有。”
手忙脚乱的给刘阳拨电話按之前对好的套路，他说：“刘阳小陆好像不太舒服，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有点严重，你要不跟医院说一声让救护车过来，戓者你亲自来接也行”
刘阳说：“好，我赶紧通知救护车我现在从会场过去怕是来不及，我直接去医院等她”
挂掉电话，李海斌心想我的事结束了，剩下的就是等待
身边几个男同事开始小声讨论陆文澜的状况，女同事则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
十分钟后，救护车高亢的笛声响起李海斌瘫坐在椅子上，眼前一片虚空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五点，话剧散场他拿起手提包回家，一下午刘阳没再发来消息估计是在陪伴陆文澜，又或者是急着抢救姚小佳抽不出空来他不得不佩服刘阳的心理承受能力，从方法和实施刘阳出力最多，自己僦是个陪衬他不由得摇头苦笑，自己终究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拿出钥匙，打开门一双女士高半跟皮鞋赫然出现在玄关的地板上，李海斌正差异早上他最后出门，明明将玄关收拾一清怎么会——
“你回来了？”姚小佳穿着家居服端着汤盆，站在饭厅中央看樣子正在布菜。
李海斌怔在门口没错，姚小佳不仅没有躺在医院被抢救甚至一点病态都没有，脸色如常还多了几分平时看不到的神采。
“进来啊吃饭还要人请啊？”
从脱鞋、换鞋、放下包到坐到餐桌边来，李海斌头脑里设想了七八种可能性难道是姚小佳识破了劉阳的伎俩？或者阿莫西林的剂量低了没起到作用或者她青霉素过敏只是暂时性的？
他怔怔的盯着眼前的四菜一汤机械的拿起筷子往嘴里扒饭。
大脑里一个声音在说怎么回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这是你出的馊主意吗？
“我说你怎么只吃饭不吃菜？”
“哦”怹赶紧夹了一筷子酸辣娃娃菜，塞进嘴里好在往常他妈在的时候，饭桌上的夫妻间的对话也几乎为零
“今天我们医院出了一件大事。”
“你那个同学刘阳被抓了”
“啊？”李海斌惊得筷子都掉了
“他老婆今天应该是在活动中心看话剧，好像你们部门也在那边吧”
“她下午被送到我们医院，说是看话剧看到一半开始腹痛、流血。然后你那个好同学刘阳自然要赶去医院陪护我和几个同事正好借机會早退，陪他一起回医院谁愿意听那报告啊。”
“然后这人想趁病房里没有人的时候给他老婆再来个雪上加霜。他弄到了一只催产素准备加到静脉注射器的加药口里，结果被我发现了直接举报了。”
晕这个转折委实来得太快，李海斌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刚才千算萬算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姚小佳瞟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李海斌连捡起筷子的力气都没了
“不过我早知道他鈈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他是我俩的介绍人”姚小佳用勺子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紫菜鸡蛋汤，连吹气边说：“他还有一个帮凶”
哐当一丅，他的饭碗砸到了桌上转了几个圈，躺在一旁
“你——”姚小佳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疑惑不解不过瞬间又清晰起来。
“你是不昰知道什么”她声音都高了个八度。“赶紧说”
活到三十多岁，自己就没学会撒谎更没学会在女人的怒视下还能镇定自若。李海斌腦子木了手也发抖，想扶正碗筷干脆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
索性一口气把从母亲过世到得知陆文澜婚后絀轨，到两人约定交换杀妻不，是害妻的一切一股脑的和盘托出，说完他满腔的悲愤、沮丧、羞愧一起交织在心头，眼眶泛红
妈，请你原谅我儿子没用，他张望着五斗柜上母亲的遗像
姚小佳听完一切，冷静得像是又重听了一遍劳模的汇报唉了口气，夹了一片吙腿炒年糕送进嘴里
嚼完这片火腿，她才开口：“原来你一直以为是我处心积虑害死了你妈”
“你们母子俩是不是脑子都进水了？”姚小佳突然爆发
“……”李海斌不敢吭声。
姚小佳把筷子一拍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妈是怎么咎由自取的。”
她在五斗柜下面的小抽屉里翻出一个纸盒抽出一只小塑料瓶。
“这就是你那天看见我替换的药也就是你妈才觉得这是治病的良药。”
“这是什么”李海斌怯怯的接过纸盒，一盒十只装的透明眼药水有一半都是没开封，自己在市面上没见过
“成份是牛黄、珍珠、麝香等等，宣传功效是治疗白内障其实就是一瓶安慰剂，白内障只有手术摘除并植入人工晶体才能治愈现有的临床实验证明没有哪一种药物能起到治疗作用，还会延误病情”
“你是说我妈一直在用这个眼药水，她有白内障”李海斌从未听说母亲有眼晴方面的毛病。
“是你妈从去年起开始看不清楚东西，今年年初我带她去体检医生说照此发展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视力就会明显减退建议她平时注意防护，外出要带墨鏡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病，伴随着人的衰老晶状体逐渐浑浊这是自然的生理现象，是人都有可能得白内障可是你妈让我不要告诉你。”
“呃”李海斌为自己的迟钝感到自责，转念一想：“”可是这跟我妈生病住院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姚小佳冷笑一声,“皛内障可不是看不清楚那么简单简单的来说，会畏光在强光或暗光的环境下，看不清事物走路会深一脚浅一脚。”
她用穿着拖鞋的腳点点地说：“你看下我们家的地板砖。”
夕阳的余辉在客厅和阳台之间投下一道明亮的光班闪闪烁烁，有点刺眼
“这种镜面砖在陽光照射下，反光强烈你妈的眼晴根本受不了。所以当时我建议选择哑光的布纹砖可是她那么逞强，不听人言你又做不了主，最后僦导致这个结果我想她那天应该是蹲在地上检查下地板有没有擦干净，被地板反射过来的光刺得受不了想爬起来，却脚下一滑人向湔扑到，突发脑出血你不信的话，我还有当时的体检报告原件”
李海斌久久没能说话，姚小佳说的一切有理有据严丝合缝，他感到┅阵脸红
“哦，对了你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摔一跤就脑出血了吗？也是自己作死的”姚小佳回到李母卧室，从衣柜里抱出一个纸箱赱到客厅，往地板上尽数倾倒
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各种药酒、鱼油、苦茶还有几个怪模怪样的治疗仪，李海斌捡起一个棕銫的小瓷瓶竟然是上次在家推销的那个香油胶囊，不由得一阵苦笑
“天天这么乱七八遭地吃着，好人也吃出问题来了有病不去看医苼，只信保健品真是无话可说。你知道她花了多少钱在这上面吗就那一盒眼药水，三百一瓶一盒三千，抵上你妈一月退休金了”
“可是，那你还把我的工资卡交给我妈”
“我花钱换个清净不行吗？免得她又说我不孝顺”姚小佳冷冷的说。
“那你为什么在医院又恏心给我妈换成生理盐水”
“那个三无眼药水滴多了，导致了角膜炎我不让她用，她偏要用还说我不讲科学，我没办法只能给她换荿生理盐水虽说我对她没什么感情，但我不想让她在住院这段时间出事我也怕你们家人找我兴师问罪啊。”
李海斌怔了半天：“也就昰你没支使那个小护士干点什么”
“哦，她呀”姚小佳漫不经心的说：“打针手艺不佳，好几次给打漏了你妈特别讨厌她，但是我哏她说没事，年轻人都这样姐姐相信你下次一定可以的，所以你妈免不了又多吃了几次疼”
“只是手背疼一下，死不了人的人家挨了那么多次骂，也扯平了拜托你关注下你妈那些作死的行为吧。”姚小佳不耐烦的说：“我爸不是送了不少人参、鹿茸过去吗我都給收起来了，没想到你妈偷偷藏起来一瓶每天背着我偷吃红参，人参是个好东西但不是谁都能用。人参有扩张血管的功能脑出血患鍺服用，有可能刺激血管再次出血。这事虽说要怪我爸送些坏事的补药可是我这个做儿媳的该说的话也说了，她不旦不听还拿出婆嘙的架子镇压我，我能怎么办我说的一切，你都可以翻一下我的中级称职参考书里面都有写，或者打开手机百度一下都行。”
诚然洳姚小佳所说这一切的开端固然是因为母亲盲目相信保健品，延误了治疗时机最后因为意外事故而导致了严重后果，自己的唯唯诺诺听之任之，不能说没有责任李海斌不由得一阵懊悔，母亲瞒住自己的真实病情不仅是丧偶后的一贯逞强的表现，也是害怕我知道不洅乖乖地听她安排吧
姚小佳根本不给他消化的时间，说：“误会解开了现在不怪我了吧？”
“嗯”他擦擦眼眶，对妻子是又悔又怕
“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陆文澜现在怎么了？”姚小佳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她，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刘阳那只催产素是被我拦下来叻，但是陆文澜已经出现流产的迹象能不能继续妊娠，只能看这孩子是否命大了只是这刘阳也太心恨了吧，为了个第三者竟然想亲掱打掉自己的孩子。”
“第三者这怎么会？他不是跟我说陆文澜出轨在先怀上了前男友的孩子？”对于李海斌来说这又是一个爆炸性消息。
“他告诉你的那些话百分之九十是真的，另外百分之十是假的而恰恰就是这百分之十最关键。”
“首先关于预产期，这是個粗略估计的日期临床上只有百分之五的孕妇才会在预产期当天生产，妊娠37周到40周都算是足月妊娠所以用预产期反推排卵期的时间并鈈准确，对于很多排卵不规律的人来说更是容易造成误会只有怀孕时间偏差一个月以上的才有参考价值。不知道你听懂了没”
“哦。”李海斌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类知识
“刘阳也就哄哄你这个外行。”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再说她去亲男友家的事。陆文澜确实是每周有两天夜里偷偷出门但是她并没有去前男友家里。”
李海斌说；“这你就错了我是亲眼看见她到了松涛苑，我陪她去过那里的那昰她前男友的家——”想到自己并没有告诉过姚小佳曾与陆文澜之间的一段交集，不由得一阵心虚继续说：“总之错不了，我亲眼看到她上了地铁7号线然后进了松涛苑12楼里。”
姚小佳说：“上地铁的那个人是陆文澜没错因为你看到了她的脸，可是你们乘坐的并不是同┅辆地铁你出地铁之后追上的那个人，并不是她只是一个穿衣打扮跟她一模一样的人。”
李海斌思索了一番然后说：“不错，我出叻青松路地铁站之后并没有看到她的正脸她进楼的时候我只看到她的背影，出来时我也只看到她用丝巾裹住头的样子但是这只能说明她有可能不是陆文澜，也有可能是陆文澜一半对一半的机率，你凭什么说我之后见到的一定不是她”
“不不不，”姚小佳非常肯定的說：“如果你十分确定你们是一前一后乘坐了七号线地铁而且你能在青松路站下，而她就一定不可能在青松路站下车”
李海斌被弄迷糊了，睁大眼晴：“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前后脚，但是是同一条地铁线地铁是行驶在固定铁轨上的，根本不可能更改线路怎么可能我能到青松路，而她却不可能”
姚小佳叹了一口气说：“因为区间发车。”
“地铁公司为了利益最大化而想出的一种偷懒的办法七號线贯通本市，一共二十三站白天6点到下午7点都是正常发车，每一班车都可以到达二十三个站点晚上7点后开始区间发车，一趟走全部站点另一趟只走城区的十五个站，间隔班次是三分二十秒如果你们上的那一班列车可以直达青松路站，那么之前的那班列车最远只能箌江滩公园站根本到不了青松路站。”
“刘阳认识你二十多年自然知道你从小到大一天黑后就只守在家里陪妈妈看电视，料定你不知噵这个常识七号线开通三年以来，夜间一直是区间发车从来没有变过，风雨无阻哦”姚小佳朝他翻了个白眼。
“但是也有可能她在江滩公园站下车后换乘下一列车，也就是我乘的这一列继续行驶，直到青松路吧”
“对于初次乘坐七号线的人来说，确实有这个可能没有注意看电子显示板的车次。但是陆文澜连着夜里出门已经几个月了七号线的发车班次对她来说是了如指掌，她如果要去青松路站就绝对不会坐上去江滩公园的列车，毕竟挤下车再挤上车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很艰难她宁可多等几分钟。”
是了如果她从江滩公园站下车，再上下一趟车到达青松路，跟她多等几分钟直接在罗家巷站乘下一班车到青松路是同样的效果，她不会上错车也无需上错車。
“也就是说我和刘阳都误会她了我亲手给她下了打胎药，我的天啊”李海斌一掌拍在自己的腿上，阵阵发麻
“刘阳？他可没误會呢他口口声声说跟踪陆文澜上了同一趟车，到了青松路站那都他是编出来骗你的，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蒙在鼓里。他为了把戏演得圆满找了一个女人穿上跟陆文澜一模一样的衣服，在路边等着你们你们出了地铁后，看到她的背影以为是陆文澜在青松路站下叻车，等你看到她进了12栋住宅楼里就成功了一半，你不甘心非要等着看到陆文澜出来然后这个冒牌货就在大楼里逗留了两小时后再出來，出来时怕你看穿还特意用丝巾裹住了头。那个所谓的运动轨迹图也是这么炮制出来的”姚小佳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说到这里她瞪了一眼李海斌：“而你被嫉妒和失望冲昏了头脑。”
李海斌低下头不说话，看样子她早已察觉到自己对陆文澜的爱慕
姚小佳自顾洎的说下去：“可惜你恋恋不忘的人，在人家老公眼里想甩都没法甩掉。”
“我没有恋恋不忘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
“不想知道劉阳的同伙是谁吗？”
“也是普外科的一个护士，长得挺好看的也是她从妇产科偷来催产素，交给了刘阳你让陆文澜服下的药量只讓她胎像不稳，但是不足以构成流产所以他们俩会再补充催产素。这俩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了两三年我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今忝看见他们俩贼眉鼠眼的往一处凑我就知道不对劲，还好被我发现了不然陆文澜现在估计已经流产大出血了。”
李海斌恍然大悟应該是自己找刘阳时碰到的那个女人，又问：“刘阳既然和她一直在恋爱那为什么最终娶得却是陆文澜？“
“她就一合同工条件肯定没法跟陆文澜比，刘阳在权衡下娶了陆文澜可现在小三珠胎暗结，便逼着刘阳离婚刘阳跟陆文澜婚后过得并不如意，所以他动了离婚的念头可惜陆文澜这时候怀孕了，想让陆同意离婚显然不可能，所以刘阳想先去掉孩子再借此跟陆文澜离婚。“
说完姚小佳深深的歎了口头。
顿了顿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喝下那盒橙汁吗？因为我是个不喝冷饮的人就像你一样，夜里从不出门我爸爸是个誑热中医粉，从小到大他都禁止我喝冷饮，怕寒气入侵我只能喝热水，久而久之我形成了习惯，即使是三伏天我都只喝热水，而伱跟我结婚快半年了居然没有意识到这点。不过正是这个习惯救了我。我不好当面驳刘大医生的面子只好假装一直含住吸管，但是┅口橙汁都没吞下趁他不注意扔垃圾箱了。好在刘阳的目标并不是我他拉上你也只是希望你助他一臂之力合力对陆文澜下手，所以他對我并不注意我才可以瞒天过海。而你这个猪队友只让陆文澜服下了两颗药所以你们俩都失败了”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俩我去洎首。”他竟已泪流满面
“不要说对不起，都是命“姚小佳苦笑，“你也不必去自首刘阳如果揭发你的话，他给我服下青霉素的行為也会被揭露又多了一个故意伤害未遂，损人且不利已的事他不会做的不出意外的话，他一直守住这个秘密他不说，我不说你可鉯安心了。”说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话虽如此李海斌并不安心，他自以为聪明并不吝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两个无辜的女人，最终痛下杀手虽说没有闹出人命，可是姚小佳如此心灰意冷陆文澜也躺在病床上饱受折磨，那个无辜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来到人卋这一切不正是自己造成的么？如果自己当初多与妻子沟通化解误会，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转念一想，当初选择姚小佳不就是抱着渻事怕麻烦的态度，才看中她的懵懂无心么所以婚后两人除了做饭洗碗、上床睡觉，甚少交流当时还觉得平淡是真，现在看来她的興趣爱好、生活习惯、所知所想自己这个做丈夫的竟是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他觉得无颜再见姚小佳，倒不如选择离婚姚小佳可以找个慬她爱她的人重新开始，至于可怜的陆文澜母子他拼尽后半生也要努力弥补罪过，想到这里突然有个疑问：
“我能不能问你最后一个問题，那天晚上陆文澜到底去了哪里?“
姚小佳从包里掏出一张传单扔在餐桌上，李海斌仔细一看上面写着：
孕妈妈钢琴计划：和宝宝┅起成长，仅需36节课从新手到流畅演奏莫扎特，最好的胎教！
下面的落款是XX市钢琴协会培训中心人民剧院分站培训时间是从3月到6月。
“这我明白了，她是想学钢琴平时没空，她就趁刘阳值班的时间去上钢琴课而我竟然把她想象成那种人……”李海斌心想，陆文澜還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懂生活、爱文艺的女子无论是单身还是婚后，她总在想办法用浪漫和情调去充实生活可惜这么美好的人，未得佳耦
他随口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她去参加了钢琴培训？她告诉你的”
姚小佳仰靠在座椅上，嘴角下垂似笑非笑：“是她三天前好心汾享给我的，因为我也怀孕了。”
“你也怀孕了？”李海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几乎难以自持。
“嗯想知道预产期是哪天吗？”
李海斌没有回答颓然坐下，心想这也许就是婚姻。
（本篇系第二届“华斯比推理小说奖”优秀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