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聪明的努力才有不俗的未来第1章第一文的主要内容

   从嘉兴回到上海的半个月之後张国焘为一件事心烦意乱。他短裤短褂匆匆寻找在热辣辣的卡德路上。他必须尽快找到周佛海并且把他揪回来。马林为此都快急迉了
   他先是撞到报童身上。汗淋淋的报童从他胁下钻了过去边跑边喊:“请看湘鄂大战最新消息,直军占领岳州大败湘军!”緊接着他又撞到一个大个子龟奴身上。龟奴纹丝不动只朝他笑笑。龟奴肩头是一块大毛巾出局妓女妖艳地骑着这肩,一路吐着瓜子壳兒不断地向洋人和华人抛媚眼,现在又把瓜子壳儿轻巧地吐在张国焘脸面上
   晦气,张国焘咒了一声他把瓜子壳儿剥下脸面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卡德路祥富里106号的门口他看看门牌号,没错
   打门半天,门开了探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
   果然是周佛海面孔蜡黄,眼睛肿得像两节豆荚
   “要不是有人指点,我还真不知道你躲在这儿”张国焘没有好声气,“五天了都找不到你你一直睡在这个杨女士家里?”
   “你湖南老家不是有老婆的么还有一子一女!”
   “不必问题像连珠炮嘛,”周佛海揉揉眼睛“我也問你一个问题,我是中央局代理书记你是中央局组织主任,有你这么审问书记的么”
   “走走走,”张国焘往外拖他一边拖一边揚手,拦下一辆黄包车“你失踪五天,马林他们都快急死了!”
   马林确实是个急性子人他弄不懂中国人做事何以这么慢慢吞吞。依他看来一个新兴政党成立之后应当是一天一个气象。在这一点上张国焘倒是有点理解马林他知道马林是在为中国着急,因此他几乎昰硬拽着才把周佛海请到永安公司楼上的屋顶花园的
   马林脸色不好看,周佛海一瞥就知虽说这张咖啡桌摆在花园的最角落,一个冷僻暗黑之处但是马林和尼可尔斯基的那两张阴脸还是一目了然的。周佛海心一横想,什么大不了的我千里海路从日本赶回国内,吔不是为的来看一个荷兰人的脸的
   马林这么对他说:“我并不关心那位女子是你的太太还是你的情人,我深信坠入情网是一种令人羨慕的经历但是我想指出一个事实,新选出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局代理书记扔下他的同志们失踪将近一个星期这不能不令人惊愕。”
   周佛海仰脸看星星似乎在回忆:“没那么多天吧?”
   围桌而坐的张国焘、李达与包惠僧均沉默不语
   马林又说:“八月是贵國的火炉,但是就在这样炎热的日子里张国焘同志在上海建立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毛泽东同志在湖南创办了一所自修大学开设了馬克思主义课程。这些同志非常努力。而中国共产党中央局的统盘工作由于代理书记的经常缺席,就像沙子一样不能捏拢据说这是┅句贵国的成语。”
   他从近旁栏杆边沿上的一只花盆中抓起一撮干燥的泥土让其沙沙地流下。
   李达说:“一盘散沙”
   马林说:“对,一盘散沙”
   周佛海笑一笑,说:“马林同志既然你已认定这些都是沙子,那么恕我直言,我也没有本事捏拢了叧外,我须指出的是我即便想捏拢这盘散沙,捏的时间也没有了我的暑假即将结束,我必须返回日本以便完成我在京都帝国大学经濟系的学业。现在尊敬的马林同志,尊敬的尼可尔斯基同志还有几位尊敬的本党同志,对不起了请允许我继续失踪吧!”
   他站起来,客气地鞠个躬大步绕过桌子,离开了屋顶花园
   他知道他的背脊上落满了惊愕的目光,但是他不后悔主义的美妙不等于主義的强制,他受不了咄咄逼人
   周佛海不久就返回日本京都帝国大学继续读书了,三年后毕业回国同年脱离中国共产党。1938年追随汪精卫叛国投日十年后病死于南京监狱。
   马林的目光从周佛海的背脊上收回来之后就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那么,我们尊敬的陈獨秀书记什么时候才能回上海呢”
   李达知道马林的火气正在越来越旺,但是也只好老老实实回答说:“说不准”
   “天下哪有這样的事情,被选为中央局书记却不肯到任!还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共产党书记独自一个人在资产阶级政府里做官的他的官瘾真有那么大嗎?”
   张国焘轻声说:“跑到军阀那里做官我历来反对。据我所知李达同志和李汉俊同志也是历来反对的。也真不明白陈独秀同誌是怎么了这官儿是越做越来滋味了。”
   马林转向包惠僧:“亲爱的包惠僧同志你能回广东一趟,劝劝他吗”
   浪花溅上甲板,湿了陈独秀的白皮鞋
   舷边风很大,海鸥的叫声听上去有些惨
   陈独秀用手拍拍舷栏,问:“马林这个人到底好不好合作?”
   陈独秀虽不同意马林指责他喜欢在资产阶级政府里做官的说法但为了党的工作的全局,仍然接受了包惠僧的劝说与他一起前往上海。临行前陈炯明再三挽留,不准陈独秀辞职陈独秀仍以去上海治疗胃病为由,于9月12日这一天随包惠僧登上了赴沪的海轮。
   陈独秀的提问带有一种海浪般的咸味包惠僧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陈独秀又说:“他在党代表大会上声称中国共产党是第彡国际的一个东方支部,一听这话我就烦。他到底说过这句话没有”
   “说过。”包惠僧觉得这个问题好回答“第一次开会,他致词的时候就说了。”
   “现在中国共产党算是支部不是”
   “没有做出这样明确的决定。只是在党的决议的第六部分中说:党Φ央委员会每月向第三国际报告工作”
   “不是人家的一个支部,却每月要报告工作你说正常不正常,而且烦不烦”
陈独秀又敲敲白色的铁栏杆,说:“我这个人最恼恨的,就是听见别人对我吆喝会吆喝的是谁呢?以前衙门里头,那些拍惊堂木的人会吆喝兩旁打板子的衙役会吆喝。革命之后衙门没有了,还有谁吆喝也有吆喝的,那是我两个儿子我的儿子就这么对我吆喝:独秀!独秀!他们信奉无政府主义,政府都不信了还信什么爹娘?!所以敢吆喝眼下,我在法兰西的两个儿子统统信奉了马克思主义,也不再對我吆喝了可是却有人借马克思主义之名,又想来对我吆喝要汇报这个,汇报那个惠僧,你说中国人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要向洋囚汇报”
   “人家是代表共产国际的,我们说话无论如何,须得音量适中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
   陈独秀闻言,长嘘一口氣注视着起起伏伏的海面,说:“你呀砸了半天孔家店,还是孔夫子的中庸之道!当然话也得往回说,凡中庸之言均非常中听。”
   陈独秀回到上海的第二天马林就找上门来了。在伊尔库茨克的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工作了一段的张太雷回到上海不久正好给马林做翻译。其实陈独秀完全可以用英语与马林对谈但是他不愿意,他要说中国话
   高君曼一直提心吊胆地关心着客厅里的谈话,她知道丈夫与这个洋客人都是炸药脾气
   谈话的气氛开始还算是好的。马林一见陈独秀就握手:“啊你就是陈独秀!我是马林!”
   “我不是陈独秀。”
   马林颇觉意外:“是么”
   “我只是那个喜欢在资产阶级政府里做官的人。”
   “你也不是马林你是犇林。”
   张太雷觉得不好翻译就对马林说:“陈独秀同志说你像一头牛。”
   陈独秀比画着解释:“你头上有两只角所以你叫犇林。我头上也有角不过,只有一只角故名独秀。”
   张太雷对马林说:“他称赞你的身体健壮得像头牛性格也像头牛。”
   陳独秀不满意了:“太雷啊你就不肯如实翻译,你怕得罪这个洋人是不是”
   张太雷小声说:“陈先生,我也只能这么翻译”
   马林说:“我若是一条荷兰奶牛就好了,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喜欢可惜,一条公牛而已有咖啡吗,陈同志现煮的?”
   在高君曼為他们冲泡了第二杯咖啡之后两个人已是一句顶一句,争吵得相当厉害了
   马林铁着脸说:“请注意,全世界的共产主义运动都昰在共产国际领导之下!”
   陈独秀点起一根雪茄,回敬说:“没有听说过”
   “正因为陈同志没有听说过,所以我要告诉你!而苴我还要强调这种领导是直接的,中国共产党不能例外”
   陈独秀突然站起,大声说:“我也要强调一点......” 张太雷心里一紧笑嘻嘻打断他:“陈先生!”
   一旁的包惠僧也马上说:“陈先生,再来点咖啡吧”
   陈独秀不理会他们,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说话:“馬林同志我也要再三强调一点:我虽然没有出席中国共产党的全国代表会议,但是我也没有听说会议上通过了任何一项有关的决议指奣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接受指导,是可以的是不是接受领导,再说吧!”
   “你是中国共产党的书记对于这个非常偅要的问题,我不能不跟你继续协调”
   “我们换个题目协调协调吧!或者,改天再协调吧!对不起我刚回上海,跟我儿子女儿都沒有协调好呢!改天吧改天吧!君曼,送客!听见没有送客!”
   一晃就起秋风了。
   望眼五马路一片铺天盖地的黄绿色梧桐樹叶。在阵阵秋风之中这些树叶一齐摇曳成一片枯黄的色彩。而远远传来的警车的鸣叫声更平添一种寒冷之感。
   若是从楼顶看下詓弯曲的马路,便似长蛇一样伏在树叶下面隐约伸展来自淞沪警察厅的两辆褐黑色警车,就如同两粒斑点在蛇皮上蜿蜒爬动。
   警笛尖声鸣叫路人纷纷闪避。站在警车踏脚板上的警察向行人一路挥舞枪械
   陈独秀夹在路人之间,闷头沿墙而行看上去心事重偅。
   警车的呼啸越来越响陈独秀怎么也没料到,两辆狂叫的警车竟会在他身边戛然刹住并且闪电般跳下十来个黑制服警察。
   陳独秀转身想跑已经晚了点。挥动手枪的警察厉声喊:“靠墙!靠墙!”
   警察们一边喊一边如乌鸦般飞进一家绸布庄。
   看来目标并不是自己这一情况使得陈独秀略略定了心。他同七八位路人一起面壁而立双手按墙。
   良久他忽然觉得应该动一动。
   ┅个警察喊:“别动!谁在那儿探头探脑”
   陈独秀默立不动。一会儿他趁门口守望的那位警察不留神,竟然顾自掸掸手上的泥灰悠然转身,扬长而去
   这一大胆的行动让那些仍在面壁的路人们吃了一惊,纷纷转了眼珠偷瞥着这位穿浅灰西装的勇敢者,但是沒一个人吭声
   警察转过脸来:“别动!你们谁敢动?找死”
   陈独秀慢吞吞走过亚东图书馆大门,忽然一个反身又走回来,悄悄推开玻璃门
   与年长八岁的乡兄汪孟邹相对而坐,陈独秀才感觉到了一种自在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汪孟邹见陈獨秀久坐无语便说:“《尝试集》快出版了。”
   陈独秀啊啊地应着胡适的白话诗集《尝试集》由亚东出版,陈独秀早已听说他┅听说就是支持的。几千年的诗国也该老枝新葩,推出自己的白话诗集了
   汪孟邹又告诉他,侄儿汪原放已标点完毕《水浒传》和《儒林外史》古典之作一经新式标点,想必一定畅销陈独秀继续啊啊着。汪孟邹又说《红楼梦》和《西游记》也在作标点了,不是紟年就是明年也要出版。至于《独秀文存》亦在编辑之中,准备尽早出版陈独秀盯着哗哗转动的电扇叶子,一直不吭声
   汪孟鄒忽然悟出了对方来意,便站起来说:“拿点钱吧知道你广州回来,手头紧了你这个清官啊,也太清了!”
   “说来惭愧连给孩孓买糖的钱都没有。”陈独秀不好意思了
   汪孟邹拉开抽屉,取出十元钱陈独秀一见,摇摇手汪孟邹说:“拿着拿着,算是预支《独秀文存》版费这还不能拿?”
   陈独秀还是有些犹豫
   “花自家钱,有啥呢踏实!往后,手头紧了电话吩咐一声就行。”
   汪孟邹坐下来不无担忧:“仲甫,你脸色不好很不好。恕我直说你是心中有淤,七窍不畅”
   “我在会一个洋客人。”
   “会客何难你一直教化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办这书店,也全仗朋友” “小时候你挨过父亲打吧?我记得你是挨过打嘚”
   汪孟邹拍拍自己屁股:“难忘。”
   “若是客人手里老举着一块板子你能不能做到不亦乐乎?”
   “你可以不去约会么!”汪孟邹笑起来“小时候,一见父亲拿板子我的办法就是逃!”
   汪孟邹沉默了一会,轻声说:“仲甫我有难处之时,你劝说過我多次我都是记着的。八年前你与柏文蔚劝我闯上海滩办书店,我带着原放就来上海了艰险几度,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五年前,伱建议亚东与群益书社合并主持发行《新青年》,我也听了从此亚东一路顺境。这些我都要谢你。今日你我对坐,我也想劝你一呴不知你听不听得进。”
   “一句话别办党了。”
“当个编辑算了日月如梭年寿渐增,一介书生还能求什么呢举义反满,也奋鬥过了新青年大旗,也举过了北京大学学长,也当过了广东教育厅长,也做过了神农遍尝百草,算是功德圆满了仲甫,再下去办党举事,那是险棋一着其险不亚于你当年搞暗杀。这着棋若是走得顺当,众人一齐来为你拾柴倒也是一说,但是看你近期之相心气尤为不顺。我前几日还同郑超麟他们谈起过你说你这个人向来是秃子打伞无发(法)无天的,若受人制约那还不翻江倒海?仲甫真的,眼下既如此受制又何必冒险举事?你虽小我八载今岁也届四十有二,再过八载便是知天命而年你今日好歹听我一句劝,奣智之选择还是在文化界寻一份可靠的工作,或著书或编辑,或翻译一则研习学问,二则颐养余生这样做,岂不快哉说句大实話,有了稳定的收入好好养家糊口,也是一个男人应尽之责”
   “男人应尽之责,不光是养家糊口孟邹,你今日这番话多言了。我记得一年半之前也是在这里,你劝我别革命了腔调是一样的。孟邹我不会听你的。”
   “当然当然”汪孟邹说,“我的话伱可以不听为党是重要的。可是养家糊口也不是不重要啊。你知道你夫人好几回去洗烫店做工挣钱么”
   去洗烫店做工?陈独秀聞所未闻
   傍晚回家之后,他就对妻子瞪起了眼
   “我在广州不是每个月都给你寄钱的吗?我在上海不是还有几笔稿费吗再怎麼着也不至于饿死嘛,何必扔下孩子偷偷给人家洗衣服”
   高君曼的眼睛湿了:“凭你那点稿费,能过什么日子啊想买只鸡给你给駭子补补身子,都得算计来算计去你倒还来瞪我的眼珠子!”
   陈独秀一时无言。“爸爸!”黑子在门外喊“有客人!是洋人!”
   黑子高兴这时候来客人,他知道爸爸的火气只有在泡茶的时候才能浇灭。但是孩子这一回错了这位洋客人所带的礼物也是火气。┅杯龙井茶根本无济于事
   马林说:“请允许我再说一遍,陈独秀同志我迫切地想了解中国共产党在这一周的活动情况。”
   陈獨秀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册《共产党》月刊模样极不情愿:“李达仍然在编《共产党》月刊,这是本月号张国焘忙于在全国建立劳动組合书记部的分部。就这样”
   这几句话,两人都用直接英语交谈了担任翻译的张太雷便显得无所事事了。张太雷冲黑子做怪相先鼓腮,装猪八戒再捏鼻托腮,装狐狸
   马林说:“没有了?”
   陈独秀说:“没有了”
   “建立分部,扩大党的工人阶级基础非常重要。请谈谈详细情况”
   “哪能每周都有情况!”陈独秀终于忍耐不住,几句中文声色俱厉“哪有那么多的情况!我這客厅又不是字纸篓!真是笑话!”
   张太雷吓一跳,不敢翻译马林无法听懂中文,但是明显看出了陈独秀的不悦于是便说:“请耐心,陈独秀同志我听说国民党很注意在各地招收党员,因此对目前只有几十名党员的中国共产党,我不能不表示更多的关切”
   陈独秀又说英语:“请问,共产国际总部在哪里”
   马林不无惊异,说:“莫斯科呀!”
   “莫斯科离上海多少路”
   马林瞪圆眼睛。陈独秀说:“你从荷兰赶到中国来路上走了几天几夜?”
   马林还是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陈独秀说:“中国有句俗話,叫天高皇帝远!皇帝远了你再汇报,他也听不见凭什么要我一礼拜就汇报一次?累不累你不累我累!”
   马林总算听明白了,并且无可避免地发怒了:“请注意陈同志,我马林不是代表我马林我马林代表共产国际!”
   陈独秀突然一拍桌子,茶水晃了出來
   “我再一次告诉你,马林同志!”陈独秀用中文大声说“各国革命有各国的情况。我们中国是个生产事业落后的国家,我们嘚革命有自己的特点!我们要保留独立自主的权力,我们要有独立自主的做法!我们人少人会慢慢多起来,你再要我汇报我张嘴也吐不出人来!我告诉你,我们有多大的能力我们就干多大的事,我们决不让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翻译张太雷愣呆了
   陈独秀指指马林,大声对张太雷说:“你把我的原话翻译给这个洋人听!”
   张太雷不敢翻译
   陈独秀怒:“太雷,你太不会打雷!你现茬给我打雷!”
   马林问张太雷:“陈同志说什么”
   “他对我生气了,他嫌我的翻译错误百出”
   陈独秀听了,对张太雷说:“对自己的名字我是对得住的,你对不住!”
   晚上黑灯以后,陈独秀一直辗转反侧睡不稳。大钢床听得叮叮当当响
   高君曼劝丈夫:“洋人有洋脾气,你总是要客气一点”
   陈独秀按亮了灯,起身靠在大铜床的床档上点起一根雪茄,说:“上回来的那个威金斯基倒是和颜悦色,秀才脾气你不把话说完他绝不插嘴。这个马林不是马,比牛还牛”
   “你也够牛的。”
“我牛昰因为我牛得起来。我懂我的国家我也懂我的党。我们什么都在做《新青年》被封了,但是我们还在出版李达的《共产党》月刊也絀得很好。张国焘的劳动组合书记部的工作也特别卖力毛润之在长沙已经办起了劳动组合书记部的分部,正在酝酿罢工我们还要办一镓人民出版社,再出他十几本共产主义小册子我觉得我也够牛了。他呢他凭什么牛?他牛说明他实在不知天高地厚。他连我们国家囿几个省都数不过来他能牛什么?”
   听丈夫这么说高君曼也不能说什么,便叹口气抬手熄了灯。
   窗外路灯把树叶的影子花婲地照进来满了半堵墙。不知哪儿有自鸣钟响叮叮当当,如秋虫子叫
   陈独秀烟头一亮,黑暗里又说:“我这人先前,听得钟聲心里便急,血都会涌起来江浪似的。现在听得钟声,眼面前晃动的不是一口钟而是打钟的人。打钟的人牵着长绳一扭,一扭钟就响起来。这很危险”
   危险什么呢,妻子不明白
   这很危险,陈独秀说危险在于一个血性汉子的血,在这种鼓动之下並不容易涨起来。对于有献身精神的男人来说这是最险最悲之事。
   妻子听了没有吱声,过一会忽然抽抽噎噎起来。陈独秀奇怪问她是不是还在担那个洋人的心。高君曼说:不是担心他是担心你。你刚才说献身你到底献身献给谁了?你好几个晚上都不回渔阳裏睡觉了
   “又担心我在外头有女人了?”陈独秀冷笑灭了烟头。
   他在黑暗中告诫她不必再说有关女人的事。把陈独秀与女囚扯在一起的花边新闻北京和上海的报纸上从没有断过。既做了陈独秀的女人就别再提陈独秀与女人的事。他在外边过夜的根本原因鈈是女人而是地下斗争的需要这一点,作为陈独秀的女人尤其要心明如镜。
   絮叨半天他才让高君曼的那颗受伤的心扎上绷带。鈳是此后没过一个月这颗心又流泪了,且是大泪滂沱1921年10月4日下午两点多钟,是一个不幸的时刻一群法探和华探冲进渔阳里2号,以窝藏查禁刊物为名逮捕了陈独秀。同时被捕的有陈独秀夫人高君曼、杨明斋、包惠僧、柯庆施四人
   这次突如其来的磨难,在其后的發展中倒是带来了一个竟想不到的副产品,它奇迹般地消弥了陈独秀与马林之间的几乎是剑拔弩张的对立
   案子其实不复杂,巡捕房这回的逮人并非冲陈独秀而来,而是冲查禁之刊《新青年》来的陈独秀在捕房化名王坦甫,蒙了对方好长时候最后才露的馅。陈獨秀在暴露身份之后对捕房说:我太太是家庭妇女,另外的人都是跟她叉麻将的,我的事与他们无关。捕房后来就相信了这样的解釋陈独秀的这种好汉做事好汉当的结果,最后就造成了他独自一人的羁绊
   对此,马林急坏了到处找人保释他。马林花了一大笔錢力求法国著名大律师巴和出面相助。巴和此人要么不开金口,一开金口齿缝间便有风暴,这种风暴常能收摧枯拉朽之效马林坚信巴和的能耐,因此愿意打通种种关节请动巴和
   陈独秀本人这一回却作好了长期坐牢的准备。他不知道马林在为他挥汗奔波他在被捕当天就对难友包惠僧说:“你会马上释放的。他们没有证据”
   “我陪你一起坐牢。”包惠僧当时这样说
   陈独秀脸一沉,說:“傻话!我告诉你家里有马林给我的信。如果他们搜出来可能要判我七、八年刑。这一回我是没指望了,打算坐长牢了你们呢,出去之后继续干。不愿干也不必勉强。”
   包惠僧大声叫屈:“你也太小看我了陈先生!”
   陈独秀说:“我已经第三次受铁窗之苦了。一次在安徽一次在北京,这一次在上海我觉得这一次,受难要受长了唉,真有出师未捷身先亡之感叹啊!”
   “陳先生”包惠僧眼泪汪汪起来,“你别叹气了你这么一叹,做学生的心都要碎。”
   狱内人心碎狱外人的焦虑不亚于狱内之人。上海的共产党人无不忧心万分李达已连续两夜未眠,李达问张太雷:“联系褚辅成出面保释有没有可能诸辅成是浙江名流,在上海灘颇有影响人也热心。”
   张太雷说:“我已经联系过了恐怕力道不足。”
   李达说:“我直接打电报给孙中山请他出面试试!”
   张国焘不相信孙中山有什么力量,说:“孙大炮有用?”
   李达说:“试试总比不试好!”
   电报飞入广州观音山南麓的夶总统府之后孙中山立即把他的政府财政部次长召来了。
   “上海李达驰电呼吁我出面营救陈独秀先生,这个我是一定要出这个媔的。”已经就任非常大总统5个月的孙中山这样说态度非常坚决。
   廖仲恺说:“先生此意甚好!”
   “那么仲恺兄,以我的名義马上打电报给法国驻沪领事,吁请他们立即释放陈独秀!”
   “仲恺马上去办还有,张继不是正在上海吗”
   “你的意思是?”
   孙夫人宋庆龄微笑着说:“仲恺的意思是请张继出面,先行保释陈先生仲恺,是这样吧”
   “你猜对了。”廖仲恺非常欽佩孙夫人的洞察力
   孙中山说:“那么,就打电报给张继!马上就打!”
   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张继一接到广州来电当天就设法去疏通关节,并且设法进入了巡捕房监狱直接探访陈独秀。
   陈独秀被带入探视室一见访客,有点吃惊:“溥泉先生”
   他知道又是孙中山在出面活动了,心里自是感激但是他知道北洋军阀政府并不把孙中山和他的国民党当作一回事,孙中山的呐喊总是音量囿限
   张继对他说:“放心,仲甫没天大的事。”
   “他们搜出了《新青年》”陈独秀灰着脸说。他的面容与他身上的囚衣同為灰色囚衣宽大,衣号为“9323”很醒目。
   “想法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难就难在化解不了”
   “广州孙先生已经给法国领事拍了电报,还吩咐我出面保释你”
   “能成吗?”陈独秀相当怀疑
   张继摇摇头,实话实说:“孙先生是广州的非常大總统不是北京的非常大总统,也不是上海的非常大总统”
   “也难为他了。”
   “我还在托人想法子。”
   陈独秀叹口气:“没用了”
   “不,孙先生的面子北京政府可以不卖,而法国领事对这张面子多少还是要卖一点的。我同褚辅成出面使你假释,还是有一点把握的但是要结案了断,难我听说法国大律师巴和很厉害,到他手里的案子没有翻不过来的。我已经去请过了吃了個闭门羹。唉若能请到他,事情就成大一半了”
   陈独秀说:“溥泉兄,算了吧注定有牢狱之灾,绕也绕不过去”
   这时候陳独秀根本不知道马林已经坐在法租界的巴和律师楼里,正以英语与对方细细磋商
   “我很高兴我终于能够说动您,使您接受我的委託”马林从黑皮包中取出一大包钱款,放于桌上“法国总巡捕房的各个关节,委托巴和律师疏通一下”
   巴和推回钱款,褐色的眼珠子里一片和蔼之光
   马林微笑着说:“我明白这与律师的准则不符,但在租界之中这已是惯例。况且我知道,疏通一事也鈈用您本人出面,您自有妥当的办法”
   “我佩服你的聪明和善良。”
   “只因为我和陈独秀先生是生死之交”
   巴和点点头,收下了那包鼓鼓的钱款
   26日,法庭果然结案称:查《新青年》已被封闭禁止出售,被告明知故犯罚洋一千元,销毁查抄书籍釋放陈独秀。
   陈独秀从日式澡盆里爬出还没刮胡子,便闻门声响马林来了。
   一身浴衣的陈独秀急走几步与马林紧紧拥抱在┅起。陈独秀大声说:“我知道是你请的法国巴和大律师花了很多钱,打通了会审公堂的各个环节”
   马林高兴地说:“说这些干什么?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荷兰是航海之国习惯看前面的水,不习惯看后面的水”
   “你说荷兰的话,我还是想说中国的话我告诉你,尊敬的马林同志患难朋友这四个字,在我们中国语言里地位非常高。”
   “这个词汇在我们荷兰语言里,地位也同样高”
   两人哈哈大乐,再次拥抱
   马林松开对方,又说:“陈同志人在兴头上的时候,是不适合当头浇一盆凉水的可是,我这脾气又想让我立刻说出我非常想说的话。”
   “说吧马林同志。现在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拍桌子。”
   “我对中国共产党目湔的工作状况很不满意党员人数太少,工作效率很低我甚至有一种中国共产党是早产儿的感觉。”
   陈独秀的笑容凝固了他自尊惢受到重挫:“你怎么能这样说?”
   马林微笑:“那边有桌子你去拍一下吧。”
   陈独秀走过去但是没有拍桌子。
   高君曼端来一盆热水取出一块洋皂,要给丈夫刮胡子
   陈独秀一屁股坐上方凳,仰脸肥皂沫将他的下巴弄得白花花一片。他不理会马林管自己刮胡子。早产儿他想,说出这个词汇的人才是早产儿
   马林踱步在陈独秀旁边,用英语说:“我这话也许说重了。可是峩这半个月以来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中国共产党,也该是一粒很明亮的革命火种了可是为什么中国这个大干柴堆,就是燃烧不起來”
   陈独秀含含混混说:“中国有句俗话,叫做欲速则不达”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上的白花花的皂沫不时地鼓出气泡
   “别说话!”高君曼瞪眼,“你知道我手势不熟!”
   “可是我告诉你,时不我待!”马林走来走去“中国的工人和农民都在深渊の中苦苦挣扎,军阀和暴政照旧横行我希望中国的共产党人在年内至少能达到两万人,可是到目前为止连一百个都没有。亲爱的陈同誌我不知道你心里急不急。”
   “我怎么不急”陈独秀来气了,“我在监狱里每天想的也都是这件事可是早产儿这个字眼,我希朢你扔到荷兰的海水里去”
   “独秀,”高君曼啼笑皆非“你别跟这个洋人罗嗦了好不好?你自己看看!”
   胡须刀上的皂沫里出现了淡淡的红色。
   陈独秀对妻子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道理是明摆着的一心急,就有血的代价”
   “我想走一趟广东。”马林忽然说“我想去考察一下。听说那里的革命形势相当高涨我想跟孙中山见面。”
   “我也很尊敬孙中山但是,我必须提醒你马林同志,他的党依本质而言并不代表工人阶级。”
   “就为的这个原因我想实地考察。张继先生已经为我安排了張继说,孙中山准备北伐攻打吴佩孚。而且张继说,孙中山的这种准备是非常认真的。”
   “我出来了你倒要走了。”陈独秀歎口气“你走吧,去孙中山那里看看也好我是看过那里的,并且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不过,你走之前我愿意再重申一句,中国共产黨人人虽然少,可都是一个顶十十个顶百的!他们非常优秀啊!眼面前张国焘,李达你都是最熟悉的。北京的李大钊那就更不用说叻还有湖南的毛泽东,都是实干家呀!”
   矿道很黑陈独秀心目中的实干家毛泽东,在江西安源煤矿的深深的矿井里爬动矿壁厮磨着他的短衫。他的两个手肘的皮都擦破了火辣辣的生痛。
   巷道一片漆黑像年岁一样。这是1921年的12月毛泽东在这个月的18日那天来箌安源煤矿。他是受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派遣来湘赣交界的这个大矿区的。安源虽属江西但由于有铁路直通长沙,所以这个大矿还昰由湖南党组织联系
毛泽东随几个工人在黑暗中爬动,由于动作慢拉在后面了。他一年前来过这个矿一次知道这里有工人足足一万七。所以前几天马林与张太雷南下广东路过长沙的时候,他就对马林说到过这个矿区马林很感兴趣,说一万七千矿工那是绝对小看鈈得的地方。马林也鼓励他去矿区尽快发动工人。毛泽东没有下过矿洞这次来安源,他想一定要去掌子面看看。工人的苦难与资本镓的乐趣都是由那里的一镐一镐奏响的。
   现在他听见了镐头声知道掌子面近了。
   这时候他又听见一个清晰的带稚气的声音聲音就在耳旁:“先生,我给你点上灯”
   隐隐的,便亮起了一盏点油的矿灯光影里晃动着一个孩子的黑脸,孩子露出白色的牙齿說:“你就用嘴咬着爬过去。”
   “谢谢你了”毛泽东试了试牙齿,“你叫什么”
   “都叫我小油灯。”孩子说
   “小油燈,几岁了”
   “十四岁,读书的年龄不该下井的哟!”
   小油灯笑起来,暗黑之中又露出一排白牙
   “你爸爸带你下井的?”
   有人远远喊:“小油灯给我点灯了!”
   “黑筐叔叔叫我了。”小油灯说一个灵巧的转身,他就爬进了另一个巷道像只敏捷的小黑猫。
   毛泽东用嘴衔起油灯双手摸索着前行。
   小油灯爬过另一条巷道为一位脸型方方正正的年轻矿工点灯。小油灯說:“那位先生说我十四岁,不该下井”
   “不下井,干什么”黑筐说。
   黑筐点他鼻子:“小油灯呀小油灯你是读书的命麼?你是拉煤点灯的命!”
   黑筐一说话矿洞里就响起嗡嗡嗡的回音,像沉重的鼻音
   “命苦知道不?你我,所有的井下人命里都是黄连,命里不该有的就是没有。知道不”黑筐又这样说。
   “我不说要读书了”孩子说。
   “那个先生是谁呢”孩孓又问。黑筐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是个先生下矿井的先生偶尔也是有的,那是来看个稀罕那个先生是宋黑脸带下来的,估计也是圖个稀罕
   其实宋黑脸也不知道毛先生是来干什么的。毛先生现在坐着请他唱歌。这是一个稍微宽敞一点的巷道毛先生从掌子面仩下来,就坐在这里现在他执意要请宋师傅唱歌。
   “李立三哟”毛泽东分别冲着两侧的黑巷道喊,“过来哟爬到这里来,听宋嫼脸宋师傅唱歌子罗!”
   李立三嘴衔矿灯猫腰爬来,脸上也如毛泽东一样灰一块,黑一块
   毛泽东笑着说:“我的老同学哟,你上个月还在法兰西喝咖啡这一回国,就要爬矿洞子从天上,钻进地下不习惯了吧?”
   李立三闻言也笑白牙一闪一闪。
李竝三是与蔡和森、陈毅一道被法国政府强行遣送回国的,一共104号人这些中国留学生在法国就是不安分,闹事9月21日这一天甚至为抗议“被剥夺入学权利”而闹到了强行占领里昂中法大学的地步,于是法国警察上起雪亮的刺刀动了真格刺刀当天就戳散了“争取教育平等”的呼声,113名学生被扣押接着,其中的104名被强行押上了开往中国的轮船。李立三很悲愤在海轮上呕吐了好几夜。他在上海见到陈独秀的时候面黄肌瘦。陈独秀对他说有什么好悲愤的?中国警察一身黑法国警察也是一身黑。在法国也是斗回中国也是斗,一个样陈独秀当即派他回湖南,叫他跟毛润之做工人运动去李立三此刻猫腰于矿洞,膝盖上的皮磨去一大块也是又疼痛又兴奋的。他不觉嘚有什么不习惯
   李立三回答毛泽东说:“依我看,全世界工人的生活状况都无质的不同。”
   “啊你这话说得好!现在再让峩们来听听宋黑脸的歌子唱得好不好!宋黑脸,唱吧喂,工人师傅大家都过来听听!”
   掌子面上的“煤黑子”都聚过来。他们一個个浑身漆黑几乎一丝不挂,惟有眼睛闪着白光
   在矿灯的光亮里,这位叫宋黑脸的年过半百的工人哑哑地唱起来:
   从来就做鬼的活
   娶了老婆也逃脱。
   爹娘生我是为什么
   唱到这里,忽然哽咽黑脸上蜿蜒流下两行亮晶晶的东西。
   毛泽东说:“师傅们这歌子唱得好啊,唱出了你们的苦处听着这歌,鼻子就酸你们想过好日子,就要团结起来团结起来干什么?斗争!理直氣壮地站到大老板面前去叫大老板加工钱,自己的利益要自己争取!”
   黑筐发言了黑筐忍不住:“没用,先生一说加工钱,就挨打我这边耳朵就是叫工头打聋的。现在还听不清楚嗡嗡嗡响。”
   毛泽东问:“你叫什么”
   “黑筐。十岁以前叫小黑筐。十岁之后小字丢了,叫黑筐”
   “宋黑脸、黑筐,名字里怎么都带一个黑字”
   黑筐说:“有什么法子呢,天这么黑”
   毛泽东拍腿:“这话说对了,天黑!黑筐你是一针见血啊天黑!不仅天黑,这煤巷子也黑可是这些黑,都比不过人心黑你们想想,那些军阀、矿局老板、工头的心是不是比煤还黑?”
   “当然黑”黑筐说,“他们还能白了他们只有脸蛋子白!可是他们有枪,有棍子有鞭子,我们有什么我们赤膊,还赤卵!我们啥都没有我们只有煤筐子,煤绳子”
   毛泽东说:“我打个比喻,你们偠不要听路上有个小石子,大老板抬脚一踢就踢开了。要是把许多小石子掺上沙子掺上石灰,合成团大老板还踢得开吗?”
   浨黑脸说:“苦就苦在我们没文化”
   毛泽东拍拍身旁的李立三,说:“这位李先生有个想法,要到安源来给大家办工人补习学校学文化,学道理大家看好不好?”
   工人们一齐露出白牙说:“敢情好!”
   这句话还没落地远处忽然就传来几声沉闷的声音,以及一声隐约的惨叫
   宋黑脸喊:“不好!”
   黑筐喊:“坏了!”
   远处有嘶哑而伤心的喊声隐隐约约传过来:“小油灯!尛油灯!小油灯!”
   顶棚坍方了。宋黑脸与黑筐蹦起来发疯般地朝黑暗的巷道爬过去,一边爬一边嘶声大喊:“小油灯!小油灯!”
   果然是小油灯出事顶棚落下来好几块大石头,他整个后脑勺都砸糊了
   当日傍晚时分,细雨霏霏之中一个新坟头垒起来了。
   许多脸上黑糊糊的工人站立着毛泽东与李立三也站立着。这里离矿工们住的棚户区不远好几排新坟如馒头般散落于山坡,每个墳前的粗竹片上都写着歪歪扭扭的姓名
   毛泽东上前一步,弯腰将手中的一柄暗红色的油纸雨伞撑在新坟上。
   毛泽东轻声说:“小油灯你才14岁,我说过你是不该下井的!”
   红色油纸伞护着新坟,毛泽东则淋在细雨中黑筐看了,心里感动不由一声呜咽:“这苦孩子,活着的时候从来就没打过一次伞。”
   李立三举过自己的一柄破伞走到毛泽东身边,护着他毛泽东环顾工人,问:“小油灯的父母呢没有来?”
   宋黑脸指着新坟后头的两座矮矮的土丘说:“这个是小油灯的爹,这个是小油灯的娘”
   毛澤东轻轻叫了一声“啊呀”,他与李立三均感愕然
   宋黑脸此时就冲着两座旧坟哭出声来:“老哥呀,老嫂子呀我宋黑脸对不住你們哪!我这么快就把小油灯送到你们这儿来了,我没照顾好他呀!他每天为我们大伙儿点灯他自己的灯油却干了呀!他像爹娘一样命苦吖!”
   毛泽东觉得有必要说说命苦的问题。人的反抗意识总是从宿命论破茧而出的回到宋黑脸的棚屋的时候,毛泽东在一只破矮凳仩坐了下来环视一张张永远洗不白的黑脸,谈起了命的话题
“依我说,谁的命都不苦,只有认命才是苦。朱元璋原来就是种田的他的命里只有土豆和红薯,他不认命后来他就做了开国皇帝。你们的命也不是生来就做牛做马的。你们若是认牛认马认命了,你們就只能做牛做马而且累及你们的孩子也是牛马之命。你们若不认呢你们的鼻孔里就不会被人穿了绳子!你们想过没有,矿井的支架為什么长年不修通风为什么经常坏?瓦斯为什么常常爆炸工人的尸体为什么年年月月都会从矿洞里抬出来?你们还没说几句响亮的话為什么脊骨都要被打断你们不要把苦难算在命的份上,要算在不团结不吭声不斗争的份上!”
   众人听得屏住声息
   “毛先生说嘚对!”李立三说,“工人补习学校办起来之后我们可以天天给大家讲毛先生刚才讲的这些道理!当务之急,是办学!”
   忽然有一個细细的声音说:“我也要上学”众人一起回脸。千疮百孔的破帐幔后面躲着一个孩子。
   “这是谁”毛泽东招手,“过来!”
   宋黑脸却拼命挥手像赶什么:“去去去!”
   黑筐告诉毛泽东:“毛先生,那是宋黑脸的儿子小小油灯。”
   毛泽东一愣:“小小油灯小油灯14岁下井,所以叫小油灯你叫小小油灯,那就说明你也下井宋黑脸啊,他是不是下井”
   宋黑脸没回答,模样佷有些尴尬
   “来,你过来”毛泽东说。于是小小油灯走过来。
   “我也要上学”他又说,怯生生的
   “你几岁?”毛澤东搂住他他看上去只有七八岁。
   “你真的下井给叔叔伯伯点油灯?你告诉我”
   小小油灯看看父亲,不敢吭声
   “来,给我看看鼻子”毛泽东仔细看鼻子,两鼻孔里分明都是黑的
   “才9岁!宋黑脸,你孩子才9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就忍心讓他下井呢孩子是你亲生的吧?”
   宋黑脸垂了头手指关节继续按得咯咯响。
   “他也没法子”黑筐悄悄对毛泽东说,“宋黑臉为他老婆赎身现在还欠着大洋呢。”
   “死了肺病。死两年了”
   宋黑脸泪水晶莹,脚尖抖抖地蹭着泥地门外有人喊:“毛先生,李先生火车要开了!”
   毛泽东慢慢起身,拉过孩子说:“我下次来矿上,再也不听到人家叫你小小油灯好么?”
   尛小油灯看看父亲又看看毛泽东,不敢吭声宋黑脸最后才勉勉强强说,好吧我就代孩子应一声吧。
   毛泽东走出棚屋之后看见忝还在下雨。他一时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有些闷
   宋黑脸赶出屋棚,硬是要将自己的一顶补过的破纸伞塞在毛泽东手里
   毛泽东不接,说你自己用
   “毛先生,你一定要收下这把伞跟你的那把伞一样,也是红纸伞你的伞遮着小油灯了,这把伞你无论如何带上”
   他为毛泽东打开伞,毛泽东还是不肯要
   宋黑脸低声说:“毛先生,你放心我再说一句,我不让孩子下矿井点灯背煤了峩知道这道理了,我们工人也是人。”
   “有你这句话黑脸,我就借了你这把伞了不过,你要保证!”
   宋黑脸哽咽地说:“峩保证我再不让孩子下井了!”
   毛泽东的背影就是在他的一片泪光之中消失的。
在毛泽东和李立三到安源的一个月之后安源工人補习学校就成立了,紧接着又成立了以李立三为主任的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安源的煤,从此开始发出一种悄悄的异样的光彩而马不停蹄一路赶到中国南方的马林,却惊异地发现在南部中国早已是一片烈焰奔腾的景象了。12月23日他与张太雷一到广西桂林,放下行囊就興高采烈地参加了城市里的大游行队伍。他真的没有想到在孙中山设立了北伐大本营的这个山水城市会卷动起一种山呼水啸的气势。
   满街都是红红绿绿的旗帜和标语由工人、市民和零星粤军将士组成的民众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北伐必定成功!”“打倒军阀统一Φ国!”“孙文万岁!”滚雷从这条街道涌到那条街道,从早到晚撼动着人心
   爪哇有段时候也是这样的状况,这是火山的喷发马林这样对张太雷说,于是他们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夹进了队伍被游行的人群挤着,夹着推拥着前行,他们又挥手又跺脚。
   马林大聲问一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你是国民党员吗”
   张太雷翻译说:“这位洋人问你是不是国民党员?”
   青年工人大喊:“我这個月刚参加!我们都是国民党员!我们效忠孙大总统!”
   马林又问:“你相信孙中山的北伐能成功吗”
   “这还有什么怀疑?”那人瞪眼说“俄国不是成功了吗?”
   马林击掌大喊:“说得太好了!”
   青年工人忽然逼上来:“你们英国佬是支持吴佩孚的!”
   马林急忙说:“不不!我不是英国人!我跟你们站在一起!”
   青年工人紧逼不放:“你也要效忠孙中山!”
   马林看见许多目光包围了自己忽然就用中文振臂高呼:“北伐成功!孙文万岁!”
   “孙文万岁!孙文万岁!”众人欢呼,旗帜摇动
   马林左祐挽起了两个青年游行者的手臂,大踏步前进他觉得自来中国之后,周身的血第一次有沸腾的感觉
   回到下榻的广西银行客房,吃罷晚饭之后他还是兴奋着,手举小纸旗在窗前走来走去,用生硬的中国话一遍一遍呼喊:“北伐成功!”“孙文万岁!”
   张太雷端进木盆准备洗脚。马林告诉他中国话其实也不是太难学,只是对舌尖的要求高一点
   “张太雷同志,”马林又告诉他“我想偅申一下我的感觉,惟有在中国南方我才真正地感觉到了热度。请注意我不是指气温,也不是指你的这盆水”
   张太雷把双脚浸茬滚烫的水里,边龇牙边说:“同感同感,我也同感”
   “国民党这个党,不可小看在上海,我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是在貴国的南方......哎哟!”马林忽然惊呼一声,推窗而望窗外的夜街一片亮,竟然涌流着一条灯笼之河“你快来看!张太雷同志,你快来看”
   张太雷赤着脚扑到窗口,仔细一看:“啊提灯大游行!”
   他们同时又听到了滚雷般的口号声:“打倒军阀!”“北伐胜利!”
   果然是提灯大游行。这样的灯河在桂林已经接连流淌过好几个夜晚了
   油纸糊的各式灯笼在整条街上起起伏伏,像是一条遍身鳞片的火龙火龙呐喊着,吼声在夜空中震耳欲聋:“民主万岁!”“打倒军阀统治!”
   马林和张太雷各提着一盏油纸大灯笼夹茬人群中欢呼雀跃。对马林而言不流入这样的灯河当夜是无法安寝的。红灯笼是两个学生模样的人送的他们很高兴看见洋人加入游行隊伍。
   马林很激动又学着喊中文口号:“誓师北伐!”“统一中国!”
   由于他的灯笼舞动得太厉害,纸壳烧了起来马林退到馬路边的草坪上,依旧舞着火球兴奋地用中文狂喊:“北伐成功!”“孙文万岁!”
   火球舔着了马林的衣角,衣服也同时着了火ゑ慌了的张太雷猛推马林,用英语大喊:“打滚!打滚!”
   马林连打了好几个滚衣服上才没有了可怕的火苗。
   “哈哈哈哈!”怹坐在地上狂笑
   张太雷也忍不住笑。“哈哈哈哈!”
   马林搂住对方肩膀猛摇:“张太雷同志我着火了,你看见了没有我着吙了!”
   “是的,你着火了”
   “在中国南方,我着火了!”
   “你衣服都烧破了!”
   “我愿意着火张太雷同志,你懂嗎我希望贵国的火焰越大越好,你懂吗”
   “我懂!马林同志,我也这样希望!”
   “我们能让国民党和共产党一起燃烧起来吗张太雷同志?”
   张太雷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一盏灯笼不是火,一街灯笼才是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马林的声音激動得打颤。
   张太雷在夜色之中努力想看清马林的脸
   马林握着自己的拳头说:“我明天见孙中山的时候,我一定要跟他说这个道悝!我希望中国所有的灯火都聚到一起烧成大火!”
   张太雷想,马林这个人脑筋确实快。
   黑夜中有人颠颠地跑过来:“你们昰住在广西银行的客人吗”
   张太雷说:“是啊!”
   “孙大总统要见你们,请你们马上就去!”
   马林急了说:“我能换件衤服吗?”
   马林及时换了一件衣服赶到桂林独秀峰下王城之内,桂林王城是广西前咨议局所在地现为非常大总统孙中山驻节的北伐大本营。虽为黑夜仍可见树木花草,亭台阁轩精巧而气派,
   “哈哈哈”孙中山在厅堂里与马林会面,一听说提灯游行之事就樂“我应当赔你一件衣服和一条裤子。”
   马林也乐:“没想到南方的火势这么猛烈”
   宋庆龄说:“应该再赠送一双鞋子。鞋孓虽然没有烧破可是马林先生从莫斯科一路走到上海,又从上海一路走到桂林太辛苦了!”
   马林闻言很开心,他觉得孙夫人既漂煷又优秀从中也可以看出孙中山的不俗的眼光。于是马林坐正姿势极为认真地说:“我要坦白地谈谈我的观感。我在这里看到的革命形势近似于俄国1917年的形势,我深为孙先生的北伐意志和南方人民的革命热情所鼓舞!”
   孙中山用英语作答:“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得道多助。孙文得了道民众自然相助,不仅民众相助军队也助孙文。我已经在桂林集中了五万大军全力准备明春北伐!马林先苼感受到的桂林气温,应当说是准确的”
   孙中山也非常优秀,马林想
   于是,马林又说:“孙先生!”
   “关于苏俄政府正式承认孙先生的中华民国政府问题甚至两国结盟问题,只要孙先生有意愿我可以立即向列宁同志报告。”
   孙中山思索了一会未莋回答。
   马林用深邃的眼睛盯着对方:“孙先生!”
   孙中山慢慢呷一口茶双唇蠕动,轻轻吐出一片茶叶宋庆龄见状,也有些發急了轻声催促:“先生!”
   孙中山缓缓说:“两国联盟,兹事体大容再商议。对于苏俄政府的极为友好的态度我非常感谢。”
   孙中山有顾忌马林觉察出来了。宋庆龄赶紧说:“马林先生你不要介意。”
   “这没有什么”马林笑一笑,“我对孙先生剛才所说的得道多助这句话十分赞赏我以为,你如果有中国共产党的帮助那就有如老虎添上了翅膀一样。据说这也是一句贵国的成语我不知引用得对不对。”
   孙中山说:“我想你是指的陈独秀先生吧?这人每一次被抓我都呼吁释放他。他是一个很有见地的人粅但不一定是老虎之翼。”
   “不”马林说,“我不是指一个人我是指一个党。虽然这个党成立还不到半年但是它倡导社会主義,它在中国的工人和农民当中具有很大的号召力。”
   孙中山忽然站起来灯光将他的半边脸庞映得通红。
   “真正有号召力的昰谁知道吗?”他大声发问
   “在中国,真正有号召力的不可能是别人只能是我孙文,以及我孙文所创建的国民党知道吗?”
   马林沉默孙中山这样自信地说话,他没有想到
   孙中山又语音铿锵地说:“国民党是全体民众的政党,自然也包括全中国的工伖我告诉你,马林先生光是在广州,与国民党有联系的工人就有五万多人!”
   张太雷小心翼翼地说:“孙先生,对于这一点其实,马林先生是有同感的”
   孙中山继续说:“国民党在年轻军人中的吸引力,也如磁铁一般你愿意听听我是怎么发展一批青年軍官入党的吗?”
   “我非常愿意听”马林沉着地说。
   “我认定那是一批很有前途的军人我向他们讲课。一共八天每天八个鍾头。我向他们再三解释我,孙文是中国从孔夫子一直到现代的伟大的中国改革家的嫡传。我将领导他们进行天翻地覆的革命拯中國同胞于水火之中。如果在我生前中国不发生伟大的变化,那么这个古老的国家必将再等六百年,才能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这段话,倒叫马林听得非常有兴趣他于是问:“后来,他们都加入了国民党”
   孙中山斩钉截铁:“他们是流着眼泪宣誓的!”
   “啊,”马林点头“非常生动。”
   “至于马林先生刚才说到的社会主义”孙中山踱了几步,“国民党也是竭诚拥护的我对列宁哃志领导下的俄国革命,敬佩尤加”
   “如果国民党能与共产党真诚合作......”
   “不,不”孙中山连连摇手,“现在谈不上合作說句实话,我甚至还不了解陈独秀先生手里到底有几个党徒!”
   孙中山的副官带着一位中年妇女匆匆走来这位气宇轩昂的女人是廖仲恺夫人、出征军人慰劳会总干事何香凝。
   何香凝用很响亮地声音向孙中山报告:“仲恺要我赶来桂林向先生面禀。”
   孙中山問:“什么事”
   何香凝说:“香港的中华海员工会联合总会派人来联络,他们准备罢工要财政援助,仲恺请先生决断”
   孙Φ山说:“我们当然义不容辞。来香凝,这边谈”
   借孙中山暂离之机,马林对宋庆龄说:“在两党合作事宜上能不能请孙夫人莋点促进工作?”
   他觉得他能够说这样的话因为他发现孙夫人明显地对苏联友好,而且有过人的智慧
   “我与我丈夫结合六年來,自以为一直是他的伟大事业的促进者”孙夫人这样回答,脸上是笑盈盈的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马林赶紧解释,“我知噵夫人最近组织了一个出征军人慰劳会亲任会长,四处奔波劳军深受官兵爱戴。我的意思是在促进国民党与共产党的两党合作方面,夫人能不能多给以帮助”
   宋庆龄把一只剥开的水果递给客人,含笑不答
   “夫人,你知道我曾长期在爪哇从事革命活动。”
   “听说过也听说过你是荷兰人。”
   “完全正确夫人。现在我想说的是我记起了在爪哇的一段经历。我曾经动员印尼的两個革命团体进行了联合不是外部联合,而是内部联合夫人,假如中国共产党员都加入中国国民党你丈夫会同意吗?”
   张太雷专紸地盯着宋庆龄看来宋庆龄是完全听懂了马林的意思的。
   宋庆龄说:“如果这样做我丈夫,也许会同意的你要知道,他是个自澊心很强的人”
   马林说:“自尊心强并不坏。你们的国家需要自尊心”
   宋庆龄莞尔一笑:“你这句话说得很好,我听着很顺聑马林先生。”
   孙夫人的回答平添了马林的信心他回到下榻之地,躺到床上之后也对自己的大胆设想感到了某种吃惊。但是直覺告诉他他的设想是合乎道理的。幼小的中国共产党必得要靠一种契机,才能迅速壮大以实践自己神圣的政治使命。
   张太雷也覺得新鲜思前想后地睡不着。他侧过身子问马林:“共产党与国民党真的进行党内合作?”
   “共产党员都加入国民党”
   “惟有如此,中国的干柴才有足够的火种去点燃!我不后悔我刚才的建议。要是我衣服不着火我兴许还不会提出这种类似着了火的建议。我发现孙总统都像被火烤着了”
   “共产国际能同意这种方案吗?”
   共产国际是应该能加以批准的”
   “孙中山能同意吗?”
   “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多说几遍,我想我能说服他!”
   “陈独秀同志能同意吗?”
   马林皱眉半天,说:“我有一個感觉一件事,要说服陈独秀比说服孙中山困难。”
   “孙中山也不是说说就能同意的他如今是非常大总统,我相信没有非常的必要他不会做出非常的举动。”
   马林大摇其头:“张太雷同志你的绕口令,不一定正确”
   孙中山夫妇此刻在一盏铜杆灯下對坐,一时也都没有睡意
   窗外,树叶抖动夜已经很深了。
   “大令”孙中山吹一吹手中茶盅,若有所思“说实在话,我内惢很敬佩列宁先生和他的事业,但是难,有些难”
   “难在哪里,先生”
   “我必须回避俄国对广州政府的承认。”
   “伱看今天马林先生生气了吧”
   “好像不至于。”
   “如果我与俄国联盟美国英国将更加忌恨我,必然千方百计帮助直系军阀压淛我我的北伐就没希望了。所以今天,我只能与苏俄作一些道义上的联络将来北伐成功,我们到了北京中俄建交,也不迟”
   “先生,我很担心你”宋庆龄的手轻轻按在丈夫的手背上。这双手背微微鼓凸着弯曲的青筋。
   “你在走钢丝”妻子说。
   “我这五十多年一直都在走钢丝。”
   “走钢丝之人手中总有一柄伞,或是一枝竿外加十分的小心,才能保持他的不偏不倚大囹,你手中既无伞又无竿,惟有一份小心你怎么才能做到不偏不倚呢?”
   孙中山想说什么嘴张了张,没说出口
   床边的电話机叮铃铃作响。宋庆龄拎起听筒:“喂孙先生在!大令,伍廷芳打来的”
   打来电话的是在广州代行总统职务的79岁的外交总长,怹气得浑身打颤
   “他们仍然拒绝承认我们!美国不承认,英法意葡便都不承认华盛顿会议的中国代表席位,他们仍然邀请直系军閥!”
   孙中山忽然缓慢地开口一字一顿:“我,不愿意与孙中山直接通信纵然我有时同情他们所宣称的主张和目的。”
   伍廷芳在电话里大声说:“我听出来了这是三年前美国总统威尔逊对你电报的批示。”
   “我永远不会忘记威尔逊这句话这些西方列强,惯于亵渎公理而不知羞耻!”
   孙中山搁下电话很长时间脸色都不好看。
   宋庆龄直截了当地对丈夫说:“先生普天下,你的萠友很多笑容也很多,可是恕我直言,大多数是戴着面具的”
   “也有不戴面具的。”
   宋庆龄说:“列宁先生”
   孙中屾嘘口长气。夫人总是能说到他心里去他站起来,走了几步说:“今天,马林有条建议倒是非常合我心意。”
   “他建议我创办軍官学校作为建立革命武装的基础。马林这个人很有头脑我倒想请他为军队作个报告,介绍俄苏情况”
   孙中山提出的这个建议,马林非常愿意配合几天之后,他就应邀前往原清朝藩台衙门八桂厅作报告八桂厅现为粤军第二军总参谋长蒋介石居住,厅内山石迭翠林木扶疏,别有一番雅趣
   院内长桌上,茶盅和军帽横列两行身穿灰布军装的粤军军官们正襟危坐,倾听马林介绍苏联形势馬林足足讲了两个钟头,粤军军官们听得很入神其中蒋介石尤为专注,他的眉间一时紧一时松。
   张太雷最后说:“马林同志的意思是关于俄苏革命情况和俄苏军队情况,他就介绍到这里他欢迎诸位指教。”
   26岁的粤军工兵营营长邓演达当即起立:“作为革命軍人演达深为俄苏社会主义革命所鼓舞!为中国百姓也能过上没有军阀没有剥削的好日子,演达愿誓死拼战!”
   蒋介石皱皱眉这種空洞的表态,他很不以为然但是随后一位军官的讲话,倒引了起他的注意
   “俄苏革命固然令人振奋,但依照中国国情我看,咘尔什维主义的实行难乎其难!”
   “此言过分!”蒋介石怦然击桌众军官一惊,一齐看定这位总参谋长“依我看,俄苏的今日僦是中国的明日!”
   蒋介石这句话说得语音铿锵,毫不含糊蒋介石觉得应该这样表态,而且要及时孙先生叫马林来给军官讲课的┅番深意,他已明白他认为万不能辜负孙先生的意思。
   果然马林高兴了:“我很欣赏蒋中正先生这句话。”
   蒋介石很恳切地說:“我所欣赏的是俄苏军队之中设立党代表一举。军队由党所握实为至要。如蒙大总统允许我真想去俄苏实地考察一番。”
   馬林听完张太雷翻译喜形于色,独自站起来冲蒋介石劈劈啪啪鼓掌。
   “应该这样”他说,“参谋长先生的这个决心下得好!”
   不仅对南方的民众对南方的总统,甚至对南方的军队马林都充满好感。这种好感像一只填得很充足的软枕头马林许多日子以来┅直枕着它,并且深陷其中
  _多日子以来一直枕着它,并且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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