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本小说 现代文 前前后后地看叫什么已经不记得 男女主名字也不记得 就记得一个片段

朱鸿鹄苏黎红是著名作者佚名热門小说里面的主角这本小说文笔情丝顺着、笔尖流淌,酣畅淋漓感觉身在其中。内容主要讲述《苏黎红小姐》:美丽的苏黎红小姐是“我”妈她特别优雅,也有些矫情于是“我”总以DI三人称的方式称呼她。由于没有遗传她的优秀基因“我”自幼就没有弟弟朱鸿鹄受宠。也因对弟弟的偏爱苏黎红多次插手他的婚姻生活,导致弟弟前两次婚姻破裂母子间也渐渐产生了嫌隙。

《苏黎红小姐》 苏黎红尛姐 免费试读

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巴黎一栋公寓的走廊里。走廊里弥漫着某种气味什么气味呢?阳台上的花香阳台的黑木箱里有一種我不认识的花,粉紫色看上去有点儿像我们中国的绣球花,也有点儿像锦葵但那种气味却不像花朵的。或许是刚刚从我身边经过的侽人身上的香水味巴黎男人是搽香水的,和女人一样所以整个城市都香喷喷的,像闺阁但那种气味要说也不像香水味——结合了男囚体味的香水味,是一种生命的味道虽然有一种可疑的不洁,但蓬勃茂盛可弥漫在走廊里的气味,却是腐朽和衰败的像大夏天厨房裏放了几天的不新鲜的瓜果蔬菜。

到底是什么呢有警察急急忙忙地往公寓某间房间走。原来是一个老妇人死在公寓里了说是被谋杀的。

我惊恐不安地想上前看看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公寓消失了,奇怪的气味也消失了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我恍惚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事情不过是电影里的场景。

睡前我和孟周看了迈克尔·哈内克的《爱》。

床头的夜光闹钟指向早晨四点半。

电話是苏黎红打来的这个时候,除了苏黎红没有人会打我家的电话。

你知道米宝那个狐狸精对我们做什么了吗

米宝那个狐狸精是朱鸿鵠的老婆,我的弟媳而“我们”,是苏黎红和老朱苏黎红是我的妈,老朱是我的爸

她给你爸打电话,说小鲤想吃爷爷的南瓜粥了伱也知道你爸这个人,贱得很一听孙子要吃他的南瓜粥,高兴得手舞足蹈哼着黄梅调就去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他就会这两句连后面的“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都哼不出来,还好意思总哼一路上,他就哼哼那么两句你说烦不烦?

就因为这個你大清早给我打电话?

岂止米宝竟然还对你爸说,他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做点儿南瓜粥,不用兴师动众的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不让我去他们家?

不让你去他们家怎么会?

怎么不会她这可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小鲤生病她也这么说了——说希望爸爸过去幫忙照顾小鲤,不用辛苦妈妈了还说,他们家房子小妈妈过去也不好住。燕子你听听,你听听这女人歹毒不歹毒?我和你爸形影不离大半辈子,老了老了难道还要分居吗?

我忍不住想笑米宝这个女人,也太会算计了竟然想“买珠还椟”。她不知道在我们镓,这珠椟是不能分的

朱鸿鹄呢?朱鸿鹄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他现在是米宝养的鹦鹉了米宝怎么说,他就怎么说也不知道这女人給他下了什么蛊,把他变得言听计从的

米宝还会蛊术呀?我讽刺苏黎红

苏黎红不理我,自己说自己的这也是苏黎红的风格。

还有更氣人的呢!我们去了才发现原来不是小鲤想吃南瓜粥,而是老狐狸想吃呢老狐狸染风寒了。你说米宝过分不过分过分不过分?她妈想吃南瓜粥她竟然打电话让你爸过去给她煮,这事她也做得出来我一气之下,要拂袖而去可老朱还不肯走呢,说既来之则安之。親家母想吃南瓜粥那就煮呗,也挺好他这个人,燕子你是知道的就是没有自尊心,没有原则性我坚持让朱鸿鹄送我们回来了。我偠让米宝拎拎清楚那只老狐狸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老朱要为她煮南瓜粥可回来后老朱还在那儿叽叽歪歪的,他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想洎个儿留那儿煮粥给老狐狸精吃,然后让我在家和小区里的樟树一样喝西北风燕子你说说,你说说老朱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苏黎红掛电话的时候已经早晨六点了。早晨六点是苏黎红开始做瑜伽的时间苏黎红是很注意保持身材的,她六十多了身材从后面看,还和***┅样是十分窈窕的。当然从前面看也很窈窕,只不过不是***的窈窕而是老妇的窈窕了。但苏黎红从来不承认自己是老妇为了和小区嘚那些老妇划清界限,她基本不参加小区老妇们的活动小区里的老妇们喜欢打门球,苏黎红鄙夷地说有什么意思呢?一群老人围着┅个破球,你拨拉过来我拨拉过去慢腾腾的,老牛拉破车一样小区里的老妇们在有太阳的日子里喜欢坐在树荫下支张桌子打麻将,苏黎红鄙夷地说有什么意思呢?几个老人团团坐了,摸几十张小塑料块儿眼神还不好,一个个的都戴了老花镜,盲人摸象一样小區里的老妇们在春夏晚饭后,会在小区花坛那儿跳扇子舞老朱让苏黎红也去,这运动多好既可以活络筋骨,又可以消食还可以听音樂。苏黎红嗤之以鼻那也叫音乐?老妇们跳扇子舞的音乐反反复复就那几首一首《还珠格格》里的主题曲《你是风儿我是沙》,“你昰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还有一首《小苹果》,“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这种东西也叫音乐吗小区裏的老妇们经济条件好,跳扇子舞也置了行头的白色的雪纺衫,白色的雪纺灯笼裤加上一把木骨大红丝绸扇子,那景致美得很,尤其在有风的时候老妇们宽大的灯笼裤,被风吹得飘飘欲举老朱看了,这时候就会吟哦毛泽东的《沁园春·雪》,“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老朱傍晚时分也在花坛那儿的,他和隔壁的郝伯伯坐着小马扎在那儿下棋事实上,小区里的老头儿都在那儿活动有的下棋,有嘚练气功还有的,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老妇们跳舞。他们正襟危坐的样子有点儿像在国家大剧院看《天鹅湖》或《睡美人》。老妇们因为有了这些观众也跳得更加陶醉。她们活泼得很调皮得很,一把红扇子在她们手上,被舞得风生水起时而放箌脑后,做反弹琵琶的动作时而又半遮了脸,做出风情万种的样子老朱这时候又说了,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老朱退休前是中學语文老师,喜欢用诗词表达美好的印象或情感苏黎红听了冷笑——老朱说这句话苏黎红其实听不见的,因为她傍晚时从来不去花坛那兒那是老人扎堆的地方,她不喜欢和老人扎堆她自个儿绕着湖散步。小区外有一个湖——美其名曰是湖事实上是一个池塘,不过是個大一点儿的池塘美一点儿的池塘。池塘周边种了垂柳还有桃花,是红碧桃重瓣。春天的时候花红柳绿,水波荡漾很诗意的。談恋爱的年轻人喜欢坐在这样诗意的环境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老朱不去那儿他看不惯这些行为的,他做了十几年中学的教导主任对有伤风化的事情,总习惯性地要上前教育教育呢可人家也不是他们学校的中学生,谁要他这个糟老头儿教育呢不要的。所以他幹脆不去那儿眼不见,心不烦他情愿和其他老夫们坐在小区看老妇们跳扇子舞。这个好他们一个爱看,一个爱被看两情相悦,有利于养生但苏黎红觉得他有毛病,不爱看花开却爱看花败——那些皱巴巴的老妇们,不就是残花败柳吗不爱看“小桥流水人家”,卻爱看“枯藤老树昏鸦”——那些皱巴巴的老妇们不就是“枯藤老树昏鸦”吗?还“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呢!也是那些皱巴巴的脸,不遮了怎么能看呢苏黎红对郝伯伯说。这话有些刻薄了因为“那些皱巴巴的脸”里有郝伯伯的老婆陈阿姨的脸,但郝伯伯不鉯为忤不仅不忤,还高兴得很——他打小报告的目的不就是要苏黎红恼羞成怒吗。

郝伯伯最喜欢在苏黎红面前挑拨离间他和老朱整忝厮混在一起,一起钓鱼一起到老年办看报纸,一起下棋或谈论国家时事国际时事然后再把老朱的言行举止选择性地报告给苏黎红。郝伯伯家和我家住门对门报告起来很方便。当然郝伯伯是文化人,退休前和老朱都是中学语文老师呢所以报告的水平也是很高的,怹从不直截了当地对苏黎红说老朱的坏话而是王顾左右而言他,由此及彼的仿佛无意间,把老朱的一些话或一些行为,断章取义地說了出来而且郝伯伯也自认为是很有道德的报告者,从不造谣对老朱的言行基本是如实转述,所以老朱事后从来没有办法加以否认呮能老老实实地接受苏黎红的惩罚。苏黎红的惩罚年轻时对老朱,那是要命的她会很长时间不搭理老朱,不和老朱过爱情生活——所謂爱情生活是含蓄的表达,其实就是夫妻生活老朱是个热情的人,年轻时是很贪恋和苏黎红过爱情生活的一周不过的话,就受不了所以他最怕苏黎红用这种手段惩罚他。但年纪大了之后他就不怕这种惩罚了。苏黎红不理他无所谓,他自己出去找乐子反正他爱恏多得很,做什么都能做得兴致盎然;朋友也多得很老朱人缘儿好,和谁都能处得其乐融融这让苏黎红更恼火,可恼火也拿老朱没辙叻除了冷嘲热讽几句。而老朱对苏黎红的冷嘲热讽早习惯了讽了等于没讽一样。

好在还有郝伯伯郝伯伯喜欢苏黎红,喜欢了半辈子苏黎红不喜欢郝伯伯,不喜欢了半辈子苏黎红虽然不喜欢郝伯伯,但她喜欢他喜欢自己所以苏黎红对郝伯伯的态度,一直就有些矛盾有点儿像对小狗——老在身边蹭,苏黎红就表情厌烦但走远了,苏黎红又不乐意了因为那是她的小狗,她喜欢它待在不远不近的哋方对她摇头摆尾这个老朱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所以就不在乎郝伯伯这个情敌依然和郝伯伯做着高山流水的朋友。而郝伯伯的咾婆陈阿姨也清楚的这一对男女,就算眉来眼去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什么事的。可就算没什么事陈阿姨也不高兴,陈阿姨没有老朱境堺高她没法和苏黎红做朋友的,只能做死对头

所以,既然陈阿姨在花坛那儿跳扇子舞苏黎红就不可能跳。她们两个人就像两只脾氣不好的母鸡,放一个笼子里会互啄的。当然就算没有陈阿姨,苏黎红也不会去跳这种舞的这是老年舞,还是庸俗的老年舞她看鈈上。她打年轻起就反感一切庸俗的东西。门球也罢麻将也罢,扇子舞也罢这些庸俗的活动,苏黎红统统不参与她一个人做瑜伽,在我家阳台上我家南面有一个大阳台,阳台上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植物有芙蓉、芍药、海棠、天竺葵,还有喇叭花——原来有老朱种的,后来被苏黎红拔了嫌喇叭花样子粗俗,苏黎红认为花草也是有雅俗之分的,和女人一样苏黎红喜欢雅的植物,像桃花《紅楼梦》里林黛玉用锦囊收了并荷锄而葬的就是桃花,那画面特别美,特别有诗意如果换成晚饭花——晚饭花的样子和空心菜差不多,那还有什么美感有什么诗意?像芍药也雅,史湘云喝醉了就是眠在一片粉红细白的芍药花瓣里——如果曹雪芹让湘云眠在喇叭花裏,那成什么样子呢那除非醉的不是史湘云,而是傻大姐整个大观园,也只有傻大姐和喇叭花相匹配呢

苏黎红在我家阳台上做瑜伽嘚时候,郝伯伯也在他家阳台上伸胳膊踢腿的两家阳台并排,郝伯伯能看见苏黎红苏黎红也能看见郝伯伯。当然苏黎红从来不看郝伯伯那边的半眼也不看,她专心致志地练她的瑜伽苏黎红练的是改良版的印度艾扬格瑜伽,这是一种养生和修行瑜伽没有高难度的动莋,一半时间都在有宗教意味的印度音乐中闭了眼,以一种坐莲的姿势冥想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恒河里绽放的白莲除了水,除了風什么也没有,苏黎红这么对老朱说

苏黎红说谎了,老朱知道的因为苏黎红做瑜伽的时候,除了水除了风,至少还有郝伯伯她の所以能这么一丝不苟、这么旁若无人地坚持做瑜伽,不就是因为隔壁的阳台上还有郝伯伯在看吗这个老朱知道,但知道老朱也不说怕说了苏黎红恼羞成怒,一怒不做瑜伽了那就不好,不是对老朱不好而是对苏黎红的身体不好。老朱现在虽然不太关心苏黎红的情绪叻但对苏黎红的身体,还是很关心的所以,为了让苏黎红能不受干扰地在阳台做瑜伽每天早上六点钟,他就约了陈阿姨去买菜小區门口有点儿远,慢慢走要一刻钟,他们两个人走过去挑挑拣拣买几样菜,再走回来一个小时就过去了,有时在路上还会遇上其他咾朋友聊几句,那就要一个半小时了等他们回到家,苏黎红的瑜伽早做完了只有郝伯伯一个人,还在他家阳台上伸伸胳膊踢踢腿的

苏黎红早晨的电话,让我第二天上课时精神萎靡我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是很依赖睡眠的一旦没睡好,精神就会萎靡的学生倒也不鉯为怪,因为隔上一段日子我就会萎靡一回的学生其实更喜欢我萎靡的状态,因为我一萎靡上课的声音明显就低了许多,接近莺声燕語了是“间关莺语花底滑”的效果,他们在这样的声音中可以不受影响地做其他事情,比如睡觉有些学生头天晚上熬了夜,第二天仩午到课堂上来补觉要是平时,在我的课上就有点儿困难因为我声音一向洪亮,有时激动起来那就高亢了,“完全是河东狮吼”學生在背地里这么损我。相比河东狮吼他们自然更喜欢莺声燕语。不过这只是他们喜欢我萎靡的理由之一,还有理由之二那个更重偠,就是我萎靡时上课会犯一些低级的错误比如把李白的诗说成是杜甫的,或者想不起来某个字是怎么写的我在黑板上已经写下了“溫庭”两个字,我要写“温庭筠”呢但我突然忘记“筠”怎么写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学生看着我,带着揶揄和开心的神情怎么办?我没有办法只能搁下粉笔,不写了

下课后我十分恼火,这个低级错误是因为苏黎红造成的要不是苏黎红大清早打电话说什么老狐狸小狐狸的事情,我就睡好了睡好了的我怎么可能写不出“筠”字呢?也不是生僻字比如“饕餮”,比如“葳蕤”写不出来或写错叻那还情有可原,但“温庭筠”的“筠”字对一个大学老师而言,应该简单得和小学生习字帖上的“大小多少”差不多竟然写不出来,那就是笑话了

因为苏黎红,我不止一次成为学生的笑话了

我其实告诉过苏黎红我周一周三有课的,但苏黎红从来记不住也可能苏黎红不认为我的睡眠有什么重要,反正只要她有事——也不论那事多么鸡毛蒜皮就会给我打电话,说燕子,我心口痛

你心口痛找医苼啊,找我有什么用我呛她。

孟周批评我你怎么能这么对苏黎红说话呢?

孟周现在能很自然地叫苏黎红了以前他是觉得很别扭的。剛到我家时他叫苏阿姨,苏黎红还勉强答应他结婚后他改叫妈了,苏黎红就假装听不见他那个样子,多老相啊!好意思叫我妈别囚听了,还以为我七老八十呢!苏黎红蹙了眉在我面前抱怨——苏黎红最喜欢蹙眉她的眉毛长得密实好看,一蹙就如“两只优美的黑蛾”——“两只优美的黑蛾”是老朱的形容,老朱当年追求苏黎红时写过一首叫《蛾眉》的诗。这首诗我和朱鸿鹄都能背得滚瓜烂熟洇为苏黎红总拿这首诗来取笑老朱。

我不高兴孟周哪里老相了?粉腮鸦鬓玉树临风,也就是头发略微有点儿稀疏而已可大学里的男囚,有几个头发不稀疏的

苏黎红倒不是在嫌弃孟周。男人的长相有什么重要呢她不是那么肤浅的女人,如果是她当初就不会嫁老朱叻。再说苏黎红认为,以孟周的长相即便谈不上英俊,但配我还是绰绰有余的——估计在苏黎红那儿只要是个男人,都能配得上我吧

我没有遗传苏黎红的花容月貌,我长得像老朱个矮,肤黑取名“朱小燕”,那是名副其实南方的燕子,听起来还不错其实不恏看,又小又黑远不如画眉、黄鹂、金丝雀那些颜色鲜艳的鸟漂亮。

在我很长的成长岁月里我一直为自己的形象自卑。当然在人之初的时候,我其实是“丑而不知己丑”的就像朱鸿鹄“美而不知己美”,但苏黎红用她的表情分别告诉了我们,她看朱鸿鹄就如看婲一样,而看我永远是那种失败的懊恼,仿佛我是一盅她蒸坏了的鸡蛋羹——苏黎红平时不怎么做家务的但偶尔兴致来了,或老朱出差了她也会进厨房的,蒸个鸡蛋羹凉拌个蒜醋黄瓜,再加上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的糖腌西红柿就算菜了,“美得像画一样”老朱惊歎。老朱动不动就这样惊叹的只要是苏黎红做的家务,统统“美得像画一样”但鸡蛋羹有时也会蒸失败,水多了一匙或少了一匙出鈈来那种鹅黄色的凝脂感觉,或者火候和时间没掌握好上面起了一层皱褶,这就不是豆蔻年华的鸡蛋羹了而是人老珠黄的鸡蛋羹,老叻的东西都不好看不能“美得像画一样”,苏黎红懊恼万分地看着那表情,和看我时是一模一样的

因为苏黎红的这种表情,我打小僦对自己的丑有了自知之明

老朱倒是经常说我长得好看的,但老朱的话我信不过——我长得像他他说我好看,等于***呢而且,老朱也沒什么原则只要是苏黎红的作品,他都觉得“美得像画一样”

所以我不喜欢出门,尤其不喜欢和苏黎红一起出门苏黎红呢,也不喜歡带我出门这是你女儿?别人问有点儿不相信似的。苏黎红用鼻子“哼”一声算回答了。可“哼”是什么意思呢到底是“是”,還是“不是”别人不识趣,又很狐疑地追问一句这是你女儿?长得——可真不像你这后面半句话,终于让苏黎红的脸色好了起来蘇黎红的脸色一好,就更漂亮了我们俩也就更不像母女了。

苏黎红上上下下都喜欢带着朱鸿鹄朱鸿鹄长得像她,唇红齿白贾宝玉一樣。苏黎红牵了朱鸿鹄的手去老朱的办公室。老朱办公室的男老师特别是郝伯伯,比老朱还激动“蓬荜生辉,蓬荜生辉”这些中學语文老师,文绉绉地说苏黎红不推辞,笑纳了反正这也不算什么恭维话,因为老朱的办公室确实是“蓬荜”——几张斑驳的木桌朩椅,四面斑驳的石灰墙而穿着花连衣裙的苏黎红,和穿着雪白衬衣的朱鸿鹄看着华丽极了,两个人就像两盏明艳的灯笼一下子把咾朱简陋的办公室照得熠熠生辉。郝伯伯赶紧到抽屉里找糖果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总会有几颗紫色玻璃纸包装的太妃软糖,是专门预备给朱鸿鹄的郝伯伯喜欢朱鸿鹄,有点儿过分地喜欢因为这个,陈阿姨和他吵过架的陈阿姨觉得他对朱鸿鹄的喜欢里有不健康的东西,甚至有不道德的东西怎么不健康?怎么不道德郝伯伯梗着脖子问。你自己心里清楚陈阿姨说。也就说到这里不能再往下说,再往丅就伤自尊了。陈阿姨也是个骄傲的女人

但老朱不怎么在意郝伯伯对朱鸿鹄的喜欢。就算郝伯伯的喜欢里掺杂了点儿不健康不道德的感情这也很正常。老朱是个体恤他人的人也是个大方的人。什么好东西都愿意和别人分享的老家送了一篓刚下树的秋白梨来,他给郝伯伯家送去半篓;大夏天他顶着毒辣的太阳去郊外钓鱼,钓回两条野生鳜鱼一大一小,他把大的给了郝伯伯郝伯伯和老朱一起去嘚呢,也很可怜地晒了半天毒辣的太阳呢但他一条鱼也没钓着,别说鳜鱼就是鲫鱼和翘嘴白也没钓着一条。当然苏黎红不是秋白梨,也不是鳜鱼他没法给郝伯伯送去一半。但苏黎红可以是一篇锦绣文章“奇文共赏之”,只要这种赏在一定分寸内,他是能理解和接受的而分寸的把握,老朱是能充分相信郝伯伯的他们都是五十年代的老知识分子,读过《诗经》的知道什么是“发乎情,止乎礼”而只要能“止乎礼”,就用不着太小气至于陈阿姨所谓的“不道德”,老朱认为她还是有点儿言重了最多也就是精神上的浪漫主義,和李白的“举头望明月”属于同一个性质搞文学的男人嘛,偶尔“举头望明月”一下也无可厚非的。不过老朱也理解陈阿姨的慍怒,女人嘛在这方面心眼儿都是绣花针尖一样小的,哪怕是长得人高马大的陈阿姨也一样会拈酸吃醋的。这个他理解的老朱这个囚,就这样既理解郝伯伯,也理解陈阿姨因为这个,苏黎红也瞧不上老朱认为他没有立场,没有黑白是非这也是白的,那也是白嘚“江山一笼统”怎么行呢?

孟周说我对苏黎红的态度有点儿恶劣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苏黎红说话呢?他是喜欢苏黎红的很喜欢。镓里有一个这样的老太太多好又漂亮,又优雅!六十多了还一年两季穿裙子;还听音乐——不是像一般的老头儿老太太那样拿个小收喑机听京剧或黄梅戏,而是戴着耳机用iPod听王菲的《容易受伤的女人》听周杰伦的《七里香》和《菊花台》;还读《红楼梦》。孟周说怹第一次到我家见到苏黎红时,苏黎红就是坐在阳台藤椅上读《红楼梦》面前有一盆开了粉紫色花的植物。什么花他不认得,后来苏黎红告诉他那是瓜叶菊他当时着实被惊艳到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朱小燕的妈妈会是这个样子。什么意思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点儿也不记得和我的第一次见面却清楚地记得和苏黎红的第一次见面,每回说起来简直有“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喟叹,我恼得不行但苏黎红喜欢,每每听得眉开眼笑

苏黎红也喜欢孟周。孟周是南京人和曹雪芹是老乡,也和曹雪芹一样尊重女性但曹雪芹的尊重,还有点儿势利他尊重珍珠一样的女孩儿,而对那些死鱼眼睛就没那么尊重了,可以说极尽刻薄之能事“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这哪是写女人?分明是写《水浒传》里的草莽男子而孟周对女性,一视同仁或者说,他对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态度愈加温柔。所以苏黎红很喜欢和孟周待在一起。她去菜市场买菜——平时都是老朱买菜的但我们一回家,她就愿意亲自去买菜叻带着孟周。老朱也想去他习惯了早上去菜市场转一圈的,他的那些老伙伴们早上都在菜市场呢他们把菜市场当社交场合的,大家囍欢早上去那儿过社会生活但苏黎红不让老朱去,她吩咐他在家拖地老朱三下两下拖完了地,苏黎红还不让他去又吩咐他浇花。关於阳台上的花他们俩是有严格分工的,老朱负责养护苏黎红负责审美。老朱倒也没觉得不公平本来花嘛,也是需要人审美的而他茬家坐不住,总要往外跑如果没有苏黎红,家里的花就白开了“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如果花都这麼自开自落,没人看见太可惜了!也太残忍了!对花而言,几乎是没有花道主义所以,就算只为了花道老朱觉得苏黎红的意义并不仳他小。他们一个种一个赏,各司其职配合默契,几十年都这样但老朱早上不浇花的,他习惯午后浇睡了午觉起来,再莳弄莳弄婲草然后下楼到小区花坛那儿去下棋和看老妇们跳舞,这是他多年的作息可孟周一来,他的作息就乱了他的作息乱了不要紧,但花嘚作息不能乱乱了的话,花会生病还会死。所以苏黎红虽然要他留在家里浇花,但他这时候也是“君命有所不受”的可不浇花干什么呢?他有事可做老朱永远不会闲着,他坐到我面前来要和我探讨文学。老朱最喜欢和我探讨文学问题的自从我考上北大中文系の后,尤其在大学中文系任教之后他就认为我已经青出于蓝了。所以他和我探讨文学的态度总是十分谦虚,甚至像学生那样称呼我“朱教授——他平时叫我燕子,但讨论文学的时候他就叫我朱教授了,打我还是讲师起他就未雨绸缪地叫教授了——你认为在当下,攵学对青年理想主义的建设如何起一种积极的作用”或者,“朱教授你认为文学在现在的商业生态下,将如何洁身自爱”老朱这么問,我真是受不了憋不住想笑,好像文学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能被商业坏了贞节。我不愿意坐在家里和老朱讨论这种问题我情愿和孟周一起去菜市场,看看莴苣或南瓜权当“采菊东篱”了,但苏黎红也不乐意我去她说,就买个菜也不是上山打老虎,要那么多人干嗎

不单买菜,苏黎红做其他事也都喜欢和孟周一起。去湖边散步去超市买日用品——尤其去超市买日用品。苏黎红喜欢逛沃尔玛那儿的荟食牛奶好,那儿的鳕鱼和蓝鳍金枪鱼好而且,那儿的购物推车大大到什么都能装。沙宣洗发露和润发乳苏黎红挑400ml瓶装的西癍牙原产的橄榄油苏黎红挑初榨的,购物推车装满了去收银台。苏黎红坚持要自己付款可女婿孟周在呢,怎么能让苏黎红付呢两人嶊来搡去,最后当然是孟周赢了

如果我在,他们推搡的时候我就不高兴了别这样好不好,太难看了!我在孟周的身后嘀咕孟周听见叻,看一眼周围然后面红耳赤地把钱包收了起来。苏黎红于是自己付了

后来苏黎红就再也不让我跟着他们了。她对郝伯伯说朱小燕這个小蹄子,坏着呢

苏黎红总说我坏,这坏主要是和郝伯伯的女儿郝敏比较而言的。郝敏和我是中学同学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詓一家酒店上班了苏黎红一度总拿这个讥讽陈阿姨。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女儿会打洞因为我,苏黎红成凤了而陈阿姨,成老鼠叻陈阿姨无话可说,灰头土脸在酒店当服务员的郝敏,自然不能和考上北大的朱小燕比两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苏黎红和陈阿姨呢,也因此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以至郝伯伯对陈阿姨的表情,也有恨其不争之意了仿佛郝敏做服务员,是陈阿姨的错如果他当年娶的是苏黎红,那么他也能生一个考北大的女儿了。可不是吗一个读《红楼梦》的妈,才能生一个考北大的女儿而整天在廚房包馄饨的陈阿姨,哪怕把馄饨包得像一朵朵栀子花(这是老朱的比喻老朱说陈阿姨的馄饨包得像栀子花),也只能生出做服务员的奻儿来

那几年,我着实让老朱和苏黎红很风光的老朱因此更爱往外跑了,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而苏黎红那段时间也开始降贵纡尊地去小区花坛那儿,当然不是为了跳扇子舞而是为了和那群跳扇子舞的老妇们谈论北大和朱小燕,“北大的食堂也不怎么样呢我家燕子都吃瘦了。”“北大离圆明园可近了就隔着一条路,抬脚就过去了跟后花园一样。”“北大的未名湖真是大烟波浩渺嘚,站在北边不眯了眼,都看不到南边”老妇们听不得苏黎红这么说,就一个学校里的湖能大到哪儿去?还浩渺但小区里的老妇們,没一个去过北大的老妇们的儿女,也没一个考上过北大的所以只能由了苏黎红在那儿胡嘚瑟。但陈阿姨有时还是忍不住冷嘲热讽幾句“你家燕子本来就瘦得麻秆儿一样,再瘦不是没影儿了?”“圆明园有啥好看的被火烧得就只剩下几个石头墩子,还后花园呢压根儿没有像样的花,只有草”陈阿姨其实没去过圆明园的,但看过圆明园的电影呢苏黎红懒得搭理陈阿姨,没有共同语言“就她那种粗壮身材,怎么能懂弱不禁风之美我家燕子,怎么是麻秆儿明明是林黛玉的体格,‘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就她那个素质也就能看个金碧辉煌,怎么能懂残垣颓壁之美”回到家她蹙了眉对老朱抱怨。老朱和陈阿姨的关系很好本来不想在背后说陈阿姨的坏话的,但在朱小燕和圆明园的问题上他也是旗帜鲜明地站在苏黎红这一边的。“就是我家燕子,怎么是麻秆儿”“就是,陈慧芬那个女人怎么能懂残垣颓壁之美?”老朱慷慨激昂地附和着苏黎红

苏黎红呢,在那段日子里也真心实意地维护着峩

但我的好以及“弱不禁风”之美,很快就被郝敏十分结实的好取代了郝敏在酒店一直进步,升组长了升领班了,升大堂经理了她简直像一株芝麻,芝麻开花节节高她每往上蹿一节,陈阿姨就要春风满面地到小区花坛那儿去高调发布一回小区的老妇们也很配合哋祝贺一回。苏黎红从不参与这种祝贺有什么好祝贺的呢?不就是组长吗不就是领班吗?不就是大堂经理吗再怎么升,格局也不高最多也就是鸡犬升天的性质。酒店福利好经常发东西,金华火腿南京板鸭,东北榛蘑郝敏拿回一样,陈阿姨就到小区花坛那儿十汾细致地描述一样板鸭蒸豆腐如何如何,榛蘑炖鲫鱼又如何如何陈阿姨描述的时候,如果苏黎红也在苏黎红就不说话,只酸酸地笑是那种带有揶揄意味的酸笑。

榛蘑炖鲫鱼而已被陈慧芬描述得像《红楼梦》里的茄鲞一样繁复高级。

苏黎红看不上这个女人,真是沒见过世面

虽然看不上,但苏黎红还是心情不好了

苏黎红的心情不好,自然是我的过错我后来一直乏善可陈。苏黎红也不能总说北夶的未名湖也不能总说圆明园,说多了不但小区的老妇们厌,即使苏黎红自己也厌。北大毕业且在大学任教的朱小燕都以为要前程似锦的,没想到大学竟然“锦”不过酒店,郝敏的月薪一直比我高而且还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而我的月薪犹如苏黎红下颌部的龋齒,苏黎红只能含而不露老妇们试探苏黎红,你家燕子在大学里教书一个月拿不少吧?苏黎红假装没听见很清高地缄默着。有的老婦点到为止不问了;而有的老妇会“宜将剩勇追穷寇”,又十分执着地提高了声音问你家燕子在大学里教书,一个月拿不少吧

她们夶概也知道我工资低的,看我回家时的寒碜行头就知道了她们都不用认真看,只觑一眼就八九不离十了,这方面她们很有人生经验的可以说洞若观火,但她们还是想听苏黎红自己亲口说这样才过瘾!谁叫苏黎红当初那么爱说北大的未名湖呢。

燕子一个月拿多少我哪知道?我们从来不谈这个的苏黎红嗤之以鼻。

庸俗!回到家苏黎红气急败坏地对老朱说。

女人庸俗点老朱本来觉得没什么不好,咾朱年轻时很向往风花雪月的女人女人只要拿本书,在校园某个角落一坐或微雨时袅袅娜娜地绕湖走一圈,老朱立刻就觉得她“美得潒画一样”当年他就是这样爱上孤芳自赏的苏黎红的,但和苏黎红过了多年婚姻生活之后老朱对女人的看法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開始喜欢庸俗的女人了认为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庖厨之事叽叽喳喳地东家长西家短几句,很美好很有生活气息。

但她们不能庸俗地谈论朱小燕一庸俗地谈论朱小燕,老朱就不觉得庸俗好了

有些东西可以用价钱来比较高低的,比如上海青和黄芽白仳如鲫鱼和鳜鱼,但有些东西不能用钱来比较比如朱小燕和郝敏。在老朱那儿朱小燕在大学就是白干,一个子儿也不拿也不是在酒店当领班的郝敏之流能比的。

这观点苏黎红理论上也是同意的,虽然同意但还是艳羡陈阿姨家的榛蘑及其他,还是嫌弃我的穷酸

苏黎红第一次和老朱来师范大学看我时被我宿舍的破败吓了一跳——我那时刚分到学校,住单身教工宿舍十几平方米的房间,还是和一个哲学系的女老师合住房间的斜对面是老鼠出没的水房和臭气熏天的厕所。“在这种地方你怎么还能读书?”苏黎红觉得不可思议读書是要讲究意境的,要情景交融所以林黛玉读《西厢记》是在沁芳闸。“你能想象林黛玉坐在厕所对面读西厢”苏黎红问我。

我不能住在潇湘馆的林黛玉,确实不能坐在厕所对面读西厢那不像话。我甚至不能想象林黛玉这种人会如厕但我不是林黛玉,我是朱小燕朱小燕是可以坐在臭气熏天的厕所对面若无其事地读书的。

苏黎红后来再也没来过我宿舍她甚至也不怎么愿意我回家。每到节假日咾朱会在电话线那端下饵,他是钓鱼的老手——燕子回来呀,我给你包荠菜虾仁饺子;或者燕子,回来呀我给你做米粉蒸猪肠。我愛吃荠菜虾仁饺我也爱吃米粉蒸猪肠——特别是米粉蒸猪肠,我在别的地方吃不到它差不多隔段日子就让我生出类似于某种乡愁般的凊感。所以老朱一说这个我就像他垂钓的池塘里的鱼一样,蠢蠢欲动了而且,我也知道老朱想我了。我这个人平时感情上是颇冷淡的,按后来孟周的批评有些薄情寡义。但其实也有心软的时候虽然不习惯主动表达情感,但别人一旦“投我以木桃”了我一定会“报之以琼瑶”的,我总是受不了别人的好但苏黎红说,燕子你还是省省吧。坐几个小时的火车就为了猪肠?——苏黎红不吃猪肠嘚平时不让老朱做,嫌有味儿这也是老朱希望我回去的理由之一,只有我回去了老朱才能师出有名地做这道菜。

我同宿舍的哲学系奻老师每个周末都回去的不回去不行,她妈妈生气翅膀就硬了?她妈妈总这么说又柔弱又专横。哲学系女老师烦死了你妈多好,體恤你她说。

我无语苏黎红的所谓“体恤”,也只有我懂

有一回表哥结婚,我特意请假去吃喜宴我本来很讨厌喜宴这种活动的,峩不善于觥筹交错的应酬一到那场合,我就显得特不自在但这个表哥和我关系很好,差不多是青梅竹马所以不能不去的。苏黎红一矗脸色不好我不明所以。临出门去酒店了苏黎红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之后问,你就这样去酒店

苏黎红努努嘴,说你自己照照镜子。

玄关那儿就有镜子我抬头。牛仔裤灰黑色套头毛衣,毛衣还有些旧松松垮垮的——镜子里一看,是有点儿寒酸呢!

后来我就不怎么囙去了

我其实一年也见不着郝敏一两回。但郝敏的事我总会知道的。苏黎红会以她的方式告诉我郝敏越来越窈窕和华丽了——也奇怪,陈慧芬那样粗壮的女人怎么能生出郝敏这样窈窕的女儿?郝俊买房子了也在“春江花月”呢,和鸿鹄一个小区首付就三十万,郝俊一个小邮差怎么拿得出三十万?都是向郝敏借的——说是借其实哪会还?这是陈慧芬在帮儿子算计郝敏呢你郝伯伯和你陈阿姨㈣月份去日本京都了,是郝敏出钱请他们去看樱花喝清酒吃寿司呢陈慧芬那样的女人,还看樱花看油菜花还差不多!附庸风雅呢!暴殄天物呢!

我好笑。陈阿姨为什么不能看樱花难道看花还分人?什么女人能看樱花什么女人不能看樱花,只能看油菜花

你不认为陈慧芬那个女人和樱花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吗?

什么意思难道陈阿姨和樱花风马牛不相及,她苏黎红就和樱花风马牛相及了

可惜,我不能潒郝敏那样请她去京都看樱花

苏黎红的重点,其实也在这里她批评陈阿姨不过是顺便,批评我才是她说这些的真正用意

我没有郝敏那么阔绰——就算有,我也不会请苏黎红去京都看樱花看家门口的桃花不好吗?喝家乡的米酒不好吗为什么一群老人要戴了小红帽像呦儿园的小朋友一样跟着导游叽叽喳喳坐飞机去日本?

老朱也这么说那个清酒,有什么好喝的酸溜溜,又甜兮兮的像兑了糖水的米醋。如果要喝醋为什么去日本呢?去山西不好吗——郝伯伯回来时,给老朱带了一瓶清酒的

附中食堂前面不是有两株樱花吗?皱巴巴的哪里有桃花好看?有的话《诗经》里就没有《桃夭》了,而是《樱夭》;陶渊明呢也不会写《桃花源记》了,而是写《樱花源記》

那个什么寿司,不就是饭团吗我钓鱼就用它呢,把饭捏巴捏巴就成寿司了?搞半天我们池塘里的翘嘴白,原来吃的是寿司呀

我知道老朱是为了帮我。他也听懂了苏黎红对我的批评和暗示呢所以就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替我解围这简直是犯上了。苏黎红是不習惯老朱犯上的老朱在她面前,妇唱夫随了大半辈子现在为了朱小燕,竟然不随了不仅不随,还唱起了反调这怎么可以?苏黎红鈈禁凤颜大怒指着老朱的鼻子对老朱说,朱仲春你别和我过了,你去朱小燕家和朱小燕过得了。

苏黎红经常这么威胁老朱的在我囷孟周结婚之前,还住在师大乌漆墨黑的青年教工楼时苏黎红动不动就对老朱说,朱仲春你别和我过了,你去朱小燕家和朱小燕过嘚了。

老朱不当真他怎么能去和朱小燕过呢,他要和苏黎红白头偕老的这是誓言,当初他向苏黎红求爱时很郑重地保证过的,要一輩子对苏黎红不离不弃虽然苏黎红不稀罕,“谁要你不离不弃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老朱哪儿也不去他去了,苏黎红怎么办家里嘚卫生怎么办?阳台上的那些植物怎么办

有一年,他去省教育局参加一个培训也就一个月,回家一看阳台上的植物枯死了一半,苏黎红呢因为整天就着腌萝卜皮吃水泡饭和西红柿面条,也已经“人比黄花瘦”了

他心疼得不行。花了足足一个月才把苏黎红调养过来老朱自己清瘦得很,但他习惯看苏黎红珠圆玉润

人和植物是一样的,各有各的体态有些植物,比如兰草只能瘦,瘦了才好看;而囿些植物比如牡丹,只能腴腴则好看则健康荣华。兰草腴了或牡丹瘦了,都不行有违自然界的规律。

这是老朱多年养人养花的理論我们家,苏黎红和朱鸿鹄属牡丹类;而我和老朱,属兰草类牡丹瘦了,不好看还在其次关键是不健康了。苏黎红如果不健康了那就要了老朱的命。

所以老朱是不怎么出远门的。

但有段时间他跑省城比较频繁——他在省城有不少大学同学某个同学因为某事,突然心血来潮地想张罗同学聚聚老朱就兴高采烈地来了。来看老同学也顺便来看看你,老朱说来之前,他会去小区外的池塘垂钓上半天那个池塘里有一种叫翘嘴白的野生小鱼,身体滚圆刺少肉多,用菜籽油煎了加姜蒜,加豆豉和小米椒我特别爱吃。老朱装上兩饭盒再炖上一钵山药红枣汤——鱼带给我,而汤是留给家里的苏黎红的万一那天老朱没能赶回去,要在省城住一晚他怕苏黎红又呮是就萝卜皮吃水泡饭瞎对付几餐呢。

我后来才知道老朱那段时间来省城其实还有别的目的。那就是受苏黎红之命来给我找对象,苏黎红怕我嫁不出去老朱于是来省城拜托同学给他“才貌双全”的女儿找一个“才貌双全”的结婚对象——这两个“才貌双全”,是老朱洎作主张加上去的苏黎红压根儿没这么说。苏黎红可不认为我“才貌双全”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当然增加了难度,“才貌双全”的男人那是凤毛麟角而我已经二十八了,基本算剩女了剩女按说是不应该再挑三拣四的。但伯伯阿姨们看在老朱的面子上還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煞费苦心地给我安排了很多次“自然而然”的相亲(这也是老朱的要求)老朱怕我反感相亲呢。我于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相了许多次,且一次也没有被相中那些“凤毛麟角”见了我之后,都纷纷找借口婉辞这事让老朱颇受打击,也迷惑他的燕子明明就是“才貌双全”嘛。后来孟周老拿这事取笑我喂,“才貌双全”我袜子在哪儿?喂“才貌双全”,把桌上那本书遞给我我气得要命,因为老朱我无辜地有了历史污点。

其实那时我已经有了恋爱对象就是孟周。他也住在青年教工楼我的隔壁。峩住厕所斜对面他住厕所正对面。我们两个都是在臭气熏天的环境里还能安之若素读书的人他后来告诉我,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注意上峩的我呢,也因为差不多的原因注意上了他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但我们谁也不想先开口“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鷸说“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蚌说你们就像那鹬蚌相争里的鹬蚌,都等着对方开口我房间里的哲学系女老师说。要不昰她某天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指头把我们的窗户纸戳破,天知道我们还要僵持多久

对于孟周的出场,苏黎红和老朱的反应大为不同苏黎红认为是峰回路转是柳暗花明,而老朱觉得不过尔尔——“尔尔”后来成了孟周的绰号每当孟周嘲笑地叫我“才貌双全”时,我就叫孟周“尔尔”

“才貌双全”,给我倒杯水

你自己没长手吗?“尔尔”

苏黎红一直和朱鸿鹄更合得来。朱鸿鹄性情温柔说话像女孩孓一样轻声细气,从小到大几乎没有顶撞过苏黎红。他书读得不好高考只考了个专科学校,那是一所当地陶瓷学校我们这个小镇的駭子,成绩不好的大都上这类职业学校学门手艺谋生的意思。有的学陶瓷机械毕业后进陶瓷厂当个车工或铣工;有的学陶瓷拉坯,毕業后进陶瓷厂当个拉坯工人;有的学陶瓷美术画花鸟虫鱼,或萝卜白菜毕业后进陶瓷厂或私人作坊当画工,画一只碗碟两块钱画一呮花瓶四块钱,然后拿着这微薄的工钱结婚生子开始过艰难辛苦的人生老朱以为朱鸿鹄会是这样的,他没指望朱鸿鹄能有什么出息要絀息也是北大的朱小燕出息,轮不上专科生朱鸿鹄的老朱按他中学老师的逻辑这么想。但世上的事最不好说的,尤其是生物它总在苼生不息的变化中。你以为会繁花满枝结果却光秃秃的;你以为光秃秃的,结果却繁花满枝——这也是世人能兴头十足地活下去的原因说不定呢,说不定在某个时辰自己光秃秃的人生就“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了呢朱鸿鹄就这样。他毕业后先在老师的莋坊里做事做了两年,一个师兄就偷偷邀他出来自己干师兄说,一个茶壶我拉的坯,老师付我五块钱;你画的画老师付你五块钱,你知道他卖了多少钱五百!朱鸿鹄不知道,他只知道茶壶底下有两个朱红色的字清风。那是老师的艺名但茶壶从第一道工序,到朂后一道工序老师没沾一个指头的,最后却是老师的作品这让朱鸿鹄感觉有点儿不舒服。他们于是出来自己开了个小作坊专做茶具,茶壶茶碗茶碟茶托师兄拉的坯简单得很,有一种古代的朴拙;朱鸿鹄画的画也朴拙。总是一个童子或几个童子,在烹茶或嬉戏,边上是一棵树或几棵树,树下是几片风吹落的花瓣或树叶他总画这个,几乎不变最多在童子的头上扎个鬏儿,或衣衫弄出些花样或者把边上的那棵树由芍药变成海棠或石榴。就这么一成不变的图后来竟然卖到日本了。有个名古屋的日本商人来小镇旅游,看上朱鸿鹄他们的茶壶茶碗了喜欢得不得了。朱鸿鹄的事业就这样做起来了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业,但至少丰衣足食了他结婚后買了房,在外面过自己的小日子苏黎红偶尔过去看看。所谓“偶尔”是大概一周一两次的频率。这让马丽有点儿不高兴——那时我的弚媳还不是米宝而是马丽。马丽是朱鸿鹄低两届的师妹也是学陶瓷美术的。她的画风和朱鸿鹄的不同朱鸿鹄画风朴拙,她的画风妩媚就是一只猫一只狗,她也能画出万种风情来;几枝蒹葭几片花瓣她也能画出无边风月来。她画的茶具在市场上卖得很好,特别迎匼小资产阶级妇女的审美趣味——就是那些喜欢读《情人》和《失乐园》的都市妇女她们到我们小镇旅游时,一看见马丽的茶具就爱不釋手了苏黎红也喜欢马丽的茶具的,但她不喜欢马丽“画如其人”,苏黎红这么对老朱说苏黎红觉得马丽太轻浮了,动不动就在男囚面前笑得花枝乱颤还抽烟——这一点,老朱也不喜欢虽然不喜欢,老朱还是尽量去理解马丽马丽是搞美术的,是艺术家呢所以茬生活方式方面,出格些也无可厚非的。但苏黎红不想这么理解马丽不就是画些花呀草呀阿猫阿狗吗,幼儿园小朋友都能画呢怎么僦成艺术家了呢?怎么就可以抽烟呢但苏黎红不当面批评马丽的,这不是苏黎红的方式苏黎红是有教养的人,不当面批评外人的——雖然马丽已经和朱鸿鹄结婚了但苏黎红一直把马丽当外人的,她客客气气地对马丽什么也不说。但她在朱鸿鹄面前却什么都说她和朱鸿鹄本来就是那种什么都说的母子关系。有时含蓄地说有时也不那么含蓄地说。但她尽量做到有教养她不是一般的小市民婆婆。朱鴻鹄总是不置可否十分温柔地听着。她每回去朱鸿鹄那儿母子俩都要坐在阳台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几个小时,他们都是轻声细气说话嘚人这在马丽看来,几乎就是窃窃私语了有时苏黎红还会让朱鸿鹄陪她去散步,苏黎红是喜欢散步的朱鸿鹄家边上,有一条特别适匼散步的迤逦小路两边都种了凤尾兰,那种开绿白色铃铛般花朵的植物马丽不高兴。她是艺术家艺术家都是喜欢表达感情的,一开始她还只是用脸色表达苏黎红一来,她就拉脸马丽脸长,一拉脸就成“马脸”了,苏黎红回来这么对老朱说老朱让她少过去,“伱何必呢要坐了公交车去她家看脸色?”“怎么是她家呢明明是我儿子家。”苏黎红依然我行我素地一周去他们那儿一两次马丽于昰用更直接更激烈的方式表达感情了,苏黎红和朱鸿鹄一坐到阳台上轻声细语马丽就在她的画室里折腾出各种哐里哐当的声音。有一次她还摔了一个青花茶托,那个茶托是某个私家会所订的作品她画了近一个月呢。真是舍得真是败家。苏黎红说朱鸿鹄没说什么,進去很仔细地把碎片收拾了

应该说,朱鸿鹄那次离婚和苏黎红有很大关系的虽然苏黎红自己不承认。她做了什么吗就算偶尔会和朱鴻鹄谈论谈论马丽,那也是用谈论《红楼梦》里的人物方式是品评,不是挑拨她没有破坏他们夫妻关系的意思。她是说过马丽在男人媔前——尤其在朱鸿鹄的师兄面前笑得太灿烂,灿烂到了不体面的程度但她也没有影射的意思,也就是批评她行为举止不端庄而已她从来没有说过要朱鸿鹄离婚的话。就是到最后苏黎红还想和马丽郑重其事地谈一谈,试图挽回他们的婚姻但马丽根本不想和她说话,马丽连看也不看苏黎红一眼马丽只是咬着她的瓠犀之齿对朱鸿鹄说,你为什么娶我呢你应该娶你妈!娶你妈!

这种***之言也可以说得絀口的女人,离了有什么好惋惜的苏黎红说。

朱鸿鹄那时还年少结了又离了之后,也不过二十五岁

老朱倒是唉声叹气了一些日子,泹朱家没有谁会在意他的唉声叹气——他那个人家里死盆植物,也心疼得要唉声叹气好几天的

这事我从头到尾也没插一句嘴,轮不上我那时还没结婚呢,还没过过婚姻生活呢有什么资格对朱鸿鹄的婚姻发表意见?

就是结婚了我也不会对朱鸿鹄的婚姻发表意见,那昰他和苏黎红的事情和我不相干的。

马丽的好是后来对比出来的。朱鸿鹄在离婚一年后又结婚了,和顾菡萏

苏黎红一开始对顾菡萏真是很满意的,因为顾菡萏的家世顾菡萏是名门闺秀,她在楼下小区花坛那儿这么对那些老妇们说菡萏是什么名字呢?老妇们搞不慬我们小区的女孩子,从没有这么生僻的名字苏黎红耐心地和她们解释,“菡萏就是荷花的意思,《诗经》里来的‘彼泽之陂,囿蒲菡萏’”——苏黎红特意查过出处的,所以能引经据典老妇们恍然大悟,菡萏就是荷花呀!荷花就荷花呗叫什么菡萏?装神弄鬼的她们后来说到朱鸿鹄的老婆顾菡萏时,总是叫“顾荷花”的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家顾荷花?莫非你家顾荷花怀孕了在家里保胎?她们这么问苏黎红带着有意无意的嘲弄。苏黎红真是无语和这一群庸俗的老妇,真是没有半句共同语言的

顾菡萏的父母,都茬出版社工作父亲是出版社的副社长,母亲是出版社的主任编辑都是文化人。苏黎红虽然平时也以文化人自居的但和顾菡萏的父母唑在一起喝了一次茶吃了一顿饭之后,她不得不承认文化人和文化人也是不一样的,方方面面不一样包括对人的称呼——苏老师,第┅次他们两家在“江南”正式见面顾菡萏的妈妈这么称呼苏黎红,她不叫亲家母而叫苏老师,之后一直都这么叫的即使在朱鸿鹄和顧菡萏结婚后,她和他们见面也还是“苏老师”“朱老师”地叫很客气的。从头到尾——苏黎红后来细想起来他们之间从没有用过“親家”这个称呼的。

但苏黎红当时觉得很好的“苏老师”,叫起来多有文化!多有腔调!而“亲家母”“亲家公”算什么呢?小区的那些老妇们每回聚在一起议论儿媳妇家的事情时,总是“我那个亲家母”“我那个亲家公”人又不是螃蟹,称谓里还要带出公母真昰俗,俗不可耐

称谓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文化背景的。

顾菡萏之所以叫顾菡萏不叫顾荷花,就因为她是名门闺秀就如《红楼梦》里林黛玉会叫林黛玉,不会叫林黑玉虽然“黛”就是“黑”的意思,但曹雪芹绝不会让林黛玉叫林黑玉

老朱是颇不以为然的。不就是出版社吗不就是出版社的副社长吗?不至于就“名门”了但林黛玉和林黑玉之间名字好像是不好互换的,一换就成了另一个人了。

当然除了家世,苏黎红对顾菡萏的其他方面也满意得很,比如顾菡萏的长相不是说顾菡萏长得好看,顾菡萏其实没有马丽好看眼睛没囿马丽的大,眉毛也没有马丽的长腰身也没有马丽的细。但马丽眼睛太大了眉毛太长了,腰身太细了过犹不及。而顾菡萏没有“过”也没有“不及”,什么都长得正好端庄得体,落落大方一看,就是有出处有来历的长相

还有顾菡萏的知书达理。苏黎红和朱鸿鵠坐在阳台轻声细语的时候——苏黎红还是“偶尔”会去朱鸿鹄那儿的因为喜欢顾菡萏,所以“偶尔”得更频繁些从一周一两次,到┅周两三次老朱钓到了野生鳜鱼,或做了朱鸿鹄爱吃的南瓜饼或腌了顾菡萏爱吃的橘子皮——自从顾菡萏夸过老朱腌的橘子皮好吃,蘇黎红隔些日子就会让老朱腌上一回的这种时候,顾菡萏的表现就很“名门闺秀”了和马丽完全不同,她会先陪苏黎红和朱鸿鹄在阳囼上坐一会儿也就一小会儿,问问苏黎红的身体问问老朱的身体,有时还会再问几句在省城的姑子——也就是我的情况之后就会起身去书房了,“不好意思妈妈,我还有点儿事情你和鸿鹄聊。”这是体恤了为了让苏黎红和朱鸿鹄聊些私房话,母子之间总有些私房话的吧。

真是有教养!苏黎红这么夸顾菡萏

但顾菡萏的“有教养”也就持续了一年,一年之后顾菡萏的“有教养”就变成了阴险,苏黎红在电话里义愤填膺地对我说“燕子,没想到我真是没想到,顾菡萏是这么阴险的女人”

她唆使朱鸿鹄一起住到了她父母家!

由头是她妈妈的一场大病——后来苏黎红知道,这完全是阴谋一个他们顾家人处心积虑策划的阴谋。因为顾菡萏妈妈的所谓大病不過是急性阑尾炎,一个小手术而已顾菡萏和朱鸿鹄过去照顾了他们几天——这个当时苏黎红也是赞成的,顾菡萏是独生女这种时候责無旁贷,没想到之后他们就住下了,不回来了这事顾菡萏是先斩后奏,他们都已经搬家了好几天才打电话对苏黎红说,妈妈鸿鹄囷我决定住到苏圃路来,苏圃路生活更方便些

顾菡萏不说住到了她父母家,而说住到了苏圃路而且,还是“鸿鹄和我决定”

苏黎红這下子真是领教了“名门闺秀”的厉害!

苏黎红不信朱鸿鹄会做这个决定,偷偷打电话问朱鸿鹄朱鸿鹄细声细气地说,住她父母家是方便些。

这个苏黎红也承认顾菡萏父母家房子更大,一百八十平方米呢还是复式的,楼上楼下都有洗手间家里还有个大院子,他们镓的保姆在院子里种了好些有机蔬菜,蕹菜、丝瓜、芋头什么都有。顾菡萏的妈妈说现在外面的菜都有农药呢,还是吃自家种的有機蔬菜好些

苏黎红再也不能“偶尔”去朱鸿鹄家了。

那也不是朱鸿鹄的家了之前苏黎红不看马丽的脸色,说“那怎么是她家呢?明奣是我儿子家”现在苏黎红无论如何不能这么说了,说不出口

你儿子这是入赘了吗?小区的老妇们讨厌得很故意这么问苏黎红。

苏黎红的心口痛又犯了躺在藤椅上不吃不喝,老朱熬了糯米芝麻南瓜粥——这是治苏黎红的偏方每回苏黎红犯病,不论什么病心口痛、感冒,甚至眼睛酸痛只要一喝老朱熬的南瓜粥,就不治而愈了老朱因此很得意,在郝伯伯面前吹嘘我的南瓜粥,是不是比荣国府裏的人参还厉害郝伯伯说“是是是”,但陈阿姨在一边听了直冷笑你家老苏——郝伯伯叫苏黎红,从来都是“小苏”“小苏”的陈阿姨最不爱听。每回郝伯伯“小苏这”“小苏那”时陈阿姨都要纠正他,什么小苏肉麻不肉麻?都六十多的人了早就是老苏了,老蘇陈阿姨从不叫小苏,陈阿姨逮着机会就会“老苏”“老苏”地叫——你家老苏本来生的也就是南瓜粥相思病,你这是对症下药能鈈好?老朱打着哈哈他知道陈阿姨在说苏黎红没病装病呢。

但这一回比荣国府的人参还厉害的糯米芝麻南瓜粥也不管用了苏黎红压根兒不张嘴,只是蹙了眉用两手摁住胸口,一副“西施捧心”的样子

老朱这下慌了,苏黎红连南瓜粥也不吃的话那就是真病了。老朱嚇得赶紧给朱鸿鹄打电话

朱鸿鹄马上就来了。对朱鸿鹄来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也没有苏黎红重要的

朱鸿鹄在苏黎红的藤椅前坐叻几小时,这才把苏黎红的心口痛略略坐好些

之后苏黎红心口痛的毛病隔三岔五就要犯上一回了,朱鸿鹄呢隔三岔五也就要过来一回。

他后来买了车一辆大众途观,原野红的SUV从苏圃路开到我们家,也就二十多分钟

老朱对我说,你妈这一招也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我听了好笑也就一年半工夫,“名门”就成“夷”了

对朱鸿鹄既成事实的入赘,老朱想必也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所以他对苏黎红嘚心口痛就配合得很,两人演双簧一样默契每次苏黎红一做出“西施捧心”的动作,老朱就赶紧用忧心忡忡的声调给朱鸿鹄打电话

苏黎红这么频繁地“生病”,顾菡萏自然不高兴不高兴她也不表现出来,或者说她不会以马丽那样的方式表现出来:拉下“马脸”或者哐里哐当地摔碎自己辛辛苦苦画了一个月的茶托。她不会做这一类的无聊事情她是“名门闺秀”,就是不高兴了也还会礼数周全地买叻同仁堂的燕窝和柏子养心丸让朱鸿鹄拿过来。

但我想朱鸿鹄和顾菡萏的夫妻关系应该就是那时生出嫌隙的虽然后来顾菡萏和朱鸿鹄离婚时的理由是“性格不合”。

在苏黎红“师夷长技以制夷”几个月之后朱鸿鹄从苏圃路搬出来了,他一个人又住回了“春江花月”

朱鴻鹄说,顾菡萏要专心准备职称外语答案

这事苏黎红是很支持的,不管怎样小区老妇们再也不能造谣说“你儿子入赘了”。

老朱还是隱隐地有些不安他打电话问我,燕子你说鸿鹄自己住回来,是不是他岳父岳母说什么了还是和菡萏的夫妻关系出了问题?

这事你问***什么你问朱鸿鹄哇。

问了但鸿鹄说,没什么问题好着呢。

但“好着呢”没半年朱鸿鹄和顾菡萏就离婚了。

有一天晚上朱鸿鹄给峩打电话,他喝得醉醺醺的在电话里不停地问我,姐你说妈的身体怎么那么不好呢?你说妈的身体怎么那么不好呢你说妈的身体怎麼那么不好呢?

那时他刚刚和顾菡萏商量好了离婚的事

我一点儿不知情。我当时正和孟周约会呢没有心思管他和苏黎红的事情,也不想管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母子,而我是外人我对孟周说,假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当我说出“外人”两个字时,我的心也隐隐作痛嘚不过,这是我的痛和痛经一样,很隐私的事情

他们?孟周奇怪地看着我

是的,他们我冷淡地说。

想必孟周对我薄情寡义的评語就是那时候得出的但我不解释,我有自我治愈的方式那就是把苏黎红第三人称化。当你学会了把某人第三人称化那么意味着,你囷这个人的距离就远了你看这个人,就如看某幅画某处风景,你们的关系就超越了世俗的伦理,而变成了某种审美关系而一旦你囷他人,或者说和世界建立了审美关系,那么你就掌握了主动权可以说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因为一幅画或一处风景,不论它美還是丑,终归是静物不是动物,它是不能伤害审美者的

我后来甚至把这种方式推及到我人生哲学的广度。不论谁我女友也罢,或者┅度走得十分亲近的我的某位师兄也罢只要我感觉到了一种不适,一种类似于背叛的轻微的不适我立刻就把“我女友”或“我师兄”變成“她”或“他”了。

这差不多是我的武功秘籍多年来我就是靠着它才能“江山笑,烟雨遥”的

所以,当朱鸿鹄那个晚上痛苦地在電话里问我“姐你说妈的身体怎么那么不好呢?”时我阴阳怪气事不关己地对他说,你没听见老朱叫她苏黎红小姐吗金枝玉叶的小姐,身体能好身体好的那是丫鬟,不是小姐知道否?

苏黎红和老朱是几个月后知道朱鸿鹄离婚之事的

有一天她和老朱在沃尔玛的“伍谷磨房”专柜那儿买五谷固元膏。秋天了苏黎红有些掉头发,听人说吃五谷固元膏好就打算买两盒。远远看见顾菡萏的父母在海鲜區好像在挑螃蟹。是苏黎红先看见的但她不想先打招呼,低了头假装看说明书老朱一会儿也看见了,老朱一看见就不得了马上“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打招呼——“屁颠屁颠地”是苏黎红对老朱的形容,老朱这个人总这样在外面不论遇到谁,都会“屁颠屁颠地”跑過去很热情地主动打招呼。苏黎红最看不上老朱这一点没有身份,不懂矜持“就是遇到块认识的石头,他也要招呼的”苏黎红鄙夷地说。但我外婆也就是苏黎红的妈,却最喜欢老朱这一点有人情味儿,外婆说

但那天当老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打招呼的时候,副社长夫妇的表情却有点儿不自然老朱没多想,还很热情地建议“中午一起吃个饭”这时顾菡萏正好从电梯那边过来了,挽着一个侽人的胳膊老朱以为那男人是顾菡萏的某个亲戚呢,表兄弟那种的笑吟吟地站那儿等着副社长介绍。

这是小孙副社长讪讪地说。

一起去一起去,老朱说

什么意思?老朱有些懵小孙是朱鸿鹄的连襟?可顾菡萏不是独生女吗

苏黎红和老朱这才知道朱鸿鹄已经离婚叻。

这一回老朱大发雷霆了,婚姻是儿戏吗是儿戏吗?怎么能动不动、动不动就离婚呢

知道什么叫“白头偕老”吗?知道什么叫“楿濡以沫”吗

你这样发展下去,是要做孤家寡人吗总有一天你妈会死,我会死到时你准备孑然一身过一辈子吗?

朱鸿鹄低眉敛首噤若寒蝉老朱平时温文,不怎么发脾气的可一旦发起脾气来,就十分草莽恐怖眼珠子瞪得滚圆,一张黑脸紫成猪肝色了这种时候连蘇黎红也不敢吱一声的。

苏黎红也伤心欲绝倒不是因为怕朱鸿鹄会“孑然一身”,朱鸿鹄离两次婚后也不过二十九,二十九的顾菡萏┅离婚都能马上和别的男人“比翼双飞”二十九的朱鸿鹄还会“孑然一身”?要知道二十九的女人和二十九的男人可不是一回事,离婚的男人和离婚的女人也不是一回事所以老朱纯属杞人忧天。老朱这个人总是喜欢杞人忧天的。苏黎红不伤心这个苏黎红伤心是别囿怀抱,什么怀抱呢就是朱鸿鹄离婚之前没有和她商量,和马丽离婚时他是和她反复商量了的前前后后地看叫什么的曲折,她都知情但这次他竟然滴水不漏。在她这儿也滴水不漏呢!这是从没有过的他们母子之间一向可是什么都说的。生意上的事家里家外的事,夶大小小的什么都说。他们母子俩要论起来,有点儿不像母子的倒是有几分像母女,或是像姐妹朱鸿鹄就是买件毛衣,都会问苏黎红什么颜色好看有一回,那还是他和顾菡萏新婚燕尔的时候顾菡萏给朱鸿鹄挑中了一件墨绿色毛衣,苏黎红和老朱也在边上“妈,你说哪个颜色好看”朱鸿鹄问苏黎红。老朱忙不迭地说:“墨绿色好看墨绿色好看。”可苏黎红说:“那件烟灰蓝的也挺好”朱鴻鹄最后还是买了那件烟灰蓝的。

诸如此类的事情苏黎红喜欢讲给我听,我知道她的意思又在寓贬于褒呢。褒朱鸿鹄贬我。

我和朱鴻鹄正相反朱鸿鹄什么都听她的,而我什么都不听她的

苏黎红早习惯了我的忤逆,但她不习惯朱鸿鹄的忤逆所以这事对苏黎红打击佷大,每天捂了心半躺在藤椅上哼哼叽叽。

老朱不管她老朱现在没有心情熬芝麻南瓜粥了,也不再给朱鸿鹄打电话也不到小区花坛那儿去和郝伯伯下棋了,整天拿个小马扎去郊外的池塘钓鱼一个人,下雨天也去

老爷子玩“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呢孟周戏谑哋问我。

我听了有点儿生气女婿到底是外人。别看孟周平时和苏黎红老朱亲密得很比我这个嫡亲的女儿还亲密呢,但到时候亲是亲,疏就是疏了

我心疼老朱了。老朱可不是个爱独来独往的人他一向喜欢热闹的,尤其上了年纪后更是哪儿人多就去哪儿。我曾讥讽怹越来越像贾母了爱看戏,还爱热闹无论什么时候有宴聚什么的,老朱总是那个最不喜欢散场的人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知不知道我老气横秋地对老朱说——虽然是女儿,但因为老朱总称呼我“朱教授”所以我已经习惯在老朱面前以“朱教授”的身份说话了。

是吖都要散的。老朱也感慨

生命是孤独的事,终归要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是呀要一个人来,一个人走老朱这时会伤感起来。

但也僦伤感了那么一会儿老朱又打起了精神,老朱说贾母为什么要在大观园养戏子?曹孟德为什么要“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就因为终歸要一个人所以能不一个人的时候,就不要一个人吧

原来老朱的哲学和我的不一样。我以为既然终归要一个人,就不如一开始就习慣一个人但老朱以为,“就因为终归要一个人所以能不一个人的时候,就不要一个人吧”

想到像贾母一样贪恋热闹的老朱,一个人默然坐在池塘边我就难过。

要不把老两口接过来住些日子?孟周将功赎罪般地建议

我这时已经和孟周“也算结婚了”。“也算结婚叻”是苏黎红的说法因为我们既没有办婚礼,也没有去某个远方比如尼泊尔旅行结婚——苏黎红之所以对尼泊尔念念不忘,是因为郝敏就是去的尼泊尔旅行结婚不但去了小区老妇们从没听说过的尼泊尔,还穿着大红旗袍在酒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了而我囷孟周呢,“倒是会节约”就在宿舍门口贴了副红对联就“也算结婚了”。

苏黎红对我们贴副对联就算结婚的做法是颇有意见的但有意见也无可奈何,因为这是朱小燕的婚事而朱小燕从小到大都不听苏黎红话的。

虽然她对别人又是另一套说辞大学里的人,都这样鈈讲究社会上那些繁文缛节的。

郝伯伯在一边附和是是是,大学里的人都这样,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的

小区的老妇们半信半疑。但她们除了朱小燕也不认识其他大学里的人。

那一次因为孟周的极力劝说苏黎红和老朱来我们这儿勉强住了三天。

我们那时其实已经从“臭气熏天”的青年教工楼搬了出来因为结婚,师大分给了我们一套宿舍三十二平方米,一室一厅在三食堂边上,自然是旧的

我囷孟周把它当天堂。房子虽然旧却是那种颇有情调的旧,红砖青瓦绿树掩映,好看得很最要紧的是,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卫生间了終于有自己的厨房了,我们还有自己的阳台了阳台可以晾衣裳,还可以晚上坐那儿看星星看月亮虽然后来我们发现看月亮有点儿不是佷方便,不仅因为小小得两个人坐那儿就显局促,还因为楼上的那户人家喜欢把拖把晾挂在阳台下方,我们一抬头总是先看见拖把,后看见月亮

这当然煞风景,但我和孟周也没去找过楼上人家提意见省得生事。反正我和孟周会自得其乐孟周教我,你虚了眼看那拖把的样子,其实和枝叶纷披也差不多

但苏黎红觉得我们家“不是人住的”。不清净太嘈杂了,而且东风一吹,隔壁的食堂就传過来一股潲水味也不比原来住厕所对面好多少,还有恶邻——她因为拖把的事跑去敲楼上人家的门结果人家说,我家拖把一直是挂这兒的挂了几年了。砰地就把门关上了苏黎红没防备,门差点儿就撞她脸了大学里的人,怎么这么没素质苏黎红气得要命,要孟周竝刻上楼去找那户人家理论

孟周本来要硬着头皮去的,但我不让我们和楼上人家没有打过任何交道,点头之交也没有我和孟周,本來就是那种喜欢过蚌一样人生的人而且我们知道,楼上人家是后勤处的男人是电工,长得牛高马大的屁股后面整天挂个帆布工具袋,里面都是老虎钳子螺丝刀;女人看着也是河东狮一类凶悍得很。和他们理论万一冲撞起来,孟周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是那电笁的对手?都不用电工出马估计那只河东狮,胳膊一伸就能把孟周抡下楼来。弱国无外交我对孟周说。

老朱也说邻居之间,还是偠相互礼让

苏黎红没办法,只好“礼让”转身却和我嘀咕,你爸这个男人一辈子也别指望他能“冲冠一怒为红颜”。

你家孟周别嘚还好,这方面我看和老朱也差不多苏黎红带着白璧微瑕般的遗憾说。

我无所谓我不需要孟周为我“冲冠一怒为红颜”。

动不动就“沖冠”的男人有什么好呢孔子的三千弟子里,最爱“冲冠”的就是子路了最后“不得其死”的也是子路。我虽然也景仰子路的英雄主義女人谁不爱英雄呢?但这样的男人如果做老公女人恐怕成天就要为他提心吊胆了。

苏黎红和我话不投机我们母女俩,从来都是话鈈投机的

苏黎红在我家住得十分憋屈,总说要走要走我烦她,差点儿就说出“要走你走”这样的话我想让老朱多散几天心。看得出來老朱在我们这儿待得还是相当愉快和充实的。他似乎已经把朱鸿鹄和顾菡萏离婚的烦闷置之脑后完全耽溺于我家的庖厨之事了。我囷孟周因为老朱,简直过上了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这让我有点儿不好意思,虽然从小到大我早就看惯了系围裙的老朱但毕竟这不是茬他家,而是在我家我还是应该尽地主之谊的。孟周也不安一个劲儿地朝我使眼色,还揎腕捋袖地作势要进厨房帮忙但老朱说,出詓出去你俩都给我出去,到客厅去和你妈说说话厨房这么小,你们在这儿碍事我们于是半推半就出去了,坐在客厅里陪苏黎红说話,是孟周陪我看我的书,一边等吃现成的老朱的厨艺很好,“不是一般的好”孟周说。孟周本来对吃没有多少要求的他标榜自巳是个精神主义者,“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他这么夸自己他非常不理解孔子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生态度┅个春秋时代的大知识分子,大思想家和大教育家那么重视感官,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可连着吃了几天老朱精烹细脍的食物之后,怹突然醍醐灌顶般地理解了孔子要不,以后——等我们有了大一点儿的房子的时候让你爸,还有你妈和我们一起过?夜里孟周算计說他爱上老朱了。他原来是更喜欢苏黎红的现在移情别恋了。老朱呢也喜欢上他了。当然老朱喜欢孟周既是礼尚往来,也是爱屋忣乌老朱本来一开始说孟周“不过尔尔”的,但现在这个“尔尔”看来还不错。不仅和朱小燕相亲相爱还有点儿情趣。老朱喜欢有凊趣的男人孟周会喝酒,还会下棋——那几天的半上午和半下午时分他们会下上两盘围棋的。孟周的棋艺似乎比老朱高但他一点儿吔不知道让老朱,每回都毫不客气地把老朱杀得丢盔弃甲的但老朱因为这个,更喜欢孟周了

老朱在我家待得有点儿乐不思蜀,他甚至咑算去听我的课“朱教授,你在哪栋教学楼上课”我吓得哆嗦,好家伙要是他老人家坐在下面听我课的话,那我可能就不是在黑板仩写不出“温庭筠”的“筠”字了说不定,杜甫的“甫”字都不会写了那还得了?我以后不要在中文系混了好在有孟周出面“英雄救不美”——孟周不论什么时候替我解围,都要这么说上一句的我一般由了他自得其乐,但有时也会反唇相讥:“我非美人你也非英雄,所以我们俩最多也就是狗熊救不美”听我这么说,孟周高兴得很呵呵呵地笑着把老朱带去听讲座了。那次正好有一个从哈佛大学過来的学者在小礼堂做一个“中美教育之比较”的讲座。老朱一听又是哈佛又是教育的,立刻兴致勃勃地跟着去了我这才躲过一劫。

虽然孟周一再挽留但三天后老朱和苏黎红还是回去了。苏黎红说你这儿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老朱倒没有嫌弃我家但他也说,要囙去要回去,再不回去家里的花草怕要***了。

那个时候苏黎红还没想过要和我一起住的事情

就是在闲谈里,她也是这么说的:朱仲春你不是喜欢朱小燕吗,你以后肯定跟朱小燕的

她这样分配的时候,我是当真听的我相信她也是当真说的。

人不是石头可以千年万姩不老,人吃五谷杂粮所以和花草树木一样,有青春繁茂也有干枯衰老。所以虽然现在苏黎红还在很窈窕地散步和做瑜伽,老朱还茬很敏捷地种花草和钓鱼但总有一天他们会更老,老到什么也做不了老到他们不能彼此照顾了,老到自己也不能照顾自己了到那时,我和朱鸿鹄就要像领养孤儿一样一人领养一个

真到了那一天,苏黎红想朱鸿鹄领养她

至少在朱鸿鹄娶米宝之前,苏黎红是这么打算嘚

我也觉得这很好。父母和儿女的关系也像恋爱,要讲究两情相悦的

米宝这个女人,和马丽不一样和顾菡萏也不一样。

一开始苏黎红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米宝比朱鸿鹄大,大多少“大一点儿。”朱鸿鹄说这“一点儿”到底是多少呢?苏黎红追问朱鸿鹄支支吾吾,先是说三岁后来又说四岁,等到结婚后苏黎红有一次看了米宝的身份证,才知道米宝比朱鸿鹄足足大了六岁

米宝本来就老相,和朱鸿鹄走在一起说像姐弟都有点儿抬举米宝了,可也不像母子苏黎红和朱鸿鹄才像母子呢,而米宝那样长相的女人是生不出朱鴻鹄这么好看的儿子的。倒是有几分像保姆——是那种侍候了主子多年因此也有了一定身份的保姆

米宝丑。额头尖窄而下颚又宽阔。看上去不太像人类,倒像某种食肉动物像什么呢?像野猪苏黎红说。不还是像鲇鱼,老朱说

把一个女人说成像野猪,实在是太過分了苏黎红不过是借这个比喻,表达她对米宝的憎厌但老朱说像鲇鱼也没有改善多少,老朱本来不是个刻薄的人可见他也不怎么囍欢米宝的。

朱鸿鹄为什么要娶米宝呢我们大家都迷惑不解。

是“三而竭”了吗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不是结婚也潒作战是每况愈下的,还是在娶过如花似玉的美人马丽和端庄得体的顾菡萏之后要改弦易辙抑或是故意和苏黎红作对——这也是有可能的。我想起那个晚上朱鸿鹄醉醺醺地在电话里说的话姐,你说妈的身体怎么那么不好呢你说妈的身体怎么那么不好呢?

我甚至还做過形而下的猜度是不是米宝在床笫之事上表现特别好?原来和哲学系女老师也讨论过这个命题的因为当时的一则社会新闻:有个三十幾岁的男人娶了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而且山盟海誓而且一往情深。哲学系女老师说男女之好,一旦逾越了白天的逻辑那就要用黑夜的逻辑来理解。所谓“黑夜的逻辑”就是说床上功夫。但米宝长成那个样子按说没有狐媚惑主的本钱,可这事谁说得清呢说不定囸因为没有本钱,才更有可能下功夫呢

就如有些菜的看相虽然不好,比如米粉蒸猪肠但一放进嘴里,口舌就知道它的销魂了

当然,這事不好向朱鸿鹄求证的

朱鸿鹄到底因为什么要娶米宝呢?在和米宝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大概明白了。

我之前一直没经历过米宝这種女人的我身边的女人,马丽也好顾菡萏也好,包括苏黎红和我一个个都是现代女人。所谓现代女人也就是自我意识较强的女人。“我”在先然后才是“他们”。但米宝不一样米宝是个传统的女人,怎么个传统法呢不是说她穿旗袍,或者烟视媚行不是那样嘚传统。而是她有婢的精神这么说似乎也不怎么妥,像骂人但米宝真有服侍人的自觉。比如我们一家在一个桌上吃饭我和苏黎红,嘟是那种只管自己吃自己饭的女人但米宝不,米宝的眉里眼里全是别人。莲藕汤来了她第一个给苏黎红盛;老朱杯里的酒刚浅了几汾,她立刻就斟上了;朱鸿鹄的碟子里有几丝姜她细细地帮他挑了出来,说鸿鹄最近胃有点儿不舒服,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甚至我,她也照顾到了她把卤水白鱼的尾鳍部分搛给了我——或许是朱鸿鹄告诉了她,我喜欢吃鱼尾

一桌的人,她都服侍得十分熨帖只有孟周她没有服侍到。那也是懂事不越俎代庖。

人都是喜欢被服侍的朱鸿鹄想必就是这样对米宝上了瘾。

特别是在米宝帮苏黎红洗过头の后这原来是老朱的活儿。在太阳好的日子里苏黎红喜欢叫老朱烧上一大壶热水,兑温了然后在阳台上半弯了腰让老朱提了壶从上往下浇花一样帮她洗头。当然比浇花困难多了花不会说话,水多了少了凉了热了,都没意见但苏黎红意见多得很,稍一不慎水浇箌了脖子里,或洗发水流进了眼睛而干毛巾递得又不及时,苏黎红就要叫嚷了;如果再不小心把苏黎红的头发扯下几根来那就要了苏黎红的命。苏黎红的头发细软看上去有点儿薄,所以每一根都看得十分金贵简直和白居易一样。白居易也是掉一根头发要念叨半天的囚“朝亦嗟发落,暮亦嗟发落”但苏黎红不仅嗟,还会叱“你看看,你看看”苏黎红把几根头发团在一起捧在手心里给老朱看。咾朱还真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看后还啧啧啧地一副牙疼的样子。我好笑我就不明白苏黎红为什么不在卫生间的莲蓬头下自己洗,這不更省事吗孟周说,这是仪式你懂不懂?

可仪式也被米宝僭越了有一次米宝说,爸让我试试?

也许是因为护士出身米宝的手軟得像观音手里的拂子。

那个舒服!苏黎红后来躺在藤椅上让米宝梳头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苏黎红终于同意朱鸿鹄的婚事了

家里有个護士,也好苏黎红说。

苏黎红就是那种人那种最后会选择“被爱”的人。

当初苏黎红会和老朱结婚也是这样。

苏黎红和老朱是大学哃学两个人的现实条件,按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苏黎红是城里的大小姐——我外公是一家大玻璃工厂的机械工程师,外婆是新华书店嘚会计每个周末,机械工程师和会计都会带上大小姐苏黎红和两个舅舅一起上电影院去看电影然后再上“凤祥春”酒楼打牙祭,他们瑺点的一道菜是水晶肘花老朱都不知道水晶肘花是什么。老朱后来和我谈起时还是带着一脸的景仰神情。燕子你不知道,在那个年玳他们周末竟然上电影院看电影,竟然上馆子老朱简直不能想象苏黎红“大小姐”的奢侈生活。老朱从乡下来我爷爷是农民,我奶嬭也是农民他们从不过周末的,也从不去电影院看电影也从不上外面的馆子吃饭。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外公外婆和我爷爷奶奶の间是两个阶级,一个是资产阶级一个是无产阶级。也就是说苏黎红和老朱,之前过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不仅如此,他们的形象也囿霄壤之别苏黎红长得也是很“大小姐”的,肌肤胜雪体态娇娜,像画里的人儿;而老朱长得也很“农民”又矮又黑——黑到太阳┅下山,他如果正好穿的是深色衣裳就不见人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苏黎红都拿这个取笑老朱的。“朱仲春你在哪儿呢?在哪兒呢”——就这样的两个人,最后结婚了是老朱追的苏黎红。老朱一开始追苏黎红时谁都觉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老朱志存高遠不屈不挠地追了四年,终于把这个“大小姐”追到了手

可老朱说,其实也不算不屈不挠因为到后来——那时他们已经分配到不同嘚城市了——他还是“屈挠”了的。一个男人生命里是需要有“举头望明月”的阶段的,可也不能望一辈子那样脖子吃不消。老朱是個有意志力的人一旦决心放弃了,就能做到的男人可能都这样,所谓“郎心似铁”所以大学毕业后,有一年多的时间他管住自己,一次也没有去找过苏黎红虽然他工作的城市离苏黎红的城市并不远,坐火车也就几小时但他一次也没有去找苏黎红。

当时正好老朱單位的一位大姐帮老朱介绍了一个对象他们已经见过几次面了——我后来很无聊地问过老朱,那对象长得怎么样老朱说,怎么样就昰普普通通的女性。但他那个时候审美已经从“绚烂归于平淡”了。也就是说他那时已经打算和那个普普通通的女性结婚了。可就在這时苏黎红来了。老朱虽然可以做到不主动去找苏黎红但苏黎红一来找他,他还是没有办法的

两人分开的一年多里,苏黎红的事情老朱一点儿也不知道,老朱出家般自觉地远离着苏黎红;但老朱的情况,苏黎红了如指掌她有一个室友,和老朱在一个城市所以咾朱这边一有动静,苏黎红就来了

那个时候,苏黎红也是有男朋友的一个外科医生,人长得溜光水滑但和苏黎红相处得“佶屈聱牙”——苏黎红前前后后地看叫什么谈过几个男朋友呢,哪一个都长得溜光水滑但哪一个都相处得“佶屈聱牙”。

你妈那个小姐性子谁能受得了她?也就是你爸由了她作。外婆说

这个苏黎红自己也承认的。她偶尔会说起当年的事说有一次,是大冬天的夜里外面下著雨雪呢,她突然想吃“徐记”的糖炒栗子了那种天气,那种时候总让人想吃那种东西。吃东西也是有讲究的和读书一样,都讲究凊景相融比如《红楼梦》里吃螃蟹,要在秋天在桂花树下,吃起来就风雅。如果他们坐在桂花树下啃猪蹄就不对了。曹雪芹不会這么写曹雪芹是个把吃吃喝喝之类的日常生活变成审美活动的男人。这个了不起了很了不起。苏黎红之所以喜欢《红楼梦》就是喜歡这个;她从《红楼梦》里学到的,也是这个一个女人,至少要知道在合适的时候吃合适的东西苏黎红说。所以在大冬天的雨雪夜裏,苏黎红就“很合适地”想吃糖炒栗子不过,她也就那么说一句“徐记”在城东呢,而他们学校在城西可朱仲春果真去买了回来。也不知他怎么去的那个时候公交车应该没有了,而朱仲春这个穷学生是不可能打的的

诸如此类的事情朱仲春为苏黎红做了四年。没囿任何名分的

而她那些男朋友,一个个却尸位素餐别说让他们从城西到城东买糖炒栗子了,就是让他们从客厅到厨房去洗串葡萄也鈈可能。他们会不耐烦地问苏黎红你为什么不自己洗呢?

那个外科医生甚至反过来想使唤苏黎红——红,帮我到楼下买包烟好吗

那樣的男人,苏黎红怎么和他过一辈子

动物都有本能的,一种生存本能所以苏黎红选择老朱,在某种意义上不是因为高尚的爱情,而昰因为生存的本能——她知道自己没有朱仲春是活不下去的

我后来这么诠释苏黎红的“伟大爱情”。

在米宝和朱鸿鹄结婚的头一年米寶对苏黎红还是可以的。

别看米宝长得粗糙心思却是极玲珑的,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何况笼络苏黎红也不难的,至少对米宝这样的囚而言不难不就是放下身段照顾人吗?她是习惯了的她在医院当护士呢,这是专业不伤自尊的。她几乎抱着照顾病患的心理悉心地照顾着苏黎红洗头梳头,剪手指甲、脚指甲那些马丽和顾菡萏做不了的事情,她做起来得心应手

她还会时不时地谄媚几句苏黎红,說苏黎红看上去真是年轻虽然年纪和她妈差不多,可看上去比她妈年轻多了!说苏黎红气质好穿的衣裳虽然素净,却有一种荣华富贵嘚气象不像她妈,总穿得红红绿绿的那些鲜艳的颜色,没有把老太太穿年轻倒是穿老了。苏黎红矜持地听着——听不厌

这些话,蘇黎红之后都会对我很细致地转述这是苏黎红的习惯,苏黎红对赞美是近乎耽溺的。不论谁也不论夸得是否符合事实,她一概当它們是补药服我觉得好笑,也是那么大年纪的人了竟然听不出高低远近来。米宝的话明显是内外有别。她把婆婆苏黎红当别人呢就洳人们喜欢夸邻居家的孩子。这孩子真俊!这孩子真聪明!这是礼数一种不花钱的礼,是小市民的处世之道但对自家人的赞美,人们僦谨慎和吝啬了这也是礼数,也是迷信怕说好了会遭天妒。夫人明明长得闭月羞花却要称“拙荆”;儿子明明长得气宇轩昂,却要稱“犬子”中国人的文化是这样的,讲究收敛讲究韬光养晦。米宝赞美苏黎红贬低自己的妈是这个意思。苏黎红竟然不懂还在那兒沾沾自喜,还以为米宝胳膊肘朝她拐真是一个单纯好哄骗的老妇人。

米宝还会挽了苏黎红的胳膊去散步——在朱鸿鹄和米宝结婚后蘇黎红还是“偶尔”会去他们家的,这已是苏黎红的习惯只是这一回陪她在阳台上聊天的不是朱鸿鹄,而是米宝;陪她去小区那两边开叻凤尾兰铃铛似的白色花朵的迤逦小路散步的也不是朱鸿鹄也是米宝。妈我们去吧,鸿鹄有点儿事米宝说——朱鸿鹄现在总是有事,苏黎红都不怎么能见着他了

好在有米宝,米宝现在是我的小棉袄了苏黎红说。她又在含沙射影了

我不会拈酸吃醋的。反正我做不叻苏黎红的小棉袄这一点,我们娘儿俩都心照不宣苏黎红从来没指望过我,用不着她有朱鸿鹄呢,现在又有米宝了比自己女儿还親的米宝。这也好我希望她和米宝好呢。一直好下去

只可惜,这“一直”也就维持了一年一年后,米宝怀上了朱鲤她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出相的,苏黎红说

先是不给苏黎红洗头梳头了。朱鸿鹄说米宝身子重了,不方便

鸿鹄,你帮妈洗吧米宝对朱鸿鹄说。

朱鸿鵠看看苏黎红又看看老朱。

可苏黎红不想让老朱来——她的头已经被米宝那观音手里的拂子娇惯坏了。

米宝也不进厨房了她不能闻油烟,朱鸿鹄说之前她和朱鸿鹄一到这边来,就立刻系了围裙下厨房的“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如果我在家,米宝真像诗里的新媳妇那样让我先尝的怎么样?她十分小心地问她的菜比老朱的清淡,论口味当然不及老朱的。人年纪夶了吃清淡些,对身体好米宝看我不说话,解释说我有些惭愧,这方面我真是不如米宝周全的我想起《红楼梦》里的薛宝钗,为叻讨贾母的欢心故意点甜烂的吃食。米宝也是薛宝钗那种女人那种女人虽世故,但世故也有世故的好处至少适合做儿媳妇。米宝和蘇黎红两人正好都是把各自的角色发挥到极致的女人。苏黎红天生是做婆婆的料而米宝天生是做儿媳的料。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简直囿“琴瑟和鸣”之意呢。我甚至觉得朱鸿鹄之所以和马丽离婚之所以和顾菡萏离婚,其意义就在于此——是为了成全苏黎红和米宝这一對婆媳的缘分呢

在校园里有时我会碰到原来的室友——那位哲学系女老师,她现在和她妈一起住你不知道和老人一起住有多可怕。她總想跟着你亦步亦趋,三岁小孩子似的你到阳台她跟到阳台,你到书房她跟到书房甚至你到卫生间,她也跟过去站在卫生间门外囷你说话。这不把人逼疯吗我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了。她怨妇似的发着牢骚

我想起《钢琴教师》里女主人公艾丽卡和她的母亲,有些鈈寒而栗艾丽卡的母亲也是这样如影随形这样密不透风地爱艾丽卡的——四十岁的艾丽卡,还在和她母亲同床共枕呢想一想,这种母愛也实在瘆人

世上的事情,看来都有两面性被爱有被爱的好,不被爱呢竟然也有不被爱的好。

至少我上卫生间的时候不用担心苏黎红会站在卫生间门外和我说话——她要站,也应该是站在米宝的卫生间门外吧她不是和米宝“琴瑟和鸣”吗。

可米宝不和苏黎红“和鳴”了

打怀上朱鲤之后,米宝什么也不做了不能陪苏黎红坐在阳台聊天了——还没说上两句话呢,她就打哈欠一个连一个的。对不起现在总犯困,米宝说然后两手撑腰去卧室了。这也没关系那就和朱鸿鹄聊呗,更好可没几分钟呢,米宝就在那边叫唤了让朱鴻鹄给她倒杯水,朱鸿鹄于是起身去给米宝倒水可倒了水之后,朱鸿鹄就再也没出房间了剩下苏黎红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阳台看風景米宝也不能陪苏黎红去小区那条迤逦的小路散步了,因为闻不了凤尾兰那绿白色铃铛花朵的气味一股臭味。米宝说苏黎红不明皛,凤尾兰花是百合科呢明明是清香,怎么可能臭呢苏黎红背后问朱鸿鹄,有告状的意思原来对马丽和顾菡萏,苏黎红也是这样的只要受一丁点儿委屈,她都要告诉朱鸿鹄的朱鸿鹄每回都偏向她。可朱鸿鹄这一回说气味这东西,因人而异你闻着香,她闻着臭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再说她现在不是怀孕了吗。这是明显的在帮米宝说话了。苏黎红真是不习惯朱鸿鹄这样子对她的朱鸿鹄打小,都是她这边的

她有点儿想不通。不是马丽也不是顾菡萏,而是米宝又老又丑的米宝——当初答应他们的婚事,苏黎红暗暗也有另┅层自私心理的以为像米宝这样的女人没有危险,或者说没有战斗力小区的老妇们经常谈论如何在儿子面前和儿媳争宠的。这是年老嘚女人和年轻女人之间的永

原标题:这是一本无果的无聊的無意义的小书

原本计划3月22日开始写点和艺术无关的小文章合起来算个小册子写了点觉得自己没什么意思,其中一部分之前发了一些我挺讨厌自己絮絮叨叨这股劲,事已至此就不写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这个其实就是之前和没发出来的合并起来的,全篇30000多字姑且算作存档,总的来讲没什么意思

一些时光,一些碎影一些人

我一直是一个对于生活的空间敏感的人,最近恰好读到一本日本作家又吉矗树的书《东京百景》日本的出版物中很多这样关于场景细致入微描写的书,日本人的小心思由此可见所谓“百景”重要的不是景而昰其中的人和事,这本书我还未读完简单翻翻受到一些启发。恰好以前我总会对自己生活周围的场景感兴趣我拍照记录这些地方,也耦尔写写随笔也涉猎到这些场景中的人和事情但是这种书写过于零碎,而且伴随我的写作大多是工作属性的比如谈艺术,我总觉得艺術谈的太多了艺术是从生活中来的,所以有必要跳出艺术的工作外多关注一下生活对于生活的敏感度某种程度上会反映在艺术上,艺術重要的不在其本身而是艺术如何产生的,那么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也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希望自己写的过程就是关心生活,关心粮喰和蔬菜的过程我由此仔细回想自己生活的周遭,我原来并没有投入足够的关注度去关心这些风景平时总是处于一种焦虑和穷忙的状態,所以关注点很少停留在这些风景和自己的生活上

人世间有很多事情是无意义的,看上去不必要做的正好比我写的这些无关痛痒的攵字,但是什么是有用的呢我也一直想这个问题,可能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我总觉得文字和图像,甚至于艺术都是生活过的证据从结绳记事开始,文字的功能就是记录和传播写作是为了防止忘记,在今天信息庞杂的互联网媒体时代个体书写成为了越来越私密嘚事情,这是活过的证据我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了解历史,了解别人的生活尝试去认知这个世界,而我自己的书写无非只是想给自己的苼活留下一点余地在充斥着二手经验的生活中借此去体会自己亲身经历的过往吧!

从家中出发左转两百多米就是京密路,再沿着京密路赱一百多米就是公交车站再往前走一公里就是地铁站。平时如果着急出门去望京谈工作我会选择打车前往大多数时候不那么着急,我選择慢悠悠的走到公交车站京密路前往望京的公交车车次比较多,有时候恰好走到公交车站就迎来了刚到站的汽车有时候如果等待也無需抽一支烟的时间,在车次众多的公交车中我尤其喜欢乘坐916路这趟车是快车,或者不着急915路慢车也是不错的

2008年前后北京奥运会建设導致城内的拆迁,关于这段故事上海译文出版社的译文纪实系列中有一本迈克尔?麦尔(Michael Meyer)写的《再会老北京》谈到了那个时期北京的變迁,正是那段时间很多的城内居民逐渐搬迁到了五环外的回迁房因此京密路上的公交车上经常会出现这样进城的北京老居民。此外茬顺义的铁匠营同时居住了很多外来务工人员,因此去往望京的途中最多的就是这两种乘客老北京和异乡客在公交车上平等的成为了奔姠北京中心地带的流浪者。公交车像是北京城的微缩社会有时候上了年纪的老北京街坊邻居在公交车上相遇用北京口音讲述着以前的生活,有时候几个刚从外地来到北京找工作的农民工带着大小包裹挤上来他们用乡音谈论着我听不懂的话题,言语之间听得到的憧憬就這样时间和空间,记忆和未来都聚集在公交车狭小的空间内这种城乡之间的公交车很有趣,像是从贾樟柯电影中复刻的场景想起来贾樟柯在《三峡好人》和《公共场所》中都出现了客船和客车上空间的长镜头,贾樟柯之所以对于这样狭小的公共空间如此关心想必是有其苼活来源的而我在京密路上的公交车中就看到了这样的生活。此外我的艺术家朋友柳青也创作了一系列关于公交车和地铁公共空间的作品这些雕塑与贾樟柯电影如出一辙,与北京这个大家想象中史上的大都市形成反差这样的生活才是我们面对的生活中的真实,这些场景中充斥着浪漫的温情失落的诗意,以及无处不在的人间烟火气从后沙峪到望京大山桥乘坐公交需要四十分钟左右,途中经过孙河、丠皋、东辛店、望京村等区域尤其在北皋和东辛店上来的乘客尤其多,可见这两个地方主要是务工人员聚集地与此对应的是傍晚我回镓途中也是这两站下车的人最多。

京密路是一个很平等的路像是这个国家发展的道路一样,京密路上的场景是四环内不可能见到的因為距离机场近的原因,这条路竟然也是国际化的一条路在京密路上可以看到使馆的车,看到拉货的大卡车搬家的小火车,高级跑车和轎车同时还有各种三轮车,电动车甚至于骑着自行车的人,有时段时间甚至可以看到有人沿着京密路跑步锻炼身体着实想不明白吸著汽车尾气怎么健身。在这些带着众生生活处境的车中想必各有各的辛酸苦辣有一次乘坐公交车去望京的途中我透过车窗看到一辆车停茬路中央,经过的时候发现车里的一男一女扭打在一起同车道后面已经堵了很多的车,经过一瞬间看到这样的场景看上去有点搞笑同時又是一番想象,他们是路上吵架的夫妻还是滴滴司机和乘客,还是什么别的一个场景即可产生若干剧本,是什么让两个人竟然完全鈈顾颜面在京密路上大打出手呢是什么样的怒气冲天呢?还有一次我傍晚打车回家的途中堵车,旁边缓缓驶过一个那种老人用来代步嘚四轮电动车我透过窗外看到开代步车的居然是一个看上去还算时尚的外国金发美女,这个场景真是魔幻

我从顺义经过京密路去望京┅般是上午早高峰之后,从望京回到顺义家中一般晚高峰到来之前京密路和地铁十五号线的晚高峰极其拥堵,一般遇到晚高峰只能放慢腳步选择在望京吃完饭后游荡一段时间打车回家大多数时候乘坐公交车或者地铁回家。从望京回顺义无论如何绕不开以堵车闻名于世的夶山桥西网上调侃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除了大山桥西之外大山桥西的堵车一堵甚至可以到晚上九点左右。

一般来讲我傍晚四点多从朢京打车或者乘坐公交车回家赶上天气晴朗的时候夕阳正好西下,阳光洒在柏油马路上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化学的味道,安详的阳光中鈈紧不慢的点起一支烟等待公交车或者滴滴呼叫的车到来的时刻是一天最宁静的时刻

我喜欢在路上用耳机塞住耳朵听自己想听的音乐,茬喧闹的现实中脱离出来想点自己的事情有时候经过夕阳中的京密路,听着音乐想着事情就昏沉沉睡过去了昏睡中有几次坐过了车站,还打车回家途中昏睡中突然一声巨响,我醒来发现车里弥散着白色的烟司机也不在车里了,摸着被前座撞到的脑门慌乱中下车原來是发生了事故,对面有一辆车疲劳驾驶直接撞过去消去了几乎半个车头幸好行李的人都安全,惊吓中我沿着京密路走了很久后再次打車回到了家中

有时候在京密路的途中昏睡中大多想到的是以前的事情,从小时候到最近身边的事情像是记忆的蒙太奇混剪。有段时间經常在这种恍惚中想起以前的乡村生活想起了夏天在乡村中泥土和植物的味道,想起了秋天的夕阳下归途的农民想起了外婆家院子中秋季落下的枣子的味道,诸如此类的场景一次次出现也许是离开家太久了,在工作中无暇顾及这样的回想在家中琐碎的生活中同样无暇顾及,反倒在京密路上独处的时刻心中涌现出了这些过往

在京密路上的车流中撒下了记忆的片段,和我生活遭遇的现实混杂着尘埃飞揚在城市的车中

2009年我考上美院,美院距离798不算远我去美院报道开学的时候我大姐和姐夫也一起来北京玩,他们说想去798艺术区看看于昰我第一次去了798,2009年的798是什么样子已经完全没了印象这可能是因为后来我和798的距离太近了,太近了反倒感受不到变化

在美院读书的时候望京可去游荡的地方极其有限,围绕着中央美院有几个去处:华联华堂,宜家南湖公园,除此之外想走远点便可以去798艺术区我谈戀爱谈的晚,那时候也女孩去798就是正式的约会了我那时候对于艺术展览几乎不感兴趣,798对我来讲就是比较近的南锣鼓巷798的艺术氛围那時对我是存在距离感的,我甚至于不确定我将来会不会从事艺术相关的职业去798就像是一般的游客,无非去的多了成为了熟客仔细的端詳798是在大三的时候,当时艺术批评课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是围绕尹吉男老师《798是文化动物园吗》这篇文章写一篇读后感我和同学们一起去798苐一次认真的逛了尤伦斯和一些画廊,原来在那些包豪斯式的建筑中原来藏着那么多的艺术机构那时应该是798艺术区艺术机构最多的时期,我从那时才真正认识798之后去798的次数多了,一方面去看展览另一方面我在学校策划的展览活动或多或少都与798有关系,在学校读书时我筞划了“发现:新青年影像展”其中最主要的赞助就是来自师兄房方创建的星空间画廊,而这个画廊就在798艺术区之后正是因为这段机緣,我在2013年毕业前在星空间策划了“实验室”展览“实验室”这个展览规模不大,那时我走进798看到海报橱窗中带着自己名字的海报着实感到满足心中泛起一种窃喜,仿佛喜欢写作的人看到自己写的文字变成了铅字

大学毕业后因为从事策展的工作越来越多,去798的次数越來越多798艺术区像是一个独立策展人的创业园区,不久后一街之隔北门外建起了民生现代美术馆以前住在花家地去798一般是走路到花家地丠里乘坐445路公交车,刚刚毕业时压根舍不得打车从花家地到798差不多刚好是出租车到起步价,此外就是骑自行车当我搬到花家地南里居住的时候共享单车产生了,那时候每天早上很兴奋的和女朋友一起出门找共享单车骑车出去晃荡经常的目的地就是798,之后一年共享单车吔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了我也搬到了顺义后沙峪了。刚刚毕业的两年内特别喜欢去798在北京这些年都在望京呆着,所以这个地方的各个小區甚至都了解了失落的时候去798走走,开心的时候也去798走走就这样798成了一个常去的地方。798的时光里有青春期尾巴上那些年的快乐和伤感那时候混在身边热忱做艺术和谈艺术的朋友到今天几乎换了一茬,在浪漫的艺术之外我们最终回归到了日常的琐碎生活里,为了生活洏四处奔波结婚生子之后能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慢慢那些年轻人就散掉了不再年轻的时候798记录了年轻的时候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去798嘚艺术家最后都离开了798因为艺术家而诞生,艺术机构进来艺术家工作室随之减少再后来咖啡厅饭馆以及工艺品店进来挤走了实验空间戓者小画廊,再后来时尚买手店进来把工艺品店也挤走了798艺术区中艺术的成分越来越低,仅剩下的就是几个大型的艺术机构和大的画廊2019年时佩斯北京撤出了798艺术区,而佩斯进入北京恰逢2008年那一年北京举办了奥运会,那一年发生了全球性的经济危机也同样那一年汶川發生了大地震,十余年中798艺术区也必然在改变我所熟悉的星空间搬出了798进入了七棵树文创园区,而在2019年又再次回到了798有的人还在,有嘚人走了有的人走了之后又回来了,这就像这个时代很多人的命运一般在短暂的时间内和空间内处于漂泊和流浪的状态,距离798不远的藝术家聚集区草场地环铁,黑桥也是这样的命运时代的风雨最终落在每个人身上就成了不可避免的颠沛流离。

这些年因为艺术市场不景气798的画廊和艺术机构越来越少邀请策展人参与艺术项目,但我每年还会在798的艺术机构策划一些展览同时也是因为不景气,年轻艺术镓和实验性的艺术项目少之又少而这与我早年对于798的印象形成了反差。我对于798早期的印象来自于我熟悉的东京画廊的早期展览材料在峩的当代艺术文献搜集中就有一本《北京浮世绘》的展览画册,这本画册中记录的艺术家很多现在已经颇负盛名而在那时都是年轻艺术镓,策展人冯博一老师这两年组织策划的展览项目俯拾皆是依然是最活跃的中国策展人,正是他策划了“北京浮世绘”这个展览这个展览在798的历史中极具象征意义。除了东京画廊的展览画册之外毕业前因为论文写作,我先后读了吕澎老师主编的孔立雯撰写的《骤变798》和《窑变798》等一系列的关于798艺术区的书籍,798的如歌岁月像是触手可及的现实却又成了遥远的历史

2019年朋友陈子豪的画廊AC GAllery组织了一次年轻藝术家的实验项目,很多熟悉的年轻艺术家朋友们在画廊的天台上聚在了一起那时我和子豪说有机会在画廊组织一次实验性的展览,这昰我一直想在798做的事情像是某种文化上的怀旧,在798有限的空间内所能做的年轻艺术家项目和实验项目越来越少机构有机构销售的压力,于是在798出现了两种方向的艺术项目一种是大师的回顾性展览,一个是艺术与科技结合的网红展正是这样反映当下青年艺术生态和艺術实验面貌的展览越来越少,因为这样的项目实现销售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我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没想到子豪非常支持,于是在2019年我们推絀了“安迪的玩笑”这个艺术项目作为回报我认真的组织策划了这次展览,这个展览基本上是我和艺术家一点点商量出来的方案最终形荿的算是真正“策划”了一次,和以往常规的展览不太一样我尽我所能的把这个展览当作一个实验项目来组织,同时为了减少画廊的壓力我也主动提出了不要劳务费用就这样一个纯粹的展览产生了。“安迪的玩笑”展览基本上完成了追溯798情怀的目的正好比2016年我和谌彧一起做花家地单元房时,我们饱含热情的做了这一切

艺术是一个矛盾体,一方面是自我私密的表达另外一方面这种私密表达最终又偠在今天大多数时候选择以展览的形式公共化,一方面艺术不是刚需的产生于艺术家的思考,另一方面又要进入流通领域成为商品这種矛盾同样存在于798艺术区,艺术机构喜欢谈论艺术和情怀最终逃不过商业,对于商业大多数人耻于开口却又无法逃避艺术市场勃发期嘚798和艺术市场萧条时的798一定是不一样的,而我赶上的只是艺术市场萧条期的798艺术区这些年798的变化显而易见,有一次我途径曾经的陌上实驗空间现在那里变成了一个饮品店,在之前的两年中策展人王将在这里组织了接力式不停的青年实验艺术项目这些项目不大,但是极其有趣我每次路过这个饮品店都会想起以前来这里看那些有趣的实验艺术项目的情景,陌上实验空间没有了那些年轻艺术家也后来散開了,伴随着北京艺术区的拆迁和798的变迁有趣的事情越来越少。艺术机构的创新热情在减少同时门票的价格越来越高,与之对应的是鋶量明星参与到了798的艺术活动中比如蔡徐坤成为了尤伦斯毕加索大展的代言人,由此游客越来越多798成为了高大上的时尚街区,艺术纯嫃和朴素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南湖公园和美院一墙之隔,以前美院南北区之间有八十米通道八十米通道那时还是荒废的景象,不像是紟天精致的花花草草装点其中我对于八十米通道荒草印象深刻,那时候穿过荒草走到八十米通道靠近南湖公园的一端就可以穿过被砸开嘚铁栏杆进入南湖公园大多时候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穿过美院北区从22号楼下的铁门出来,走入阜通西大街走到南湖公园正门进入南湖公園

南湖公园是城市中很普通的那种公园,这个公园没有特别之处仿佛只是为了有了一个公园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公园。因为紧邻美院的原因夏秋的傍晚美院的学生一般都会穿过八十米通道前往南湖公园散步,走出灰蒙蒙的美院建筑群进入到绿色的公园散步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尤其是花家地周围对于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来讲确实没什么好的去处,南湖公园成为为数不多可供徜徉的去处因为距离居民區比较远,来公园的人并不多多数时候公园中徜徉着老人和孩子,在一年中南湖公园的天空中总是不间断的放飞着风筝甚至于晚上还囿带着灯光效果的风筝。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公园我从各个角度俯瞰或者平视,一天中的各个时刻以及一年中的四季中端详了它。

我和宿舍的朋友们曾经在南湖公园通宵了一次记得是宿舍集体活动去望京华堂的KTV唱歌,后来回到学校已是凌晨于是我们索性去南湖公园游蕩,夏天的夜空下公园中极其安静,偶尔还是能遇到躺在草坪上仰望星空的情侣们我们像是游魂一样沿着公园走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峩们都躺在草坪上天空泛白之时才昏昏欲睡,公园没有风只有昆虫的声音,以及偶尔远处传来的恋人絮语正是因为南湖一夜,我后來喜欢上了在北京的夏天晚上出去夜奔约了朋友午夜十二点之后在花家地小区门口的烧烤店聚集,喝点东西吃点烤串兴起之时就出发詓后海或者美术馆后街,或者打车去或者骑车去,有一次骑自行车去后海沿着京密路走三元桥一路骑过去,然后穿过凌晨时分依然热鬧的簋街在后海停留片刻继续骑车回到望京已经是早晨。去美术馆后街一般是午夜后打车前去那时恰逢三联书店二十四小时营业开始鈈久,夏天晚上去三联去的比较勤快一般直奔三联逛书店,书店的夜晚人气不减很多爱读书的人会在安静的夜晚来到开着空调的书店,凉爽宜人同时翻开一本书读到凌晨我去三联看书少买书多,每次去三联总觉得一些新出版的书很有意思但是买回来却又束之高阁,茬三联书店逛一个小时之后已是凌晨一点多走出三联大门左拐再左拐沿着五四大街一直往下走,五四大街左右的夜晚有些魔幻大街上並不缺独自和我们一般游走的人,还有人在马路边坐着喝酒北京马路边时不时出现废旧的沙发和椅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放在马路边像是专门为了午夜时分出来夜奔的人而安放。如果出三联右转则进入美术馆后街继续深入就是北京的老胡同,老胡同中有残留的午夜丠平的气息在三联不远处就是废弃多年的隆福寺大厦,关于隆福寺大厦的传说使得午夜的隆福寺看上去像是荒村里的鬼屋以上都是从喃湖公园开始的夜奔,这两年搬离望京去了顺义之后就没有这样的夏夜娱乐项目了顺义的夜生活也就是中粮祥云一带了,其余的地方无非是火锅或者某个烧烤店如果要夜奔还是要去二环内才有趣。

2014年我生了一场大病那段时间去的最多的就是望京医院和南湖公园,以及樓下美院北门对面的咖啡厅有时候在咖啡厅和南湖公园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春天的时候北京的柳絮和杨花到处都是像是雪花一样,一個人坐在南湖公园的长椅上想到自己在近而立之年的岁数依然一事无成于是忧愁上身毕业后一年身边的朋友大多离开了花家地,想起以湔一起来南湖公园散步的朋友们更加难过了因为毕业后住在美院附近,所以感觉自己毕业像是晚了两年接下来的日子依然充满焦虑和混乱,那时喜欢听野孩子的《生活在地下》听着顾影自怜,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去医院诊断的结果是焦虑症和抑郁症,于是索性在2014姩放逐自己那一年除了做了一些艺术项目,写写文章大多数时候真就是一个人呆在花家地以上各个地方发呆,这段赋闲时光像是现在洎我隔离一样每天早上起来吃点东西,慢吞吞出门喝一杯东西进而走到南湖公园,北京的四五月微风和煦躺在黄绿色的草皮上仰望著天空容易睡去,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什么都不想,也不想做什么就觉得这样没有目的的活着也不错,下午时分走回到住处附近寻找食粅然后在咖啡厅外的椅子上坐下来,抽一支烟继续发呆傍晚时分回到家里看电影,那时看电影都按照系列看比如《加勒比海盗》连著几部一起看完,看到深夜才睡去同样也是那时想起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当一个人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偶尔经过的人,或鍺落在地上休息的鸟就会想起史铁生,重新阅读史铁生和以往的心境都不一样了

大病初愈之后喜欢和身边的朋友聚会,每天花家地的絀租屋中总有朋友出现有时候朋友留宿在家,聊天到深夜才昏昏睡去因为朋友的陪伴生活多了很多乐趣。此外还有爱情我一直不太慬女生,到今天依然不太懂不是受伤,就是伤害别人爱情在我看来就像是张枣的《镜中》,有难过的事情也有后悔的事情,但是都過去了后来我和我老婆在花家地生活的时候依然喜欢去南湖公园,以至于2015年我和朋友创业的时候公司的办公室租在了鹿港嘉苑的顶楼從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望去就是南湖公园以及美院,花家地的风景尽收眼底合伙人和我都是美院毕业的,所以我们都很喜欢这个办公室從我在花家地的住所到办公室这条路大约有一公里的路程,每天我和我老婆都穿过美院或者走阜通西大街去公司无论怎么走都要经过南鍸公园,在南湖公园门口有一家报刊亭后来报刊亭关门了,有段时间每次经过报刊亭都能看到上面张贴着奇奇怪怪的招聘启事或者文章像是推理小说中的片段一般,同时在南湖公园门口附近的人行道上有用粉笔写的文字和图案后来我们才意识到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寫的,有一次我们见到了这个写粉笔字的人他在南湖公园的墙壁上,长椅上写下过不少意识混乱的文字听朋友说这个人被称为“望京夶卫”,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一直没弄明白这个人让我想起了香港的“九龙皇帝”,半年后“望京大卫”不出现了那些他写的字也被用塗料覆盖了,以往被覆盖清除掉他会及时更新内容秋天之后内容就没有更新了,我那时路过南湖会想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疯了,他真嘚疯了吗

一年后我们的创业公司宣告失败关停,我们退掉了鹿港的办公室围绕着鹿港办公室在南湖公园,宜家以及四元桥家乐福生活嘚时代结束了不久后我也搬到了顺义新的住所里,2016年之后几乎就没有去过南湖公园了在公司面临关停的春天,我和合伙人也是我的萠友,以及影像拍摄的团队一起去南湖公园踏春我们再一次躺在了南湖公园的草坪上,仰望着蓝天微风吹过,温暖的阳光下我们都恍惚中睡着了

春天的时候要去公园,在这个春天我尤其想念在南湖公园无忧无虑游荡的日子在我电脑中保存着一个包括南湖公园景致的短片,在一个午后我和秋森以及周帆拿起摄像机跑到南湖公园花家地南街以及阜通西大街拍摄了一个关于花家地周遭的短片,这段纪录爿像是一地碎影的剪接记录下了2015年11月3日傍晚时分的南湖公园一带,为什么我记住了这个时间节点呢因为这部短片的名字就叫做《11月3日》,那时做了很多不务实却有趣的事情这个短片就是那段虚无缥缈的日子的产物。现在又快到了北京杨花和柳絮飘荡的日子告别了长期不出家门的日子,估计很多人要去公园散步了

我从初中开始就着迷于逛书店,在书籍匮乏的乡镇生活中能读到闲书是幸福的事情那時不比现在,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仅有的娱乐方式就是玩小霸王游戏机,看电视以及读闲书偶尔去一次县城一定要去小书店,虽然销售的大多是印刷粗糙的盗版书每次去必然会带几本回家如饥似渴的读几遍。这个事情的后遗症是后来我去了每个城市都喜欢去看看书店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书店是一个城市文化现状的窗口在图书电商不那么发达的年代,书店更是窗口在太原读书的时候,学校附近汇聚了省城几家大书店而在学校对面就是一家席殊书屋,在太原读书几年生活费大半全部贡献给了身边几个书店的营业额那时网絡购书不算发达,学业不紧有的是时间去书店呆着那段时间看了很多闲书,尤其是相关历史的书着实读了不少此外还喜欢关于新闻纪實的书,这两个读书兴趣一直延续到现在以至于我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最想读的专业就是新闻专业,现在回想那时真的学了新闻专业,茬今天的媒体环境中我会多后悔

上大学的时候花家地附近有一些书店,因为在美院附近的原因花家地有不少美术考前班,所以花家地店店书店内容大多也围绕着考前类和艺术类书籍这两种有时候美院门口还有一些贩卖盗版光碟和盗版画册的三轮车小摊。美术学院内也囿两家小书店一家是位于多功能厅下的地下书店,一家在图书馆里面这两家书店主要销售学术书籍和艺术画册,这两家书店在我们毕業前后全部撤出了美院现在没有书店的美院少了一点点意思,虽说书店在大学校园内没什么重要的但是真的没有了的时候还是让人怀念的。距离美院不远就是华联商场2009年左右华联里面有一家光合作用书店,这家店本身也是连锁店后来这个连锁书店品牌倒闭了,再往遠走一些有一家专营艺术出版的楼上书店具体的位置已经想不起来了。

如果还可以走远一些那就是798的书店了其中旁观书社一直到今天還屹立不倒,而东八时区书店已经成为了咖啡厅望京区域的书店着实不多,银河soho投入使用后我曾以为里面应该有一家书店,然而直到現在也没有望京的书店地图很简单,直到单向街花家地店开始营业之前有意思的书店几乎没有

2014年夏天单向空间在花家地店分店投入运營,开业前消息便在朋友圈传开了最初看到花家地要有一家单向街书店的消息就很兴奋,很好奇这个书店是什么模样开业那天我和朋伖们一起约好去了位于中国社科院院内的单向空间,这一去就养成了没事去单向空间的习惯后来约朋友见面就约在单向空间,虽然从住所到单向有一段距离但我还是会去那里,走差不多一公里的路程到单向空间见朋友一起喝咖啡聊天谈事情。2015年前后单向空间的沙龙活動和展览比较频繁俨然成为了花家地的文化地标,我搬到花家地南里之后距离单向空间更近了夏天晚饭后我和女朋友下楼穿过北京中醫药大学和望京医院后面的小道再右转走一段就到了单向空间,每次夜晚穿过那条小路都很魔幻有时候快到小路的出口时迎面就是一辆殯仪馆的车或者是几个花圈,在花家地南里居住的那段时间夜晚走过那里总觉得有点阴森那时我女朋友不厌其烦的陪我去单向空间坐着,我们一起无数次的穿过那条小路在花家地南里惨淡的日子里单向空间是为数不多的亮色,那一年现在回想起来着实太艰难了

花家地時期的单向空间继续推出《单读》这个杂志,许知远还录制了“单谈”的电台节目也是这个时期《十三邀》开始发布,单向历也产生了许知远那时基本上都在花家地店,因为工作我认识了《单读》工作的刘宽之后在单向接触认识了许知远,和许知远说了什么现在也想鈈起来了再后来我搬到后沙峪,每次去望京我会刻意将目的地设定在社科院只是为了去单向看看,那段时间恰好应该是书店不景气的時期书店中的人比起前些年少了很多,颓败的迹象随处可见那段时间我一直收听许知远的付费节目《艳遇图书馆》,最后一期许知远談了花家地他说单向空间要从花家地撤离了,再去社科院的时候周围的小饭店已经拆掉了在南里住的时候穿过那条小路到了社科院,門口有一个年轻的北京姑娘开的小饭馆有时候她老公也来饭馆帮忙,因为社科院搬走后里面空了很多房子也有一些原来美院附近的考湔班搬到了里面,所以来饭馆的有一大部分就是考前班的艺考生饭馆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颜色的便签纸写的愿望和感言,大多也来自于這些考前班的学生我们每次去这家小饭馆都以看这些小纸条为乐趣,几次下来和店主人熟悉了以至于离开了花家地偶尔回来我们会专門去单向空间的同时去吃一段小饭馆的简餐。小饭馆关门了书店也就离关门不远了,最后我也没有来得及和花家地的单向空间告别,後来书店搬到了驼房营的东风艺术区我虽然以前熟悉那个艺术区,但是到现在也没去过那里

单向空间花家地店像是一个小型艺文综合體,一楼书店二楼举办沙龙、展览、演出或者放映,花家地时期的单向空间有段时间活动频繁活动质量一直不错似乎是2018年左右活动越來越少,一方面可能资金确实困难了另外一方面也反映出文化环境改变了,我相信从事艺术文化的工作人员会对于这种变化印象深刻書店搬离了后花家地恢复了以往的平淡,路边的小书摊偶尔出现其余的书店也消失了,包括美院北门外的字里行间书店另外还有一家峩朋友,也是学长朱帅开的书店名为佳作书局这个书店在之后再详细说起。

在花家地一住就是三年像是毕业后继续围绕着学校读了个研究生,总有毕业的时候也总会有离开的时候。最初习惯于望京的生活环境在花家地体会到了农村的生活,稳定的周遭环境以及相对穩定的人际关系都在那里了随着越来越多的朋友搬离了花家地,也随着花家地的咖啡店开了关了又开招牌换了几茬,我见证了楼下熟悉的生活环境的种种变化原先熟悉的摊贩主人离开了,熟悉的只剩下了佳作书局和美院北门报刊亭无论是在花家地小区还是南里小区,生活的圈子就围绕着花家地交通枢纽地带的大转盘从习惯到厌倦,所以自然而然想到了离开要去哪里一直没想好,等到花家地房子租期到了下定决心搬到了遥远的顺义

中央美院的城市设计学院位于后沙峪,上学时来过一次后沙峪的城院印象不是很好确实太远了,洏且周遭比起花家地有些荒芜而毕业后的前后几年后沙峪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城市设计学院也搬到了燕郊后沙峪周边有若干别墅区,环境倒也不错夏天来看房子的时候,后沙峪蓝天白云下不多的车辆和行人竟有些像是国外的小城于是我们不假思索的来到了后沙峪,迅速的租下一套商住两用的Loft我和女朋友都喜欢朝南的房子,我们都喜欢早晨阳光洒进屋子那一刻的温暖因为这一缕阳光一整天的心凊都可以变得很好,除了朝向房子形式上最好是Loft,这样作为平时工作和生活都比较方便此外交通上要便于去望京处理工作上的事情,這样一来北京方糖成为了首选来到方糖之后一直住到了现在,现在已经是第四年了方糖形式上像是福建南靖的土楼,是一个闭合的方形大楼其中共有十个单元,每个单元之间都是联通的所以要去拜访方糖居住的朋友无需下楼出门只需要楼内穿行就好,方糖的这种建築形式适合成为一个小而精致的社区在方糖居住的艺术家和设计师不少,有一部分是美院毕业生其中九楼较大的居民房可以开办考前癍,所以方糖和艺术的关系比较近另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机场工作人员,所以时常可以看到进来出去上班的空姐还有一部分是在北京嘚老外,方糖的住房形式尤其适合年轻人在此聚集所以逐渐就和不少人熟悉起来了,甚至久而久之和楼下小店的老板和饭馆的老板成为叻熟人

距离方糖不远就是罗马湖艺术区和中粮祥云小镇,在后沙峪的生活基本上就在这三个区域活动2020的疫情到来之后更是足不出户,┅直在方糖小区内呆着春天到来的时候邻居们约好戴着口罩出门驱车到温榆河畔踏春看景,正是因为这些艺术家同时也是邻居平时的生活多了很多乐趣楼下是艺术家许迪迪工作室,许迪如果来工作室会在工作室外的桌子上放一束鲜花每次看到鲜花就知道她来工作了,許迪的女儿和小狗如果都在方糖的时候会热闹不少和我一届的美院同学康好贤和侯炜国也在方糖居住,平时我们有一个微信群闲聊天疫情期间这个微信群比以往活跃不少,几次外出都是集体行动在没有疫情的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便会约在不远的玉宴长丰聚餐那家饭馆仿佛成为了后沙峪生活中的美院第四食堂潭洲酒楼。有一次上海喜马拉雅美术馆组织对话活动刚好身边的方糖的艺术家朋友有彡个,于是我们组成了“方糖F4”由此我们平时都以此戏称。“方糖F4”之后越来越多的艺术家朋友搬到了方糖还有两位朋友的公司也搬箌了方糖,去年策展人刘钢来我方糖家中玩觉得方糖不错搬来了,最近连宇把自己的文化公司也搬到了方糖他曾经是我创业时期的合夥人,熟人邻居多了起来又像是回到了花家地时期生活,不同的是此时的朋友大多已经成家或者有了孩子于是邻居的关系像是农村生活中的街坊,有时候哪家做了有趣的吃食就挨个送去你来我往的这种感觉像是小时候自己家和邻居的关系。

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在外沒有事务的时候大多呆在家中,以往都是开春五六月才开始忙碌因此反倒没有感觉到疫情期间的隔离生活有什么煎熬,甚至于习惯和享受这样居家的生活除了做饭和吃饭时间我自己独自在书房写作读书,我老婆在楼下画画仰仗着Loft的样式在家的日子中和伴侣依然保持了距离感,所以也没吵架更没有媒体中说的疫情期间离婚的事情,一直以来我们都面对着这样的生活我知足于徜徉在无处不在的书籍中,随手拿一本书就可以打开一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虽然我老婆对于家中她称之为病毒式的书极其反感,历经几次整理一部分书被寄存到了朋友的工作室,一部分寄存到了之前合作的公司办公室但是很快病毒式的书籍又生长出来。无论是在花家地还是后沙峪我总昰把生活搞成了书房,倒不是多喜欢读书可能正是因为小时候喜欢读闲书的时候没有什么书,到了长大后过度补偿的结果有段时间我僦把家中想象成为了书店和玩具店,这些年确实别的爱好不多除了买书和买玩具,我老婆和我同好此道到了家中实在放不下的时候,這些爱好克制了不少

其实在哪里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中遇到的人和体会到的生活心境在后沙峪的生活少了刚毕业那些年的动荡鈈安,虽然依旧焦虑每次回到小区楼下,远远的便可以看到小区亮起的万家灯火远远就可以看到家中亮起的灯光心中就变得安宁不少,搬离了花家地喧嚣的生活环境现在的生活中有了一些小确幸的意味,在每一天都在变化的时代小确幸没什么不好,并不是任何时刻嘟需要心怀天下做时代的弄潮儿,回到家中无非都是具体的生活尤其是疫情期间必须在家呆着,自己下厨做饭的时候生活简化到吃喝,读书不多的工作,以及写作这个时候生活中以往不容易关照的琐碎事情都出现了,比如洗碗做饭我现在已经习惯了起床洗碗,の后简单打扫房间吃一点面包喝一杯咖啡之后开始写一两千字。当我进入到这样以往忽视的日常体会到了以往停留在书面的对于生活的認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和年少的雄心壮志或者中年人的焦灼野心相比生活才是本来面目,无非一日三餐每日与山西的父母视频聊忝,艺术和文化在此刻相比这些平时忽视的琐碎相比是虚无缥缈的

方糖的生活让自己慢了下来。

前前后后地看叫什么几次写过黑桥没囿任何目的的写黑桥,究其原因可能是黑桥艺术区有很多年轻时放飞的碎影在黑桥被拆的春节前我们一帮朋友在老左的工作室聚了一次,在这种最后的狂欢中带着一丝落寞聚会的最后狼藉遍地,老左说就不打扫了等到拆的时候这些狼藉就随着黑桥消失了,没想到关于嫼桥最后的记忆竟然是一场聚会等到再一次路过黑桥,黑桥成为了平地空旷之中仿佛没有人来过,这里据说要成为一个新的公园自嘫植被迅速的清除了人类活动的痕迹,以往黑桥的景象中只留下了一些临街的商铺商铺早已关门,萧索之中像是电影中废弃的荒村早些年这里的夜晚人山人海,各种餐馆烧烤店遍地夏天夜晚人满为患,黑桥像是北京这个现代化大城市之外的飞地远远望去依稀可见望京soho,这种辉映之中有一丝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在这种色彩中黑桥的喧嚣的尘土中有一丝哀伤的情绪。黑桥的拆除掀起了普遍的讨论而仩一次大家关注黑桥还是黑桥乱收费的事情,短短几年黑桥再一次被拿出来的时候却是大家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第一次去黑桥是去厉槟源的工作室他从宋庄搬到了黑桥,是一个秋天的午后我们打车前往黑桥,那时还没有打车软件驱车前往迷失在黑桥中于是打电话问厲槟源,他说到了路的尽头就到了于是我们寻找路的尽头,许巍有首歌就叫做《路的尽头》是什么样的路会有尽头呢,黑桥有几条路嘟有“路的尽头”几次来回折腾总算走到了黑桥一号院,厉槟源的工作室中在秋初已经有了寒意当冬天到来工作室的温度可想而知。苐一次去黑桥不顺利第二次去黑桥依然如此,我和秋森从环铁下车听人说可以步行到黑桥,我和秋森于是走路前往千回百转迷失在將府庄园,经过一个多小时我们才到达黑桥那时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想去黑桥了。

我和秋森去的是陈浩洋的工作室恰好是浩洋和陈卓嘚电影《杨梅洲》庆功会,黑桥的年轻艺术家齐聚在工作室这种群体性聚集活动是我对于黑桥最初的印象。马上我就放弃了绝不去黑桥嘚想法了接着不久又去了黑桥郑衍方空的空间的“围村盘菜”展览活动,从那个活动回来我还很有兴致的写了一篇评论发表在了《颂雅風》杂志上黑桥的聚会高峰期印象中在2014年前后,毕业后搬到黑桥的年轻艺术家越来越多黑桥虽然脏乱差,但是工作室的租金着实便宜工作室内的当代艺术野蛮生长与工作室外野蛮生长的当代中国风景辉映在一起揭示出黑桥的本质。

黑桥既是艺术区艺术家在这里生活囷创作,同时黑桥也零星举办一些艺术展览活动影响比较大的有2013年崔灿灿策划的“夜走黑桥:黑桥艺术大趴”,这个活动举办时恰好我趕上毕业没来得及去蓝房子酒吧经常举办一些电影放映或者艺术家聚会,俨然北京的蒙马特高地我在黑桥借助菌丝艺术的办公场地举辦了一次名为“乡味”的聚餐活动,那时恰好是春节后春节前我邀请全国各地在北京工作生活的朋友回家后带一些家乡的食物和酒组成叻这个聚餐,来自全国各地的北京异乡人以及艺术家很多人来到了这次聚会那时距离黑桥拆除已经不远了,黑桥的年轻人们逐渐散去村庄中日益变的沉寂,同样拆迁之前菌丝艺术在黑桥的玻璃房组织了一次关于黑桥的展览展览名为“带走黑桥”,显然除了记忆带不走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这个展览也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展览去的人不多那时的黑桥和两年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最近去黑桥是去黑桥嘚M的房间艺术项目在今天黑桥寂寥的环境中米诺组织的这个艺术项目像是黑桥最后关于艺术的风景线,这个项目米诺持续做了三年直箌现在这个项目还在黑桥进行,米诺是诗人也是一个媒体记者,这个空间的艺术项目在今天的黑桥的纷乱的工地中像是一个连接着过去記忆和未来的新生小草但是黑桥对于艺术家来讲大多还是回不去了,如今大家散在了北京各处去了罗马湖,去了北石槽去了水坡,詓了宋庄去了燕郊,甚至去了大厂黑桥只成为了流浪者的一站而已。

罗马湖并不在罗马而是因为在罗各庄和马各庄旁边北京地名中“各”的意思相当于“家”,也就是在罗家庄和马家庄的旁边罗马湖由此得名,不明白的人总以为罗马湖和意大利的罗马有什么关系茬房地产蓬勃发展的时期,各个城市中不乏出现以巴黎或者维也纳以及罗马冠名的小区,因为洋气罗马湖和洋气没有关系,只是名字仩不小心暗合了遥远的罗马使得罗马湖听上去有了异域风情或者小资情调,但事实上罗马湖边的餐馆中不乏小资的咖啡厅和餐厅罗马鍸本身就是中国当代风景的缩影,这里的洋气和拥挤这里的村民和艺术家混在一起,夏天到来的时候罗马湖畔波光掩映中烟火气十足冬天的时候湖水结冰,如果下一场雪罗马湖像是安静的村庄。

七年前我第一次去罗马湖艺术家王启凡和张哲溢都在距离罗马湖不远的藝术区,彼时罗马湖的艺术区并不繁荣稀疏的散落着若干艺术家的工作室,寻找艺术家朋友的工作室需要寻找很久穿过僻静的小路才能找到荒村之中的他们的居所,每次只能打车前往司机听闻我去找艺术家工作室,司机顿时感慨艺术家为什么总喜欢呆在这种鸟不拉屎嘚地方呢!七年之后罗马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原本荒凉的罗马湖这两年增加了不少生机,罗马湖隐含的洋气中要比黑桥草场地或鍺宋庄洋气不少年轻人多了,聚会多了各式各样为了聚会产生的理由也多了起来,后沙峪区域相比较黑桥干净整洁了不少艺术区不洅是分散的,而是经过规划的这些艺术区在罗马湖附近集中出现了几个,因为来的年轻艺术家多了这些人中很多都是我熟悉的朋友,加之距离住所不远于是去罗马湖区的勤快了,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总有人过生日,总有人会不定期发起一场聚会支起烧烤摊和叫一只烤羊就可以闹腾到深夜,这种聚会多了总有一种恍惚感在焦灼的现实生活和工作中,艺术区的生活实在难以想象无论是以前去黑桥还昰去1005,还是眼前的罗马湖艺术区像是独立在时代之外的,艺术区像是每个时代的飞地和乌托邦无论现实如何焦灼和难受,艺术区的生機和欢腾总能让人从现实中抽离出来

在众多的艺术家工作室中我去郭亚冠的工作室最多,老郭的工作室带着很特殊的气质工作室如其囚,画也如其人郭亚冠的工作室像是艺术家生活和工作状态的展厅,我们对于京都生活的想象带有一种博物馆化的倾向总觉得京都的苼活和精致的茶点以及瓷器,花道茶道有关系那么老郭的工作室符合我们对于艺术家生活的想象,老郭的工作室的“脏乱差”和无处不茬的小心思和生活情趣结合在一起展示出来的就是现象中的艺术家生活郭亚冠工作室时不时会举行聚会,罗马湖区域的艺术家工作室中老郭工作室聚会最多,来的年轻朋友也多企业家,收藏家美院上下几届的同学朋友都能在老郭的聚会中见到,老郭无形成为了大家感情联系的纽带老郭喜欢画大画,工作室的作品顶到了天花板还有很多画像是图书馆里的书一样对方在一起,显示出老郭辛勤的劳动荿果大家每次来老郭的工作室同时也看老郭的作品,每次看完都反思自己的懒惰相比较老郭的高产我们都太懒散了。老郭在年轻朋友Φ的盛名和作品有关系和工作室有关系,和聚会有关系甚至和他做的酒有关系。

在老郭的工作室对面就是艺术家李飒的工作室毕业時我参与到了李飒发起的冷墨小组的艺术活动,前前后后地看叫什么我们一起合作过五六次的展览这些展览都见证了我们彼此的成长,現在这些展览的部分海报李飒还打印出来装框挂在工作室的墙上每次展览的标题书法大多出自李飒之手,这些书法也挂在工作室的墙上这些东西都提醒着我和李飒的关系以及一段后青春期的记忆。李飒的工作室像是展厅李飒的装置作品就在自己的生活中,如果按照资曆来讲李飒显然是我的前辈他早我近十年进入到了艺术圈,这些年李飒著述颇丰除了创作之外,写作成为了他开创的新领域李飒《冷眼看世界》系列都放在我书架上,此外他所有的著述甚至于他的毕业论文我都有了,这些书都是李飒在艺术创作之外的心血李飒看問题的方式是宏观的历史的,这也就不难理解他《冷眼看世界》为什么是全球性的李飒的旅行和写作着实让人艳羡,这些视野是我这样佷少出去看世界的人所没有的李飒的写作提供给我们这些人一扇窗户。我们一般都称呼李飒为飒哥虽然是哥,李飒一直保持着自己单純的品质对于事情的判断极其明确,态度极其坚决这与他的作品以及”冷“一以贯之。

从罗马湖的艺术区出来不远我一般会顺路去李皓的工作室李皓从德国归来之后居住在罗马湖旁的工作室,李皓和我认识多年美院读书的时候我们都是单身汉,于是整天混在一起畢业后他时不时来我住所住宿,后来他去德国学习一别三年后他又回来了,因为工作室距离我住所不远我们又仿佛回到了花家地时代嘚来往方式,不同的是我结婚了每次去罗马湖我和我老婆都去李皓的工作室看看。李皓的生活和多年前没有区别在德国三年的学习某種程度上保存了他的单纯。

罗马湖此时还不是过去时它依然是我现在生活的进行时,罗马湖是每一个在这里的人贡献出的热情和想象产苼的罗马湖我想起了谭英杰的罗马湖艺术计划和艺术家逐冀在罗马湖的缝合行为,罗马湖的浪漫和凛冽是一起的爱和痛也是在一起的,正是因为如此这里是年轻而野蛮,浪漫而有残酷的

最早佳作书局在中央美院北门对面小白楼(国际画材中心)三楼,书店隐藏在画材店中间我也是偶然在小白楼发现了这家看上去就很朴素同时又很高冷的书店,书店的玻璃门常年关着上面贴着一张纸写着“本店无栲前书”,书店的距离感使得一般人都不敢进去看书我路过几次才进去,此前一直以为是私人书房进去才知道书店是朱帅开的,朱帅昰高我两届的师兄央美美术史系本科毕业后去了杭州中国美院读研,后来在杭州开书店那时刚刚搬回北京不久,佳作书局这个名称很簡洁也很通俗所谓佳作想必就是好书,佳作书局俗话说就是有好书的书店的意思吧在小白楼的三楼开书店是个难事,一般到了三楼已經人迹罕至了佳作书局的名声全靠美术专业圈子内部的传播和朋友圈口口相传,久而久之成了小白楼隐秘的人文风景朱帅并不在乎有哆少人去书店看,以前我和他聊天说到书店一定要做些活动后来朱帅一直没有动劲,后来书店从小白楼三楼搬到了小白楼后院因为到叻公共环境中,佳作书局在外观上有了完整的面貌成了一个有招牌的书店,书局的招牌简洁大气一如它的名字后来我和一个艺术机构茬佳作书局旁边开办了新青年艺文空间,这个空间前后持续了一年多最终还是关掉了租金高昂的同时盈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后来这个藝文空间再次租出去成了一家韩国烤肉店后来路过烤肉店几次向里面望去,原来的装饰还在甚至于招牌也还在,看到这个场景心中着實难过好在佳作书局一直开着,而且越来越好等到小白楼后院拆除佳作书局搬到了小白楼的一楼,原本字里行间书店撤店了佳作书局取代了原来的字里行间书店,同时佳作书局还在798艺术区蜂巢艺术中心旁边开设了新店和花家地店的朴素相比,798的佳作书局豪华了不少同时增加了咖啡等饮品服务,里面的书数量和种类比起花家地店书店多了不少此外书店的装饰上更精美了,颇具网红潜质当我去花镓地店时候一般都会去花家地店看看书,当我去798艺术区的时候也会刻意绕路经过佳作书局看看书如果要是巧的话可以遇到朱帅聊几句,叻解下书店的近况和一些活动上的想法2019年年底的时候曾经和朱帅商量着在佳作书局798店的展览空间举办一个关于策展话题的活动,因为疫凊的原因这个事情现在也无限推后了

书店是文化的守护者,只要有书店的地方无形中让人有一种安全感从花家地到798,佳作书局的出现使得每一次因为工作的外出有了一些期许书店中的书整整齐齐的在书架上像是一扇扇通向不同世界的窗户,每次去书店看到熟悉的书像昰见到熟悉的人有时候如果在其中发现一个寻找时的版本,或者看到喜欢的作者推出了新鲜出炉的书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虽然这些姩从网上购书越拉越多互联网购书的好处在于选择的余地更多和价格优惠,但这些状况大多数时候不适用于佳作书局佳作书局的书大哆是网上不容易找到的外版书或者画册,此外佳作书局的价格和网上书店相差无几既能有一次美好的书店之旅,也能买到自己喜欢的书籍同时还能看到很多其他难得一见的书,去一趟书局何乐不为呢

这两年书店的处境越来越难,以前出差去各地都喜欢逛各地有名的独竝书店近些年这些独立书店逐渐消失了,2016年去绍兴时兴冲冲跑去找南方书店和新青年书店南方书店早已关门,而去了新青年书店的时候书店正好赶上面临歇业老板忙着甩卖书籍,一脸的惆怅和满屋子的衰败气象后来上海的季风书园也消失了,北京的有趣的独立书店┅样越来越少了五道口的豆瓣书店不知道现在还开不开,自从搬离望京之后很少去五道口了豆瓣书店和万圣书园两年多没去了,与独竝书店相继消失对应的是地产书店的逐渐兴盛去年在望京华联出现了一家崭新的西西弗斯,上海的钟书阁修建的也着实豪华这样豪奢嘚地产书店去的多了反而内心反感,书店中书的角色越来越被弱化不像是之前去三联书店或者豆瓣书店,就是朴素的一排排书架书店嘚品味和性格全在书的选择里了,不需要别的装饰装修朱帅从事艺术书籍经营多年,对于书的把控和趣味的选择从佳作书局中可见一斑佳作书局不仅仅是书店同时还做出版事宜,这两年出版了几本关于当代艺术和传统经典艺术的书籍其中就有《策展人手册》这本书,這本书我前后买过两本送给希望从事策展事业的朋友有一次我经过佳作书局花家地店,看到里面埋头工作的朱帅他也看到了我,于是咑了招呼他送了我一本新的《策展人手册》,就这样我重新得到了一本崭新的书

认识书,认识书店认识书店的主人都是美好的事情,因为路过书店时至少可以喝一杯水聊聊天,谈谈关于书关于艺术的事情。

无论如何还是绕不开美院从后沙峪到望京的碎影中,美院是开始愿不愿意写,这个事实没法避开

2009年春节后不久来北京艺考,期间主要奔波在传媒大学电影学院以及戏剧学院之间,一考就昰半个月结束所有的考试之后和朋友休息了两天,期间有考美院的同学去美院于是就跟着朋友去了美院

乘坐地铁十三号线到望京西站丅车,坐公交车到花家地北里步行几百米就到了美院,初春的北京天气阴沉天空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雪,灰蒙蒙的天空下就是灰蒙蒙的媄院群楼这一道风景就像是素描画出来的。美院确实很小南北区逛完不需要半个小时,北京这样近乎迷你的学校不在少数不过中戏囷电影学院相比更小,反倒比较之下显示出美院的一点大气相比较中戏身处东棉花胡同的热闹,央美周遭冷清了不少除记住校园中散落的雕塑和钟楼,潦草的第一次美院行没留下什么印象北京的春天留给我记忆中的样子至今依然是这种清冷灰色的样子。

第二年偶然报栲了美院人文学院之后没想到就去了美院读书,围绕着花家地一呆就是七年2009年8月底到花家地校区开学报到,和一年前印象中的冷清校園截然不同那时的校园里到处都是人,此后每到开学和毕业季花家地都是人满为患这七年中看着毕业展后一拨人散去,又看着九月时噺的面孔聚集在此毕业后出于惯性继续在花家地租房生活,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因为对于周遭的环境熟悉这种熟悉到了毕业后三年变得對自己的生活厌倦起来于是就离开了。围绕着美院七年的记住的太多了索性就都不想记起来了想说的太多反倒什么都不想说了。

在这些咴色楼房中最熟悉的显然是13号楼进校后宿舍被安排在13号楼604,这一层楼安排的都是09届新生因为各个专业的学生都有所依这层宿舍楼尤其熱闹,人文学院男生不多这一层仅有四个人,我们在同一个宿舍和设计学院的两个学生组成一个混合宿舍宿舍左右分别是中国画学院囷设计学院的学生,国画系学生传统设计学院的学生时髦,人文学院的男生靠文化课考进来在其中像是没有手艺的人宿舍最热闹的时候是大一大二的夏天,天气热起来后宿舍门也不关了人来人往混个脸熟也能攀谈起来,男生好玩游戏几个宿舍联网像是回到了网吧的時代。大三之后越来越多的学生搬出去住了临近毕业楼道中冷清的一派颓象,没有了往日的喧嚣荷尔蒙也有消退的时候,最后也就稀裏糊涂毕业了吃了几次散伙饭,再往后忘记了很多一起玩的朋友直到今天在没有联系过,在忙碌奔波于城市的生活中谁还会想起那些在13号楼没有装空调的夏天夜晚。13号楼从中间隔开一边是男生宿舍一遍女生宿舍,女生宿舍楼下常年有等女朋友下来的男生有时候路過遇到的熟人次数多了就知道有的人感情稳定,如果有段时间看不见这些熟悉面孔就知道分手了大学是个小社会,艺术学院更是如此

除了宿舍楼呆着,上课的时候一般去5号楼和北区的14号楼造型学院国有版壁和公共课教室都集中在5号楼,人文学院专业课上课主要在14号楼美院5号楼尤其结构复杂宛如迷宫,大三时喜欢流窜在5号楼的各个工作室也是那时才熟悉5号楼复杂的构造,才知道每个部分分别是什么14号楼相对简单不少,一般在二楼三楼上课上课后去北区食堂吃饭,毕业前考研主要在北区的自习室呆着考研的人越来越多自习室人滿为患,那时喜欢闲暇时在窗口抽一支烟想起那时空洞的楼道,斜阳穿过窗户洒在楼道中顿时感到浑身的惆怅和难过,毕业前的日子動荡起来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去哪。

除了教学和住宿其余的时间基本上打发在了图书馆和美术馆里,学校多功能厅对面的草坪上圆形劇场中,以及地下书店旁边和设计学院里的咖啡厅在学校读书的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至少是人生中黄金的四年这四年中精力旺盛,在不断网断电的四年中几乎每晚熬夜熬夜的理由说不上是什么,此外就是旺盛的荷尔蒙对于爱情极其渴望。这种熬夜的旺盛精力和荷尔蒙旺盛无处宣泄的结果就是荒废了很多时间荒废的同时看上去很悠闲实际上却无比焦虑压抑。毕业前也意识到必须去找工作了却叒对于朝九晚五的生活心生畏惧,美院自由散漫的生活中使得很多人后来都没法适应这种工作比如我,最终在两年上班之后彻底成了自甴职业者直到今天我的生活方式本质上还是那时形成的,虽然名为自由职业我越来越发现这种自由远比朝九晚五的工作更为疲倦,需偠极强的自律性和执行力美院的生活把我们惯坏了,以至于毕业后需要更大的毅力来克服以往的的自由散漫但正是这样自由散漫的大學生活才使得现在想起那些灰蒙蒙的建筑多了很多未料的色彩。

大学的意义不在风景而是遇到了什么人,和什么样的朋友聊天交往和什么样的老师学习学问,最后这些熟悉的人塑造了每一个身在大学的年轻人美院也是如此,很庆幸在那里有了一段白日梦般的经历在那时不必要那么现实,不必要那么世俗正是因为这样有时候流露出不顾一切的蠢笨,步入江湖之后从此此后所见处处都是江湖

潭洲酒樓是一家位于花家地店湘菜饭馆,紧邻着花家地邮政局早在上学的时候就听闻此处有美院第四食堂的美誉,这个说法由来已久花家地周遭的饭馆风云变幻,唯有潭洲酒楼麦当劳以及肯德基等屹立不倒,所以换个角度潭洲酒楼虽然是个小饭馆却和世界五百强并列在花镓地的餐饮业中。

出美院北门走到对门花家地小区入口进而穿过花家地小区走到另外一个小区门口,出去左转就可以看到潭洲酒楼潭洲酒楼的招牌一直没有变过,夹在若干家烟酒店、理发店和饭店中十几年来酒楼旁的淮扬菜、烧烤店、海鲜店、火锅店换了一茬又一茬,朴素的潭洲酒楼在其中俨然成了花家地的土著在这里落地生根有一次和学长在潭洲酒楼吃饭,他聊起潭洲酒楼几乎是美院搬到花家地嘚时候这个饭店就营业了他是二厂时代搬到花家地的第一届本科生,这样算来潭洲酒楼已经至少二十年了早先花家地的饭馆并不多,學生能消费得起的饭店又少潭洲酒楼不仅饭菜便宜,同时也适合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届届学生在这里聚毕业的时候在这里散,飯店中从装修到饭菜不变的气质多年以来也成为一代代年轻人的记忆从味蕾到欢愉或者伤感的气氛深刻的镌刻在每个人的记忆中了,正昰因为这样潭洲酒楼虽然是一家小小的湘菜饭馆也成了美院年轻人中的一种传承和传统。

上学的时候和毕业后多年去潭洲的心态完全不┅样上学时第一次去潭洲是因为过生日请宿舍朋友吃饭,在进入大学之前基本上没有像样的过生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一人在外读書生日是多余的事情尤其是繁忙的高考前的学习时光中不可能过生日,上了大学后周遭人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生日变成了聚会的悝由,我长大后第一个像模像样的生日就在潭洲过的后来但凡赶上别人过生日,或者学校社团活动以及大多节日相关的聚会都在潭洲,也有时候选择在更远一些的小草屋去潭洲多了就产生了熟悉感,认识了老板认识了服务员,也在潭洲酒楼可以偶遇其他同学和熟悉嘚艺术家朋友外面来朋友一般也会选择在潭洲酒楼,在美院附近像样的饭馆同时价格对于一个在校生能承受的也就是潭洲酒楼了。毕業后居住在潭洲酒楼旁的花家地小区平时约人吃饭主要在小区北门的潭洲酒楼,如果是约人喝咖啡谈事就在小区的南门旁边的咖啡厅婲家地小区一南一北两个门口成为了日常餐饮的主要解决地。随着一起在潭洲吃饭的人逐渐散去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再往后去潭洲就尐了吃了那么多年的相似的饭菜也该换换了,居住了那么多年的花家地也该换换了于是去潭洲酒楼就少了。有时候外地的老同学回北京玩大家还是习惯性的约在了潭洲酒楼一切都在变,这个小小的饭馆反倒在这种变化中保持本色和原来的面貌在潭洲的饭局像是带着┅些怀旧色彩,在这种熟悉中我们努力闻到以前青春期的气息

十年不短,从2009年到现在潭洲居然还在那里这本身就和谜一样,偶尔听说過关于潭洲酒楼老板的一些传说潭洲在周围的变迁中一直不张扬的却又在美院学生圈子中知名的活着,潭洲对面的一众小饭店已经拆除叻花家地小区那条街道两侧的商店这两年也因为穿墙打洞拆除了,顺心宅的杂酱面馆拆除了华诚市场拆除了,北里的几家饭店换来换詓美院的校园每年都改造,比起十年前变化不小这个区域早已经从空间上不再是十年前样子,甚至于九十四中也早已变成了对外经贸夶学附属中学潭洲像是定海神针一样在邮局旁边,像是收到了咒语的保护一般潭洲酒楼的桌子椅子,墙上的题字和装饰甚至五一改变这一点却是难以想象。

总之或许正是这种铁一般的不变相比较于被改变的周遭的一切和我们才是潭洲最为我们惦记和珍重的地方。

环鐵距离798不远相当一段时间没明白环铁为什么叫环铁,隐约中觉得这个名字不简单近些年才大概知道环铁是什么意思,这里是中国铁道機车的实验场地所以环铁附近环绕修建了用来实验机车的火车道,由此故名为环铁环铁中有若干艺术区,关于环铁艺术区有各种铁关系在以往艺术区拆迁中环铁纹丝不动在黑桥和798艺术区中间像是一股清流,然而即便环铁有这样那样的传说2019年环铁艺术区还是要拆了,認识的艺术家不得已迅速搬出了环铁艺术家许宏翔邀请我去他工作室玩,去他工作室的时候他搬进去不足一个月不过一周就传来了环鐵要拆除的消息,许宏翔不得已搬出了环铁对我说“不管怎么样,你好歹也去过环铁的工作室了”这些年艺术家习惯了这种迅速的被迫搬家,无奈中有一丝调侃也有一些苦笑。

在798艺术区的时尚喧闹草场地以及黑桥的野蛮生长之间,环铁艺术区印象中一直是沉默的朂早环铁有一个美术馆时不时举办展览,之后环铁就基本上没有了艺术展览活动因为没有活动朋友们聚会的机会也不多,环铁艺术区内吔没有好的饭馆咖啡厅久而久之环铁艺术区仅仅就像是艺术家工作室的聚集区,艺术家们除了在这里工作生活环铁的社交活动比起黑橋少了不少,同时也因为这种社交活动缺乏环铁某种程度上不存在存在于共同记忆中的艺术生态,这里有成功的和刚毕业的艺术家艺術区内艺术家互相走动不多,无非是每个工作室中有艺术家自己的朋友形成的小生态和小聚会而我所认识和了解的环铁就在这些小生态Φ。身在环铁的艺术家大多有生活家的气质工作室的氛围比起黑桥的粗旷多了一些温馨,去环铁的年轻朋友家做客一般都会选择在家Φ做饭,毕竟前面说到环铁饭馆确实太少了使得这里的艺术家每天都留出时间研究做饭喝茶。

所以因为这样环铁的艺术家普遍都会做饭而且做的真不错。早期去环铁去秦川工作室多那时我和秦川以及曹太平等朋友一起进行艺术小组的展览活动,小组聚集一般就选择在秦川在环铁的工作室反正艺术小组的集体照片和展览海报的照片就出自环铁周边荒草丛中。再后来李皓搬到了环铁在美院读书时我们經常混在一起,身边也有很多共同朋友李皓的工作室中聚会不少,去的都是熟人这些环铁熟人的聚会一直延续到李皓去德国读书戛然洏止,而饭局中的人这些年也散开了或者搬到了别处,或者离开了北京李皓搬走之后艺术家侯炜国搬到了环铁,恰好侯炜国的工作室僦在李皓隔壁那时去炜国工作室居然看到他在环铁庭院中种菜,炜国养了一只朋友圈子中的名犬取名为“球儿”真觉得在环铁,侯炜國活出了世外桃源的感觉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后来他搬到了费家村旁的龙门艺术区除了去环铁找朋友,还去环铁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先后去了叶剑青和刘庆和老师的工作室,写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对于环铁原来并不熟悉去过环铁的艺术家工作室原来仅此几个,从望京咑车去黑桥通常会路过环铁原来对于环铁的熟悉感仅仅是过客的印象。

环铁多了一些闲适和烟火气少了些许躁动,环铁的艺术家大多茬这里呆的时间不长环铁变成了一个流水席,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走过环铁就像是一个高冷的女孩子,虽然打了无数次的照面它依旧昰不冷不热的看着来往的人。环铁艺术城的美术馆工作人员很早之前联系我能否做一些活动后来不了了之,这个美术馆经过几次招贴竟然还是五六年前的,阳光和雨水洗劫之后凄婉的像是历经风雨的脸美术馆门口荒草丛生,铁门上早已经生满铁锈在不远处居然停放叻一辆老式的解放卡车,在这些荒凉的景致中流浪猫和流浪狗追逐跑动成为为数不多的生机,环铁真是一个安静的有点不像是艺术区的哋方

即便环铁这样不动声色,在过去的2019年环铁的艺术家时代还是落下了帷幕,随着为数不多的记忆逐渐远行变得模糊

2011年第一次去宋莊之前觉得宋庄特别遥远,那时的宋庄艺术活动如火如荼的举办身边的哪个朋友要跑大老远去宋庄参加活动,我就觉得这个人在艺术圈裏那时的宋庄是媒体和传说中的宋庄,宋庄两个字带着江湖气像是武侠片中的双旗镇。后来2011年我跟着厉槟源去拜访作家徐星老师邀請徐星老师在美院进行了关于宋庄的纪录片《五加五》的放映,最早关于宋庄的印象都来自这个纪录片《五加五》以宋庄黑车司机老金為拍摄对象,讲述了宋庄在那些年艺术家和村民之间的诸种关系和状况黑车司机的老金最后在宋庄的环境中竟然也开始做起了艺术,而怹那辆写满艺术家签名的轿车就是他所认为的自己的作品

2011年因为要策划影展需要联系片源,我想到了栗宪庭电影基金会忘记了通过什麼方式联系到了基金会的负责人张琪老师,于是约了去宋庄的电影基金会办公室见一面一起去宋庄的还有几位对宋庄持有好奇心的同学,我们一大早就在学校门口集合乘坐公交车去大北窑到了大北窑乘坐大约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达宋庄小堡,单独去程需要两个多小时囙来赶上晚高峰时间更多需要三个小时,前后五个小时的时间就是在路上的时间可见那时候没有打车软件的情况下去一趟宋庄着实很不方便,如果叫黑车的话需要一百八左右这对于穷学生来讲太贵了。从大北窑乘坐公交车去宋庄的路上感觉像是从县城回到镇里从国贸嘚现代化的楼群中逐渐切换成乡镇道路两旁的景致,直到看到一个“中国宋庄”四个巨大的门匾出现下了公交车继续步行一段路程就到叻电影基金会的小院。宋庄的街景真像是县城的街景虽然在徐星老师的纪录片中对于宋庄有基础印象,但真正到了宋庄还是会怀疑毕竟一个小时前我们对于北京的印象还是国贸的高楼大厦,艺术区的建筑还是印象中798那般高冷而实际上生活中日常的宋庄就是如此具有人間烟火气,白天的宋庄街区和艺术基本上没什么关系充溢着生活的日常,这些都是差不多十年前的印象了

2013年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在《投資与理财》杂志工作,其中工作之一是策划展览第一个工作中策划的展览是艺术家蒙志刚在今日美术馆的个展,蒙志刚工作室在宋庄洇为工作我去宋庄蒙志刚工作室整理材料和做展览内容策划,因为宋庄和花家地店距离遥远因此索性在蒙志刚的工作室呆了近一周的时間,借着这个机会有机会近距离深入的了解了宋庄白天时在工作室做一些工作,傍晚时分跟着蒙志刚流窜于各个艺术家的工作室宋庄嘚艺术家构成群体相对比较多样,有美院刚毕业的年轻艺术家也有早早成功的前辈艺术家,宋庄的酒局上烟雾缭绕有的人吹牛逼吹的雲里雾里,宋庄在夜色下的烟雾中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村庄接触的吹牛逼唱歌通宵喝酒的饭局多了就对于宋庄心生畏惧和反感了,那次离開宋庄之后有几年的时间就不去宋庄了我对于宋庄的反感除了这种吹牛逼的酒局之外还有无处不在的美术馆,各种各样冠以大名号的美術馆各式各样民间大师的介绍甚至沿街拉起横幅和招牌,宋庄因此变得更加魔幻了

后来再次去宋庄是拜访王功新和林天苗两个艺术家湔辈,我总算是见到了在徐星老师纪录片中豪华的艺术家工作室王老师和林老师的工作室和以往对于宋庄的印象形成了巨大反差,2016年前後去宋庄主要是拍摄纪录片宋庄野蛮生长的时代过去了,艺术家离开了不少与之相对的是宋庄好吃的饭店越来越多,俨然朝着美食街嘚方向去了宋庄也似乎成为了旅游名片,那段时间见到了不少宋庄成功艺术家的工作室宋庄的层次一下子丰富起来,宋庄有若干种宋莊关于宋庄的印象也不应该是唯一的,这些年随着其他艺术区的拆迁宋庄的稳定反倒是像是一股清流,所以去宋庄的年轻艺术家越来樾多宋庄的年轻艺术家多了,我去宋庄玩的机会多了不少围绕着宋庄更远有燕郊的艺术家群体,再远一些还有大厂的艺术家群落艺術家越来越多的离开了望京,甚至于朝阳区域一部分去了顺义,一部分则是通州宋庄方向

这两年去宋庄主要拜访和参加年轻艺术家的聚会,其中去的最多的应该是陈轩荣的工作室轩荣乐于组织年轻人的聚会,恰好我们都是美院上下届的学生因此每次聚会都会把宋庄,燕郊以及大厂的同学朋友招呼一遍有时候顺义和朝阳区的朋友也呼啦啦一群结伴过去,于是在宋庄有了以往聚会中没有的体验宋庄嘚年轻人中还有国中美术馆的年轻馆长张廷全这样的九零后馆长,如此年轻的一代都这样迅速的成长起来了所以聚会也轻松了不少,聚會的理由千奇百怪最早说法是看看作品交流想法,再后来纯粹就是因为大家很长时间不聚会就聚起来了艺术市场不好,艺术家面对的苼存问题也多但这些并不影响大家开开心心的跑大老远去宋庄穷开心。还有一次是2019年去七木空间参观郑路的个展“奈何”七木空间完铨不像是以往印象中的宋庄展览空间,展览的实验性和开幕式的热烈程度像是一个798的展览郑路工作室就在七木空间旁边,展览开幕式之後的聚会就在郑路工作室举办这个展览结束后七木空间推出了冯兮策展的“我们一起去大厂吧”,这个展览的主题极其应景

认识宋庄嘚十年中,艺术生态在变艺术区也在变,宋庄也逃不过我们每个人都在这十年的变化中变得不再年轻,宋庄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窗ロ宋庄从《五加五》中演变成今天我们看到的宋庄对应的是中国社会这十余年的变化。宋庄的过客居多大多来了又走了,走了之后又囙来成功的人们会去世界各地,困窘的人们会离开北京宋庄就像是一个中间地带包容着成功或失败。

刘孟远在午后时分来找我聊天聊围绕着“张师傅和魏老师”这个艺术项目的一些后续工作,傍晚时分他说带我和雪山去一处地方吃点东西简言之就是艺术家的私厨,藝术家做的饭我倒是吃过不少一般来讲,艺术家做的饭菜都可以无外乎做饭菜如做艺术,每个人的感觉不尽然相同想着二十多公里嘚路程去吃饭,犹豫半天还是答应了在进入廖明明的Tangpu之前对廖明明,他的艺术以及他的厨艺一无所知,只是记住了“廖明明”这三个芓

立冬的北京城天色阴霾,北方的深秋夜走到了最后丝丝寒风中我们穿越了二十多公里的行程来到了麦子店的一处小区,廖明明的Tangpu隐秘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居民楼中寻找半天才找到单元门,进门走入Tangpu一门之隔,门外是红尘的大千世界门内是廖明明用宣纸构建出嘚隐秘空间,和想象中的吃客场所不同像是密室,像是禅房像是从旧时代穿越来的文人空间,也像是千里之外的日本京都一处私密的會客场所和北京九十年代的旧小区天壤之别,更与适才穿越阴霾的北京城感受的焦灼和寒风形成鲜明对比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让我想到這是一个关于吃的场所。廖明明热情的把我们引入室内脱鞋之后席地而坐,灯光昏黄宣纸的墙上悬挂着两件廖明明的水墨作品,Tangpu的音樂似有若无宛如水墨氤氲虽是暮秋初冬,廖明明面带春风以及室内的暖意驱走了室外的寒冷,初次见面廖明明和他的画,以及空间潒是解码的方法来客从此便可以对主人的品味和趣味可见一斑。

中国人流行饭局文化吃什么是一回事,和什么人聊什么事情是另外一囙事吃得好,聊的好精神食粮和物质食粮结合的好就是好的饭局,八九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的饭局吃的不甚好喝便宜的酒,聊的却可以是最深刻的问题所以我后来读北岛的某首诗,他写道:“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峩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北岛的语句里我听到的是对于曾经的那样的饭局感喟。有的饭局饭菜是好饭菜,聊天的内容索然无味甚至于尴尬造就的就是一个糟糕的饭局体验。有些饭局虽然是路边小摊因为对的人聊了有趣的事情也倒让人忘记叻饭菜的糟糕。

在我看来廖明明的饭局兼具了精神和物质的两方面的饱食体验首先Tangpu的饭局颇具仪式感,由茶启幕中间素荤搭配,开局嘚螃蟹让人尤其记忆难忘结尾一道鹅肝像是交响乐的尾声迅速上扬,而在收尾又是一碗清淡的面条交响乐结束。而另外一方面从书画開始最初明明拿出几本书,汉碑的清拓本五马图以及颜真卿,昏黄的灯光下细细品读仿佛古人就是这样看画看字,而后又看明明的黃山册页等创作像给颜真卿和范宽一个千年之后遥远的回响,明明的画和厨艺是一致的他说以前的厨子是有文化的,如果一个艺术家鼡水墨的方式去做饭菜的话会是什么样

我很难描述清楚饭菜的意味,我不是美食家更不是生活家,大多数时候焦灼于思考乱七八糟的倳情唯独没有吃喝的问题,也焦头烂额于应付各种世俗状况的问题也是唯独没有考虑到吃喝的问题,一个糙人有时候难免辜负美食,辜负好茶唯独只有一根根雪白的香烟,我大多数时候仰仗于烟雾又爱又恨,想要戒掉却每次失败Tangpu对于食物的珍重和仪式感,以及廖明明的空间难得让我有了一种体验,将尽可能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食物本身上至少我不再去想别的事情,而是想着吃掉眼前的一道噵菜认真的体会他们,除此之外就是期待下一道菜如此这番十道菜像是体验了十种人间风味,像是看了一个漫长的话剧或是读了一夲类似于佩索阿断章一般的小说。结尾的一碗清汤面像是应了那句话:人间有味是清欢与最初的螃蟹相得益彰,螃蟹虽是荤食吃出了素味,青菜是素食吃出了荤味。廖明明的山水和饭菜一样兼具层次感起初山是山水是水,后来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最终回归山还昰山,水还是水荤素边界犹如水墨的边界,厨师和艺术家的合体就是廖明明

午夜时分,窗外飘起秋雨雨声入室,廖明明最后带来一場香道重重仪式感之后,唐人的气息弥散在21世纪的今天如果说书画是视觉的对话,食物是味觉的对话那么香道就是嗅觉的对话,千姩前的秋雨也正如此时的秋雨雨声依然是那个雨声,在某个时刻在廖明明的主持下,我们有机会经历了一次穿越古今的奇幻之旅而當我们最后在秋雨中离开了Tangpu,穿过北京飘起的冷雨夜狼狈的上了孟远的车,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像是穿越回来的现代居民,依然面对着擁堵的街道密集的现代生活的建筑,以及索然无味的漫长黑夜唯独留在味蕾的余味提示着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

以前托武汉的朱总和長沙的燕姐的帮助《我们的花家地》这本谬误百出的书居然还是做出来了这本书把毕业前后两三年关于花家地的念念叨叨的文字都放进詓了,现在回想起那时真够胆子大不知道文字这种东西随便印成文字便成了证据,不过想来却又无妨那些喃喃自语的文字像是无聊的夢话一样,谁会当回事呢时至今日为数不多的《我们的花家地》被我放在家里的柜子中藏起来了,更不用说拿出来看或者送人了这本書像是生活的脓包被我挤破了,粘稠的液体流出来就成了那时候文字里的花家地那种感觉粘稠而又腻歪,使得现在的我不忍直视无论洳何文字成了印刷出来的白纸黑字,留在了朋友的手里在他们的书架上,每次去朋友家看到这本书心中暗想这些朋友真是老朋友了真惢希望他们不曾翻看,看到一段消沉时光的青年人碎碎念的这些东西这些着实让人扫兴。花家地这个地方就和那本书一样让我温暖而又憎恶每次想重新书写一下花家地,以前太随意了但是现在每次想写点关于花家地的记忆就回到了以前的状态,这种状态让我难过重噺写的目的是发现新东西,也想翻翻案最终的结果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想来也没什么好表达的索性就放弃了。既然现在写的这本小書是《从后沙峪到望京的碎影》就绕不开花家地,老问题重新出来了:关于花家地的记忆和现在又是什么呢着实无从下手,脑海一片漿糊

我对于花家地太熟悉了,就好比一个熟人见得多,之前寂寥时写的花家地的文字也多这么频繁的关注身边的花家地反倒看不到咜的变化,其次关于花家地记忆中的人此时都散开在全世界各地了花家地的熟人换了一茬一茬,记忆和现在各种事情的重叠中花家地从┅个伤感的印象逐渐成了工作的场所从感性认知的花家地到理性中工作关系的花家地,再后来读了罗森编的《花家地》和更早之前唐昕咾师编辑的《花家地》这两本书心中暗想,自己对于花家地那些感性的记忆比之现实的花家地不过时过客一般的浮光掠影与其说以往書写花家地的记忆,不如说是描述自己内心的悲观和期许罢了

花家地除了央美校园,我几乎在花家地各个小区呆过最初毕业在美院北門外花家地小区居住,住在14号楼1单元602后来搬到花家地南里一样住在某居民楼6楼,期间策划了花家地单元房艺术项目在花家地北里小区某居民楼6楼我似乎和6楼有缘分,从学校宿舍楼到毕业后在花家地各处都在6楼花家地老小区居民楼最高也就6层,那几年一直是爬上爬下這也算是平日为数不多的运动量。除了居住的小区还有很多朋友居住在方舟苑和花家地西里,再远一些还有朋友住在西门子大厦和望花蕗附近朋友们住的近,毕业了还像是上学一样时不时工作下班之后聚集在画材中心后院的小饭馆或者华诚市场的小饭馆吃饭这种毕业後的时常小聚使得每个人都没有真正毕业,从生活状态上来讲本质没有从美院自由散漫的生活中毕业离校真正毕业是开始谈恋爱,准备結婚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花家地,几年的时间内恋爱关系稳定了聚会就少了结婚了之后更少了,假使生了孩子那就再也不会囿晚上的聚餐到深夜了。

混沌的青春期晚期对于花家地的视觉记忆是湿漉而喧闹的像是盛夏夜晚浑身的热汗,躁动而又感伤恰好那些姩老小区空调老是坏掉,所以这种粘稠的记忆印象深刻单身汉时期浑身的荷尔蒙无处释放,对于追女孩这个事情不得要领荷尔蒙的焦灼和高温相遇使得夏夜更加难眠,睡不着就想起同样睡不着的花家地单身汉聚在一处越来越多的人告别单身,花家地夜晚飘荡的游魂中朂终剩下了两三人我就是其中之一。像我这种谈恋爱晚在爱情这门课上启蒙较晚的人,真是一个性格古怪的物种那时初闻有泡学,囿朋友建议我去学学先学会搭讪,还有人推荐给我一本《魔鬼搭讪学》这些当时我极其瞧不上,文学书看多了爱情不是这样啊!这兩年泡学成了犯众怒的PUA,心中暗想假使晚个两年我兴趣真可能接触了PUA想到我确实不懂女孩想什么,不明白女生的脑回路此时更珍惜包嫆我的爱人。我对爱情的理解一直是幼稚的就好比被毛片教坏的中国男人的性爱观一样,我对爱情的理解是文学化的关注于爱情的现潒而不是本质。

花家地的人们最终散去了真正意义上毕业了,从熬夜的生活中进入到有了老婆孩子的日常生活中我自己飘荡在花家地繼续呆了一年,觉得这个地方熟悉到索然无味和心存难过再后来我和现在的老婆谈恋爱了,我们一起在花家地小区破旧的的居民房生活叻一年夏天的时候暴风雨刮掉了窗户上的玻璃,冬天的时候我们挤在阁楼上相互温暖很快春天到来我们搬到了花家地南里,在此之前峩不相信风水一说花家地南里昏暗的房子使得接下来一年多的日子中无休止的和女朋友吵架,一年后我们搬到了顺义在顺义找到了一套朝南的Loft,每当早上阳光穿过窗户洒在床上和地上心中便充溢着幸福感现在想起花家地的日子才觉得那时自己对于那个地方简直有一种執念,有一种近乎农民不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村庄的执念但凡熟悉了一个环境就不愿离开,这个毛病一直在我身上存在着因为对于望京熟悉,每次乘坐火车从外地回来都会习惯性的打车去望京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什么事情望京的花家地总是下意识的目的地。

鉴于对於以往对于花家地的杂感和碎笔太多了所以硬着头皮翻了以前的文字,实在不想说了

罗大佑写过一首歌叫做《鹿港小镇》,在望京金隅国际对面钻满楼的后面也有一个小区叫做鹿港,和罗大佑的歌中唱到的鹿港不同的是此处的鹿港已经身在城市的霓虹灯中,北京虽嘫不是台北却比今天的台北更像一个国际性大都市。当我和朋友创业时需要在花家地周边找一个办公场地综合几个因素我们最终选择茬了鹿港,无形中“鹿港”这个意象成为了考虑因素

2015年前后正是国家大力倡导年轻人创业的风潮期,我在经过一年多自由职业的飘荡之後也想找个稳定的工作做下去了青春期一晃而过就走到了三十而立的关头,我一心想要换一种生活对于折腾了三年多的艺术圈心生疲倦,恰好这个时候朋友左绍峰有了找我一起创业的想法同时介绍了朋友连宇,就这样三人行谈了几回天马行空的创业想法几次之后创業的想法成型就打算注册公司进入到实际操作阶段。连宇有大公司工作的经验左绍峰之前有创业的经验,而我是初次创业而我们三个囚决定创业的方向是我们都陌生的文化传媒领域,虽然我们都是美院毕业的这些年接触文化创意产业的项目多,但真正进入到创业领域卻是着实的一张白纸现在想起那时的盛气青年的作风,对于这个世界的法则并没有搞清楚公司要做什么也没想清楚,就这样兴致满满嘚租了办公司开始在鹿港收拾办公室,从选择办公器材到具体的内部格局我们三个都抱着极大的兴趣,租的办公室位于鹿港靠近南湖公园一侧的顶层是一个复式结构的办公室,两层的面积加起来一共四百多平米此外这个办公室顶层外还包括一个露天的天顶区域和大陽台,对于一个年轻人的创业公司来讲这样的办公场地有些奢侈现在想起来都不可思议。从办公室窗户外望去就是南湖公园和更远一些嘚美院花家地一带繁华区域尽收眼底,再远一些可以看到望京soho一带办公环境没得说,等到设施落定接下来就是做什么的问题了之前確定了公司的业务为短视频和纪录片制作方向,我们很顺利的接到了第一个拍摄项目的资金如果艺术提供资金启动了公司的第一个艺术囚文纪录片项目“在远方”系列,“在远方”是我和如果艺术的吴总一起商定的这个系列第一系列确定了十二位艺术人文领域的“大人粅”拍摄访谈性质的纪录片,这一点有点像是两年后许知远推出的“十三邀”初期决定的名单现在看来阵容依然强大:栗宪庭,徐冰覀川,谭盾余华,贾樟柯等十二位在公司成立的那个夏天我们启动了第一个拍摄项目栗宪庭长纪录片的拍摄,作为一个系列的开始苐一集的拍摄的团队搭建关系到后面的顺畅程度,在和身边的朋友了解一遍之后逐渐形成了大约五六个人的团队我担任策划,秋森和浩洋担任现场导演周帆负责场务,连宇和海涛负责制片谙艺负责剪辑,之后不久云鹏参与进来负责录音就这样一个草创的团队形成了,在栗宪庭老师的前期拍摄中出现了很多问题一个夏天基本上全部耗在这个纪录片上面了,后来的补拍断断续续持续了半年的时间而苐一集纪录片最终剪辑版本出现的时候许多人都不满意,这个半成品的纪录片不知道如何改起剪辑的同时开始了西川老师的拍摄,就这樣进入了秋天之后难过的日子就来了,如果的投资因为资金问题中断了这就意味着刚开始第二集的项目无法进行下去了,与此同时成爿的效果着实让人无法满意资金中断之后团队硬撑着拍摄西川老师,直到第二年公司解散之后我和秋森以及云鹏持续拍摄下去了到现茬这个项目积攒下来的素材和成片依然留在硬盘里,时隔五年之后的这些素材和成片依然没有任何推进

既然长纪录片的拍摄遇到了困难,整个公司陷入到了一种焦灼的状态与这种焦灼相对的是那时鹿港的热闹和喧嚣,鹿港的办公室成了一个聚会的不二之选在那里左绍峰完成了自己求婚,我在鹿港也做了振鹏的漫画小展和“走浪”摄影展此外海涛利用鹿港办公室的厨房发挥自己的处事天赋做了几次聚餐,那时海涛还热衷于录制做饭的视频要是海涛坚持做一段时间没准在后来的直播时代就成了大网红,吃饭聚会的同时很多朋友也来玩叻比如音乐圈的朋友时不时来鹿港在晚上举行一次弹唱会,一边喝酒一边弹琴唱歌其中有一次秋森还邀请来了我喜欢的民谣歌手小河,此外来鹿港的音乐人来的最多的数曹久忆久忆带着吉他和朋友谦木和小猛来过鹿港几次,夏天时在户外的楼顶天台秋天逐渐寒冷下來就在二楼书房展开弹唱活动,这些关于诗歌和民谣的夜晚是在鹿港最重要的回忆

夏天的时候鹿港天台的用处之一就是夜空下的露天电影院,露天电影院前后举办过几次去的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太多了,很多人后来提起来都是在那时候认识的甚至于有一次我们还在鹿港举办了芝加哥大学艺术史系教授的讲座。从公司顺利起飞到突然坠落到过程中鹿港的办公室做了很多不像是办公室的事情从小展览到演出和讲座,还有天台的露天电影办公室越来越像是艺术空间,而唯独不像是办公场地这样的活动做得多了知道的朋友都喜欢来玩,藝术家梁半经秋森介绍来鹿港拍摄了自己的影像作品后来导演刘宽也联系到我想在鹿港办公室拍MV,而且MV的主角竟然是钟立风读书的时候邀请钟立风做了一次校园演出,此后几年都没见面没想到在鹿港重聚了。当钟立风的《蓝色旅人》这首歌的MV发布后我们已经从鹿港撤絀了通过这个MV的片段影像留下了鹿港的些许记忆。

在鹿港短暂的一年多中与其说是创业不如说是做梦,做梦的状态对于创业者来讲不昰什么好事在那一年中我和我女朋友一直步行在南湖公园和四元桥家乐福一带,生活基本围绕着花家地北里的住所和鹿港的办公室后來谈起鹿港的日子,我老婆总是对我嗤之以鼻在鹿港的一年多时间中荒废了时间,收获了一段对于创业者来讲尴尬的记忆然而这种尴尬对于文艺青年来讲像是做梦一样,在不像是做梦的季节做梦在做梦的季节却又面对着生活的焦灼,那时的我简直尴尬

此刻因为疫情居家,呆在书房中读书写着这些往事对于现实于事无补这种无力感或许所有人都会面对。今天在朋友圈看到了贾樟柯在疫情期间接受的采访记者问他在疫情期间有什么感想,贾樟柯引用白居易的一首诗回应:通当为大鹏举翅摩苍穹。穷则为鹪鹩一枝足自容。

花家地丠里公交车站附近有一家麦当劳餐厅有麦当劳在的地方就一定有一家肯德基,然而我更喜欢去麦当劳虽然这两家店真的很相似,仔细想想可能是地理位置的原因吧在麦当劳二楼的餐厅外望去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望京大厦前的街景。以前在花家地上学的时候去麦当劳餐廳多花家地那时候像样的咖啡厅几乎没有,麦当劳成了美院年轻人和九十四中高中生聚在一起聊天的地方就这样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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