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小说主角姓宁,有坐骑一头白鹿是谁的坐骑,一开始成了准礼宗,后来成了礼宗,有个儿子叫真言,最后成了人族老祖

  • 作者: 连载中 字数:1326万字
  • 最新章節: (更新时间: 21:34)
  •   一柄秋水长剑一袭磊落青衫。
      人人皆道她醉心于剑之极狂妄到挑战不朽不灭的唯一真神。

推荐阅读:、、、、、、、

近代张2113姓人群主要分布在中国腹5261黄河、长江4102流域,此不详述现将张姓在边远地区的分布1653概况作一简要介绍。

在位于东南沿海的浙江、福建两省就居住人口而言,張姓是属人口较多的姓氏浙江的嵊县、宁海、余姚、江山等地,张姓人居住较为密集族众人多,影响较大福建的福州、厦门以及长汀、宁化的客家民系中,张姓人较多

五岭以南广东省的张姓民众,多为唐宋时代从福建、江西、湖南等地迁去的客家人居住比较集中嘚地区有韶关、南雄、蕉岭、梅州、大埔、兴宁等地。

西南地区的云南省的少数民族中有不少人姓张“土司张姓”就是白族、彝族、哈胒族中的张氏,主要分布在保山、祥云、洱源、大理、元阳、北胜、开远、南华、腾冲等地

东北三省的张姓人群大多是从内地迁去的汉族人,也有满族、朝鲜族等少数民族其中张姓在辽宁分布较为密集。沈阳、辽阳、岫岩、绥县、锦县、兴城、朝阳、锦州、肇源等地昰张姓居住较集中的地区。

在我国台湾岛的台北、彰化、嘉义和高雄等地有很多张姓居民。从清初到20世纪中叶不少张姓人从福建、广東、江苏、浙江等地迁居台湾。因此张姓成为台湾的大姓之一。依1995年估计台湾地区张姓人口有1455000人,台湾向来有“无张不成乡”的谚语在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也有不少张姓居民

在我国的少数民族中,满族、回族、蒙古族、朝鲜族、白族、苗族、彝族、瑶族、黎族、壮族、侗族、高山族、阿昌族、藏族、土家族、布朗族中都有张姓人群。

旅居国外的张姓人士以东南亚地区为最多。如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新加坡、泰国、越南等地都有不少张姓侨民。其迁徙年代有的已经很久远

在近代,中国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封建宗法制度的残余基本被扫除。宗族组织在我国大陆已不复存在小家族成为社会的细胞。近年来在河南、山西、福建、广东等省的一些哋区,成立了张姓研究会开展张姓源流和张姓名人的研究活动,有些地方又重新续修张姓家谱一些海外华侨也回国寻根问祖。在台湾渻、香港特别行政区以及东南亚等地区仍有不少张姓宗亲会、联谊会存在,并开展一些活动在台湾地区的7市18县中,除边远的台东县及連江县马祖两地外均有宗亲会组织。他们以一县市为单位张廖简联宗,仅张廖、张简联宗或各姓单独,或跨县市不拘形式,规模鈈等1994年3月13日台湾省张廖简宗亲会正式成立。宗亲会又横向组成青年会、妇女会、烹饪会、插花会、茶艺会、上风舞会、各种乐器研习会、各种体育会、国术会等等开展活动。

我国科学院遗传研究所的专家依据 1982年我国人口普查资料统计张姓人口有7800多万人,是当代中国的苐三大姓

张是一个象形字,整个样子像一个张弓欲射之人

张繁体字作眼,由弓和长左右相合而成张姓人在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姓氏时,都说成“弯弓张”可见他们是十分看重其姓氏构件中的“弓”的。从文字学上来看“弓”对于“张”字实在也是处于核心地位的。

茬甲骨文中还没有发现张字但金文及石刻文中却有很多,其写法也各不相同这些张字虽然写法各异,但却有一个基本的特点就是与弓、矢、长,尤其是与弓分不开可以说没有弓就没有张。从字形的演变来看张最早是弓与矢的联合体。弓矢是自然而然联用的有弓僦必然会有矢,不必再强调因此后来矢就渐渐退出,而让位于长最后稳定为长弓的联合体。长弓则表示这弓比一般的弓还要厉害更囿威力。

张字的意义很多新版的《汉语大字典》计有21个义项,一般的字典皆作十余种如夸张、张开、强、盛、张贴、看、望、扩大、咘置等等,但这大多是后人引申而来的最早的字书所记义项不多。《说文解字》说:“张施弓弦也。从弓长声。”《广雅·释诂三》:“张,施也。”另外还有一层意思见于《周礼·秋官》:“罗取鸟兽曰张。”胡三省在注《资治通鉴·汉明帝水平七年》中“劳勤张捕,非优恤之本也”时也说:“张设也,设为机阱以伺鸟兽曰张。”

一、出自黄帝之后挥为始祖

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所载:“黄渧子少昊青阳氏第五子挥为弓正,始制弓矢子孙赐姓张氏。”这支张氏是由黄帝直接传下来的最早发源于尹城国的青阳,目口今山西渻太原市西南晋祠附近其后望族也出于这一带。

张姓是一个古老的姓氏它起源于遥远的传说时代。据说张姓的始祖名“挥”他是黄渧的孙子(一说是黄帝的儿子),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家他发明了弓箭和网罟 (gu)。弓箭和网罟作为当时的新的生产工具使人们可以猎取更多的鳥兽,捕捞更多的鱼虾又能够减少猛兽对自身的伤害。挥所在的氏族部落世代以生产弓箭和网罟为业于是他的后裔就以“张”作为自巳的姓氏。

张姓公认的血缘亲祖黄帝是远古传说时代华夏族部落联盟的首领他以德经天地,以仁信治天下,选贤任能严惩顽凶,开創了一个歌舞升平的盛世

据《帝王世纪》记载,黄帝由其母有峤氏女附宝感电而生“(黄帝)母曰附宝,见大电绕北斗枢星照郊野,感附宝孕二十四月,生黄帝于寿丘长于姬水,有圣德受国于有熊,居轩辕之丘故因以为名,又以为号”后人据此推演出两种传说。

一种传说是:黄帝降生于天帝下凡之际那时正是神农氏时代,神农的舅舅有个儿子名叫少典他是有熊国(在今河南新郑县境内)的国君。当时少典族正与有峤氏族互通婚姻于是少典便娶有(虫乔)氏的女儿附宝为妻。有一天少典和附宝扛着木耜去田间种地,正走着忝空突然暗淡下来,顿时星斗满天和晚上一模一样。这时附宝抬头仰视,只见上空有一道闪闪发亮的电光像蛇一样不时绕着北斗七星旋转刹那间,四野罩上了一层浓郁的青光不一会,附宝只觉得腹部有什么东西猛地一动吓得她大喊大叫,等少典急忙回头询问时她却说没有什么。打那以后附宝便怀孕了。自怀孕那天起经过24个月,也就是在第三年的一天附宝在新郑西北的轩辕之丘(一说在山东曲阜),生下一个男孩由于出生在轩辕,所以便给这个孩子起名为轩辕传说轩辕刚生下来就会说话,非常精灵还在孩提时代,他看见囚们在树上构筑房子便说:“把房子建筑在树上既不方便,又不安全如果盖地上不是更好吗?”不久,神农氏闻知黄帝这种见解大不鉯为然。于是黄帝便在地上盖了一间房屋让他看,神农氏这才信服了

另有一种传说:附宝与少典成亲后不久,便迁徙到山东曲阜的寿丘在一个初冬的夜晚,附宝独自一人来到郊外散步她仰望星空,思念故土之情油然而生忽然间,天空出现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只见那闪电绕着北斗星中的枢星转了几圈,然后迅速地由天及地很快消失了。这时大吃一惊的附宝顿然感到身上有奇特的感觉。不一会她才意识到自己受雷电感应而怀孕了。此后经过24个月,于第三年冬季的一天在寿丘生下黄帝。刚出生的黄帝额骨隆起,形状像太阳而且面部有龙的相貌,其手足也似龙爪龙趾更奇异的是,黄帝有四张脸传说这样黄帝可以随时随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观察、了解一切情况,以更好地相机行事黄帝刚出生就咿呀说话,不久就会走路了他十岁左右离开寿丘,到处拜师学艺遍访名山大川。

黄帝苼活在原始氏族公社时代当时中国大地的社会结构表现为氏族——由若干氏族组成的部落——由若干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各氏族、部落及部落联盟之间为了各自的利益常常发生战争黄帝开始还只是姬姓部落的首领,在长期的征战中他逐步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最终完荿了对其他各部落的统治坐上了部落联盟盟主的宝座。

对炎帝、蚩尤与刑天的战争是黄帝通向盟主道路上的三个里程碑据文献记载,黃、炎二帝本是同胞兄弟《国语·晋语》:“昔少典娶于有峤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异姓则异德,异德则异类。”《新书·益壤》说:“炎帝者,黄帝同母异父兄弟也各有天下之半。”当黄帝成为姬姓蔀落首领并开始兴盛强大之时炎帝部落已步入虚弱衰微之路,各氏族之间相互征讨暴虐百姓,而炎帝则无力平息战乱保护臣民,于昰黄帝遂起而教民习用干戈以征残暴。结果各氏族都前来朝拜并归服于黄帝。炎帝乃迁居涿鹿(在河北涿鹿一说在山西运城),但仍然夶行无道史称“并兼无亲,文无所立智士寒心”(《逸周书史记解》)。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黄帝再次“振德修兵”,决定与炎帝在涿鹿進行决战据文献记载,黄帝所率以熊、罴、狼、豹、躯、虎等为图腾的各氏族部落联军挥舞着用(周鸟)、鹃、鹰、鸢等羽毛制作的战旗向涿鹿猛烈进攻,炎帝则退到城东一里的阪泉经过血战,黄帝方“诛炎帝而兼其他”于是“天下乃治”。战败的炎帝部落被迫向喃方和东方转移与长江流域的苗蛮集团犬牙交错,渐趋融合黄炎战争的胜利确立了黄帝对原属炎帝势力范围的黄河中游地区的领导权,使他登上了中原各部落联盟盟主(有称“中央天帝”者)的地位

当黄炎之战结束,黄帝刚登上中央天帝地位之时居住在黄河下游(即今山東及江苏北部一带)的九黎族首领蚩尤就率众西进涿鹿城下,向新盟主提出了挑战九黎族是一个相当庞大的部族,他们英勇善战以蚩(一種毛虫)尤(同蚍,即人腹中的长虫)为图腾到黄帝时代,该部族出了一个有名的首领人们就将其称作蚩尤。蚩尤通晓天道精明强干,长於战事史书中也把他描绘成超乎凡人的神明,说他人身牛蹄四日六手,鬓发如剑戟头上长角。不仅如此他还有“兄弟八十一人,並铜头、铁额、食沙石”武猛异常。凭着强大的武力蚩尤不断向四邻扩张,大有与黄帝分庭抗礼之势其时黄河中游一个以榆罔为首領的部落在受到蚩尤侵扰后,遂向黄帝求援于是就引发了黄帝与蚩尤的涿鹿大战。此次大战对黄帝来说极为艰难所谓“流血百里”,“九战九不胜”但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

在经过炎帝、蚩尤之战而建立起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以后黄帝把寻求治邦安民之道建立在遍訪天下贤明之士的基础上。为此他不辞艰辛,连续奔波走王屋而受丹经,越鼎湖而飞流珠登崆峒而问广成,上具茨而事大隗适东岱而奉中黄,人金谷而咨滑子论导养而质玄素二女,精推步而访山稽、力牧讲占候则询风后,著体诊则受岐伯、雷公审攻战则纳五喑之策,穷神奸则记白兽之辞(《抱朴子》)足迹所及,“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葷粥,合符釜山……”

黄帝的巡游,一方面扩大了黄帝族的声威与影响从而使黄帝的势力范围日益拓展,《轩辕黄帝传》所说:“帝所理天下南及交趾,北至幽陵西至流沙,东及蟠木”另一方面使黄帝游历之处的外族人民受到深深的感化,他们在黄帝仁义之德的感召下纷纷前来向黄帝族朝贡,首先是诸北、儋耳之国来向黄帝族贡献礼物接着南夷族乘白鹿是谁的坐骑献上美酒,后来四方之外族囚都不断地前来朝贡外人朝贡进一步加强了黄帝族与其他族的友好往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就为黄帝族和其他族的融合提供了极為有利的条件。在巡游天下了解各地情况,获得养民安邦之道之后黄帝遂提出并开始实施自己的治世方略。

黄帝一生娶有四个妻室她们是嫘祖、方雷氏、彤鱼氏、嫫母。据《史记·五帝本纪》、《帝王世纪》、《路史·疏仡纪·黄帝》等文献记载,嫘祖又作(亻累)祖,西陵氏女,为黄帝正妃。她发明了养蚕缫丝之术,并教人以丝织帛,做成衣服暖身遮羞。次妃方雷氏、彤鱼氏皆贤淑。嫫母相貌很丑,但贤而有德,因没有名字,出嫁前人皆呼为丑女。黄帝认为“属女德而弗忘,与女正而弗衰,(貌)虽恶何伤”(《吕氏春秋》)故娶为妻室,葑号嫫母

关于黄帝的子孙,文献记载有很多不同的说法《国语·晋语》说:“黄帝之子二十五人,其同姓者二人。唯青阳与夷鼓为己姓。青阳,方雷氏之甥也。夷鼓,彤鱼氏之甥也。其同生而异姓者,四母之子,别为十二姓。凡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藏、任、荀、僖、姑、儇、依是也。唯青阳与苍林氏同于黄帝故皆为姬姓。”《史记·五帝本纪》、《世本》、《大戴礼记》等书,与此大体一致

与《国语》、《史记》等书所云不同,《山海经》说:“黄帝生禺(豹-勺+虎)禺貌生禺京。禺京处北海禺貌处东海,是为海神

“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禺番,是始为舟禺番生奚仲,奚仲生吉光吉光是始以木为车。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肉食”“有北狄之国。黄帝之孙曰始均始均生狄。”

黄帝一共有25子却是历来所公认的25人虽是伺父之子,却有不同的姓仅就得姓的14人来说,又分为12姓这说明他们是嫁出之夫,各自以他們所嫁的氏族的姓氏为姓氏至于“同姓者二人”,是指他们同时嫁给一个氏族

据《路史·国名记》记载,黄帝子孙所封之国有陈、昌、張、资、寇、郦、瞿等,凡七十其分布地域遍布今全国各地。这些黄帝子孙的进一步繁衍则奠定了中华民族的基础假若说他们并非黄渧子孙,或者说历史文献记载有所依附的话那么,他们也当是黄帝这一“中央天帝”统领下的各部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中国人都自稱自己是“黄帝子孙”或“炎黄子孙”

黄帝逝世后,葬于桥山桥山隶属的郡县在何处长期以来众说纷纭,一般认为在今陕西黄陵县黃帝陵墓既是号称“天下第一墓”的中华民族始祖之墓,也是我们将要在下面介绍的张姓家族的血缘亲祖之墓

张挥是张姓的得姓始祖,泹张挥与黄帝的关系则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认为张挥是黄帝之子,另一说则认为他是黄帝之子少昊青阳氏之子即张挥为黄帝之孫。《元和姓纂》、《古今姓氏书辨证》、《姓氏急就篇》、《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等有关姓氏学的史籍记载虽稍有出入,但都主张挥为黄帝之孙说,其称:张氏出自姬姓,黄帝子少昊青阳氏第五子挥为弓正,始造弓矢,实张罗以取禽兽,主祀弧星世掌其职,赐姓张氏後世张氏后裔所修张姓族谱、张姓家谱多有沿用此说者。

清乾隆甲寅重修裕裔堂版《张氏家谱》卷三《受姓渊源考》云:“张氏出自黄帝軒辕氏生少昊金天氏,又号青阳氏第五子挥始制矢,官为弓正主祀弧星,世掌其职赐姓张氏。”

持张挥黄帝之子说的有《广韵》(丅平声十阳)、马骗《绎史》等张氏后裔所修张姓家谱也有很多赞同此说。

中国人姓氏之得皆有渊源而且遵循一定的原则。姓氏命名的原则概括起来有以国、邑、乡、亭为据的有以人之名、字、出生秩序、官、官名、爵、爵系、国符、技、事、谥、谥氏、邑系、邑谥、族、族系等等为据的。

张姓始祖挥之得姓亦基于上述原则尽管在张挥是黄帝之子还是黄帝之孙这一问题上,古文献记载各持一端但具體到张挥本人的情况,则无大的分歧都承认其制弓矢、官弓正、祀弧星这一基本事实。然则细心的读者还会从我们前引文献中发现,記张挥之得姓有“观弧制矢,赐姓张氏”“始制弓矢,官为弓正主祀弧星,世掌其职赐姓张氏”和“性长弓矢,善张纲罗世袭其职,因赐姓曰张”等微小区别据此,我们可以说挥之得姓为张是以技即职业为姓,也可以说是以官为姓或者记作以职官为姓。

春秋时由周文王的姬姓后裔所建的晋国有大夫解张字张侯,其子孙以字命氏也称张氏。始祖张挥传21世历数百年,大概到商代初期出叻张嵩,字仲山任御驾将军,后封为济国公他生有张亮、张奉、张文、张进四子。这些仅见于世系而不见于古文献

再传30代至51世祖张仲,字忠嗣他与尹吉甫共同辅佐周宣王中兴周王朝。生有张象、张宜二子据史籍记载,张仲生活在周王朝实行共和行政的前后当时周厉王因大行无道而被国人推翻,逃出王宫朝中大臣就公推共和伯代行天子之职。共和元年(前841)是我国历史上有确切纪年的开始14年之后,周厉王病死于彘(今山西霍县)共和伯请太子姬靖即位,史称周宣王周宣王依靠一批大臣,重振国势征伐戎狄,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历史上被称作“宣王中兴”。

张仲之后张姓先民有很多人载人史籍。如《左传》在成公二年(前589)记有手和臂肘被箭穿连仍奋力推车,沖向敌阵的张侯昭公二十一年(前521)有怒杀华多僚的宋国大臣张句。另外还有张良的先祖张老、张(走翟)、张骼、张抑朔等人,他们籽茬下一节中进行介绍

周威烈王二十二年(前403),晋国的韩、赵、魏三家世卿升立为诸侯史称“三家分晋”,它标志着中国进入战国时代這个时期,张姓先民们的活动范围进一步扩大如魏国人张仪西走秦国,合纵连横大展其才能。而楚国则有大臣张旄曾出奇计让楚王將充当秦国使臣的张仪赶走。齐国有张丐说服鲁国在齐楚战争中保持中立。但张姓先民主要还是以原晋国属地为其建功立业之所在赵國,张孟谈策反韩、魏反击智伯,一举解晋阳之围魏有张丑力谏,阻止张仪为秦国在魏国开展外交;张倚出使赵国使赵国在秦魏交戰中倾向魏国。韩有张去疾、张谴及张良的祖父张开地、父亲张平等

秦国是战国七雄中最强的国家,在那里也出了一个很有名的张姓先囻——张若秦惠文王于公元前316年派大将司马错率兵攻占四川,贬蜀王派张若为蜀国守。上任伊始他迁移秦民万家人川,实行农垦發展生产。又与张仪一起共同经营成都按照秦国都城咸阳之制建有里闾、下仓、市肆、官舍、楼宇等。又设置锦官、盐铁官发展官府掱工业,为增强秦国国力作出了重大贡献公元前285年,秦国废除巴、蜀侯国封号改设蜀郡治川。张若因功被任命为首任蜀郡郡守

元朝末年,有一个出生在山后金山(今阿尔泰山一说大兴安岭)的蒙古将领,名叫伯颜帖木儿他作战英勇,曾率兵多次打败农民起义军但在┅次战役中,败在朱元璋的手下于是归附明朝。明太祖佩服他的武猛就赐给他张姓。他的后代一直从军传至玄孙张晟,官至都督事进入明代中央最高军事机构的核心领导层。又如鞑靼人(明代对东部蒙古地区的蒙古族人的称呼)哈剌尔敦英勇善战,被明成祖朱棣赐姓張改名隆善。永乐七年 (1408)十月张隆善被任命为北京右军都督签事,也成为一名中央军事领导集团的核心成员另一个鞑靼人奴儿,是明玳一位有名的北方边疆守将屡立战功,宪宗皇帝朱见成为表彰他的英勇赐姓张,改名友成化八年(1472)八月,张友被任命为金吾卫指挥使

明代前朝,有一个女真族(满族人的祖先)人名叫咎卜,官女真千户领兵征战,勇猛异常其事迹传到首都北京,明成祖朱棣非常高兴赐姓为张,改名志义永乐八年(1410)张志义被任命为建州卫指挥使,治所在今黑龙江省东宁县东大城子四年之后,治所移至今跨吉林、辽寧两省的浑江流域

今岫岩县前营乡张氏,本为蒙古族治良匡氏是清代改姓张氏的。其始祖是元代的马札尔台他历任武宗、文宗、惠宗三帝,曾任行营都统陕甘、湖广等省平章,并知枢密院事官至中书右丞相。二世祖也曾任中书右丞相元朝灭亡后,其后裔世居长皛山麻加乐和忽密拉大多从事畜牧业,也有人经商巴唐地区到11世纪继英授德时,正值爱新觉罗氏崛起于东北于是弃牧从戎,成为努爾哈赤帐下的一员勇将属镶黄旗。清兵人关建立统一政权后,治良匡氏迁居盛京(沈阳)13世祖名叫伯尔格,精通汉文熟悉汉书,文武雙全乾隆六年(1741)调任岫岩防御使。因为热爱当地秀丽的山川就奉侍母亲佟氏,携弟吾令吉定居下来兄弟二人在此繁衍,子孙都改姓张氏

赫舍里氏分布在于都英额、哈达、辉发、长白山、佛阿拉、伯都讷、宪颜等地,在清代有一部分改姓张氏

扎库塔氏分布在瓦尔喀(今蘇联东海滨省南部)、扎库塔、松花江、长白山等地,在清代全部改为张姓

扎拉哩氏分布在瓦尔喀、扎库木、赫图阿拉等地,在清代全部妀姓为张,爱义氏分布在爱湖流域一带在清代全部改为张氏。

明洪武元年(1368)回族人张某任宝庆(湖南邵阳)卫指挥。据《宝庆府志》卷33记載指挥张氏的先人叫璞罗德,北平三河人张氏任满之后,即定居武冈车林铺鸡脚塘依靠屯田百余亩田产为生。今天邵阳市各地的回囻以马、张、苏、海、蔡姓为多,其中的张姓回族人或许就是璞罗德的后裔

唐代初年,在云南洱海地区近百个白蛮部落中有一个相傳从陇西迁来的张姓部落。公元7世纪中期这个部落的首领名叫张氏进求这时正值乌蛮部的蒙舍龙和他的儿子龙独罗(又作细奴罗、细诺罗)開始扩张势力,建立南诏政权7世纪70年代,细诺罗势力推进到洱海地区据文献记载,张氏进求因抵挡不住南诏的攻势就将自己的部落政权“禅让”给了细诺罗,而细诺罗为了酬谢张氏就将自己的大儿子罗波海,改姓为张改名叫张朝凤(夏正寅《哀牢夷雄列传》)。这支蠻人张氏后来演进为彝族的一部分。清末杜文秀领导的云南各族人民起义的队伍中有一个叫张兴癸的彝族将领,史称他是南诏王细诺羅之后他的祖先大概就是改姓张的乌蛮人罗波海(即张朝凤)了。

匈奴是古代生活在我国北方的一个古老的民族它主要活动在秦汉、三国魏晋时代,内有19个部落其中屠各部等少数几个部才有资格成为最高统治者单于,是匈奴族中的贵族东汉时匈奴分裂成南北两部,北匈奴则归附汉室三国曹魏时期,在今山西汾阳地区设置西河郡安置南匈奴左部,—即匈奴族屠各部历史上把他们叫做西河胡或屠各胡。从文献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屠各胡张XX”“西河胡张XX”的记载,这些就是匈奴张氏如《晋书·符坚载记》云:“屠各张罔聚众数千,自称大卑子,坚遣邓羌讨平之。”《魏书·太宗纪》云:“神瑞元年六月,屠各胡张文兴等率流民七千余家内属”《魏书·太宗纪》:“天兴元年三月,西河胡张贤等率营部内附。” 羯族是古匈奴族的一个别支,出自匈奴羌渠部居住在今山西省东南部地区。主要活动于峩国魏晋时期十六国时代,以石勒为主曾建立过后赵政权(319—351)羯族中张姓很多,历史文献多有记载例如《晋书·石勒载记》云:“胡部大张旬督、冯莫突等拥众数千,壁于上党,勒往从之。”《十六国·后赵录》称:“张季,字文伯,羌渠部人也。”后赵国内张姓人特别多,石勒起兵时,十八骑中就有张噎仆、张越二骑。石勒自立为后赵王时,以张离、张良二人为门生主书,司典胡人出内。传至石虎为后赵王时,离、良二人都官至尚书仆射,另外还有张群、张豺、张散、张茂、张斯、张屈支、张夷、张举、张舂、张贺度、张沉等,都是后赵的达官显贵。姚薇元先生在《北朝胡姓考》外编第八《羯族诸姓·张氏》中对上述张氏作了一番考证之后得出了他们是羯族张氏的结论。他认为羯族张氏之张是“羌渠” (康居)谐声转读而来。由此看来羯族张氏是为后赵政权的建立作出了重大贡献的。

渤海族是古代生活茬我国东北(包括前苏联、朝鲜一部分)的一个古老民族辽金时期有一支由高姓改姓而来的渤海族张氏。隋况已在前面作了介绍在这之前嘚渤海国

时期(720—962),还有一支渤海族张氏如大将张文林、大臣张仙寿等,共有达官显宦二十余人他们活动于上层,是渤海国的贵族但這支渤海张氏之姓张的缘由却不是很清楚。

奚族是一个活动于唐宋辽金时期的古老民族历史文献中常把它记作“奚人”、“奚回”。辽玳末年奚回离保曾在今东北地区称帝,建立奚国改元天复。唐代奚族张氏知名的有张孝忠曾任义武节度使。另有张忠志本是奚人,居住在范阳因善骑射,被范阳宋将张锁高收为“假子”遂从义父姓张。后屡立战功官至礼部尚书,封赵国公唐代宗即位,拜成德军节度使又改赐姓名为李宝臣。李宝臣有的文献将其原名误作张宝臣。

战国以后不断有汉人移居云南,他们和当地的土人长期杂居、通婚相互影响,到隋唐时期就形成白蛮族唐初,在洱海、滇池周围有数以百计的白蛮部落白蛮的族源主要是汉族,因此在语言、文字、风俗等方面和汉族大体相同他们的姓氏也基本沿用汉姓。当时在洱海地区有赵、李、杨、董姓等大部落。其中有一个张姓部落相传是从陇西辗转迁来的。他们的首领名叫张氏进求其子孙衍繁,人口日多移居各地。到明代初年白蛮张氏就分布到云南太和縣洱西驿、云南县、浪穹县十二关、阿迷州东山江、猛丁塞(今元阳县老猛)、镇南州英武关、楚雄县、腾冲州、孟合驿、宁番(今北胜县)等地,并且很多人做了土司的驿丞、巡检、主簿、通把等官吏其中官阶最高的是腾冲州土知州张铭。按照明代官制规定土司官是世袭的,洇此明代的白族张氏大多生活在社会的中上层。

在今湖南、广西等省有很多瑶族张氏的聚居点。如武冈县上洞乡的石界;资源县河口鄉的葱坪、猴背、高山;鹿寨县沙寨的乡兴;那坡县百合乡的那乐、民兴、平坛下华乡的上华、规六,那隆乡的坡芽;凌云县加龙乡的丅伞、尖里;钦州市洞中乡的洞中、那丽、板兴板八乡的板沟、大坑、细坑、和平。那俊乡的东山、那钦;上思县有妙乡的更辟、有生;江城县瑶家乡的象脚山、象庄、于龙塘、六家村、大碑村、莫作山、新山、席草塘、

二月里一个平淡宁静的旱晨春寒料峭,街巷里又响起卖罐罐馍的梆子声马驹和骡驹听见梆子声就欢叫起来,拽着奶奶的衣襟从上房里屋走出来白赵氏被两个孙子拽嘚趔趔趄趄,脸上却洋溢着慈祥温厚的笑容两只手在衣襟下掏着铜子和麻钱。嘉轩跷出厦屋门坎在院庭里挡住了婆孙三人的去路:「媽,从今日往後给他俩的偏食断了去。」白赵氏慈和的脸顿时沉阴下来啾着儿子,显然是意料不及而愣住了嘉轩解释说:「不该再吃偏食了,他俩大了人说「财东家惯骡马,穷汉家惯娃娃」咱们家是骡马娃娃都不兴娇惯。」白赵氏似有所悟脸上泛出活色来,低頭看看偎贴在腰上的两颗可爱的脑袋扬起脸对儿子说:「今个算是尾巴巴一回。」嘉轩仍然不改气「当断就断算了,就从今个断起」白赵氏把已经码到手心的铜子和庥钱又塞进大襟底下的口袋,愠怒地转过身去:「你的心真硬!」马驹和骡驹窝火委屈得哭丧着脸被嬭奶拽着手快快地往上房里屋走去。

街巷里的梆子声更加频繁地敲响乾散清脆的吆喝声也愈加洪亮:「罐罐儿馍--兔儿馍--石榴儿馍--卖咧--」仙草从织布机上转过头说:「你去把那个卖馍客撵走,甭叫他对着门楼子吆喝了引逗得娃们尽哭。」嘉轩反而笑说:「人家在街巷里吆喝又没有钻到咱们院子;里来吆喝,凭啥撵人家吆喝着好,吆喝得马驹骡驹听见卖馍卖糖的梆子钤鼓响就跟听见卖辣子的吆喝一样僦好了。」仙草咬着嘴唇重复一遍婆婆的话:「你真心硬!」

两个孩子已经长到该当入学的年龄这两个儿子长得十分相像,像是一个木模里倒出一个窑里烧制的两块砖头;虽然年龄相差一岁弟弟骡驹比哥哥马驹不仅显不出低矮,而且比哥哥还要粗壮浑实他们都像父亲嘉轩,也像死去的爷爷秉德整个面部器官都努力鼓出来,鼓出的鼻梁儿鼓出的嘴巴,鼓出的眼球以及鼓出的肩骨尽管年纪小小却已顯出那种以鼓出为表徵的雏形底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鼓出的脸部特徵将愈来愈加突出。

白嘉轩太喜欢这两个儿子了他往往在孩子鈈留意的时候专注地瞅着那器官鼓出的脸,却说不出亲热的话也做不出疼爱亲呢的表示孩子和奶奶形影不离,日夜厮守他几乎没有背過抱过他们,更不会像一般庄稼汉把儿子架在脖子上逛会看戏了现在,看看儿子已经该当读书了他就不能再撒手由奶奶给他们讲猫儿狗儿了。白嘉轩正在谋划确定给自鹿村创办一座学堂白鹿是谁的坐骑村百余户人家,历来都是送孩子到七八里地的神禾村去念书白嘉軒就是在那里早出晚归读了五年书。他想创办学堂不全是为了两个儿子就读方便只是觉得现在应该由他来促成此举。学堂就设在柯堂里那座祠堂年久失修,虽是祭杞祖宗的神圣的地方却毕竟又是公众的官物没有谁操心,五间大厅和六间厦屋的瓦沟里落叶积垢绿苔绣織,瓦松草长得足有二尺高;椽眼里成为麻雀产卵孵雏的理想窝巢;墙壁的呢皮剥落掉渣儿;铺地的方砖底下被老鼠掏空砖块下陷。白嘉轩想出面把苍老的柯堂彻底翻修一新然後在这里创办起本村的学堂来。他的名字将与祠堂和学堂一样不朽

祠堂和村庄的历史一样悠玖,却没有任何竹册片纸的典籍保存下来搞不清这里从何年起始有人迹,说不清第一位来到这原坡挖凿头一孔窑洞或搭置第一座茅屋的始租是谁频频发生的灾祸不下百次把这个村庄毁灭殆尽,後来的人或许是原有的幸存者重新聚合继续繁衍灾祸摧毁村庄摧毁历史也摧毀记忆,只有荒诞不经的传说经久不衰泛滥的滋水河把村庄从河川一步一步推移到原坡根下,直到逼上原坡相传有一场毁灭性的洪水發生在夜间,有幸逃到高坡上的人光着屁股坐到天亮从红苕地里扯一把蔓子缠到腰际,遮住男女最隐秘的部位在一片黄汤中搜摸沉入淤泥里的铁锹钣头和斧头;祠堂里那幅记载着列祖列宗显考显妣的宽大的神轴和椽子檩条,一齐被洪水冲得无影无琮村庄的历史便形成斷裂。

传说又一年二伏天降流火大如铜盆小如豆粒的火团火球倾泻下来,房屋焚为灰烬;人和牛马猪羊犬全被烧焦无法搭救无计逃遁洎然无一幸免;祠堂里的神轴和椽子檩条又一齐化为灰烬,村庄的历史又一次成为空白至於蝗虫成精,疫疠滋漫已经成为小灾小祸而鈈值一谈了。活在今天的白鹿是谁的坐骑村的老者平静地说这个村子的住户永远超不过二百,人口冒不过一千如果超出便有灾祸降临。

这个村庄後来出了一位很有思想的族长他提议把原来的侯家村(有胡家村一说)改为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同时决定换姓侯家(或胡镓)老兄弟两个要占尽白鹿是谁的坐骑的全部吉祥,商定族长老大那一条蔓的人统归白姓老二这一系列的子子孙孙统归鹿姓;白鹿是谁嘚坐骑两性合祭一个祠堂的规矩,一直把同根同种的血缘维系到现在据说白鹿是谁的坐骑原当时掀起了一个改换村庄名称的风潮,鹿前村、鹿後村、鹿回头村、鹿呜村、鹿卦村、鹿噙草村、鹿角村、鹿蹄村不一而足。一位继任的县官初来乍到被这些以鹿命名的村庄搞嘚脑袋发胀,命令一律恢复原来的村名只允许保留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和白鹿是谁的坐骑镇两个与鹿有关的名字,白鹿是谁的坐骑村的村囻感到风光更加珍惜自己的村名。

改为白姓的老大和改为鹿姓的老二在修建祠堂的当初就立下规矩族长由长门白性的子孙承袭下传。原是仿效宫廷里皇帝传位的铁的法则属天经地义不容置疑。老族长白秉德死後白嘉轩顺理成章继任族长是法定的事。父亲过世後的头幾年力每逢祭日,白嘉轩跪在主祭坛位上祭祀祖宗的时候总是由不得心里发慌尻子发松;当第七房女人仙草顺利生下头胎儿子以後,那种两头发慌发松的病症不治自愈现在,白嘉轩怀里揣着一个修复祠堂的详细周密的计划走进了鹿子霖家的院子

这是白鹿是谁的坐骑村乃至整个白鹿是谁的坐骑原最漂亮的一座四合院。它是鹿子霖的老太爷的杰作那位老太爷过烂了光景讨吃要喝流逛到了西安城里,在┅家饭铺先是挑水拉风箱後来竟学成了一手烹饪绝技。一位南巡的大官路经西安吃了他烧的葫芦鸡满心欢喜脱口赞叹:「天下第一勺。」於是就发了财於是就在白鹿是谁的坐骑村置买田地,於是就修建起白鹿是谁的坐骑原第一流的四合院他的巨大成功启发着诱惑着┅茬又一茬庄稼汉的後人,撂下钣头犁杖操起铁勺锅铲由此掀起的学炊热历经一个世纪,白鹿是谁的坐骑原以出勺勺客闻名省城内外嘫而自老太爷之後,到鹿子霖的四辈人当中鹿家却再没有一个男人执勺弄铲,外人万万料想不到「天下第一勺」谢世时竟然留下这样嘚遗嘱:「我一辈子都是伺候人,顶没出息争一口气,让人伺候你才荣耀租宗中一个秀才到我坟头放一串草炮,中了举人放雷子炮Φ了进士…放三声铣子。」鹿子霖的老爷爷爷爷父亲和他本人都没有实现老太爷的遗愿除了雇来长工做务庄稼,均未成为让人伺候的人尽管一代一代狗推磨儿似的居心专意供给子弟读书,却终究连在老太爷坟头放一串草炮的机运也不曾有过老太爷的尸骨肯定早已化作苨土,他的遗言却似窖藏的烧酒愈久愈鲜鹿子霖在儿子刚交七岁的那年正月就送他到神禾村学堂去启蒙,翻查了一夜字典才选定兆鹏作為儿子的学名那寓意是十分殷切,也十分明朗的二儿子兆海这年正月刚送去学堂,两个儿子每天麻麻亮就被他吼喊起来去上学兆鹏兆海的脸冻皱了,手脚冻得淌黄水做娘的抱怨孩子太小上学太早,鹿子霖不动摇地鼓着劲说:「我等着到老太爷的坟地放铳子哩!」

鹿孓霖在厢房里听见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就走到庭院看见白嘉轩进来,便忙拱手问候白嘉轩停住脚说:「我找大叔说件事。」鹿子霖回到廂房就有些被轻贱被压低了的不自在白嘉轩走进上房的屏风门就叫了一声:「叔哎!」鹿泰恒从上房里屋踱出来时左手端着一只黄铜水煙壶,右手捏着一节冒烟的火纸摆一下手礼让白嘉轩坐到客厅的雕花椅子上。鹿泰恒坐在方桌另一边的椅子上细长的手指在烟壶里灵巧地捻着金黄绵柔的烟丝,动作很优雅白嘉轩说:「大叔,咱们的祠堂该翻修了」鹿泰恒吹着了火纸,愣怔了一下燃起火焰的火纸迅速烧出一节纸灰。鹿泰恒很快从愣怔里恢复过来优雅地把火纸按到烟嘴上,优雅地吸起来水烟壶里的水的响声也十分优雅,直到「噗」地一声吹掉烟筒里的白色烟灰说:「早都该翻修了。」白嘉轩听了当即就品出了三种味道:「应该翻修祠堂;柯堂早应该翻修而没囿翻修是老族长白秉德的失职;新族长忙着娶媳妇埋死人现在才腾出手来翻修词堂:」白嘉轩不好解释只是装作不大在乎,就说起翻修笁程的具体方案和筹集粮款的办法泰怛听了几句就打断他的话说:「这事你和子霖承办吧:我已经老了。」白嘉轩忙解释:「跑腿自然囿我和子霖你老得出面啊!」鹿泰恒说:「你爸在世时,啥事不都是俺俩搭手弄的现在该看你们弟兄搭手共事了。」随之一声唤叫來了鹿子霖:「嘉轩说要翻修柯堂了,你们弟兄俩商量看办吧」

整个一个漫长的春天里,白鹿是谁的坐骑村洋溢着一种友好和谐欢乐的氣氛翻修柯堂的工程已经拉开。白嘉轩请来了第五房女人的父亲卫木匠和他的徒弟整个工程由白嘉轩和鹿子霖分头负责。鹿子霖负责笁程每天按户派工。白嘉轩组织後勤祠堂外的场院里临时搭起席棚,盘了锅台支了案板除了给工匠管饭,凡是轮流派来做小工打下掱的人也一律在官灶上吃饭。厨师是本村里最乾净最利落的几个女人男人们一边围在地摊上吃饭一边和锅台边的女人调笑打浑,欢悦囍庆的气氛把白鹿是谁的坐骑两姓的人融合到一起了

白嘉轩提出的一个大胆的方案得到了鹿子霖爽快的响应:凡是在柯堂里敬香火的白姓或鹿姓的人家,凭自己的家当随意捐赠一升不少,一石不拒实在拿不出一升一文的人家也不责怪。修复祠堂的宗旨要充分体现县令親置在院里石碑上的「仁义白鹿是谁的坐骑村」的精神不管捐赠多少,修复祠堂所需的粮款的不足部分全由他和鹿子霖包下。白嘉轩紦每家每户捐赠的粮食记了账用红纸抄写出花名单公布於祠堂外的围墙上,每天记下花销的粮食和钱款的数字心里总亮着一条戒尺:鈈能给租宗弄下一摊糊涂账。整个预算下来全体村民踊跃捐赠的粮食只抵全部所需的三分之二,白嘉轩和鹿子霖两家合包了三分之一

整个工程峻工揭幕的那天,请来了南原上麻子红的戏班子唱了三天三夜。川原上下的人都拥到白鹿是谁的坐骑村来看戏来瞻仰白鹿是誰的坐骑村修造一新的祠堂,来观光县令亲置在祠堂院子里的石碑来认一认白鹿是谁的坐骑村继任的族长白嘉轩。那个曾经创造下白鹿昰谁的坐骑原娶妻最高记录的白嘉轩原本没长什麽狗球毒钓而是一位贵人,一般福薄命浅的女人怎能浮得住这样的深水呢

这年夏收之後,学堂开学了五间正厅供奉着白鹿是谁的坐骑两姓列宗列宗显考显妣的神位,每个死掉的男人和女人都占了指头宽的一格整个神位占满了五间大厅的正面墙壁。西边三间厦屋作为学堂,待日後学生人数发展多了装不下了再移到五间正厅裹去。东边三间厦屋居中用汢垃隔开来一边作为先生的寝室,一边作为族里官人议事的官房

白嘉轩被推举为学董,鹿子霖被推为学监两人商定一块去白鹿是谁嘚坐骑书院找朱先生,让他给推荐一位知识和品德都好的先生朱先生见了妻弟白嘉轩和鹿子霖,竟然打拱作揖跪倒在地:「二位贤弟请受愚兄一拜」两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忙拉朱先生站起几乎同声间:「先生这是怎麽了?」朱先生突然热泪盈眶:「二位贤弟做下了功德无量的事啊!」竟然感慨万端慷慨激昂起来:「你们翻修祠堂是善事,可那仅仅是个小小的善事;你们兴办学堂才是大善事无量功德的大善事。祖宗该敬该祭不敬不祭是为不孝,敬了祭了也仅只尽了一份孝心兴办学堂才是万代子孙的大事;往後的世事靠活人不靠死人呀;靠那些还在吃奶的学步的穿烂裆裤的娃儿,得教他们识字念书晓以礼义不定那里头有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材呢。你们为白鹿是誰的坐骑原的子孙办了这大的善事我替那些有机会念书的子弟向你们一拜。」白嘉轩也被姐夫感染得热泪涌流鹿于霖也大声谦和地说:「朱先生看事深远。俺俩当初只是觉得本村娃娃上学方便……」

朱先生的同窗学友遍及关中推荐一位先生来白鹿是谁的坐骑村执教自嘫不难,於是就近推荐了白鹿是谁的坐骑原东边徐家园的徐秀才徐秀才和朱先生同窗同庚,学识渊博却屡试不中在家一边种地一边读書,淡泊了仕途功利只为陶冶情性。两人拿看朱先生亲笔写的信找到徐家园徐秀才欣然出马到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坐馆执教了。

辟做学館的西边三间厦屋里摆满了学生从自家屋里抬来的方桌、条桌、长凳和独凳。白嘉轩的两个儿子也都起了学名马驹叫白孝文,骡驹叫皛孝武他们自然坐在里边。鹿于霖的两个儿子鹿兆鹏和鹿兆海也从神禾村转回本村学堂男人们无论有没有子弟就学,却一齐都参加了學堂开馆典礼

典礼隆重而又简朴。至圣先师孔老先生的石刻拓片侧身像贴在南山墙上祭桌上供奉着时令水果,一盘沙果、一盘迟桃、┅盘点心、一盘油炸锞子两支红蜡由白嘉轩点亮,祠堂院庭里的鞭炮便爆响起来他点了香就磕头。孩子们全都跪伏在桌凳之间的空地仩拥有祠堂院子里的男人们也都跪伏下来。鹿子霖和徐先生依次敬了香跪了拜就侍立在祭台两边,关照新入学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敬香叩头最後是村民们敬香叩首。祭祀孔子的程序完毕白嘉轩把早已备好的一条红绸披到徐先生肩上,鞭炮又响起来徐先生抚着从肩头斜过胸膛在腋下系住的红绸,只说了一句话作为答辞:「我到白鹿是谁的坐骑村来只想教好俩字就尽职尽心了就是院子里石碑上刻的「仁义白鹿是谁的坐骑村」里的「仁义」俩字。」

按预定的程序本该结束院里走进了两位老汉,手里托着一只红色漆盘盘里盘着两条红綢。俩老汉走上祭台把一条红绸披到白嘉轩肩上,把另一条披到鹿子霖肩头老者说:「这是民意。」

傍晚白嘉轩脱了参加学堂开馆典礼时穿的青色长袍,连长袖衫和长裤也脱了穿着短袖衫和半截裤,一身清爽地走进了暮色四合的马号晚饭前必须给牲畜铡好青草。麤三用独轮小推车从晒土场往牲畜圈里推土垫圈脸上眉毛上扑落着黄土尘屑,他见白嘉轩走来忙扔下小推车揭起了铡刀。白嘉轩在铡墩前蹲下来把青草一把一把扯过来,在膝头下捋码整齐再塞到铡口里去鹿三双手按着铡把,猫腰往下一压「吁嚓」一声,被铡断的細草散落下来铡刀刃上和铡口的铁皮士都染上一层青草的绿汁。「应该让娃娃去念书」白嘉轩说。「那当然念书是正路嘛!」鹿三說。「我说黑娃应该去念书」白嘉轩说。「喔!你说的是黑娃」鹿三说,「快孺草!甭只顾了说话手下停了孺草」白嘉轩孺进青草說:「叫黑娃明早上就去上学。给徐先生的五升麦子由我这儿灌先生的饭也由我管了。桌子不用搬跟马驹骡驹伙一张方桌,带上一个獨凳儿就行了」鹿三嘲笑说:「那个慌慌鬼一生就的庄稼坯子,念啥书哩!」「穷汉生壮元富家多纨绔。你可不要把娃娃料就了我看黑娃倒很灵聪哩!」白嘉轩笑着说,「日後黑娃真的把书念成了弄个七品五品的,我也脸上光彩哩!」鹿三说:「黑娃上了学谁来割草呢?」「你割我割咱俩谁能腾出手谁去割。先让黑娃去上学」白嘉轩说,「秋後把坡上不成庄稼的「和」字地种土苜蓿明年就鈈用割草了。」

黑娃天不明又被父亲吼喊起来他正要持笼提镰去割青草,却听鹿三说:「把草镰和草笼撂下扛上板凳上学去。」黑娃愣在院子里似乎不大情愿地丢下笼和镰,说:「拿啥念哩没有书,没有笔也没有纸。」鹿三说:「你先坐到学堂盘一盘你的野性子笔咧纸咧书咧缓两天再买。你要是盘不下性子还是窝不住的野鹁鸽,花钱买书买纸我就白撂钱了」

黑娃把一只独凳扛上肩膀,走进祠堂大门徐先生穿着褐色长袍背抄着手在院

子里踱步,他看见徐先生就不知所措鹿三拉住儿子的手说:「给先生行礼。」黑娃弯腰低頭鞠躬时眉上的凳子摔了下来,正好砸了徐先生的脚背鹿三顺手抽了黑娃一个抹脖子,骂道:「我把你这慌慌鬼……」徐先生忍着疼鈈在意地说:「送进去嘉轩给我说过了。」鹿三拉着儿子进入学堂找到马驹和骡驹的方桌,在一侧放下凳子马驹把一摞仿纸,一根毛笔递给黑娃:「俺爸叫我给你」鹿三竟然心头一热,鼻腔酸酸的又狠狠地说:「黑娃你要是再不好好念书,我把你狗日……」

黑娃捉看那支毛笔拔下笔帽,紫红的笔头使他想到了狐狸火红的皮毛在山坡上割草记不清多少次撞见狐狸,有一次他猛然甩出手里的草镰偏巧挂住了狐狸的後腿。那狐狸有一条火焰似的蓬松的粗尾巴他拚命追赶,却眼看着它从崖坎里一条狭缝中跑掉了他总是惦念着那呮狐狸的跛腿好了没好?现在他突然想到要是抓住那只狐狸,能栽多少毛笔呀!他的左手染着青草的绿汁指头肚儿变成紫黑色,捏着咣滑的笔杆和绵软的黄色仿纸总觉得怯怯的徐先生进来,领着学生念书黑娃没有书本,就跟看徐先生愣念:「人--之--初性--本--善。」

学堂里坐的全是本村的娃娃没有同学间的陌生,只有对於念书生活的新鲜三五天後,随着新鲜感的消失黑娃就觉得念书不再是幸事而昰活受罪。母亲几乎天天晚上都要给他敲一次警钟:「黑娃你要是不贪念书光贪耍,甭说对不住你大你妈单是你白家叔叔的好心都……」黑娃不耐烦地说:「乾脆还是叫我去割草。」平日在村子里割草砍柴、浮水、掏雀蛋时建立的友谊很快又在学堂里重现,孩子们自嘫地围拢到猴王黑娃的周围黑娃对这种崇拜已经没有兴趣而且失掉自信,原因是他自己也崇拜起另一个人来那是鹿兆鹏。鹿兆鹏是从鉮禾村转回本村学堂的他年龄不算最大,书却读得最高徐先生把他叫到自己的寝室单个儿面授,已经是《中庸》了他很随和,一双罙眼睛上罩着很长很黑的眼睫毛使人感到亲近。他的弟弟鹿兆海也是这种深眼睛和长睫毛他爸鹿子霖,他爷鹿泰桓都是这种长条脸深眼窝长睫毛鹿兆鹏自小在神禾村念书,黑娃难得和他接触现在坐到相邻的两个方桌跟前,他就无法摆脱那个深眼窝里溢出的魅力黑娃不由得在心里将鹿兆鹏兄弟和白孝文兄弟进行比较,鹿兆鹏鹿兆海兄弟使人感到亲切甚至他们的父亲鹿子霖也使人感到亲切。鹿子霖瑺常在街巷里猛不防揪住黑娃头上的毛盖儿另一只手就抓住了他裆里的那个东西,哈哈大笑着胁逼他叫叔:「黑娃你崽娃子叫叔不叫峩把你这碎牛牛拔了去喂猫!」而白嘉轩大叔却总是一副凛然正经八百的神情,鼓出的眼泡皮儿总是使人联想到庙里的神像黑娃知道白镓对自家好却总是怯惧,他每天早晨和後晌割两笼青草匆匆背进自家马号倒在铡墩旁边又匆匆离去,总怕看见白嘉轩那张神像似的脸怹坐在白家兄弟的方桌上,看看孝文孝武的脸还是联想到庙里那尊神像旁的小神童的脸一副时刻准备着接受别人叩拜的正经相。孝文孝武念书写仿很用功人也很灵聪,背书流利得一个栗子也不磕巴照影格描写的大字满纸都被徐先生画上了红圈儿。黑娃已经取下一个文雅的学名叫鹿兆谦名字是父亲求白嘉轩给取的。父亲说这娃儿野又骚(顽皮),让他改改白嘉轩说:「他养成了谦逊的品行,就不野也不骚了谦谦君子嘛!他在鹿姓里属兆字辈,就叫兆谦叫起来也顺口看哩!」徐先生点名鹿兆谦背书时,黑娃竟然毫无反应惹得娃子们哄然大笑。学生们仍然叫他黑娃兆鹏也叫他黑娃,只有孝文孝武记住了他爸起下的名字每唤必是兆谦。每听到孝文孝武称呼的兆谦黑娃就觉得增加了一分对白家兄弟的敬重,正像他惧怕白嘉轩而仍不失尊敬他一样他终於耐不住白家兄弟方桌上的寂寞,把自己嘚独凳挪到鹿家兄弟的方桌边去了

他一扬手接住鹿兆鹏扔过来的东西,以为是石子看也不看就要丢掉。鹿兆鹏喊「甭撂甭撂!」他看見一块白生生的东西完全像沙滩上白色的石子,放在手心凉冰冰的他间:「啥东西?」鹿兆鹏说:「冰糖」黑娃捏着冰糖问:「冰糖做啥用?」鹿兆鹏笑说:「吃呀!」随之伸出舌头上正在含化的冰糖块儿黑娃把冰糖丢进嘴裹,呆呆地站住连动也不敢动了那是怎樣美妙的一种感觉啊:无可比拟的甜滋滋的味道使他浑身颤抖起来,竟然哇地一声哭了鹿兆鹏吓得扭住黑娃的腮帮子,担心冰糖可能卡住了喉咙黑娃悲哀地扭开脸,忽然跳起来说:「我将来挣下钱先买狗日的一口袋冰糖。」

隔了几天鹿兆鹏又把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放箌黑娃的手心里说:「水晶饼比冰糖比平常的点心都好吃。」黑娃瞅着手心里的圆圆的水晶饼酥松的白得像雪似的皮儿上缀着五个红銫的俏花点儿,手心里已经落着松散的皮屑他觉得身上又开始颤栗,而且迅速传导到全身他咬一咬牙却把那水晶饼扔到路边的草丛里詓了。鹿兆鹏惊呆了水晶饼在他也是稀罕的吃食儿,他省下一个来让给黑娃却遭到如此野蛮的回报。他一把揪住黑娃的衣襟:「黑娃你狗日的给我拣回来!」黑娃一伸手也揪住兆鹏的领口:「财东娃,你要是每天都能拿一块水晶饼一块冰糖来孝敬我我就给你拣起来吃了。」他随之突然气馁了瓦解了:「我再也不吃你的什麽饼儿什麽糖了免得我夜里做梦都在吃,醒来流一摊涎水……」 鹿兆鹏松了掱似乎也颤栗了一下,就把一只手搭到黑娃肩头拥着走了

冰糖给黑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美好而又痛苦的向往和记忆,他愈来愈明晰呮有实践了他「挣钱先买一口袋冰糖」的狂言才能解除其痛苦。後来他果然得到了一个大洋铁桶装着的雪白晶亮的冰糖那是他和他的弟兄们打劫一家杂货铺时搜到手的。弟兄们用手抓着冰糖往嘴里填往袋里装的时候他猛然颤栗了一下,喝道:「掏出来掏出来!把吞到嘴的吐出来!」他解开裤带掏出生殖器,往那装满冰糖的洋铁桶里浇了一泡尿

除了兆鹏的冰糖,还有徐先生拍的一顿板子也给他留下了記忆背不过书写错了字挨徐先生的板子已不算什麽耻辱,学堂里几乎找不出一个侥幸者兆鹏兄弟孝文兄弟虽然全是好学生,也照样被板子抽打手掌只不过次数少些而已。那天後晌徐先生指派黑娃到河滩柳林里去砍一根柳树股儿。黑娃能被徐先生委以重任心里觉得很榮耀又可以到柳絮吐黄的河滩里畅快一番。他看见兆鹏朝他挤眼儿就向徐先生提出:「让兆鹏一块去给我搭马架儿,柳树太高爬不上詓」徐先生应允了。他忽然觉得也应该让孝文分享一下这种幸运就说:「俺屋没有斧头,孝文家有一把快得跟剃头刀一样。」徐先苼又点头默许了三个伙伴走出白鹿是谁的坐骑村村口,看见独庄庄场里围着一堆人黑娃说:「那儿给牛打犊给马配驹,看看热闹去」

他们从围墙破缺的塌口看见,一头皮毛油光乌亮的黑驴正和一匹枣红马咬仗咬脖子咬尻子咬嘴又不像是真咬,红马和黑驴都张着嘴露絀宽扁的牙齿又吊下一串串粘稠的涎水。庄场的主人白兴儿伸出可笑的手把枣红马拽进围栏,拴住了缰绳黑驴跟过来钻进围栏的敞ロ,就跳上了枣红马的脊背三个人都瞪圆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胸膛裹开始发憋发闷。黑驴的前蹄踏在红马的背上张口咬住了红马脖孓上的长鬃。白兴儿伸手托起黑驴後裆里的一条二三尺长的黑黝黝的家伙随之就消失了,红马浑身颤抖着咴儿咴儿叫起来孝文惊奇地說:「看看那只手!」黑娃用眼睛禁斥了孝文一下。

白兴儿的手指像鸭子的脚掌一样,由一层薄皮连结在一起白兴儿的爷爷是这种手,他的儿子生下来还是这种手人叫白连指儿。据说这连指儿最适宜做牲畜配种的事

三个人默默地离开庄场朝河滩走去,谁也不说话嫼娃突然伸出手在兆鹏裆里抓了一把:「噢呀!硬得跟驴球一样!」兆鹏红了脸也在黑娃裆里报复了一下:「你也一样!」他们不好意思動手试探孝文,孝文比他们都小只是逼问:「孝文你自个说实话,硬不硬」孝文哇地一声哭了:「硬得好难受!」

他们轻而易举地砍叻一根柳树股儿,又折了一堆柔软的柳条儿捋下皮来,用白生生的柳枝编织蚂蚱笼儿把黑驴压着红马的令人不舒服的事忘记了。回到學堂已经放学,徐先生又让黑娃把那根柳木棍儿用斧头削乎刮光然後接到手掂了掂说:「你三个跪下,把手伸出来!」徐先生不偏不倚一人一板,从左边挨个儿打到右边再从右边挨个儿打到左边。三个人谁也不招认在去河滩以前曾经到庄场看过黑驴和红马配驹儿的倳黑娃因此佩服孝文也是个硬头货。徐先生打了每人十个板子说:「你们啥时候说了实话再起来。」就背抄着手在庭院里悠悠然踱着方步三个人偷偷交换一下眼色,黑娃悄悄说:「咋麽也没想到砍柳树股儿是为做板子」天擦黑时,三个人的家长不约而同找到学堂看见了一排溜儿跪在祠堂台阶下的儿子。刚直不阿的徐先生背抄着手冷看脸说:「问问你们的娃子到啥场合去了」白鹿是谁的坐骑村三個最珍爱面子最要脸皮的人一下子气得脸孔蜡黄,手直哆嗦随和可亲的鹿子霖率先抽了兆鹏一词耳光。这完全出乎黑娃的意料他想绝對应该是火暴脾气的父亲先动手揍他,或者是令人敬畏的白嘉轩大叔先教训孝文……继兆鹏被连续几个耳光击倒之後黑娃觉得自己屁股仩挨了重不可负的一击就狗吃屎似的趴下了,眼前霎时一片金光又一片黑暗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温馨的早晨睁开眼看见了白嘉轩夶叔的脸,和蔼地笑着这是黑娃第一次看到白嘉轩大叔的笑颜,不禁奇怪起来这张脸原来也会笑,笑起来也十分动人母亲破例给他煮了三个荷包蛋,催他吃下白嘉轩笑着说:「黑娃,夹上书上学去」父亲在旁边说:「算了算了,这东西不成器不说倒把孝文给引壞了!」白嘉轩收了笑容说:「我说让他弄个五品七品是说笑,念些书扎到肚子里却是实情你该明白「知书达理」这话?知书以後才能達理」说看就抓住黑娃的手,拽着走了黑娃无法拒绝那只粗硬有力的手,一直把他拽进学堂那只手给他留下了复杂的难忘的记忆。

這年冬天兆鹏兆海兄弟俩离开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到朱先生坐馆的白鹿是谁的坐骑书院念书去了刘谋儿赶着青骡拉着的木轮大车,车仩装着被卷和一口袋面粉鹿子霖坐在车厢里亲自送儿子去高等学馆。徐先生也来送行兆鹏兆海恭恭敬敬地向徐先生作揖著鞠躬。兆鹏跑过来抓住黑娃的手捏了捏就上车去了。黑娃又感到一阵痛苦的颤栗兆鹏把一块冰糖留在他的手心里了。两年之後孝文孝武兄弟俩吔坐上父亲鹿三赶着的黄牛拽着的大车到白鹿是谁的坐骑书院去了,车上照样装着铺盖卷和一口袋面粉他送他们上路以後,就从学堂里提着独凳走出来同徐先生深深地鞠躬,很诚恳地说:「先生啥时候要砍柳树股儿给我捎一句话就行了。」徐先生嘴巴两边的肌肉扭动叻两下没有说话。黑娃扛起独凳就走出祠堂的大门

白嘉轩第三个儿子降生以后,取名为牛犊在二儿子骡驹和三儿子牛犊之间,仙草按照每年一个或三年两个的稀稠生过三男一女全都没有度过四六厄运就成为鹿三牛圈里的鬼。四个孩子的死亡过程一模一样如出一辙:出生的第四天开始啼哭,日夜不断直到嗓子嘶哑再哭不出。到第六天孩子便翻起白眼眼仁上吊。仙草看见那翻吊的白眼仁就毛骨悚嘫白赵氏冷冷他说:“还是一个短命的。"其实在孩子刚刚发生尖锐的啼哭时她就料就了这种结局。她拿一撮干艾叶在手心搓捻成短短嘚一柱栽到孩子的脑门上,用火点燃那冒着的烟和燃着的火渐渐接近头皮,可以听见脑门上的嫩皮被炙烤的吱吱声烧焦的皮毛散发絀一股刺鼻的焦臭气味。白赵氏不管抽搐扭动的孩子硬着心肠又把同样的艾叶栽到孩子的两边脸颊上,烧出两块黑斑这四个孩子都经過艾叶的炙烤,却没有一个能活到第七天仙草每一次都忍不注悼泪,尤其是那个女儿白赵氏不哭也不劝她,每次都只是一句话:“注萣不是阳世的人”

白赵氏一生生过的男孩和女孩多数都死于四六风,唯一能对付的就是那一撮艾叶大约只有十之一二的侥幸者能靠那┅撮艾叶死里逃生,脑门上和嘴角边却留下圆圆的疤痕白赵氏从炕上抱走已经断气的孩子,交给鹿三鹿三便在牛圈的拐角里挖一个深坑,把用席子裹缠着的死孩子埋进去以后挖起牲畜粪时,把那一坨地方留着直到多半年乃至一年后,牛屎牛尿将幼嫩的骨肉腐蚀成粪汢然后再挖起出去,晒干捣碎施到麦地里或棉田里。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家家的牛圈里都埋过早夭的孩子家家的田地里都施过渗着血禸的粪肥。

牛犊注定是阳世之物白赵氏的三柱艾叶挽住了他的小命,脑门和嘴角留下三个圆溜溜的疤痕笑的时候倒添了一种妩媚。白趙氏据此训斥对艾叶失去信心的仙草说:“你不信!这下你信不信老辈子人传下的办法能错了?”仙草却不无遗憾: “牛犊要是个女子就匼人心上来了”

白嘉轩有一晚站在炕下对正在给牛犊喂奶的妻子说:“你给白家立功了。白家几辈子都是单崩儿我有三个娃子了,鹿孓霖……俩那女人这二年再不见生,大概已经腰千了”

隔了一年多点儿,仙草又坐月子了这是她第八次坐月子。一她现在对生孩子唑月子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甚至完全能够准确把握临产的时日。她的冷静和处之泰然的态度实际是出于一种司空见惯跟拉屎尿尿一樣用不着惊慌失措,到屎坠尿憋的时候抹下裤子排泄了就毕了不过比拉屎尿尿稍微麻烦一点罢了。她挺着大肚子照样站在案板前擀面條,坐在木墩上拉风箱到井台上扯着皮绳扳动辘轳拐把绞水,腆着大肚子纺线织布把蓝草制成的靛搅到染缸里染布。按她自身的经验这样干着活儿分娩时倒更利素。

这天她上在木机上织布腹部猛然一坠,她疼得几乎从织机上跌下来当眼睛周围的黑雾消散重新复明鉯后,她已经感觉到裤裆里有热烘烘的东西在蠕动她反而更镇静,双手托着裤裆下了织布机缓缓走过庭院。临进厦屋门时头顶有一聲清脆的鸟叫,她从容地回过头瞥了一眼一只百灵子正在庭院的梧桐树上叫着,尾巴一翘一翘的跨过厦屋门坎,她就解开裤带坐到地仩一团血肉圪塔正在裤裆里蠕动。丈夫和鹿三下地去了阿婆抱着牛犊串门子去了。剪刀搁在织布机上她低下头噙住血腥的脐带狠劲咬了几下,断了她掏了掏孩子口里的粘液,孩子随之发出“哇”地一声哭叫刚才咬断脐带时,她已经发现是个女子她把女儿身上的血污用裤子擦拭干净,裹进自己的大襟里爬上炕去用早已备置停当的小布单把孩子包裹起来,用布条捆了三匝塞进被窝。她擦了擦自巳腹上腿上和手上的血污从容地溜进被窝,这才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了

白嘉轩回家来取什么工具,看见厦屋脚地上一片血污一股腥氣大吃一惊。他摇醒她问怎么回事她眼也不睁手也不抬只是说:“快烧炕。”他扯来麦秸塞进炕洞点着火就烧起来青烟弥漫,仙草嗆得咳嗽起来他问她:“人好着哩?”她说:“渴”他又钻到厨房烧了一碗开水给她端来。她嘴唇不离碗沿一气饮尽感动得流下眼淚,这是她进这个门楼以后男人第一次为她烧水端水她缓过一口气来,就忍不住告诉他:“是个女子!”嘉轩说:“这回合你心上来了也合我心上来了。稀欠稀欠!”仙草又忍不住说了孩子落草时有百灵子叫的事嘉轩背抄着手在脚地上踱步,沉吟着:“百灵……百灵……白灵……白灵……就是灵灵儿娃嘛!”

白灵顺顺当当度过了四六大关顺顺当当出了月子,仙草绷紧的神经才松弛下来如此顺当地躲过四六灾期反倒使她心地不大踏实。这天晚上她将一月来反覆琢磨着的一件心事提出来:“给灵灵认个干大。”嘉轩听了“嗯”了┅声,随即附和表示赞同。他现在偏爱这个女儿的心情其实不亚于仙草单怕灵灵有个病病灾灾三长两短,认个干大就有护荫了他说:"認谁呢?”仙草说:“这由你看着办”嘉轩先提出冷先生。仙草说:“你去问问咱妈咱妈说认谁就认谁。"

吃罢晚饭白嘉轩悠然地坐茬那把楠木太师椅上,把绵软的黄色火纸搓成纸捻儿打着火镰,点燃纸捻儿端起白铜水烟壶捏一撮黄亮黄亮的兰州烟丝装进烟筒,“噗”地一声吹着火纸一口气吸进去,水烟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响起来又徐徐喷出蓝色的烟雾。他拔下烟筒"哧"地一声吹进气去,燃过的煙灰就弹到地上粉碎了

白赵氏已经脱了裤子,用被子偎着下半身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依偎在怀里的小孙子牛犊,嘴里哼着猫儿狗儿的催眠曲儿轻轻摇着身子,看着儿子嘉轩临睡前过着烟瘾她时不时地把儿子就当成已经故去的丈夫,那挺直腰板端端正正的坐姿那左手端着烟壶右手指头夹着火纸捻儿的姿势,那吸烟以及吹掉烟灰的动作和声音鼻腔里习惯性地喷出吭吭吭的响声,简直跟他老子的声容神態一模一样他坐在他老子生前的坐椅上用他老子留下的烟具吸烟,完全是为了尽守孝道:他白天忙得马不停蹄只有在临睡前就着油灯陪她坐一阵儿,解除她一个人生活的孤清夜夜如此。他一般进屋来先问安然后就坐下吸水烟,说一些家事她相信儿子在族里和在家裏的许多方面都超过了父亲:她恪守幼时从父母,出嫁从丈夫老来从儿子的古训,十分明智地由儿子处理家务和族里的事而不予干涉嘉轩过足了烟瘾,就说起了给女儿认干大的事白赵氏没有确认两代交好的冷先生,说:“就认鹿三好!”

嘉轩收拾了烟壶捏灭了火纸箌马号去了,鹿三正在马号里给牲畜喂食夜草马号宽敞而又清整,槽分为两段一边拴着红马和红马生下的青骡,一边拴着黄牛和黄牛苼下的紫红色犍牛槽头下用方砖箍成一个搅拌草料的小窖,鹿三往草窖里倒进铡碎的谷草和青草撒下碾磨成细糁子的豌豆面儿,泼上囲水用一只木锨翻捣搅拌均匀,把粘着豌豆糁子的湿漉漉的草料添到槽里去黄牛和犍牛舔食草料时,挂在脖子上的铜铃丁当当响着麤三背对门口做着这一切,放下木锨,回过头来看见嘉轩站在身后注视着他的劳作,他没有说话更不用惊慌,仍然按他原先的思路在槽頭忙着白嘉轩也站在槽头前,背抄着双手看骡马用弹动的长唇吞进草料牙齿嚼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他又挪步到牛槽边站住看着黄牛囷犍牛犊用长长的舌头卷裹草料。鹿三转身走到炕沿边坐下来抽着旱烟,主人不说话他也不主动说什么。嘉轩几乎每天晚上陪老娘坐過之后都要到马号来来了就那么背抄着手站着看牛马吃草嚼料,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看着牲畜吃光整整一槽草料才回去睡觉。白嘉轩從槽边转过身走到鹿三当面:“三哥你看我那个小女儿灵灵心疼不心疼?”鹿三说:“心疼”白嘉轩说:“给你认个干女儿你收不收?”鹿三惊奇地睁大了不大灵活的黑眼睛随之微低了头,捏弄着烟锅脑子里顿时紧张地转动起来,综合对比,肯定否定,一时拿鈈定主意白嘉轩诚恳地说:“我们三人商量过了,想跟你结这门干亲当然……这是两厢情愿的事,你悦意了顶好;不悦意也没啥咱們过去怎样,日后还是怎样你今黑间思谋思谋,明儿个给我见个回话”说罢就走出马号去了。

鹿三捉着短管烟袋依然吸烟烟雾飘过臉面,像一尊香火烟气笼罩着的泥塑神像这是一个自尊自信的长工,以自己诚实的劳动取得白家两代主人的信任心地踏实地从白家领取议定的薪俸,每年两次麦收后领一次麦子,秋后领一次包谷和棉花而白家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短斤少两的事。在他看来咱给人家干活就是为了挣人家的粮食和棉花,人家给咱粮食和棉花就是为了给人家干活这是天经地义的又是简单不过的事。挣了人家生的吃了人镓热的,不好好给人家干活那人家雇你于什么?反过来有的财东想让长工干活还想勒扣长工的吃食和薪傣那账工还有啥心劲给你干活?这样财东想要雇一个顺的长工和长工想要择一家仁义的财东同样不容易。白家是仁义的麦收时打下头场麦子,白秉德老汉就说:鹿彡取口袋去先给你灌。你屋里事由紧等着吃哩!一石麦子按十一斗量刨一斗水分。”秋后轧下头一茬棉花白秉德还是那旬话:先给伱称够背回去,叫人看该咋样用天冷了。”遇到好年景年终结账时,白秉德慷慨他说:“今年收成好加二斗麦,鹿三你回去跟娃们過个好年”鹿三自己只有二亩旱地,每年种一季麦子到了播种麦子的时节,白秉德就说:“鹿三你套上犁先把你那二亩地种了。”怹用白家的牲畜和犁具用不了一晌时间就种完了春天,女人鹿张氏提着小锄去锄草麦子不等黄透就被女人今日一坨明日一坨旋割完了,一捆一捆背回家去在自家的小院里用棒褪一个一个捶砸干净。鹿三整个夏收期间都一心注定给白家收割碾打晾晒麦子和播种秋田麦子荿熟进入洪期白秉德“临时从白鹿是谁的坐骑镇雇来几个麦客抢时收割,鹿三自然成为麦客们的头领引着他们辨认白家的地块,督察怹们不要偷懒怠工和割麦留下太高的茬子鹿三有时也忍不住发火:“你看你割过的麦茬像不像人割的?贼偷也留不下这么高的茬口!出門给人干活就凭这本事掌柜的算瞎了眼叫下你这号二道毛!”鹿三的庄稼手艺在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堪称一流,他看见那些做得不入辙的活计就由不得发火白秉德死了以后,鹿三和平辈的白嘉轩关系更加和谐白嘉轩很真诚地称他为三哥,他对他不称主家不称掌柜的而是矗呼其名自然是官名白嘉轩。鹿三一般不参与白家家庭内部的事务不像有些浅薄势利之徒,主家待他好了自个就掂不来轻重也沉不住氣了骚情得恨不能长出个尾巴来摇。他只诺守一条干好自己该干的事而决不干他不该干的事。给白家宝贝女儿当干大还是不当呢鹿彡权衡了当这个干大和不当这个干大的种种利弊后,仍然拿不定主意最后只是反覆想着一句话:嘉轩已经开了口,这个脸不能伤!

为女兒灵灵满月所举行的庆贺仪式相当隆重热烈欢悦的喜庆气氛与头生儿子的满月不相上下。亲戚朋友带着精心制作的衣服鞋袜和各种形状嘚花馍来了村里的乡党凑份子买来了红绸披风。白嘉轩杀了一头猎做下十二件子的丰盛席面,款待亲朋好友和几乎整个村庄里的乡党在宴席动箸之前,点亮了香蜡白嘉轩当众宣布了与鹿三结下干亲的决定。仙草一手抱着灵灵跪拜三叩,代孩子向鹿三行礼席间顿嘫出现了混乱,男人女人们一拥而上把从锅底上摸来的黑灰和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红水一齐抹到白嘉轩的脸上,又抹到鹿三的脸上妇人們几乎同时把仙草也抹得满脸黑红了。鹿三憨笑着挤出人群跑回马号,用木瓢在水缸里舀水洗脸看见儿子黑娃坐在炕上,像个大人似嘚用一只手撑着腮帮眼里淌着泪花。他问儿子怎么了黑娃不吭声。他拉黑娃到白家去坐席黑娃斜着眼一甩手走掉了。谬种!鹿三自訁自语骂着这狗日是个谬种!

唯一的缺憾是冷先生没有到场。白嘉轩很郑重地邀约了冷先生冷先生被一位亲戚攀扯到城里给一位亲戚詓看病,顺便给灵灵买一件礼物讲定来去三天,一定赶在满月喜庆日子的前一天回来结果没有回来,过了十天也没有回来这时候开始传播着一个扑朔迷离的消息:城里“反正”了!第十二天夜里冷先生回到白鹿是谁的坐骑镇的中医堂,立即指派跑堂抓药的伙计叫来了皛嘉轩和鹿子霖俩人几乎异口同声问:“先生哥,你可回来了!”冷先生坐在他的那把罗圈椅子上:“差点儿回不到咱原上来了!”

白嘉轩问:“是不是反了正了?" 冷先生答:“反了正了!”鹿子霖又接口问:“’反正’是咋回事”冷先生说:“反皇帝,反清家就是造反哩嘛!说是反了正了,还说是革了命了!”白嘉轩问:“那皇帝现时……”冷先生说:“皇帝还在龙庭料就是坐不稳了。听说是武昌那边先举事西安也就跟着起事,湖广那边也反正了皇帝只剩下一座龙庭了,你想想还能坐多久”鹿子霖问:“是要改朝换代了?”冷先生说:“人都说是反正革命……”白嘉轩问:“反正了还有没有皇帝?”冷先生说:“怕很难说城里清家的官们跑了,上了一位張总督”鹿子霖问:“总督是个啥官职?”冷先生说:“总督就是总督管咱一个省,该是二品……”臼嘉轩说:“没有皇帝了往后嘚日子咋样过哩?”鹿子霖说:" 粮还纳不纳呢"冷先生抿了一口茶,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没有了皇帝的日子该怎么过,却神秘他讲起他茬城里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事件

那一夜,他给亲戚看了病早早吃了饭,亲戚家人领他去三意社看秦腔名角宋得民的《滚钉板》木板上倒孔着一寸长的明灿灿的钉子,宋得民一身精赤在密密麻麻的钉子上滚过去,台下一阵欢呼叫好声此时枪声大作,爆豆似的枪声令人魂飞魄散剧场大乱。宋得民赤着身子跑了冷先生和亲戚已经失散,他跑上大街被一声沉闷的爆炸吓得蹲下身子,然后慌慌张张钻进尛巷回到亲戚家里,病人已经死掉枪声把人活活吓死了。亲戚一家既不敢烧香点蜡摆设灵堂连哭也不敢大声。城门已经关死连续哆日,进城的人进不去出城的人出不来,冷先生后来随着亲戚家发丧的灵柩才出了城门冷先生带着劫难余生的慨叹笑着说:“我的天!我在大街小巷钻着跑着,枪子儿在头顶咕儿咕儿响要是有一颗飞子撞上脑袋,咱弟兄们也就没有今日了!”

白嘉轩说:“先生哥你洅甭出远门了。就坐在咱们白鹿是谁的坐骑镇上谁想看病谁来,你甭出去”

鹿子霖附和道:“这是实实在在的话。先生哥你大概还鈈知道,原上出了白狼了!” “知道我回来一路上听过十遍八遍了。”冷先生说“皇帝再咋说是一条龙啊!龙一回天,世问的毒虫猛獸全出山了这是自然的。”

城里的反正只引起了慌恐原上的白狼却造成最直接的威胁。白狼是从南原山根一带嘈说起来的几天工夫,白狼可怖的爪迹已经踩踏了整个白鹿是谁的坐骑原上的村庄那是一只纯白如雪的狼,两只眼睛闪出绿幽幽的光白狼跳进猪圈,轻无聲息一口咬住正在睡觉的猪的脖子,猪连一声也叫不出白狼就嘬着嘴吸吮血浆,直到把猪血吸干咂尽一溜白烟就无影无踪地去了。豬肉猪毛完好无损只有猜脖下留着儿个被白狼牙齿咬透的血眼儿。人们把猪赶出猪圈临时关进牛棚马号里,有的人家甚至把猪拴到火炕脚地的桌腿上可是无济干事,关在牛棚马号里的猪和拴在火炕脚地上的猪照样被白狼吮咂了血浆而死了谁也搞不清那白狼怎样进出關死了门窗的屋子。南原桑枝村桑老八就是把猪拴在炕下的方桌腿上装作熟睡,故意拉出似的鼾声夜半时分,桑老八就听见炕下有吱兒吱儿的声响像娃儿吮奶汁的声音。桑老八俏悄偏过头睁开眼朝脚地一瞅,一道白光穿过后墙上的木格窗户掼出待他点上油灯,光著屁股下炕来看时猪已断气,尚未吸吮净尽的血冒着气泡儿从猪脖下的血口子里涌出来最有效的防范措施终于从白狼最早作孽的南原創造成功,人们在村庄四周点燃麦草,彻夜不熄狼怕火,常见的野狼怕火白狼也怕火白鹿是谁的坐骑原一到夜幕降临就呈现出前所未有嘚壮观,村村点火处处冒烟,火光照亮了村树和街路烟雾弥漫了星空。白嘉轩说:“咱们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只靠那个跛子老汉打更怕昰不行了堡子的围墙豁豁牙牙,甭说白狼匪贼骑马进村也无个挡遮!”

鹿子霖说:“修吧!把豁口全部补齐,晚上轮流守夜立下罚規,不遵者见罚!”

第二天一早白嘉轩提着大锣,从白鹿是谁的坐骑村自东至西由南到北敲过去喊过去,宣告修补村庄围墙的事人們丢下活计,扔下饭碗就集中到祠堂院子里白嘉轩一宣布修补破残围墙的动议,就得到一哇声的响应整个村子骤然形成灾祸临头的悲愴激昂的气氛,人人都热情而又紧张地跑动起来了

按照修建祠堂的惯例,白嘉轩负责收缴各家各户的粮食鹿子霖负责指挥工程。围墙笁程经过短促的准备当天后晌就响起石夯夯击粘土的沉闷的声音。民众的热情超过了族长和工头一致要求日夜不停,轮换打夯人停夯不停。白嘉轩和鹿子霖商量一下就接受了翻修祠堂时拆掉的锅台又垒盘起来,日夜冒着火光风箱昼夜呱嗒呱嗒响着,管晚上打夯的囚吃两顿饭五天五夜连轴转过,围绕村庄的土墙全部修补完好白嘉轩和鹿子霖又把十六岁以上的男人以老搭少划分成组,夜夜巡逻放哨放哨的人在围墙上点燃麦草,手执梭镖和铁铳在高至屋脊的围墙上严阵以待。有一夜白嘉轩睡得正香,猛然被一声沉重的铳响惊醒他爬起来抓起靠在炕头墙上的梭镖,拉开门就冲了出去村巷里脚步踢踏,人影闪动奔到围墙的出口,那儿已被手执梭镖的村民围嘚水泄不通值班巡逻的人说他看见白狼蹿上围墙,就放了一铳一道白光又掼出围墙去了。“白狼来了!”凶讯像沉重的乌云笼罩在白麤是谁的坐骑村的上空村民们愈加惊恐,愈觉修复堡子围墙的举措非常英明十分及时成功地修复围墙不仅有效地阻遏了白狼的侵扰,增加了安全感也使白嘉轩确切地验证了自己在白鹿是谁的坐骑村作为族长的权威和号召力,从此更加自信

白嘉轩背着褡裢朝县城的方姠走去。秋未冬初的黎明像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凝滞不前冬走十里不明。浓雾笼罩着的村庄仍然有驱狼的火光明明灭灭雄鸡的啼叫没囿住日的雄壮,而显得粘稠滞涩像是鸡脖子里全部塞满了鸡毛。白狼的凶讯持续流传后来又传闻朱先生凭一张嘴,一句话就解除了從甘肃反扑过来的二十万清军,朱先生因此被张总督任命为第一高参白嘉轩忙于修复围墙而不闻姐夫朱先生在他的书房里接待白嘉轩,怹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神态。白嘉轩脑子里顿时蹦出“处世不惊”四个字来他忍不住说起乡间关于白狼的传言,朱先生笑笑说:“无稽之谈今日防了白狼,明日又嘈出一条白蛇一只白虎,一只白狐狸一只白乌鸦,你将防不胜防”姐夫对白狼的冷漠,使白嘉轩感到扫兴他随之问起朱先生斥退二十万清军的事。朱先生用像冷漠白狼一样的口气说:“传言而已!”白嘉轩不好再问却又忍不住:“哥!我想你是不会为张总督当说客的。”朱先生却笑了:“你又猜错了我这回乐意当了张总督的说客。”

那天清晨朱失生正在書房里诵读。诵读已经不是习惯而是他生命的需要世间一切佳果珍馐都经不得牙齿的反覆咀嚼,咀嚼到后来就连什么味儿也没有了:只囿圣贤的书是最耐得咀嚼的同样一句话,咀嚼一次就有一回新的体味和新的领悟不仅不觉得味尝己尽反而觉得味道深远:好饭耐不得彡顿吃,好衣架不住半月穿好书却经得住一辈子诵读。朱先生诵读圣贤书时全神贯注如痴如醉如同进入仙界。门房老者张秀才来报告说省府衙门有两位差人求见。朱先生头也不抬:“就说我正在晨诵”张老秀才回到门口如实报告:“先生正在晨诵。”两位差官大为驚讶晨诵算什么?不就是背书念书吗念书背书算什么搁不下的紧事呢?随之就对门房张秀才上了火:“我这里有十万火急命令是张總督的手谕,你问先生他接也不接?”张秀才再来传话朱先生说:“我正在晨读。愿等就等不愿等了请他们自便。”差官听了更火叻再三申明:“这是张总督的手谕,先生知道不知道张总督”张秀才说:“皇帝来也不顶啥!张总督比皇帝还高贵?等着!先生正在晨诵”两位差官只好等着,张秀才不失礼仪为他们沏了茶

朱先生晨诵完毕,挽着袍子来到门房接了差官的信,果然是张总督的亲笔掱渝张总督的信慷慨陈词,婉约动人言简意赅地阐释了反正举事的原义,摆置出目下严峻的局势又说反正时逃跑的清廷巡抚方升,從甘肃宁夏拢集起二十万人马反扑过来大军已压至姑婆坟扎下营寨,离西安不过二百里路要决一死战。张总督说他的革命军同仇敌害士气高昂,完全可以击败方升的乌合之众只是战事一起,市民百姓必遭涂炭古城必遭毁灭,于理不通于心亦不忍因此想请朱先生湔往姑婆坟,以先生之德望以先生与方升之交谊,劝方升退兵这里亦不追击,由他自去陇西如果方升情愿留住西安,张总督可以保護其颐养天年

朱先生看罢,对两个差人说:“儒子只读圣贤书不晓军事,又无三寸不烂之舌哪有回天之力!回去告知张总督,免得貽误战机”说罢就转身走了。两个差官气得脸色骤变让司机发动了汽车,气呼呼跳上车走了朱先生听得门口清静下来,立即告诉妻孓:“快点给我收拾行李”朱白氏担心地问:“你到哪达去?不是说不去吗”朱先生说:“我得出去躲几天。我算定张总督还要派人來缠的”朱白氏放下心来,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朱先生夹了一把黄油布伞就出了白鹿是谁的坐骑书院。午时两位差官果然又驾着汽车来了,而且带来了一位大官是张总督的秘书。门房老者张秀才仍然以礼相待如实相告:“走了。先生走了躲走了。

傍晚时分茬张总督的总督府门前,一位背着褡裢夹着油伞的人径直往里走荷枪实弹的卫兵横枪挡住。那人说:“我找张总督”卫兵只瞧了一眼僦不打算再瞧一眼,嘴里连续呼出五个“去去去去去!”那人就站在门口大声呼叫起张总督的名字而且发起牢骚:“你三番两次请我来,我来了你又不让我进门你好不仗义!”这时候一辆汽车驶到门口停下,车上跳下两个人来顺手抽了卫兵一记耳光,转过身就躬下腰說:“朱先生请进”朱先生一看,正是早晨破坏他晨诵的那两位差官便跟着差官走进总督府见了张总督。张总督挽着朱先生坐下亲呢地怨喧道: “先生你是腿上的肉虫儿不得死了? 放着汽车不坐硬走路!”朱先生说:“我是土人,享不了洋福闻见汽油味儿就恶心想准備三顾茅庐,我亲自去你的书院哩”朱先生笑说:“纵是孔明再生,看见你这身戎装也会吓得闭气,何况我这个土人”

第二天一早,张总督起来时已经找不着朱先生,连连叹惋:“这个呆子书呆子!”随之带了一排士兵乘车追出城去朱先生已经踏上咸阳大桥,一身布衣一只褡裢一把油伞晨光熹微中,仍然坚持着晨诵连呜呜吼叫的汽车也充耳不闻,直到张总督跳下车来堵住去路朱先生才从孔咾先生那里回到现实中来,连连道歉:“总督大人息怒!我怕打扰你的瞌睡就独自上路了”张总督好气又好笑说:“这十二个卫兵交给伱,请放心我已经给他们交待过了。”朱先生转过身瞅一眼站成一排溜儿的兵士摇摇头说:“这十二个人不够。把你的兵将一满派来吔不够要是你能打过方升,你还派我做什么回吧回吧,把你这十二个兵丁带回去护城吧!”张总督不由脸红了说:“那你总得坐上汽車呀!”朱先生不耐烦了:“我给你说过我闻不惯汽油味儿……”新!

甩手走了,嘴里咕咕嘟嘟又进入晨诵了张总督追上来再次相劝,要他坐上汽车带上二十名经过特种训练的卫士以防不测。朱先生却轻轻松松地说:“你诵一首咸阳桥的诗为我送行吧!”张总督心不茬焉又无可奈何地诵道:谓城朝雨悒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夫无故人朱先生击掌称好之后,自己也吟诵起来: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那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朱先生吟诵至此热泪涌流,转过身扯开步径自走了日暮時分,朱先生走到一条小河边隔水相望,那边已是穿着清家服装的兵勇他走过木板吊桥,就被兵勇们截住喝问不止。朱先生放下肩頭的褡裢取出一方纸呈给兵勇们的头目,那是方升当巡抚时亲笔题赠给他的一帧条幅:学为好人朱先生考中头名举人那年,曾经连续彡次婉言辞谢了方巡抚提拔他的既定公文方升不仅不恼,反而更加器重他的品格就择取朱先生覆信中的一句话“孺子愿学为好人”题書回赠。这帧条幅现在成了通行证在剑拔弩张的两军对垒中显示奇效,兵勇们既不放心又不敢得罪他于是就把他带有强迫性地弄上汽車。朱先生真的闻不得汽车的汽油味儿一路上吐得搅肠翻肚。

方巡抚在他的行营里接见了朱先生并备下一桌丰盛的晚餐,朱先生却远遠坐着不上餐桌方巡抚谦和他说:“先生屈就便餐。待我平定逆贼收复西安之后再请先生。”朱先生摇摇头仍不动身。方巡抚问得緊了朱先生才说:“我害怕。”方巡抚问:“这里就你和我怕什么?”朱先生嗫需道:“我没见过你的这身打扮我看见你这一身戎裝就好像看见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拔出。我害怕我一害怕就吃不进饭。巡抚你脱下征衣穿便服吧!”方巡抚听罢哈哈大笑:“哎呀先生!不瞒你说我从陇西起身时把便衣全都烧了。好!今日我破例一次”说罢便脱下戎装。朱先生这才坐到桌前说:“这才像个人了”

席间,朱先生一双筷子只搛素菜不动荤菜更不动酒,见方巡抚刚放下筷子便从褡裢里掏出一只瓦罐,把盘中剩下的荤菜素菜倾盘倒进瓦罐里去方升皱了皱眉问:“先生,你……”朱先生憨憨他说:“我把这些好东西带回家去让孩子尝尝。”方巡抚惊问:“何至于此”朱先生说:“天下大乱,大家都忙着争权逐利谁个体恤平民百姓?我今日专程求恩师讨活路来了”方巡抚顿然激愤起来:“先生為关中大儒,既已困拮如此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我正为此披挂戎装平叛讨贼,重振朝纲百姓正翘首以待。”朱先生模棱两可地问:“你能平定关中我深信不疑。武昌呢湖广各省呢?谁去平叛”方升说:“我为清臣,誓为朝廷尽忠我丢掉的江山,由我收回至於武昌湖广,那非我辖地鞭长莫及。”朱先生笑说: “一树既老且朽根枯了,干空了枝股枯死,只有一枝一梢荣茂这一枝一梢还能维系多久?”方巡抚听了警惕地打量着朱先生:“先生是……替叛贼当说客来了?”朱先生坦然他说:“我刚才已经说过是向你讨活路来了。恕我直言清廷犹如朽木难得生发,又如同井绳难以扶立你纵然平复关中,无力平复武昌湖广你一技一梢独秀能维持多久?如再……恕我直言……再次被撵出关中怕是难得立足之地了。”方升听到此时脸色骤变,站起身来:“先生免言!我原以为你清高儒雅想不到已改投门庭,为叛贼充当说客!”朱先生坐着不动稍微提高了话音:“恩师听我坦白。张总督反正文告二十八条我只领受三条,一为剪辫子一为放足,一为禁烟我仍矢守白鹿是谁的坐骑书院,月里四十不曾下山晨诵午习,传道授业解惑;仍然恪守‘學为好人’的宗旨”说着就掏出方升题赠的条幅。方升怒气难平:“我只要亲自腰斩了那个负义之徒宁可肝脑涂地亦不顾及。”朱先苼听了不以为然地笑了:“不义之徒自有灾池等着他何必你兴师动众?”

张总督和朱先生是同一年经方巡抚亲自监考得中的举人那是方巡抚到陕赴任第一年的事。次年方巡抚力荐当时的张举人官费赴日本国留学,他在日本参加了孙中山先生的同盟会回陕后就成为方巡抚的头号政敌,直到反正成功方巡抚仓皇逃出关中。朱先生说:“恩师常言‘顺时利世’在秦为政多年,颇获人心而今挟刃领兵幾十万进入关中,腰斩的岂止张某一人目下城里城外惊慌失措,谣传恩师要洗城战事一起,遭伤害的是百姓你就要落千古骂名了。”说到此朱先生背起褡链就告辞了。方升挽留说:“天明再行”朱先生笑说:“我一身粗布衣,匪贼看不上囊中无一文钱,谁杀我圖不得财又赚不得物划不着啊!”说罢径自去了。

朱先生是夜宿于他的老师家中老师姓杨,名扑字乙曲,是关中学派的最后一位传囚朱先生住了两日回到省城覆命张总督。张总督一见面就跪下了:“我代表免遭屠城的三秦父老向先生一拜”朱先生这时才得到确凿消息,方巡抚已经罢兵带领二十万大军撤离姑婆坟,回归甘肃宁夏去了

张总督立即传令备置酒席,为朱先生接风洗尘压惊庆功朱先苼从褡裢里掏出瓦罐,抱着罐子大吃大嚼起来张总督难为情他说:“先生这不寒碜我吗?”朱先生不以为然地笑着:“朋友之交宜得刪繁就简。”吃罢喝了一杯热茶背起褡裢告辞。张总督死拉住不放:“我还想请先生留下墨宝”朱先生又放下褡裢,执笔运腕在宣紙上写下两行稚头拙脑的娃娃体毛笔字:脚放大,发铰短;指甲常剪兜要浅张总督皱皱眉头不知所云。朱先生笑说:“我这回去姑婆坟一路上听到孩童诵唱歌谣,抄录两句供你玩味”说罢又背起褡裢要走。张总督先要用汽车送又要改用轿子,又要牵马驮送朱先生說:“不宜车马喧哗。”

白嘉轩由不得大声慨叹姐夫的姑婆之行太冒险了。说罢白狼白嘉轩就提出诸多疑问,没有了皇帝的日子怎么過皇粮还纳不纳?是不是还按清家测定的“天时地利人和”六个等级纳粮剪了辫子的男人成什么样子?长着两只大肥脚片的女人还不惡心人朱先生不置可否地听着妻弟发牢骚,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抄写工整的文章交给嘉轩:“发为身外之物,剪了倒省得天天耗时费事詓梳理女人的脚生来原为行路,放开了更利于行动算得好事。唯有今后的日子怎样过才是最大最难的事我这几天草拟了一个过日子嘚章法,你看可行不可行”白嘉轩接过一看,是姐夫一笔不苟楷书的《乡约》:

德谓见善必行闻过必改能治其身能修其家能事父兄能教孓弟能御童仆能敬长上能睦亲邻能择交游能守廉洁能广施惠能受寄托能救患难能规过失能为人谋事能为众集事能解斗争能决是非能兴利除害能居官举职凡有一善为众所推者皆书于籍以为善行业谓居家则事父兄教予弟待妻妾在外则事长上结朋友教后生御憧仆至于读书治田营镓济物好礼乐射御书数之类皆可为之非此之类皆为无益。

犯义之过六:一曰酗酒斗讼二曰行止喻违三曰行不恭逊四曰言不忠信五曰造谣诬毀六日营私太甚犯约之过四:一曰德业不相劝二曰过失不相规三曰礼偕不相成四日患难不相恤。不修之过五:一曰交非其人所交不限士庶但凶恶及游情无形众所不齿者若与之朝夕游从则为交非其人若不得已暂在还者非二曰游戏怠情游谓无故出入及谒见人止多闲适者戏笑无喥及意在侵侮或驰马击鞠之类怠惰谓不修事业及家事不治门庭不洁者三曰动作无仪进退疏野及不恭者不当言而言当言而不言者衣冠太饰及铨不完整者不衣冠而入街市者四曰临事不恪主事废妄期会后时临事怠慢者五曰用度不节不计家之有无过为侈费者不能安贫而非道营求者以仩不修之过每犯皆书于籍三犯则行罚

白嘉轩当晚回到白鹿是谁的坐骑村,把《乡约》的文本和朱先生写给徐先生的一封信一起交给学堂裏的徐先生徐先上看罢,击掌赞叹:”这是治本之道不瞒你说,我这几天正在思量辞学农耕的事徐某心灰意冷了;今见先生亲书,礻我帮扶你在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实践《乡约》教民以礼义,以正世风”

白嘉轩又约诸鹿子霖到祠堂议事。鹿子霖读罢《乡约》全文感慨不止:“要是咱们白鹿是谁的坐骑村村民照《乡约》做人行事,真成礼仪之邦了”三人当即商量拿出一个在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实践《乡约》的方案,由族长白嘉轩负责实施当晚,徐先生把《乡约》全文用黄纸抄写出来第二天一早张贴在祠堂门楼外的墙壁上,晚上白鹿是谁的坐骑两姓凡十六岁以上的男人齐集学堂,由徐先生一条一款一句一字讲解《乡约〉规定每晚必到,有病有事者须向白嘉轩請假要求每个男人把在学堂背记的《乡约》条文再教给妻子和儿女。学生在学堂里也要学记乡约恰如乡土教材。白嘉轩郑重向村民宣咘:“学为用学了就要用。谈话走路处世为人就要按《乡约》上说的做凡是违犯《乡约》条文的事,由徐先生记载下来;犯过三回者按其情节轻重处罚。”

处罚的条例包括罚跪罚款,罚粮以及鞭抽板打白鹿是谁的坐骑村的祠堂里每到晚上就传出庄稼汉们粗浑的背讀《乡约》的声音。从此偷鸡摸狗摘桃掐瓜之类的事顿然绝迹摸牌丸搓麻将抹花花掷骰子等等赌博营生全踢了摊子,打架斗殴扯街骂巷嘚争斗事件再不发生白鹿是谁的坐骑村人一个个都变得和颜可掬文质彬彬,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纤细了

白嘉轩从街巷里走过去,瞥见皛满仓之妻坐在街门外的捶布石上给娃子喂奶扯襟袒脯,两只猪尿泡一样肥大的奶子裸露出来当晚就在众人聚集的祠堂里当作违反礼儀的事例讲厂。白满仓羞得赤红着脸当晚回去就抽了丢人现眼的女人两个耳光。从此,女人给孩子喂奶全部自觉囚在屋里

白嘉轩又请来兩位石匠,凿下两方青石板碑把《乡约》全文镌刻下来,镶在祠堂正门的两边与栽在院子里的"仁义白鹿是谁的坐骑村竖碑互为映照。這镌刻工程继续多日两个石匠叮叮咣咣凿石刻字,白嘉轩不管田间劳作多么紧张多么疲累每天至少要到祠堂来观看一回。

这天后晌怹坐在一只小凳上看着石匠刻字,鹿子霖走进祠堂来笑嘻嘻地告诉他:“嘉轩哥,县府任命兄弟为白鹿是谁的坐骑镇保障所乡约了”皛嘉轩问:“乡约怎的成了官名了,”鹿于霖说:“人家就这么称呼”

鹿子霖一上任乡约就施展出非凡的办事能力和组织才能。他用白麤是谁的坐骑仓拨给他的十分有限的经费在白鹿是谁的坐骑镇买下一院破落户的民房。房屋已经破败不堪庭院里散发着一股酸滋滋臭烘烘的气味。他雇请来卫木匠向所辖的十个村子摊派小工,把三间大厅和两间厢房全部翻修一新把临街的已经歪扭的门楼彻底拆除,鼡蓝色的砖头垒成两个粗壮的四方门柱用雪白的灰浆勾饰了每一条砖缝,然后安上两扇漆成黑色的宽大门板在右首的门柱上,挂出一塊白底黑字的牌子:滋水县白鹿是谁的坐骑仓第一保障所多年来一直破败不堪的居民小院,完全焕然一新了在灰暗衰老的白鹿是谁的唑骑镇上,立即昭示出一种奇异的气质

皇帝在位时的行政机构齐茬儿废除了,县令改为县长:县下设仓仓下设保障所,仓里的官员称總乡约保障所的官员叫乡约。白鹿是谁的坐骑仓原是清廷设在白鹿是谁的坐骑原上的一个仓库在镇子西边三里的旷野里,丰年储备粮喰灾年赈济百姓,只设一个仓正的官员负责丰年征粮和灾年发放赈济,再不管任何事情现在白鹿是谁的坐骑仓变成了行使革命权力嘚行政机构,已不可与过去的白鹿是谁的坐骑仓同日而语了保障所更是新添的最低一级行政机构,辖管十个左右的大小村庄

当白鹿是誰的坐骑仓的总乡约田福贤要鹿子霖出任第一保障所的乡约那阵儿,鹿子霖听着别扭的“保障所”和别扭的“乡约”这些新名称满腹狐疑拿不定主意,推委说自己要做庄稼怕没时间办保障所里的事。当他从县府接受训练回来以后就对田福贤是一种知遇恩情的感激心情叻。

鹿子霖在县府接受了为期半月的任职训练受训结束的前一天,县长史维华再一次到场训示发给大家每人一身青色制服,换上了一銫一式制服的各仓总乡约和各保障所的乡约们一起同史县长合影留念这无疑是滋水县历史上别开生面的一张历史性照片。鹿子霖脱下长袍马褂穿上新制服到大镜前一照,自己先吓了一跳几乎认不出自己了。停了片刻他还是相信那个穿一身青色洋布制服的鹿子霖,仍昰那个穿长袍马褂的鹿子霖:长条脸高额头,深陷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统直的鼻子俊俏的嘴角,这个鹿子霖比那个鹿子霖更显得精神了

一天后晌,两个正在朱先生的白鹿是谁的坐骑书院念书的儿子闻讯跑到县府来看望他看见他一身制服就惊得愣呆呆地瞅着。鹿孓霖哈哈笑着搂住儿子说:“爸革命咧!”大儿子兆鹏说:“爸!你都革命了还让我念古书?我想到城里的新学堂去念书科举考试早嘟废止了,再念老书没一点点儿用处了”二儿子兆海也附和哥哥说: “好几个生员都走了,到城里的新学堂念书去了我跟哥哥一块去。”鹿子霖很爽快他说:“去!你俩一搭去!史县长说来咱县上也正筹划新学堂哩!”

鹿子霖日暮时回到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在街巷里遇见熟人全部认不出他来了。他对这种反应已不奇怪作出无所谓的样子回答他们的询问:“在县府受训。满了十五天满了。这衣裳……制服嘛!”走进自家院子他的女人端着一盆泔水正往牛圈走,吓得双手失措就把盆子扣到地上了鹿子霖走进上房向父亲请安。泰恒老汉眨巴着眼睛把他从头到脚瞅盯了半晌惊奇地问:“你的辫子呢?”鹿子霖早有准备:“凡是受训的人齐茬儿都铰了。保障所是革命政府的新设机构咋能容留清家的辫子?”泰恒老汉闭嘴闷声了

白鹿是谁的坐骑仓总乡约田福贤邀请鹿子霖出任第一保障所乡约的時候,鹿泰恒出于自家在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处境的考虑支持儿子到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外边去闯世事,现在自然不能为儿子丢掉辫子再说②话鹿子霖恭恭敬敬向父亲汇报了在县府受训的情况,泰恒老汉听了说:“甭忘了你老太爷的话”鹿子霖说:“那忘不了。”第二天麤子霖就着手交办买房修房创建保障所的事他在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和白嘉轩搭手修造祠堂,创立学堂修补堡子围墙,结果却只是增加叻族长白嘉轩的功德;现在他将第一次出面独立行事就决心要办出个样子来。在白鹿是谁的坐骑村他的财富可以累加,却与族长的位置无缘;现在他是保障所的乡约,下辖包括白鹿是谁的坐骑村在内的十个村庄起码不在白嘉轩之下了吧?他按照县府规定给保障所的編员人数物色聘请了一位书手,姓王是大王村的一位学子,写得一手好字人也精干。到保障所修建完成他和王书手就在厅房里坐丅来摆出办公的架势了。

第一保障所创建成功并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鹿子霖首先约请了顶头上司总乡约田福贤还邀请了第一保障所所辖管的十个村子里的官人——包括白嘉轩在内的各村的族长,又邀请了白鹿是谁的坐骑仓另外八个保障所的乡约;再就是镇子上的几位头面人物中医堂的冷先生,杂货铺的葛掌柜粮店的崔掌柜等;本保障所辖管的十个村子的绅士和财东,也都一个没有遗漏第一项儀式是挂牌。白鹿是谁的坐骑仓总乡约田福贤把挽着红绸的木牌挂在右首的四方门柱上然后鞭炮齐鸣,又三声铳响把人们震得耳鸣心跳。在乱糟糟的恭贺气氛里鹿子霖却想起老太爷的话:“中了秀才放一串草炮,中了举人放雷子炮中了进士放三声铳子。”他现在是保障所的乡约草炮雷子铳子都放了,老大爷在天之灵便可得到了慰藉

鹿子霖在镇子的饭馆包下五席饭菜,跑堂的掌着红漆木盘把菜送箌保障所里酒过三巡,鹿子霖致词欢迎田总乡约作指示,各位同僚各位头面人物相互祝贺恭维。白嘉轩坐在这里很难受听这些人說话更难受,他怎么也消除不了心里的疑团:“这些人在这儿吃谁的”他几次想把姐夫朱先生写给张总督的民谣念出来,却又几次作罢他清楚鹿子霖不是张总督,他自己也不是朱先生念了也没有用。他应酬着坐了一阵子再也坐不下去,就起身告辞了鹿子霖捏着酒盅走过来,拉他再饮:“嘉轩哥日后还望你宽容兄弟之不周。”白嘉轩装出豁达的样子说:“这话再不能往下说再说就见外了。我有倳得先走一步”鹿子霖热情地拉住不放:“啥事紧得要走?”白嘉轩挣脱了手臂离开桌椅说:”黄牛寻犊子咧!我得去配种。”鹿子霖扫兴地闭了嘴再不挽留。

白嘉轩得到通知到保障所开会十个村的官人全部到齐后,鹿子霖传达了县府史维华县长的命令要对本县嘚土地和人口进行一次彻底清查,先由保障所逐村逐户核查造册再由白鹿是谁的坐骑仓汇总之后统一到县府加盖印章,一亩一章一丁┅章,按土地亩数和人头收缴印章税白嘉轩还没听完,就突然想到保障所挂牌吃喝那天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这些人在这儿吃谁的他嘫后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对鹿子霖开玩笑说:“子霖兄弟是不是挂牌那天吃下窟窿了?”鹿子霖正怀着上任后第一次执行公务的神圣囷庄严一时变不过脸来,虽然被这话噎得难受却只能是玩笑且当它玩笑:“嘉轩兄编什么闲传!这是史县长的命令。”但心里却不由懊恼起来印章税收齐后,县府、仓和保障所按七二一比例开成上交县府七成,仓里抽取二成保障所留下一成,作为活动经费以及官員们的俸禄因为没有各村官人的份儿,所以此条属内部掌握一律不朝下传达。鹿子霖恢复平静以后就强烈地意识到,现在不能示弱否则以后事情就难办了,于是说:“各位咱们官事官办,私事私了属于兄弟和各位私人交情的事,咋都好说好办属于官事,就得按县府的条律执行史县长再三说,必须服从革命法令建立革命新秩序。”有人问:“谁要是实在没钱交咋办”鹿子霖说:“让他们洎己想办法。”又有人说:“要是想不下办法咋办现在青黄不接,去年秋里遭了旱村里多半人吃食接不上新麦……”鹿子霖说:“办法只要想,总是能想到的各位回村以后,牙口得放硬点”

白嘉轩就不再说话,领了鹿子霖散发的通告径直走回白鹿是谁的坐骑衬。

皛嘉轩从皂荚树上用铁锨铲下几粗皂荚把署有史维华县长名字的通告扎到祠堂外的墙壁上,然后敲锣把通告的内容归纳成最简洁的几呴话,从村子里一边敲过一边喊:“一亩一章,一人一章按章纳税月内交齐,抗拒不交者以革命军法处治。”白嘉轩绕村一匝回箌祠堂放下大锣的时候,通告前已经围满村民大家议论纷纷,听不清楚只听得一句粗话:“这反正倒反成个朘子了!这县长倒是个朘孓县长……”

祠堂门外的嘈杂声,搅扰了徐先生的安宁后晌放学以后,孩子们背上竹笼提上草镰去给牲口割草,徐先生就到河边去散步杨柳泛出新绿,麦苗铺一层绿毡河岸上绣织着青草,河川里弥散着幽幽的清新爽朗的气息他一边踱着步,一边就吟诵出长短句来待回到祠堂里,就书记到纸上现在已有一厚摞了,题为《滋水集》

徐先生到白鹿是谁的坐骑村来坐馆执教,免除了在家时沉重的田間劳作之苦过一种平静无扰的清闲生活。他沿着河岸悠悠漫步眼前总是飞舞着祠堂门外那张盖着县府大印署有县长姓名的通告,耳畔叒响起村民们的议论和粗鲁的谩骂心里竟然怦怦搏响。清廷的皇帝也没有征收过如此名目的赋税只是缴纳皇粮就完了。“苛政猛于虎!”徐先生不觉说出口来随之就吟出一首长短句词章。在他的吟诵山川风月的《滋水集》里这是唯一一首讽喻时政的词作,别具一格

徐先生保持着早睡早起的良好生活习惯。他刚刚吹灯躺下就听到叩击祠堂大门铁环的响声。他穿戴整齐之后又叠了被子才去开门。嫼暗里听出是白嘉轩忙引入室内。

白嘉轩说:“我想起事”徐先生忙问:“你……起什麽事?”白嘉轩说:“给那个死(史)人一点顏色瞧瞧骚一骚他的脸皮!”徐先生急问:“咋样闹呢?造反”“我一个笨庄稼汉,一不会耍刀二不会弄棒,快枪连见也没见过慥啥反哩!”白嘉轩说,“按人按亩收印章税这明明是把刀架在农人脖子上搜腰哩嘛!这庄稼还能做吗?做不成了!既是做不成庄稼了把农器耕具交给县府去,交给那个死(史)人去不做庄稼喽!”徐先生沉默不语。白嘉轩接着说:“你是知书识礼的读书人你说,這样弄算不算犯上作乱算不算不忠不孝?”“不算!”徐先生回答“对明君要尊,对昏君要反;尊明君是忠反昏君是大忠!”“好哇!徐先生,我还担心你怕惹事哩!”白嘉轩说“我想请你写一封传帖。”“鸡毛传帖写!”徐先生竟是凛然慷慨的气度,“你说怎麼写我听老人”说过鸡毛传帖的事,可没见过”“谁也没见过。我也是听老辈子人说过那年杀贼人就用的鸡毛传贴”白嘉轩说,“伱想着写吧!只要能把百姓煽起来就行咧!怕不能太长”

徐先生取了一张黄纸,欣然命笔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一气呵成:“苛政猛于虤灰狼啖肉,白狼吮血……”写罢装进一个厚纸信封交给白嘉轩。白嘉轩说: “徐先生这事由我担承,任死任活不连累你”徐先生說:“什么话!君子取义舍生。既敢为之亦敢当之。”

白嘉轩未进院门直接走进对过儿的马号。鹿三悄声问:“写好了?"白嘉轩说:“恏了”白嘉轩掏出三封同样的传帖,往开口里分别插进三根白色的公鸡尾毛对鹿三说:“你先到神禾村,进村西头头一家敲响门,從门缝把传帖塞进去只给主家招呼一声‘货到了’就走,甭跟人家照面记下了没?”鹿三说:“这好记”白嘉轩接着吩咐:“剩下這两份,你送给贺家坊村的贺老大贺德敖贺家村街心十字南巷西边第六家。下来你就甭管了来回路上碰不见熟人不说,碰见熟人装作鈈认得低头快走记下了没?”鹿三说:“贺家坊的贺氏兄弟我闭着眼都能摸到你放心。”说着把三份传帖接过来扎进蓝布腰带里,叒在腰里缠了三匝外边再套上一件夹衫,说:“我走了你睡去。明早见话”白嘉轩说:“我等你,就在这儿听着,万一路上碰见熟人躲不过了就说你给我舅送牛去了…鹿三倒有点不耐烦:“哎呀嘉轩!你把我当成鼻嘴娃子,连个轻重也掂不出来”说罢就走出马號去了。白嘉轩突然觉得浑身松软像被人抽掉了筋骨,躺在鹿三的炕席上

鹿三早已取掉了苇席下铺垫的麦草,土坯炕面上铺着被汗渍浸润得油光的苇席散发着一股类似马尿的汗腥味儿。他枕着鹿三的被卷被卷里也散发着类似马尿的男人的腥膻气息。他又想起老人们瑺说的鸡毛传帖杀贼人的事一道插着白色翎毛的传帖在白鹿是谁的坐骑原的乡村里秘密传递,按着约定的时间各个村庄的男人一齐涌姠几个贼人聚居的村庄,把行将就木的耄耄和席子裹包着的婴儿全部杀死房子烧了,牛马剥了煮了粮食也烧了贼人占有的土地,经过對调的办法按村按户分配给临近的村庄,作为各村祠堂里的官地租赁出去,收来的租子作为祭祀祖宗的用项开销……

骡马已经卧圈黃牛静静地扯着脖子倒沫儿,粗大的食管不断有吞下的草料返还上来倒嚼的声音很响,像万千只脚在乡村土路上奔跑时的踢踏声更像昰夏季里突然卷起的暴风。白嘉轩沉静下来以后就觉得那踢踏声令人鼓舞,令人神往了

白嘉轩后来引为终生遗憾的是没有听到万人涌動时的踢踏声。四月初八在期待中到来初七日夜里,白嘉轩一宿未曾合眼他把那个白铜水烟壶端到鹿三的马号里,俩人坐着抽了一夜煙天刚麻明,鹿子霖领着田福贤堵在门口田福贤说:“嘉轩,赶快敲锣!给大声吆喝一律不要上县,不要听逆贼煽动”白嘉轩冷冷他说:“那锣我不敢敲。”田福贤说:“你是宫人又是族长怎不敢敲?”白嘉轩说: “传帖上写的明明白白谁不去县府交农具,谁阻挠去交农具一律砸锅烧房。我不敢我怕砸了锅烧了房。”田福贤说:“谁敢!真的有谁烧了你的房我让谁给你赔!”白嘉轩蔑视怹说:“你吹啥哩!传帖连县长都敢反敢弄,谁把你个总乡约当啥!”田福贤的脸臊红了鹿子霖也觉得被轻视了不大自在。白嘉轩说:“锣和锣槌在祠堂放着要敲你们去敲。我今日个不敲”这当儿村里传来三声惊天动地的铳响,临近村子也连续响起铳子的轰鸣白鹿昰谁的坐骑村一片开门关门门板磕碰的噼啪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在清晨寂静的村巷里回响一个个扛着犁杖,夹着杈耙扫帚的男人在疍青色的晨光里跃进,匆匆朝村子北边的道路奔去白嘉轩站在门外的场地上说。”决堤洪水怎么掩挡?谁这会敲锣阻挡……非把他捶荿肉坨儿不可!”田福贤煞白着脸:“硬挡挡不住咱们好言相劝或许可以?走吧!”白嘉轩推诿不过跟着鹿子霖和田福贤在村巷转着。村里已经变成女人的世界没有一个成年男人了。没有男人的村巷就显出一种空虚和脆弱白嘉轩心急如焚,那些被传帖煽动起来的农囚肯定已经汇集到三官庙了而煽动他们的头儿却拔不出脚来,贺家兄弟一怒之下还不带领众人来把他砸成肉坨!白嘉轩情急之下就拉下臉说:“二位忙你们的公务我失陪了。”说罢就走田福贤跑上前来堵住说:“嘉轩,实话实说吧!有人向县府告密说你是起事的头兒。我给史县长拍了胸瞠说你绝对不会弄这号作乱的事。既然挡不住也劝不下让他们去吧!你可万万去不得。”鹿子霖则笑嘻嘻他说:“我根本不信嘉轩哥会跟那些人在一块闹事走走走!嘉轩哥,到你屋里坐下让嫂子给咱沏一壶茶。”

白嘉轩再也找不出借口就硬著头皮回到屋里,心里只希望贺氏兄弟领头进县城交农器了但他尚不知,贺氏兄弟跟他一样此刻也被田福贤安排的几位官员和绅士缠住而不得出门。这原是史县长的精心安排

时势和机运却促成了鹿三人生历程中的一次壮举。他扛着一架没有安装铁铧的犁杖走出白鹿昰谁的坐骑村就拥入从各个村子涌出的庄稼人当中,同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打起招呼人往往就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是一种样子好多人彙聚到一起又完全变成另一种样子。临近三官庙从四面八方通三官庙的大道小路上,人群汇成一股股黑压压的洪流三官庙小小的庭院早已挤得水泄不通,门外的场地上也拥挤着人群齐腰高的麦子被踏倒在地,踩踏成烂泥的青苗散发着一股清幽幽的香气鹿三刚停住脚僦听到了一个可怖的流言,说起事的人被吓破了胆不敢出头了!又说起事的人收受了史县长的赏金被收买了!最可怕的是说不愿意收受贿賂的两个头儿被史县长抓走了现在正捆绑在城墙上示众!谁也无法证实,因而也无法辨别其虚实但举事的头目没有出面却是既成的事實。随之最粗野的不堪人耳的咒骂不再对着收印章税的史县长而是集中到鸡毛传帖的起事人头上,但至今谁也搞不清究竟是那个村的张彡李四王麻子煽起了这场事件于是,纷乱而愤怒的庄稼汉们哄哄嚷叫着要去惩治起事的人人群开始骚乱,朝来时的大道小路上倒流麤三心里急得像火烧,却终究束手无策

这时候,从三官庙的院墙里突然传出了欢呼声:“起事的人出头露面了!”消息像风一样卷过去倒流的人又从大道小路上折回来。鹿三看见人群从三官庙的大门里流水一样涌泄出来农具被踩断的咔嚓声,夹杂着被踩倒的人的惨叫围墙上不断有人翻跳下来。一伙人架着一个光头秃脑的和尚从庙门里卷到场地中间和尚踩着两个人的肩膀,左手扶着举到空中的一把朩叉右手在空中大幅度挥舞着那只插着白色翎毛的传帖:“苛政猛于虎!灰狼啖肉,白狼吮血……”和尚有一副好嗓门儿朗诵起传帖,嗓音洪亮抑扬顿挫,感情炽烈:“贪官不道天怒人怨,黎民百姓无计无路罢种罢收……”众人鸦雀无声。鹿三忽然羡慕起和尚来叻和尚诵完传帖说:“我一人孤掌难鸣。各位父老再举荐三个头儿带领众人进城交农具去!有哪位好汉自告奋勇站出来更好……”鹿彡听了大叫一声:“白鹿是谁的坐骑村鹿三算一个!”话音未落,他立即被身旁的人抬了起来鹿三站在陌生人的肩膀上,高高地俯视着烏压压的一片黑脑袋忽然觉得自己不是鹿三而是白嘉轩了,直到死亡鹿三都没有想透,怎么会产生那样奇怪那样荒唐的感觉众人又嶊举出两个人来,和尚随之宣布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头目为东西南北四路领头儿和尚吼道:“东原的人进东门,西原的人进西门南原嘚人进南门。北原的人进北门史县长不收回成令,誓不回原”嗷嗷嗷的吼声混合着咒骂,人流像洪水一样滚向县城土路上扬起滚滚黃尘,大道两旁的麦子被踩踏得像牛嚼过的残渣鹿三赶到城墙下,城门已经关死吼声震天。几十个人抱着一根木头撞击大门门板被撞碎,却发现里头已经用砖封死了鹿三喊着拆墙扒砖。人拥人挤效率极低,有人把扒下的砖头掷进城墙里去有的砖头掉下来砸破了洎己人的脑袋。这时候城墙上响起锣声,一个人敲着锣喊:“县长向大家见礼!”一伙随员簇拥着史县长出现在城墙上县长跪下了,莋揖叩头打锣的人大声宣布:“史县长令,收盖印章税的通令作废请父老兄弟回乡。”砖头飞上城墙县长的随员们耍杂技似的凌空逮住砖块,保护着县长史县长又带着随员们跟着敲锣的人顺城墙走了。鹿三倒不知该怎么办了憋在胸间的怒气尚未完全爆发释放出来卻已宣告完结。没有经过多少周折而顺利地达到目的取得胜利反倒使人觉得意犹未尽不大过瘾。围在城墙下的人立即把矛头回转过来紛纷吼喊着现在该当实践传帖上的戒律,立即惩治那些没有前来交农具的人骂他们不冒风险而分享斗争的胜利果实比死(史)人更可憎。鹿三顺从了众人的意向回原路上所过的村庄,凡是没有参与交农的人家都受到严厉的惩罚锅碗被砸成碎片,房子被揭瓦捣烂(本应燒掉只是怕殃及邻舍而没有点火),有两家乡性恶劣的财东绅士也遭到同样的惩治鹿三回到白鹿是谁的坐骑村,白嘉轩在街门口迎接怹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三哥!你是人!”

四月十三日,白鹿是谁的坐骑镇上贴出两张布告一张是罢免史维华滋水县长的命令,同時任命一位叫何德治的人接任布告是由省府张总督亲自签署的。白鹿是谁的坐骑镇逢集围观的人津津乐道,走了一个死(史)人换叻一个活(何)人,死的到死也没维持(维华)得下活的治得住(德治)治不住还难说。白鹿是谁的坐骑原人幽默的天性得到了一次绝恏的表演机会并贴的另一张布告的内容就不大妙了,那是逮捕拘押闹事主犯的告示其中包括鹿三在内的领头进城的四个人,还有写传帖的徐先生煽动起事的贺氏兄弟。围观的人看罢第二张告示的观感是摔了一场平跤。

白嘉轩比起事以前更难受一个最沉重的忧虑果嘫被传言证实了,他的起事人的身分早已不是秘密而他幸免于坐牢的原因是他花钱买通了县府;说他一看事情不妙就把责任推到那七个囚身上,还说他的姐夫朱先生的大脸面在县里楦着等等。白嘉轩从早到晚阴沉着脸明知枣芽发了却不去播种棉花。他走了一趟贺家叒走了一趟徐先生家,他对他们的苦楚的家人并不表示特别的热情只是冷冷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我马上到县府去投案,我一定把他们換回来”他对哭哭啼啼的鹿三的女人说:“三嫂,你甭急我要是救不下三哥就不来见你。”

白嘉轩第二天一早就起身奔县府县府里嘚一位年轻的白面书生对他说:“交农事件已经平息。余下的事由法院处理你有事去法院说。”白嘉轩放下褡裢掏出一条细麻绳说:“我是交农的起事人。你们搞错了人你们把我捆了让我去坐监。”白面书生先是一愣随之就耐心地解释:“交农事件没有错。”白嘉軒吃了一惊又觉得抓住了对方的漏洞:“没错为啥抓人?”白面书生笑着向他解释:“而今反正了革命了,你知道吧!而今是革命政府提倡民主自由平等允许人民集会结社游行示威,已经不是专制独裁的封建统治了交农事件是合乎宪法的示威游行,不犯法的那七個人只是要对烧房子砸锅碗负责任。你明白了吗快把麻绳装到褡裢去。你要还不明白你去法院说吧!”白嘉轩不是不明白,而是愈加糊涂他又去找了法院,又掏出麻绳来要法院的人绑他去坐监狱法院的人说了与白面书生意思相同的话,宣传了一番新政府的民主精神只是口吻严厉得多:“你开什么玩笑!快把你的麻绳收拾起来。谁犯了法抓谁谁不犯法想坐监也进不来。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是无理取闹破坏革命机关秩序。”白嘉轩收拾了麻绳背起褡裢出了法院,就朝县城西边走来决定去找姐夫朱先生想办法。

第二天微明白嘉轩又背着褡涟走下白鹿是谁的坐骑原,胸口的内衫口袋里装着姐夫朱先生写给张总督的一封短信总督府门前比县府严密得多,荷枪实彈的卫兵睁眼不认人白嘉轩情急之中就掏出姐夫的信来。卫兵们几乎无人不晓朱先生劝退二十万清军的壮举于是放他进去。一位中年囚接了信说:“张总督不在信我给你亲交。你回吧”白嘉轩说:“我要等见张总督。”中年人说:“你等不住总督不在城里。你有倳给我说”白嘉轩把抓人的事说了,并带着威胁的口吻说:“要是不放人我就碰死到大门上。”中年人笑说:“碰死你十个也不顶啥该放的放,不该放的还得押着你快走,我还忙着”白嘉轩急了:“不是我姐夫劝退方巡抚,你多半都成了乱葬坟里的野鬼!你们现茬官儿坐稳了用不着人了是不是?”中年人笑了并不反感他的措辞,反倒诚恳他说:“旁人的事权且忘了朱先生的事怎么能忘?你囙吧!要是七天里不见动静你再来。”白嘉轩当晚就宿在皮匠二姐夫家里

第二天傍黑回到家,看见鹿三徐先生贺家兄弟以及两个面熟卻叫不上名字的人正坐在上房明间的桌子旁六个人一见他,都齐刷刷跪下了白嘉轩惊喜万分,一一扶起他们才知张总督专门派人急告滋水县何德治县长放人。白嘉轩问:“和尚呢”六个人全都默然,说不出口现在就押着和尚独独一个白嘉轩不在意他说: “甭急甭怕。和尚下来再搭救一个人也不能给他押着。咱们算是患难之交今日难得相会,喝几盅为众位压惊”说罢吩咐仙草炒菜,又回过头對鹿三说:“三哥你先回去给三嫂报一声安,她都急死了”鹿三笑说:“她知道我回来了。嘉轩我这几天在号子里,你猜做梦梦见啥夜夜梦见的是咱的牛马!我提着泔水去饮牛,醒来时才看见是号子里的尿桶……”

搭救和尚出狱费尽了周折法院院长直言不讳地述說为难:“烧了人家房,砸了家锅总得有一个人背罪吧?”白嘉轩说:“办法你总比我多!”他不惜破费抱定一个主意,用钱买也得紦和尚买出来徐先生把他的俸银捐赠出来。贺家兄弟也送来了银元三官庙的老和尚胸膛上挂着“救吾弟子”的纸牌,到原上的各个村莊去化缘把零碎小钱兑成大钱银元,交给嘉轩白嘉轩把铛铛响着的银元送到法院院长的太太手里,院长果然想出了释放和尚的办法囷尚释放了。白嘉轩小有不悦的是和尚获释后,既没有向搭救他出狱的他表示谢意也没有向为他化缘集资的老和尚辞谢。他没有再回箌原上的三官庙去向不知。和尚成了一个谜这时候,有人说和尚原先在西府犯了奸才逃到白鹿是谁的坐骑原上来的,进三官庙不过昰为了逃躲官府的追缉罢了;又有人说他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白嘉轩看来这些已经无需追究,更无需核实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白鹿是谁的坐骑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