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什么天气的玻璃容易碎带着甲油刺进皮肤,与皮肤长在一起,应该怎么办

    “盛世”公司中国总部大楼,一场进行了将近5个小时气氛高度紧张的高层机密会议刚刚结束,参与会议的皆是公司经理级以上的管理人员,此时正一个个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是松了口气,大冬天的,冷汗涔涔,全身虚脱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众所皆知,近段时日“盛世”正与已在b市站稳脚跟,且逐渐有在软件界称雄趋势的ly集团争夺一个极富含金量的竞标案,双方虽在台面上都打着公平竞争的旗号,秉承商场君子的泱泱风范,不约而同地在各大公开场合表达出对对手的赞赏与尊重,看似风平浪静不温不火,而其实只要是内行人心里头都清楚,商场如战场,利益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像这种竞标案子,哪有什么假惺惺的君子风范江潮道义?向来是成王败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为了夺标,大多数公司都会在必要时候采取些见不得光的地下动作。

    收买,贿赂,捏造,挖角,雇佣商业间谋与黑客窃取商业机密,反间……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夺标不择手段在商场上并非什么稀罕事,但细细一想,这般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实际上真不是一般的累人,即便是浸yín商场多年的精英们,也难保就能吃得消。

    前两日,产品部的策划方案被盈一事在“盛世”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好在上头及时处理,将消息封锁压制住,要不然“盛世”又得上更大财经刊物的头条。一般情况下策划书被偷是键是这份集注了产品部、开发部、市场调研小组等众多员工心血的策划书中,详细的阐述了“盛世”用于此次竞标会的方案的关键内容。说白了,就好比赌桌上的那最后一张正面朝下的王牌,本是赢局的杀手锏,却不料还未得及翻牌,就忽然不翼而飞,莫名其妙的消失在眼皮底下了。

    为了能在这次招标会上拔得头筹,“盛世”本就投入了大量的人才资源,而这么搞了一出,随着招标会的临近,几乎全体正式职工都进入了日日加班熬夜的紧急状态。要不是顶头大boss顾方泽体恤员工辛劳,在基本薪酬的基础上又将薪水上调了近5个百分点,同时许诺待案子结束后,将会延长众员工的年终假——  说不准“富康”的悲剧也会将在“盛世”上演一—然而好景不长,正当“盛世”内部的员工们仍沉浸于加薪加假的美好前景中还未走出,心思莫测的顾大boss又出人意料地在这场临时召开的会议中抛下一颗威力惊人的原子弹,直将一干精英人士震得耳鸣不已,头顶上袅袅升起一朵巨型黑色蘑菇云。

    如果他们没理解错的话,老板的意思是  …抽出正计划用于软件开发与推广的百分之四十的资金,投入到另一个“盛世”涉足不多的行业——房地产开发市场。

    平日精明老辣的众高层集体石化,面面相觑——开什么玩笑?别说公司在进军房地产市场方面根本没有充足的了解与准备,单是如果就这么草率地抽走资金,竞标案有可能会因缺少必要的周转资本而陷入困境,这样以来,“盛世”广大员工的这么多天的努力就全然付诸东流了——完全是偷**不成蚀把米!

    除了顾方泽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和文蔺以外,其他高层面色都不大好看,被气得铁青的都有。一时间会议室里的空气明显变的剑拔弩张,紧张起来。

    出席会议的还包括林放,尤鸣,秦勐,滕英,这些个精明鬼几乎是与顾方泽穿着同一条开挡裤长大的,心念一动似是明白了些什么,相互对视一眼,复杂微妙的眼神在空中交换了遍,个个都有默契的不做声,明智的选择作壁上观,隔岸观虎斗。

    看看公司几位也算是元老级的高层纷纷站起来,态度强硬激烈的发表反对意见,又看看主座上坐的男人,一脸沉静,表情有些冷淡,修长的手指惯性地在面前的红木会议桌光滑的表面轻轻敲击,很有几分从容不迫淡定自然的味道。

    可那一双沉沉如墨的眸却是漆深不见底,好似再大的波涛掀起,也会在瞬间风平浪静,不让人瞧出半点端倪。瞳仁乌黑得连焦距都找不到,他微侧着头,靠在椅上一手支颐,像是非常认真地听取元老们的不同意见,又像是神游天外,魂不知归处,看得林放几个一阵呼吸发紧,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出岔子。

    说来这几个元老说起来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当初顾方泽的外公文擎将“盛世”的前身收购以后,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不管不顾,任由本就摇摇欲坠的公司一步步走向破产的悬崖边,后来顾方泽接了这烂摊子后,为了稳定安抚企业内部军心,增强员工间的凝聚力,所以就将原公司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佬留了下来。虽说在那之后“盛世”招了不少新生力军,但老员工还是有的,且人数要险胜于新人,而这几个元老高层对他们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待各位持反对意见的高层逐个说完后,会议伊始至今说话未超过十句的顾大少终于也有了点反应。嘴角微微一动,他不置可否的淡淡笑了下,颔首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

    他的嘴角虽是微微上扬的,英俊得足以让人屏住呼吸,但所有人都清楚,他的心情,并非有多愉悦。

    文蔺低头嗤笑了声,这小子,从早上都现在就这死样子,皮笑肉不笑,也不知是谁这么不怕死,惹恼了他。

    “文总监,你的看法是什么?”清冽好听的嗓音徐徐响起。

    文蔺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没良心的臭小子,自个儿不动声色,却将她拉下水。

    装模作样的轻咳了声,文蔺颇有闲情地将目光投向坐在她正对面的某人,该某人正佯装不经意地看过来,神色中有抹复杂的情绪飞掠而过,正巧让她逮了个着,怔了怔,他又很快地别开视线,白皙俊朗的侧脸浮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窘迫。

    文蔺心情不禁大好,也调开了视线,笑着看向顾方泽,语气自然目光意味深长,“还是老话,我相信顾总做事总是有理由的,既然会做出这个决定,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精心谋划过了的罢,”看在他是某人哥们的面儿上,她大人有大量就不埋汰他了,“各位都是“盛世”的老人了,顾总的能力你们也不是不了解,房地产这一块儿虽然我们了解不多,但这两年房价的攀升速度证明,这个市场目前还是有油水可捞的,我们不妨……”

    就这样,一场长达五个小时的会议,就在大老板笑容淡淡却不表态,几大元老据理力争,和文总监笑里藏刀不慌不忙应对如流中,悄然过去了。

    会议结束时已是傍晚,顾方泽回到办公室,将领带稍稍拉松了些,坐在舒适宽大的办公椅上转了个向,望向身后落地窗外的景色。小雪纷扬,有细小的冰晶斜斜打在透明的玻璃上,窸窸窣窣发出细微的响声,玻璃窗早已是雾气蒙蒙的一片,视线纷乱,他单手扶上额,眸中有片刻的失神。

    “我相信顾总做事总是有理由的,既然会做出这个决定,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不愧是曾被誉为天才的文蔺,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让人玩味。

    他微微勾起唇,又想起了适才在走廊上分道扬镳之时,文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那句,“顾方泽,为了成全你的那点小心思,我可是拿着身家性命去赌的呀,你可别让我失望啊…”笑意渐冷,慢慢敛了下去。

    大概是暖气开大了,又是刚从空气清新的外面进来,有股心烦莫名的情绪在xiōng腔处环绕环绕,久久不愿散去。最后他紧抿薄唇,神色未明的半阖上眼,自早上就已经隐隐生出的怒慰不耐与不安再度从内心深处升起,变质成了钻心刻骨的疼痛。

    眼睛闭上,他知道有些什么东西,正在不断的脱离他的掌控。

    那个傻女人毕竟是小觑了他。她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从她的每个细微的表情与动作,甚至只是一个眼神的游移,他都能准确地判断出她那花花肠子藏着什么九曲十八弯——就那点小心思,她睁眼扯几句瞎话,就想将他糊弄过去。

    以她的性子,要收养个孩子,若是往常她才不管别人会怎么反对怎么阻挠,即使那“别人”是他的父母。她老早就吃准了他的脾气,除了那张薄薄的绿色的离婚证书,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他什么时候没答应给过的?

    可这次——她连开口都没有,见着他态度难明,立马干脆地放弃想要他帮忙的念头,转身就决定把那个叫欧琳的小女孩儿托给她的父母亲养去,竟是没有半分不舍与犹豫。

    若是其他人,这番举动或许无可厚非,但放到她身上,无伦如何想,就是处处透着隐秘的异常与不对劲。

    眸光越发的深黯,记忆中的那一幕在脑海浅浅浮现,让他不自觉抚上右手手腕,细细摩挲那个已然无踪的痴印。

    ……就在她冒着大雪,只身乘火车前来b市找他的那个夜晚,在外面草草解决了温饱,他带她去了他曾一时兴起买下,后却闲置多时的公窝。她倦极了,衣服没换,澡也没洗,待他从房间里翻寻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出一件她勉强能撑起来的男式t恤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她衣裳单薄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呼吸舒缓,已经沉沉睡着了。

    他看着她将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像某种惹人心怜的小动物。据说这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夜深人静,外面的大雪仍旧不见疲累的下着。而他不记得那时的他,站在沙发前,静静看了她多久。

    只忆得起当时,他是平静的,任由那铺天盖地的滔天巨浪,携着黑色的气流,狂喜,不知所措与些微未知的不安将他没顶。

    他从未有过那般惊人的耐心,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只为编织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网,将这个没心没肺连心都不在他身上的小丫头围困住,直到她无路可走,只能转身投入他的怀中为止。

    他俯下身体凝视她的睡颜,和平日的张牙舞瓜舌灿莲花不一样,睡着了的她非常的安静柔美,小脸让刺骨的北风刮得通红,那张能将人气得肺疼直想抽她的嘴巴抿得很紧,有点倔强,有点委屈。薄薄的嘴唇纸一样苍白,而且已经有干裂的迹象。

    其实那时他也摸不清自己对她到底有几分感情,一开始是少年懵懵懂懂的动心,重逢以后那份久违的悸动中其实掺杂着自尊受挫的不甘心,而后来只知是非常在意她的,希望她成为他的女人,看见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他会不舒服,觉得刺眼异常,酸意弥漫的心脏就像被猫爪子不停抚着似的,不一会就蹭出火花来但谈不上心痛。他很好的克制着自己,以好朋友的身份接近她,冷静的旁观着她陷入与他无关的一场风花雪月中无法自拔,面上含笑,自如笃定。

    他才是最大的赢家,就在几个小时前,这个傻女孩儿主动开口向他求婚。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分毫不差。

    这么看着看着,他像是受了什么蛊惑着了魔般,脑子一热,身体就完全脱离了思维理智的控制,还未待他恢复意识,唇已经覆上了她的。

    那一瞬突如其来的欲望仿佛星火撩原,从身体深处爆发蔓延出,迅速窜入五脏六腑,灼烈的火焰生生烧得他口干舌燥,大脑空白,只想得到多一点,再多一点…永不展足的贪婪,是人类的本性。

    他的嘴唇微凉,而她的却是滚烫,两片薄薄的肌肤贴在一起,冰火两重天,说不出的稍魂蚀骨,就在他耐心的辗转的亲吻中,她无意识地从口中逸出一声低低婉转的呻吟,终于成功让他向来冷静自持的大脑中,最后一根被称为理智的弦,崩断碎裂。他起身,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迈向卧室…——  若不是之后发生的那件事,恐怕就会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地发展下去。也让他隐约明白了一些东西。

    她不知何时突然惊醒了过来,一双眼睛通红通红,而原本酡红的面颊刷白刷白,她在他怀中惊惧莫名地看着他,视线泛着陌生的冰冷的光,这是……还未待他看清楚,她突然尖叫出声,开始拼命的挣扎,双手乱抓双脚乱蹬,像见鬼了似的惊惶恐惧得直欲摆脱他的怀抱。

    他愣然,松开她,下意识地就抽出一只手想碰她,却不料到她目露赤红,突然抓住他的手,头一低,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没来得及躲开,皱紧眉头忍住剧痛,右手手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生生让她咬出血来。

    然后她抬起头,揪住他的衣领,那双往日神采飞扬明亮动人的眸子,那一刻通红异常,充斥着神智不清醒的混乱和——他终于看清楚了,深刻的恨意。

    她说,“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声音竟比外面下的雪花还要冰冷。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她什么都知道,可就在下一秒,像是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她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突然就在他面前软了下去。

    他及时的接住她,轻飘飘的身体,烫得惊人。她发烧了。

    连夜打电话请来顾家的家庭医生诊断,39度高烧,医生打了针,开了药,最后挂了瓶水,临走时似乎让他的表情震惊到,难以置信地又回头看了眼,带着古怪的表情离去了。

    他浑然未觉,甚至都没让医生替他处理一下手背上的伤口。针剂里含有安眠药和镇定剂成分,她这回是真的消停了,不吵不闹,很乖很安静的睡着了。

    但睡得并不安稳,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辗转不定,像是陷入了极可怕的梦魇,口中还时不时飞快地冒出几句低低的喃语。他听不清,就俯身凑过去,半晌,缓缓坐正身体,长长吁了口气。

    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三分释然三分庆幸三分心疼还有一分……迷悯。

    她说的是,“爸妈,我错了…你们别杀我的孩子…  我知道错了……”不断重复,最后,紧闭的双眸轻轻颤抖的睫毛下,有晶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流出来,收都收不住,每一滴都像重重砸在他心上。

    他坐在床边,将她柔若无骨的纤细双手放到掌心处,然后收拳,包紧。

    简直就像疯了。从记忆中抽离出来,思维开始清晰,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自嘲笑笑。不得不承认,那时他看着她哭得那样凄惨,除却不舍心疼与怜惜,在内心yīn暗的角落里,竟有隐隐的快意和开心在缓慢滋长。

    他想,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没有恋人,没有亲人,没有孩子,她只有他了。她终于成了他的了。

    所以她对她的父母,即使没有了恨,也应仍是怨愤着的,最起码她不会将她喜爱的孩子白白送到他们手上。

    …现在她既然有了这种违背常理的念头,那定是有更反常的缘由。

    比如说……瞳孔一紧,有种预感在脑海中飞掠而过,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腾地从办公椅上立起身,在办公桌寻到一直闲置着的手机,在看到数条来自同一人的未接来电显示后,他的面色微变,修长的手指将手机握紧,他沉冷晦暗,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期间,李腾飞屏退了饭厅里的所有仆人,一下子偌大的空间里,唯有李氏夫妇,李涟漪和欧琳,有那么一会儿,饭厅寂静得足以令人窒息。

    李涟漪沉默了许久,她在想,应该怎么说,才能把想说的事情说明白,把她不愿意说的藏得严严实实不露痕迹。

    坐在她身旁的欧琳敏感的嗅到空气里中弥漫着的不寻常的气息,机灵乌黑的眼睛骨碌碌地瞅向在场几个大人,正巧撞上李家的大家长气场强大的视线,慌忙低下头去,手忙脚乱的拿起筷子吃饭,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李涟漪瞧着好笑,但也大致知道这个心智远远超过实际年龄的小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不禁怔忪了会儿。被所有人抛下,失去了一切的滋味,她也曾尝过,所以等再次获得关爱时,为了不重蹈覆辙,就会不由自主地学会察言观色,一言一行都谨慎小心,不敢犯错,生怕被人讨厌。

    同病相怜啊。唯一的不同是,一个已是必须学会独立承担的成年人,一个是不谙世事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

    伸出手怜惜地摸摸欧琳的小脑袋,她抬起头,对李氏夫妇开门见山道,“她是我从非洲带回来的孩子,叫欧琳,我希望你们能收养她。”

    李腾飞正以研判深思的眼神投注在欧琳身上,若有所思却并未流露出意外的神情,仿佛早已料到她想要说的话。

    宋轻蝶略显病态的面容自始至终都是柔和宁雅的,听言亦看向欧琳,小家伙正埋头苦吃,偶尔清澈纯净的眼神会偷偷地抬一下,却不敢直视过来。她看着,慢慢的眼中漾起了似是怀念似是温柔的水波,轻轻笑了笑,她语气慈缓的开口道,“这孩子生得真好。”

    没有探出他们俩的真意,但看样子似也并没有反对,也对,其实见着她无缘无故地带着个孩子回来,任凭是谁也能多少地猜出几分,偏偏她的这对父母更是隐藏情绪的高手。

    李涟漪勾了下唇,继续说道,“嗯,不光生得好,她很乖很听话的,而且聪明机灵,要不是太……”即使咬住舌尖,将讥诮戏谑的“太上皇和老佛爷”几个字吞回去,她镇定自若地往下说,还适时地换上无奈的语气,“公公和婆婆念着我肚子里已经有一个,担心我应付不过来,就说什么也不同意我来收养……”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两道明显抽冷气的声音。

    宋轻蝶神情激动狂喜,看动作几欲从轮椅上站起来,“涟漪你……”说不下去,她的眼神中浮起薄薄的泪光,竟是带着哽咽,语不成声。

    李腾飞连忙起身扶住妻子,生怕她跌倒,低声地安抚了几声,知道宋轻蝶冷静下去,这才松手看向李涟漪,面色也不复平静,将视线移向她的腹部,已经爬上岁月痕迹的脸上有抹难以置信一闪而过,但毕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物,转瞬就恢复镇定,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

    李涟漪清楚为何他们俩会有这样的反应,虽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但心中仍是涌起一股滋味复杂莫名的情绪。她来时穿着宽大的过膝大衣,侃堪掩住微隆的腹部,所以他们没注意到也是正常,但……究其更深一层的原因,想必是他们压根就没有料到,她还有可能再度怀孕吧。

    李腾飞目光如炬,试图捕捉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几个月了?”淡淡的语气里,有轻微的颤抖。

    说起肚子里的孩子,李涟漪心软了几分,嗯了声,笑起来,道,“有五个月了,很大了,不过医生说我的身体不大好,宝宝发育得并不快,所以肚子不会很明显。”

    她的话让李氏父母的表情又是一变,宋轻蝶神情恍惚了几分,眼神转而内疚痛苦,眼泪突地就掉下来,她喃喃道,“都怪妈妈……都是妈妈的错……”

    李涟漪抿住唇,放于膝上的双手收紧,最后还是缓缓松了开来,到底还是冷不下心肠。

    片刻,她撩起嘴角,尽量用轻松地语气道,“放心,医生也说了,这没什么大碍,只要在妊娠期间注意多补补就行。”

    饭厅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些许,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李涟漪转回正题,再次提到收养一事。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她的父母出于对她的愧疚与亏欠,连犹豫都没有就已答应了她。

    李涟漪深深呼了口气,微笑起来,眼里深处却不见几分欣喜,“嗯,谢谢,希望你们能将她当做亲生孩子看待。”顿了下,她又道,“欧琳刚到中国不久,怕生,中文说不了几句,送过来我也怪舍不得,所以我会在这里呆两个月左右,算是陪陪她。”

    “死女人,你没事吃饱了撑着吧?!好不容易和你家那位关系和谐融洽点了,你居然一声不吭跑回娘家去?这么做你要人家怎么想?”杜程程在电话那头难以置信的质问她,嗓音高亢堪比女高音。

    “不是一声不吭,我打了电话给他的,只是他没接。”李涟漪对她的话不甚苟同,皱起眉反驳道。

    “打不通,你就知道在上飞机前再打一次?哪怕在候机厅也行啊。”痛心疾首。

    “时间来不及,再说,现在我没有带手机出门的习惯了。”她颇有耐心的解释。说起来,不准带手机这一命令,还是她杜大小姐亲口下的呢。

    李涟漪默了默,老半天才道,“……我不记得他的电话号码了。”

    杜程程无语,翻着白眼,心中默默吐血,心灰意懒,“……李涟漪,老娘连骂你的力气都懒得使了,你自生自灭去吧。”

    李涟漪撇嘴不语,不反驳不解释。她与顾方泽通电话的次数,五年来用十个手指头就足以数清,手机里又存有他的电话号码,所以也就没费心去记过。反倒是程程,自与她认识以后,几乎每周都会煲几通电话粥,所以两人对彼此的号码都是烂熟于心的。

    杜程程说,“话说回来,李涟漪,你老实交代,这么匆匆忙忙地跑回娘家,是避难啊还是?”

    李涟漪笑着回答,“如果我说是来劝我爸妈收养小欧琳的,你信不信?”

    那头顿了半晌,杜程程说,“信是信,但我不信只有这一个理由。”

    “你这么疼小欧琳,我记得你还说要自己收养她来着,这突然就改变主意,好端端把人送回娘家养,而且行动迅速敏捷,事先没透露半点风声——你说奇怪不奇怪?”

    李涟漪再度无声地笑了,手指在电话线上绕啊绕,含着笑说,“杜大侦探,你猜对了,其实我就是来避难的。”

    嘴角僵硬得厉害,故作轻松也是个技术活,话筒紧了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皮肤下的血液冰冷的飞快的流动着,李涟漪垂下长睫,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道,“程程,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等了半天就等了这么个答案,杜程程显然相当不满,切了声,道,“废话,你不生难道……”猛地顿住,震惊的,“难道顾方泽他不想你生?!这怎么可能……”

    杜程程脱口而出的话,让李涟漪几乎抑制不住气息的颤抖,额角突突地跳,从前天夜里开始就带好的完美面具出现了一道道龟裂。她原以为自己掩饰的那么的好,绝不会露出一点破绽,没料到如此不堪一击。

    ——自明白顾方泽的心意后并尝试着去接纳他后,两人相处的气氛完全变了样。他的xiōng膛温暖宽阔,她能轻易嗅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心软软的酸酸的,很多时候,一恍然就以为那是个幸福的小小梦境。

    梦境就梦境吧,他爱她,那么好吧,她愿意为此再试一次,抛开过往的一切,放下所有的顾虑,跟他一路走下去。

    ……偷听墙角果真不是好习惯,她两次无意听到顾方泽打电话,都无好结果。

    那晚他定是以为她已睡熟了,背对着她站在阳台上,声量不高但也不算低,恰恰能传入正欲下床叫他的她耳中。

    “……孩子不能留,秦医生,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具体谈一谈?”

    “……不能再拖了,胎儿越大,对流产的母体就越不利,身为医生,这一点你不是最该清楚吗?”

    那么清冷,淡漠,没有起伏的嗓音,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喉咙像被瞬间被扼住,心也在这瞬间跟着凉下去,一直往下坠,仿佛深不见底。

    像兜头一盆冷水倾倒而下,她如梦初醒,煞白着脸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之后的几分钟里,她缩在被中,闭上眼睛忍着颤抖一边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心道不能让他知道,一边努力调整平稳自己紊乱的呼吸。等到他挂了电话,脚步轻轻地走回,并重新躺在她身边将她搂入怀中时,终于忍住了情绪的外泄,呼吸平稳安定,双眼紧闭,面容安静,躺在他怀里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我当时就有逃的念头了,但没有借口,所以第二天只能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恰好福妈把欧琳带回来了,所以我顺水推舟,就说是想带欧琳过来……无奈那厮好像瞧出点什么来了,我一慌,就只好提前跑路了。”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她试图用放松的口吻说话,可她装不下去,笑不出来,再也笑不出来了,努力扯动嘴角,挤出来的却是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

    杜程程呆了好半天才回神过来,“靠,这都什么事啊这是?!”

    撩心第二卷落花有意chapter21兀自震惊了一会儿,杜程程琢磨着,怎么想就怎么不对劲,“可说不通啊,你家那位这么疼你,我猜他就恨不得造出个小人来绑住你,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孩子呢?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可偏偏她比谁都明白。顾方泽的顾虑她知道,但他却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更不会知道,当年她躺在手术台上,空前恐惧的看着那冰冷的尖锐的器械粗暴无情地探入她的体内,生生杀死,绞碎她那已经成形的孩子,心如刀绞却连张嘴的力气的没有,麻醉剂的药效很强烈,她浑身冰凉毫无知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宝宝变成一小塑料袋血肉模糊的垃圾,最后被戴着口罩面目不清的医护人员带出手术室。听说为了方便,他们会将它丢入马桶,然后拉开闸门,冲入下水道。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事后没有人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处理掉她的宝宝的,她也从来没问。可只要眼睛一闭上,四周安静,她的耳边就会充斥那马桶冲水时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像极了胎儿的哭声,如同遥远而至的汹涌庞大的海啸,咆哮着要将她没顶溺毙。

    结婚后,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在溺水窒息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的。

    常常醒来后浑身大汗,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睁开眼睛就见顾方泽在她身侧撑着身体,于茫茫黑暗中注视着她,透过朦胧的视线,他的眼中有星子在一闪一闪,发着光,非常的亮。

    然后他会叹着气,像抱个孩子似的将她紧密地圈着怀里,眉头紧紧皱着,可力道非常的轻,轻轻拍着她的背,偶尔会贴在她耳边重复低语,乖,乖。

    过了好些年,她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从这个噩梦中走出来,撑过来,活下来的。回想也没有什么记忆了,那哀若心死的割肉之痛,好像也消散无踪,日子照过,饭照吃,照样笑得没心没肺,她照样活得好好的,时光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有一次她和顾方泽回顾家看望二老。车子在路上行驶时,无意看到有人带着一两岁的孩童在公园里学走路,父母站得远远,他们手中的奶嘴引得小娃娃歪歪扭扭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走去,一张嫩生生的小脸天真烂漫,不知有多可爱。她也仅是淡淡瞟一眼,随即漫不经心转回视线,面上无波无澜,甚至唇角还挂着笑,扭头对顾方泽不客气道,“哎,待会在你爸妈面前可别拆我台啊!”

    “差不多差不多,顾方泽,你是个男人,怎么比女人还斤斤计较?这点做得非常不好,要让别人知道了,不仅有损你完美优雅的贵公子形象,我也要让人笑话的,说我找男人没眼光。”她郑重其事的教育他,表情严肃作谆谆教诲状。

    “是挺没眼光,除了斤斤计较,而且很没风度。”似笑非笑,“比如说,见死不救,落井下石。”

    “……顾大爷,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您没听出来我是在开玩笑么?”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想通,为什么顾方泽宁愿让她生不如死一回,也不肯让她冒一冒险把孩子给生下来。还非得瞒着她,打算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孩子给流了。

    ——医生不也说了吗,不一定会出事的。她死了这么多回都没死成,也不差这么一次。

    没有得到回应,杜程程心知事情或许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思忖了片刻,又担忧道,“可就算你回了娘家也不是个办法啊,别说他知道,即使他不知道,迟早有一天还是会找到你,到时候……”说着说着就囧了,明明是夫妻俩的事儿,怎么听着就像在躲仇家追杀似的。

    李涟漪道,“杜程程,你以为我的智商是和你一个等级的?我如果真要躲,怎么可能在走前还打电话给他?这种蠢事大概也只有你这种没人要荷尔蒙分泌失调的剩女会干。”

    杜程程怒:“……李涟漪,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请别侮辱我的智商和魅力。”德行!这就是红果果的迁怒!踩痛楚!人身攻击啊!

    “就算我跑到南极去,凭着顾方泽的本事,也能把我给逮回来——压根就是无用功,更何况我哪有胆子这么个躲法啊,名声别说没了,捅出来就是大丑闻,打不准顾家那俩老祖宗做梦都想戳我脊梁骨,骂我不识好歹。”

    这下杜程程又给气笑了,“大晚上的小妞你打电话给我纯粹是来找抽的对吧,说啥都不清不楚,问啥就答一半,你这到底是要我给你排忧解难啊还是?”

    李涟漪老老实实,“那倒也不是,我就是心里烦,一个人烦挺不公平,就想多拉个人陪我一起烦。”

    到进浴室洗澡,换了套舒适的睡衣,关灯上床。床具都是新的,从本城最好的家纺店特定,布料柔软高档,还散发着淡淡的安神的清香,但她许久都未能入睡。还是很烦,心里像揣着盆火似的,烧得胜烈,令人焦躁难安。

    脑子乱哄哄的,漫无边际不知在想什么,眼前总浮现那个清冷的背影,以及那低沉无起伏的声音。

    最后还是翻身起床,按开台灯,抱着枕头靠在床上发呆。夜里静悄悄,她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最尽头,只有这个房间的悬空环状阳台,可以将花园的全景尽收眼底。之后一住就是十几年。

    十岁都没有,其实那么小个人儿,哪懂得欣赏什么花花草草,纯粹就是看那阳台的造型别致,觉得好玩,就随手一指,仰起小脸,嘟着嘴巴俏生生地对大人说,我喜欢这个房间。

    当年的李腾飞眉目英俊优雅,事业的蒸蒸日上使他浑身开始散发出成功男人专属的无可抵挡的成熟魅力,这么个注定是站在事业帝国的顶端俯瞰天下的帝王,却蹭下身体,对着宝贝女儿乐呵呵的傻笑,说宝宝你喜欢就给你。

    李腾飞让小女娃狡黠的偷换概念给逗乐了,哈哈笑着直点头。

    对!宝宝喜欢什么都给你!就算宝宝要天上的星星爸爸也给你摘!不过除了男人,宝宝的男人爸爸得亲自挑,咱家的宝贝蛋就得配个最好的男人!

    独自折腾了一会儿,待平静下来,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漫无目的的视线投向窗外深沉寒冷的夜色。有鹅毛白的雪花簌簌地扬扬落着,透着室内的灯光,有种透明的朦胧,静猛的渲染成一片,竟像是雾般的弥漫。

    常年的规律运动没让他练出一身发达的肌肉,他看上去有些瘦,但全身的肌肉出奇的精壮硬实,一点没有真丝枕头的舒适柔软,但她靠在上头,脸隔着薄薄的睡衣触到他的热热的体温,要不了一会儿就能睡着。他的身上不会有冷人的烟酒味儿,唯有像青草般干净纯粹的淡淡清冽,缠绕在鼻间,惑人,撩心。

    想着回味着,心脏就像是被狠狠揪起来,一抽一抽的难以言喻的难过。

    她很气闷难受,可是找不到出口和理由,她觉得自己就像笼中困兽,明明已濒临歇斯底里却无法发泄,这种感觉快把她逼疯了。

    最后,她近乎神经质的咬牙,低声道,“顾方泽,你个小王八蛋!”他到底想拿她怎么样?

    就这么坐在床上,蜷曲着身体,她抱着枕头,一边骂着顾某人一边失眠,不知不觉,直到天边渐渐发白。

    一夜无眠,她精神有些不振,下床到她房间的小书房看欧琳,那里临时改成了儿童卧室,宋轻蝶甚至很体贴周到的让管家去买了些毛绒玩具和芭比娃娃,满满当当地摆在那儿,招得小丫头的眼睛都直了,赖在那儿就不愿意走。宋轻蝶笑得轻轻柔柔,“你回婆家以后,这孩子总有一天是要一个人睡的,现在总得要她习惯才好。”

    李涟漪便没再说什么,拍拍欧琳的小脑瓜,任由她去了。

    小丫头想必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可爱有趣的玩意儿,一手抱一个,脑袋下还枕着个,睡得很香甜。李涟漪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时间还早,大概七点不到,没叫醒欧琳,她转身走出去,心暗想她的决定果然没错——哪是没错,简直就是英明至极。

    梳洗一番后,她怏怏地走出房间,眼眶因睡眠不足而干涩发疼,她努力睁大快要耷拉下的肿胀眼皮,走廊铺着厚实的暗红绣金边的羊毛地毯,低调而奢华。她慢腾腾的踩过去,打算下楼找点吃的。就在楼梯扶手边,还没下楼呢,她只是很随意的,很漫不经心的抬了下眼睛,脚步就顿住了。

    有些人,不管周围有多少熙攘人群,有多少良辰好景,总是能那么轻易地让人一眼就认出。顾方泽就是这号闪亮生物,连个背影都是清风朗月,疏影茕茕。

    他正在站在楼下,背对着她与她的父亲交谈着,从父亲满意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该是对这个岳父极为尊重的。可单是看这背影,却是傲然贵气,有种旧时世家那种凛冽又不失收敛的气质。

    搭在楼梯扶手的手指正在颤抖,明知他会来,她还是害怕,腿软得根本不敢迈下去。

    正当她正暗暗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时,顾方泽像是感应到般,突然侧抬起头,直直朝她望过来。天花板悬挂的水晶吊灯照下的灯光,莹莹落在他眼中,像星子坠入一潭幽深的水,璀璨着暗下去。

    有时候李涟漪真是佩服这个与她同床共枕快五年的男人,太沉得住气了!

    瞧瞧那对话“是半夜的飞机吧?虽说涟漪难得回趟家,但我们总不会扣着她不让走,和你抢老婆。”话是这么说,李腾飞面上的喜色却骗不了人。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涟漪身子不方便,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微微一笑,应答如流。期间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彼时她正坐他旁边的位置,捧着茶杯假装专心喝茶,那轻描淡写深寒陡峭的视线硬是让她生生呛着了。

    之后的每分每秒都成了煎熬。她面前这两个正谈笑风生的男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丈夫,却让她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李腾飞念他女婿连夜乘机飞来,旅途劳累,让李涟漪带他回房休息。

    李涟漪有点不适应,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类似少年期的叛逆心情,稳稳当当的坐那儿,低眉顺眼的喝茶,当什么都没听到。

    语气中轻微的局促与拘谨让她讶异,抬起睫,竟在自己的父亲眼中,看到了复杂至极的暗光,像哀求,又像某种屈服妥协。

    ……这是,她的父亲?那个无所不能傲气逼人连当地政府官员都要争先巴结的,她的父亲?

    诡异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看向顾方泽,他正如水般清淡的目光看着她,高深莫测,似乎是一直看着她,却没让她发觉半分。忽然心中就漫起一股子浓浓的化不开的强烈预感,可无论她怎么想,就是抓不住关键所在。

    浑浑噩噩,她不知怎么的竟张口答应下来,待上了楼,进了房间,门被后面跟上来的人不轻不重地关上,她才猛地回过神,正欲转过头,却被一股力道,狠狠扼住了腰!

    撩心第二卷落花有意chapter22“李涟漪,你又想逃哪去?死命折腾我好玩是吧?“顾方泽贴着她的耳朵,几近咬着牙沉声道。

    他周身携着外头寒风白雪的气息,冷飕飕刺骨的冰凉,她和他离得那么近,腰际间强悍的力量,零距离的紧密接触让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细微呼吸中的隐怒,细细密密的喷在她头顶上。

    她头皮发麻,却硬是镇定着扭过头,对上那双暗潮汹涌的黑眸。

    “我没事折腾你做什么?你没听福妈说吗,我就是想带欧琳来见见我爸妈,”顿了下,她道,“我走前还给你打了电话的,可是你没接、”

    而顾方泽漂亮的嘴角因她的话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么多年来,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从未变过,非常黑,没人能知道里头藏着什么,却有摄人的光亮,灼灼动人,说不出的逼人气场。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的,“李涟漪,我不是傻子,你别逗我玩儿。”

    “理由,告诉我你又逃跑的理由?我说过让你好好呆在家里等我,你非要逆着我的意,我的话是耳边风是吧?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斜睨着他,终于忍不住,冷冷地,“好好呆在家里,等你杀死我的孩子?”拳头捏得更紧,她的xiōng口起伏加快。

    逆着他的意?太荒谬了,她不是他的禁脔,不是奴隶,凭什么做事都得经过他同意?其实从头至尾,他都是这样霸道独裁的人,连起码的尊重都不肯给她,独断专行比苏唯一更甚。只是被那看似无限纵容她的表面给掩盖住,以至于她一直都没察觉出来。

    “顾方泽,你也别把我当傻子,秦医生是吧?你倒是很会找人,首都最好的医生,做个小小的流产手术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注意到他神色微变,她越发讥诮道,”是,你聪明!我没你一半聪明!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傻乎乎地让你给耍着玩儿,对,我回来还就是有目的了,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那是我身上的一块肉,你不心疼我心疼!你不要我要!我告诉你,这里是李家,不是你想干嘛就干嘛的地方,如果你非要逼我,李家三口都跟你没完!”

    长长一段话吼下来,顺溜无比,压抑已久不得发的烦躁与抑郁终于等到宣泄,一刹那心中仿佛无限轻松畅快。这个小王八蛋,她当初是缺了心眼才那么听他的话,所以他就以为是理所当然了,以为她是只好欺负的病猫,连想都不想就企图cāo控她的人生。

    还在他怀中的这个女人,正挥舞着她锐利的小爪子,像只护犊心切的小母兽,朝他愤怒叫嚣。

    眼睛睁得很大,恶狠狠的瞪着他,仿佛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和加菲被他不小心踩着了尾巴痛得炸毛跳起的表情一模一样。

    一个荒唐的不合时宜的形容词不由自主地从脑海中蹦出,竟让他轻轻笑起来,连心脏都因这笑而微缩疼痛,似戏谑似自嘲,很快的,他道,“你就这么笃定爸妈会站在你这边?如果他们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孕育孩子,你想他们会怎么做。”他慢条斯理的说,嘴角xiōng有成竹的笑意再次让李涟漪出离愤怒。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即使她这样当面拆穿他,他居然连半丝惊讶与不自在都没有,更别说愧疚尴尬。坦坦荡荡,自若非常——她现在开始真正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意她?

    还是说程程的猜测错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通通都是假的,是在做戏,是在要她玩儿。

    她肚子里孕育的是他的孩子,如果他真的在乎她,怎么可能忍心这么冷血无情的抛弃她与他的孩子?

    她的眼眸中慢慢涌上难以置信,xiōng腔最深处的某个角落,因这个模糊不确定的念头而隐隐作痛,喉头有些僵硬,她默了半晌,努力让紊乱的气息平稳下来后,才开口道,“你忘记了吗,我以前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她眨巴眨巴眼,淡淡笑了,“我知道你没忘,那你一定还记得当年我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没等到回答,她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知道,他们这么多年一直都心存愧疚,他们觉得对不起我,亏欠我,所以这回只要我开口,他们一定会站在我这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尽力忽视心底的那份酸涩,轻轻从他怀中挣开,清清楚楚地,冷静理智地,“顾方泽,我很清醒,但我同样很自私,与其再一次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我宁愿再冒一次险,你也要相信我,为了孩子我能撑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知道的吧,我堕胎大出血,精神分裂症,割腕  …在巴基斯坦做采访的那一回,我们乘坐的汽车被恐怖分子劫持,还有上次乘飞机,遭遇乱流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后退开几步,瞳眸清亮地看着他,“你看,我没那么容易死,我造孽太多,享福太多了,老天爷没让我多吃点苦头是不会收我的。”

    顾方泽稍垂下视线,良久至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他突然撩起了唇角,带着丝戏谑,带着丝自嘲,“你的口才倒是越发的好了。”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她惊了惊,一时失措,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直至触到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

    “当主持人几年,人情世故什么你没学到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功夫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他伸出手抵在她身体的两侧,修长的身影覆下来,低眉看她,眼中有明灭不定的光,“我必须承认,你的话很有道理,你哪里是不容易死,你就是个祸害,老天爷不敢收你,只好让你遗臭万年。”最后几个字,完全是恶狠狠的,一字一字从牙缝挤出来的。

    过去极少见过他这样,谁不知顾方泽向来就是不动声色,谈笑间灰飞烟灭的主。李涟漪脖子僵硬,扯开嘴角,“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可是,”顾方泽一瞬不瞬,嘴角犹自带着讥诮,可语气与眼神很平静地,“李涟漪,我无法冒着丝毫有可能失去你的风险,去要一个将来我可能会痛恨至极的亲生骨肉,”

    他的口气真是相当平常,叙述平淡毫无起伏,她却在瞬间仿佛坠入梦境之中,身体系统的反应总是要来得更快,先于她的意识做出反应,心脏猛烈跳动不止,太快,让她惊慌失措。

    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威胁我?”说出这句话她有片刻的心虚,底气全无。重点根本不在这里,他的意思是…顾方泽xiōng口剧烈起伏了下,随即他气极反笑,眼波欲流,竟有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瞧,你是不傻,你就爱装傻!纯一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得,你说得没错,我是在威胁你,你听好了,我现在明明白白的警告你,威胁你——如果你敢给我死了,就留个孩子,我一定把他(她)往死里折腾,让你在天上都不得安宁。”

    顾方泽略顿,见她垂着眼睛不看他,嘴角终于沉冷,他是真的动气了。

    他声音低沉缓慢,挑起的嘴角似冷笑,“面对苏唯一,你永远都会自乱阵脚,而面对我,李涟漪,你装傻的功夫是一等一。我无法肯定你是否对我有感情,可是我愿意等,最开始喜欢上你的是我,到了最后,你还是我的。”

    李涟漪心跳如雷,耳边轰隆隆炸成一片,他的话太具有冲击性,让她连思考的能力都消失,而此时又听到他说,“但我高估了我的耐心,不光你自私,每个人都有自私的一面,这样得不到回报的付出,总有个底限,李涟漪,我告诉你,除了生养你的父母,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无所求的对你好。”

    这样的语调才是真正的云淡风轻,字字重锤,字字冷酷,却是那么随意,清俊漂亮的脸上平静得近乎漠然。

    她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咬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今日的坦白让她像置身水深火热之中,忽冷忽热,而现在则是彻彻底底的手脚冰凉。

    或许是她的脸色真的太差,嘴唇都咬得快要出血了,顾方泽目光不禁微微一动,然后,悄然柔软了稍许。半晌,他敛下眉眼的薄怒,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几近妥协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怎么长这么大了,还是孩子心性?我只是告诉你,现实就是这样的,没有人会永远守着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人一辈子…还有,傻瓜,不是你以为不会死,老天爷就真的不会来收你的。”

    而他只是想想这种可能性,想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李涟漪,就已经觉得疼痛难当。

    李涟漪完完全全的怔住了,小心翼翼的呼吸,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会因缺氧而窒息而亡。

    她很混乱,脑子搅成了浆糊,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失去孩子,要么失去他。两者二选一,而他告诉她只能选其中一个。

    手足无措,太纷乱的心绪让她几乎承受不住,眼中酸涩难当,忍了半晌,最后还是放任泪水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朦胧的泪光之中,她能清晰地看见他眼中原本灼灼跳动的光芒在渐渐的变冷,突然就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脑中,心中汹涌澎湃起来,越来越猛烈,势不可挡,好似一团在阳光下即将消散的雾气,她只是想抓住一点,留住一点,不管这是不是徒劳。

    冲动之下,她飞快地伸出手反握住他的手腕,强忍着哭意,隔着泪光看着他道,“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别逼我,先让我好好想想……”

    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紧紧扣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入他肉里去,可她于懵懂中隐约明白,如果不再做点什么,她会失去很多东西。

    别逼我…顾方泽抿了抿唇,一丝淡淡的,不知名的笑意直到眼底。这只小白眼狼,她可知,她已经将他逼得完全不像原来的自己。

    他没说话,李涟漪恐慌更甚,眼泪这下再也收不住,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那种细密的痛觉又回来了,她想混蛋顾方泽怎么这么坏,非要把她的眼泪逼出来才罢休。

    顾方泽就立在她面前,可她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几何,只能紧紧拽着他的手腕,手心濡湿滑腻,抓不稳,她就拽他的衣袖。

    过了半晌,只见顾方泽垂下眼睫,笑了笑,低低的,“李涟漪,也就你有本事,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的吻冰凉冰凉的落在她额上,眼角,唇边,吻去她大粒大粒的泪珠,却没有过多停留,浅尝辄止,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就离开了。

    以工作狂着称的顾总顾大少爷,就这么在李家混吃混喝了好几天。

    日子平静得似乎那天早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顾方泽果然说到做到,完全无事人一样,连看向她的目光也一如从前,淡淡的,温温的,像杯波澜不惊的白开水。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盖同一张被子,却颇有默契地隔着一定距离。

    而有一天,她从沉沉睡梦中清醒,睁开眼惊悚的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他怀里!

    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一条腿还不雅地架在他的腰上,目光游移而上,对上一双清醒漆黑的眼,然后,傻了。

    大眼瞪小眼,几秒钟后,李家大宅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很快就被奇怪的唔唔声取代,渐渐恢复了安静。

    “明明是你主动投怀送抱要对我霸王硬上弓,我还没怎么样,你喊个什么劲?”他皱眉,低声斥道。

    “……”那个早上,李涟漪有了个新绰号:红烧基围虾。

    欧琳越来越适应在李家生活的日子。其实这孩子当真聪明灵精!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人长得好,又总乖乖的,跟小白免似的,很快就博得宋轻蝶的欢心,偶尔李涟漪也能在她母亲脸上看到一抹久违了的,淡淡的快活。

    李家上上下下管家仆人的心也让这丫头给拴住了——说起来也简单,凭着不咋地的跛脚中文,清澈大眼乌溜溜的转,俏生生一口一个大叔大婶,阿姨伯伯,哥哥姐姐,简直甜到人心里去。

    连原本连欧琳的到来都显得有些漠不关心的李腾飞,在见到她时也会将脸色放柔。

    李涟漪心想,然后,心情就像室外逐渐放晴的天空,好起来。

    d城现在也算得上是中国的一发达城市,虽然开发得晚,但财富累积的速度曾一度被国内外媒体惊叹为奇迹。尤其是近几年,d城如雨后春笋冒出的新贵不在少数,且正在渐渐取代那些老牌企业财团,成为d城主要的经济推动力量。

    众所皆知,自然资源匮乏,经济基础差的d城如今的支柱产业是房地产开发。房地产市场飞速发展所产生的巨额暴利让房地产商们赚得盆砵满满,腰包鼓鼓——当然,高收益的同时也意味着高风险,一夜之间暴富跻身福克斯财富排行榜与数日之内企业由繁荣走向破产股价跌停板的比率几乎相持平。优胜劣汰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为了维持生存,d城众多房地产公司竞争激烈之程度,也是其他城市无法比拟的。

    “炎阳地产”也是d城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本来就是世家大族,家族代代经商,积累的财富与名望皆为人望尘莫及,后将主要资金转移到地产行业后,很快就踏入业界一流行列,与“腾飞”并称d城经济巨塔。

    “炎阳地产”目前的当权者是单远谋,人如其名,是个极有经商头脑的精明商人,传统家族企业性质的单家在改革开放三十几年,不但没有被市场经济和不断涌进的外国资本挤垮,反倒依靠其带来的国际资源与善用政府的鼓励性政策,迅速转型为股份制公司,并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股票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股票上市当天就创下纳斯达克十年未曾有过的交易记录,国际影响力直线攀升,“炎阳”也很快将公司总部搬到美国扭约,转移战略目标,成为中国国际派地产公司的领头人。就这点来说,单远谋功不可没。

    为庆祝六十大寿,前段日子单远谋回国,并向d城及临市的各大知名财团企业的在位者、政府官员等具有影响力的大人物发出邀请函,以期莅临其寿宴,并告知有重要事务要宣布。此消息一经发出,迅速掀起了轩然大波,媒体新闻竞相报道,人人以能拿到宴会邀请函为荣耀。

    作为“腾飞”企业的老总,d城的首富,李腾飞自是收到了由单远谋亲笔所写的邀请函,单家掌权者在函中诚挚邀请他与他的家人参加他的六十寿宴。

    李涟漪醒来时,身边已是空荡荡,没人烦她,她就乐在床上多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的下床洗漱,换衣。

    “爸,“炎阳”虽实力雄厚,但工作中心不在大陆,暂时无法对“腾飞”构成威胁,依“炎阳”现在的动向,我认为,单远谋重新回到中国市场的可能性并不大…”好听清澈的嗓音略略沉吟,“与“腾飞”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单远谋不是傻子,既然不想与您为敌,那么,”含笑,下结论,“自然是想与您结为同盟。”

    李腾飞稍作思考,亦觉得有道理,颔首,“你说得对,“腾飞”现在虽没有计划全面进军国际市场,但多一个盟友,总要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些。你认为呢?”

    “爸的意思是,应邀参加单远谋的寿宴?”顾方泽淡淡问道。

    李腾飞笑得有些不自然,僵硬地说,“不,我只是认为赴宴或许会比较好些……”

    顾方泽却温和笑笑,“爸既然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吧。”话音落下,眼角余光就见李涟漪已经下楼来,黑眸闪过一道诧异,转瞬就站起身,迎着她道,“怎么下来了?你睡得晚,该好好补觉才是。”明明是皱着眉头说的,可李涟漪似在他眼中看到了一层薄薄的笑意,怔了下,才恍然知道他的意思,再瞅了眼李腾飞,正清咳了声,神情掩饰般的,“有孩子了,还是小心点为妙。”

    昨晚不小心擦枪走火的场景不受控制地一幕幕从脑海中飞快掠过。

    暗自翻白眼,冷却脸上火辣辣的温度,她当作完全没听到,随口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心中隐隐有些疑惑,为什么父亲做决定还得经过顾方泽的同意?

    顾方泽淡淡地笑了笑,一双眼漆黑发亮,看着她目光清湛,“后天有一场宴会,我可否请你做我的女伴?”

    周五晚,“炎阳地产”老总单远谋的生日晚宴上,京城赫赫有名的正黄八旗子弟顾方泽,“盛世”集团总裁顾总偕同妻子李涟漪的出现,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倒也不是说有多尊贵多高高在上,只是实在是稀罕!只要身处d城上流社会的人大多知道,自四年多前,本城首富李腾飞的掌上明珠李涟漪嫁到顾家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没事找事,无聊时聚一块儿闲磕牙谈八卦,向来是上流社会不少纨绔子弟与贵妇小姐们的共同爱好。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年前李家发生过什么事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压下去了,多少有人知道些内幕。这圈子就那么大,传来传去,以讹传讹,于是就成了无聊人士的饭后谈资。

    关于李涟漪“作风不良品行不正,为其父李腾飞所恶,嫁入显赫的顾家后,丈夫顾方泽花心风流,家中红旗不倒,外面红旗飘飘……”的传言不攻自破。

    瞧瞧,人家哪里“作风不良品行不正”了?那言行,那举止,那嘴角恰到好处的微笑,那气质,明明就是名门闺秀的主!即使怀有几个月的身孕,腹部凸出了些许,但身着希腊式高腰白纱裙不施粉黛的她站在英俊漂亮,矜贵优雅的丈夫身边,倒没被盖掉半分风采,清丽脱俗仿若百合。

    而说到她的丈夫——哪花心了?妻子有身孕,于是人家少爷从下车伊始,一直到进入宴会大厅,从头至尾都是小心翼翼地护着的,看似不露痕迹,但那专注的视线却瞒不过大伙儿雪亮的眼睛,不像是假的嘛!而那披在香肩上西装外套,简直就是顾少爷心疼老婆,担心老婆玉体着凉的明证。

    夫妻两人靠得很近,时不时地还贴着对方说着悄悄话,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浓情蜜意着实羡煞旁人,嫉红了一干贵妇小姐的眼。

    而此时众人眼中的“名门闺秀”李涟漪,正面带淡淡的微笑走向此次宴会的主办人单远谋,一边压低了声音,磨着牙用仅有自己和身边的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我爸收的邀请函,你拖着我来掺和干什么?”她完全是被骗着来的。

    那日早餐,她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原因无他,这几年不在d城,联系也断了,以前认识的人现在大多都疏远了,若是见了面,无话可说反倒尴尬。

    再说以前她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做事不留情面,想来得罪的人不少,她虽然没有回来,但也猜得到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肯定传得很难听——  一想到这个,更是兴致缺缺,谁愿意吃饱了撑的,主动凑上去让人冷嘲热讽打击报复啊?

    深冬时节,天色晚得早,所以还没吃晚饭呢,顾方泽就以散步为由,将她拖出家门。面对她的质疑,这厮慢悠悠地说,“d城这几年变化很大,咱俩都不熟,太晚了怕找不到回来的路。”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道,“那就不去散步了。”

    义正言辞,“不行,孕妇必须坚持每天适量的运动,对身体才有好处,还是说,”挑眉,淡淡一笑,“你想用其他的运动来代替?”

    “……”接着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拉出门,紧接着很快被塞入一辆轿车,风驰电掣还没几分钟就到了家造型馆,没化妆随手拿了件服装就让她换上,再然后又是疾风骤雨,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驶向单家别馆的路上了。

    对此,明显就是预谋已久的某人的解释同样是压低了嗓音,学她,“怎么,女婿代表岳父大人参加不合情理?”一手环住她的腰,面无愧色,表情一派淡然随意,“人常说总呆在家里就容易胡思乱想,我这不是怕你闷么?

    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李涟漪狐疑地斜睨他。他亦与她对视,墨色的眼睛璀璨如暗夜的星子。

    李涟漪小时是见过单远谋的,但时间实在是久远,起码十来年,加上后来单远谋与妻子儿女一家几口移民美国,只留下单家的近亲远戚在国内打理其他的事业,所以她对单远谋一家子的印象非常的模糊,连轮廓都想不大起来。

    但单远谋明显是记得她的。本来正与身旁的亲信说着什么,回头见着了她,也没多大诧异,朗朗一笑,眼角深皱出和蔼亲切的纹路,像个慈祥和气的长辈似的,“这不是李家的小宝贝涟漪吗?过来,让单伯伯看看,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上回见到你时,你还是个刚到我膝盖的顽皮小丫头!”

    李涟漪迟疑了一会儿,嘴角僵硬地弯了弯,努力做到笑容自然,才开口道,“单总,这次我代表我的父亲前来,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事业红火——”停了停,伸出手掌对向身旁的男人,又温温笑道,“这是我的丈夫,顾方泽。”

    不愧是征战商场多年的老狐狸,她刻意疏离有礼的态度并未对他的表情产生丝毫影响,仍是笑眯眯地,从善如流的顺着她的介绍移了移视线,在顾方泽身上定住,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上下打量,不动声色。

    顾方泽神态自若地伸出骨节修长的大手,微微一笑,“单总,你好。”

    单远谋伸手与他交握,并无倚老卖老之态,笑着说道,“抱歉,第一次见面怠慢了,原来你是涟漪的丈夫,真是好福气!当年要不是犬儿早夭,我和老伴还巴望着涟漪进单家门呢。”谈及“犬儿早夭”时,单远谋饱经风霜但风采依旧矍铄的脸孔上,有几丝惆怅伤感停留了须臾。

    李涟漪怔了怔。单远谋的长子单知远十年前在美国因车祸丧生的消息,传入国内后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至今后来的许多年,这事儿还常常被人提起,所以她也是略知一二的。以十五岁稚龄被哈佛大学破格录取的天才少年,因为一场意外就此陌落,只要是惜才之人,都会为止唏嘘惋惜。

    “单总说得是。”顾方泽应道,又说,“这次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好礼,望单总海涵。”

    从接到邀请函到把她骗来,十二个小时总有吧,有时间想法子忽悠她,还腾不出点时间准备礼物——  其实说白了就是从心底压根没把人家放在眼里,连随便应付应付的功夫都免了,一句话就想敷衍过去。

    单远谋摆摆手,不在意道,“准备什么礼物,太见外了,你们能给面子参加我这个老头子的宴会,我已经很高兴了。”言辞之间并未提及邀请函的受邀人李腾飞为何未出席,反倒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抚掌道,“看我这记性,我这大把年纪敢时髦学年轻人办生日宴会,实际上是我的养子提议的,这次请你们来的原因,主要也是为了介绍他给你们认识。”

    撩心第二卷落花有意chapter23话音甫落,似有人影朝着这边走来,李涟漪有感应连忙抬头,一眼便从衣香鬓影人群攒动中,轻而易举地看见那道熟悉修长的身影。

    真是,人生处处皆相逢。这个世界太小,相识的人兜兜转转,总会因各种机缘巧遇,叫人来不及反应,无处藏身。

    杜程程自从知道有苏唯一这人的存在后,曾多次对她的执迷不悟表现出浓浓的不解和强烈的鄙视。杜程程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一个除了皮相不错能力不错以外,几乎处处都不如顾方泽的男人痴迷念念不忘,将人生中最美丽的那段年华,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挥霍浪费在一段无望爱情的作茧自缚中。

    女人天生就是种娇情的动物,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而苏唯一,就是她此生再得不到的“东西”。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在异国昏暗的酒吧,这个男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邪气不羁,眼里跳动的火焰冰冷而火热,他走向她,拍拍她的脑袋,用轻佻的语气认真说“李涟漪,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当时他一手插在兜里,或许是因为天气热了,他的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在手腕上,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然后他优雅自得地与她擦身而过,消失在一团白色雾状的朦胧光晕之中。

    他将她带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他让她明白,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可以这么的痛并快乐。

    爱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说不通的东西,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多完美,只因为这个人能让你在某个瞬间,心悸动得酸痛不已。

    从小就有人说李涟漪傻。虽然她脑筋转得快,鬼主意一大堆,机灵古怪狡猾得像只坏猫,但实际上她很容易钻牛角尖,套用后来很流行的话来说,这小妞就是一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也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罢休的主!

    苏唯一刚走那会儿,每次看到有关他的一切她都会狠狠的疼一次,痛恨还是伤心埋怨,至今她仍不愿去分辨这种心疼里,到底是哪一种占的分量更大。她只想记得他的好,只想记得那些美好的曾经。

    可任何往事总有个头,等到无所回忆的时候,曾经那么喜欢的人,即便那人今日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心动的感觉也早已不在。

    “当着我的面直勾勾的盯着别的男人,小心我会吃醋。”悦耳清朗的嗓音附在她耳边低低道,李涟漪略一抬睫,顾方泽正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珠子注视着她,瞳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但表情却是极为认真,一本正经。

    水晶吊灯洒下的清冷光线如月光般柔柔铺在他年轻俊秀的脸上,皮肤好得惊人,那么近的距离,她甚至能将他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数清楚。

    明知道他是在做戏给人看且顺便戏弄她,但心头仍是忍不住微微一跳。

    过了一会儿,她转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没好气道,“吃醋?我看是吃错药了。”

    她声音不大,但也绝不低,顾方泽自然是听见了,却只是微微笑了笑,看上去他的心情并未因苏唯一的到来而改变多少。当然,除了隔着她腰际上的那只手稍加重了力道以外。从外人的角度看来,这完全是赤果果的独占欲啊独占欲。

    众人皆心领神会,暗叹不已,瞧瞧人家李家千金,真是御夫有术啊。

    而那双修长干净的大手,带着轻微的,仿若室外融雪的凉意,却又仿佛那么的坚定可靠,里头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叫人温暖平和,直至心如止水。

    心因他的举动暖了一暖,瞥一眼身旁的某人,李涟漪顿觉欣慰不已。还算这厮有点良心,够淡定,给她和她老李家都大大长了把脸。(作者:女儿,你确定不是老顾家的脸吗?)连头都没回个,某人心安理得地接收她隐晦的感激和赞赏,薄唇轻吐,“感谢不必,就你这点出息,我扶着你是担心你见了旧情人腿软,到时候失态了别告诉人我认识你。”目不斜视。

    李涟漪低低嗤了声,“小样儿,快奔三一老男人,还会害羞了。”说句甜言蜜语哄哄她就有这么难?他不说她领会个毛啊。就因为他这态度,活该让她这么多年来愣是没瞧出他对她原来是早有企图——话说回来,人能闷骚到他这个地步,也挺不容易的。

    “出息。”这回轮到顾某人得瑟了,凉凉地瞟一眼识相闭嘴还冲他无辜耸肩的女人,深眸里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淡淡笑意。

    苏唯一并非孤身前来,他的身边还有一位相貌极为出色的女子。俏丽动人,明眸晧齿,一头漂染过的中分栗色大波浪长发随意地搭在肩后,是位绝色佳人。美人儿倚在英俊挺拔的男人身边,色若春晓,眸中波光微微晃动,竟是说不出的荡心夺魂。

    待同样出色亮眼的两人走近,单远谋逐一介绍了番,紧接着又笑着出声道,“你们几个年纪都相仿,想必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年轻人多认识一下也好,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掺和了。”

    李涟漪记得单知遥。当年那个总让她欺负得涕泪横流哭着回去的丑小鸭,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白天鹅。显然单知遥也有印象,初见她时也有几分尴尬,但随即笑了笑,礼貌客套地和她打了招呼,又转身,皱眉对身旁的男人道,“唯一,这里不好玩,我和爸打个招呼,我们出去外面走走吧。”

    撒娇任性的口吻让李涟漪怔了几怔,这才看向一直缄默不言的苏唯一。

    见他皱着眉,略显不耐烦道,“听话,别忘了这是爸的寿宴。”或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亦回望过来,对视几秒,他率先开口,话是对单知遥说,可眼睛却一直紧紧地定在她身上。

    他说,“听说李小姐是你的儿时玩伴,你们俩这么久没见面,想必生疏了不少,既然你嫌闷,不如与李小姐叙叙旧,联络一下旧情吧。”

    李涟漪眨了下眼睛,见了故人的什么情绪都跑光了,唯有想笑的冲动。

    儿时玩伴说得是没错,但单家小妞当年被她欺压得那么惨,定是打心底恨透了她——旧情什么的没有,旧恨拿不准一箩筐!

    下意识地看向自个儿身边的男人,从单远谋走后就一直扮着深沉呐,这会儿也是一脸的高深莫测,见她眼神瞅过来,微微一笑,道,“苏先生说得不错,涟漪,你和单小姐多年不见,也是该好好聊聊。”

    ——这两个男人在打什么主意,上回还在公众场合大打出手呢,这回口径居然这么的出奇一致,急着赶着把她推给“儿时玩伴”,然后两个大男人就这么丢下各自的女伴,哥俩好似的走一边去了。

    好看秀气的眉头纠结不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打不相识?

    强扯着和善温良的笑容和单知遥聊东聊西,叙旧变成了瞎扯,从d城的天气聊到某某国际巨星心脏病猝死,李涟漪心思早就不知飞到哪儿去。

    古人有云,话不投机半句多。李涟漪眼下正处于这样的尴尬境地,她也不是好虚与委蛇的主儿,几句聊下来,兴味索然,想来想去也没话题可说了,再看单知遥强忍着不耐与她扯淡也挺辛苦,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尿遁之。

    回头就见单小妞大大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表情,低叹一声,心道单姑娘你以为我就待见你愿意跟你扯淡么?我看你大把年纪还学丫头片子小鸟依人撒娇嘟嘴心里更嗑慌着呢。

    从前看谁都是冷冷酷酷,疏远不客气,唯有在她面前才会有那般不耐却亲近纵容的男人,现在,她终于不是他的唯一了。

    想着,心里越发的不好受起来。也就不好受而已,没有别的其他。

    这么说吧,她确定对苏唯一,她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份感觉,可也见不得他对别的女人好。

    她上初中那会儿,在路边看见一只弃猫,被装在简陋的纸壳箱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凌乱衰败的叶子,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她,水汪注的,惹人心怜。彼时虽性子泼但还算得上天真可爱的李涟漪一时善心大发,又想起母亲不喜猫狗一类的小动物,想来想去,将小猫连带箱子一起抱到个安全隐蔽的角落,每天给它带好吃的,还用干净松软的锦花代替脏兮兮的纸末碎布条垫在箱子底部,以求小猫能住得舒服。那时她家冰箱里的鱼罐头常常不翼而飞,有一次专为李家洗衣服的宋大妈,上趟厕所回来,就发现自己刚刚晾在外头晒太阳的枕头,眨眼就不见了…“鱼罐头和枕头神秘失踪”事件,至今仍是李家的未解之谜。

    总之,为了那只小猫,李涟漪可是干了不少坏事。可后来有一天,她按照平日惯常的时间去看它,以往乖巧听话,还会喵呜喵呜舔她手心的小猫儿却不知怎么的,一爪子下去,就在她手背上狠狠抓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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