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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咎见红云神色有异,便问道,“她……与此有关?”
“有大关系!”红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公子啊公子,奴家头一次见识您这样的男人。若说您不解风情吧,家里放着几十房姬妾,怎么可能是个情场的木头;可若说您通晓风月,您又这般,这般……算了。”她住了口,自顾端起茶来喝。
纪无咎知道自己被鄙视了,忍了忍,说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她啊,是嫌弃您女人太多,身上不干净。”
纪无咎头一次听说这种奇谈怪论,“怎么可能?”
“这么说吧,”红云放下茶杯,“我看您也是个爱干净的……如果换做是您,若是有个服侍过很多男人的青楼女子想要和您欢爱,您会怎样做?”
纪无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个青楼女子脱光了爬到他的龙床上对他自荐枕席,他会怎么样?
……叉出去。
于是他就有点明白了。
看着纪无咎一脸嫌弃的表情,红云故意捂着胸口道,“公子,你太不留情面了!让奴家无地自容!”
纪无咎特别上道,连唇舌都懒得费,把银票摸出来往桌上一拍。红云顿时欣喜无比,抢过银票喜滋滋地数着。
“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何别的女人都不介意,只有她是如此?”
红云低头数着银票,答道,“奴家也有一个问题,为何那么多男人都爱来我们这里找乐子,您来了之后连杯茶都喝不下去?”
纪无咎被问得哑口无言。
“所以说,”她把银票收好,“您呀,其实和尊夫人是一路人。”
“那么我要如何做?”
“说了您也未必能做到。”
“很简单,把你的小老婆们都解散了,以后只疼她一个人,这个,你能做到吗?”
纪无咎再次哑口无言。他好像……确实做不到。
“所以喽。奴家这里说句实话,公子您不要介意。我一开始还以为您对尊夫人是真心实意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她语气中的讥讽刺让纪无咎听着很不舒服,他站起身,“告辞。”
“公子慢走。”红云把他送到门口,关好门之后不屑地哼了一声,“男人!”
纪无咎心事重重地回了皇宫。自从知道叶蓁蓁的怪病竟然根由在此之后,他的心头就酸酸胀胀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像是欢喜,但也不是讨厌。一想到叶蓁蓁不和他欢好是因为他有太多女人,或是说叶蓁蓁希望他只有她一个女人,他就觉得既意外,但同时心脏似乎又浸透着那么一丝甘甜,就好像……她是个醋坛子。
对,叶蓁蓁这样,简直就是个天然的醋坛子。男人对于妒妇的态度,本来多是讨厌或者轻视,但如果叶蓁蓁是个醋坛子,纪无咎觉得,反而会使她更加可爱。
纪无咎很纠结。想要和叶蓁蓁行房,就必须放弃其他女人,他自己都觉得这不大可能。可是如果不那样,他又不能碰叶蓁蓁,这一点同样让他难以接受。
再一想,就因为叶蓁蓁,他当和尚似乎已经当了很久,并且有越来越适应的趋势,他就更纠结了。
于是这一晚,纠结的皇帝陛下没有去坤宁宫,而是自己睡在了乾清宫。
第二天是元宵节,满京城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街上人来人往,不少大胆的年轻男女并肩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天幕上不停地开起大朵大朵的烟花,像是仙女们捉着彩虹迅速舞动的光影,映照着满城男女欣喜的脸庞。
纪无咎和叶蓁蓁也出来逛花灯了。叶蓁蓁难得出宫一次,看到什么都喜欢,吃的玩儿的,王有才和冯有德身上挂满了东西,她还不尽兴。街上人来人往,比肩接踵,纪无咎怕和她走散了,一直攥着她的手,又不想别的男人挤到她,所以揽着她的肩膀,几乎把她扯进怀里。
既是元宵节,自然少不了猜灯谜的去处。城北一个猜灯谜的大擂台,是京城某富商主办的,出手大方,彩头很让人流口水。灯谜难度分甲乙丙丁四等,高级的灯谜猜的时候需要压钱,奖励丰厚,低等级的则不需要,当然,奖励也一般。帝后二人站在人家擂台前,专拣甲等的灯谜猜,结果把人家值钱的宝贝都快赢光了,饶是那富商家资颇丰,这会儿也心疼得脸有些发青。叶蓁蓁什么东西没见过,现下也不贪图人家东西,随便挑了几件好玩儿的,剩下的又还回去了。于是他们赢了人家的东西,人家还得对他们千恩万谢。
纪无咎只拿了一对儿双鱼配,两条鱼是扣在一起的,可以拆分开,鱼嘴上穿着红绳,用来挂在腰上。纪无咎把两条鱼分开,自己挂了一个,另一个给叶蓁蓁,又怕她不戴,便笨手笨脚地亲自帮她系在腰上。叶蓁蓁腰上被他碰到痒处,禁不住哈哈大笑。素月王有才冯有德等在旁边看得不忍直视,纷纷在内心狂喊: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场合!
一行人又来到河边,这里有不少人在放孔明灯。素月买了好多,叶蓁蓁和纪无咎站在河边一起放。孔明灯用一种薄薄的淡红色的纸张做成,外形不似一般的孔明灯那样呈筒状,而是肚大头圆,里头的火光点染之后,整个灯笼散发着明亮的红光,像是一个大橘子。叶蓁蓁捧着它站在河边,等到手中的大橘子一个劲儿地向上冲时,便松了手,看着大橘子飘飘摇摇地缓缓升空,像是一朵不消不散的烟花。
叶蓁蓁不自觉地和它挥了挥手。
纪无咎抓着孔明灯,眼睛却在看叶蓁蓁。此时的她仰着头,白皙的脸上映着温暖的红光,侧脸线条柔和,樱唇半张,皓齿微露,眸子晶亮璀璨如星辰,正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团越来越遥远的红光,表情呆呆的,眼神却又灵动无比。
纪无咎只觉胸口一阵悸动,整个世界仿佛退潮的海水一般全部都离他远去,只余她的身影,红似火,亮如光,柔和似雾,明媚如霞,照得他心间怦然惶然,仿佛千军万马过境,尘烟四起,兵荒马乱,又似山洪暴发,千里溃堤,菏泽一片。
纪无咎不自觉地捂着胸口,痴痴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转过,看到他表情怔怔,一双眼睛却亮得不正常,便冲他灿然一笑,“你不玩儿么?”
纪无咎把手中的孔明灯丢开,走上前,双手拉着叶蓁蓁的双手。
“怎么了?”叶蓁蓁抬头看他。
纪无咎未答话。他低头,双唇轻轻贴上叶蓁蓁的额头,双目紧闭,浓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地上的孔明灯滚了两下,竟然挣扎着又飞了起来,掠过二人脸庞,摇曳如一尾小小帆船,远远地挂上天空。
夜幕中突然绽放开千万朵烟花,五彩缤纷,几乎点亮大半个天空。
☆、48、点兵 ...
过了年,开了春,兵部果然收到蛮夷叩关的军报。吐鲁番汗凑了一队乌合之众进犯敦煌,鞑靼部则领兵直击大同,一切都在纪无咎的料想之中,简直就像事先排练好的一样。地雷已经试炸成功,正在大量制造,一批一批地运往边境。除此之外,纪无咎听从叶蓁蓁的建议,还命人加造了许多震天雷和大火炮,分三路运往前线。自古以来,中原人在战争中对于战略战术的重视程度要高于武器,但是叶蓁蓁认为,火器之于战争的作用,远远没有发挥到极致。
与此同时,女真部却迟迟没有什么举动。
纪无咎对自己的判断十分有自信。他与兵部官员和内阁重臣商讨了一番,认为女真部对大齐之所以尚未发动进攻,是因为想等大齐把兵力调至敦煌和大同之后,趁虚而入。
因此,大齐不如尽早调拨军队至辽东前线,未雨绸缪。这个想法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只不过,在关于何人能够担当此次军事行动的最高统帅这个问题上,他们出现了分歧。现在的辽东总兵难堪大任,将要拔营北进的三大营其总兵谈凤祥是方秀清的妹夫,不过此人虽管理军队有一套,但要说打仗,并不在行,所以就算是方秀清本人,也不大希望由谈凤祥担任督师。其实最合适的人选现在正在宁夏:前三大营总兵叶雷霆。此人有勇有谋,也有威望,打过海寇也打过蛮夷,虽然规模都不大——整个大齐这些年也没什么大规模的战事,但在同辈之中算是首屈一指的将才。
当然,考虑到叶雷霆与叶家的关系,就是不知道纪无咎会不会放心用他了。
纪无咎确实打算用叶雷霆,但是不打算让他当督师,因为……他想自己当。
“什么,皇上您要御驾亲征?”叶修名听到纪无咎如此说,立即吹胡子瞪眼,一脸的不认同。
是的,御驾亲征。纪无咎其实早就在计划这一天。他是皇帝,但首先是大齐的子民。二十郎当岁的男儿,正是满腔热血的时候,遇到有外族胆敢侵犯他的家国,自然该上战场奋勇杀敌。而且他文武双全,满腹韬略,又老谋深算,也不独断专行,说句公道话,这样的人无论是智力还是武力都超出常人,放在军营中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全才,又能运筹帷幄又能上阵杀敌,假以时日,当个威震一方的将领也不是难事。但是说一千道一万也不顶用,因为他是个皇帝,不仅是个皇帝,而且是皇室的独苗儿。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整个朝廷必将大乱,搞不好江山就从此改姓了。
因此,在纪无咎看向方秀清,希望他这个铁杆儿同盟能帮他说句话时,方秀清却也在吹胡子瞪眼。
其他人同样的忧心忡忡。
“请皇上三思!”一群朝廷大员黑压压跪了一地,齐声说道。
纪无咎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先退下吧。”
“请皇上三思!”
“你们不走,朕走。”纪无咎说着,自己离开了养心殿。他知道这些人的顾虑,但是他不以为然。就算他上了前线,也未必一定会上战场,就算上战场,以他的武艺,以及周围人的看护,除非倒霉到一定境界,否则出差错的几率真的很小,小到可以无视。
但是,除了纪无咎自己,没人敢苟同他这一点。
养心殿里的大臣们目送着纪无咎离开之后,全部意志坚定地跪在原地,死赖着不走,希望纪无咎能够改变主意。
叶蓁蓁来到养心殿时,没找到纪无咎,只看到跪了一地的人,她爷爷正和方秀清商量事情,俩人和颜悦色的。
叶蓁蓁有些意外,不知道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叶修名看到孙女,立刻告知了实情,并且言辞恳切地请皇后娘娘劝一劝皇上,说不准枕边话他还听得进一些。
所以,晚上时候,纪无咎来到坤宁宫时,叶蓁蓁就问他,“听说你想御驾亲征?”
纪无咎眉毛一耷拉,“皇后也想劝阻朕吗?”
“不是。”
“那就是支持朕的决定?”
“皇上,我也想去。”
叶蓁蓁说的是真的。她觉得纪无咎只要不上战场,以他的奸诈,在后方出谋划策还是挺能发光发热的的,也基本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她,也是真的想去。
“不行,你不能去。”纪无咎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原因很多,到底是去打仗,危险肯定有的,而且军营是男人堆,她一个女儿家家的……
“你去我就去。”
这句话很有杀伤力,纪无咎十分无奈。他相信,即便他现在不让她去,等他出发去了辽东,她怕是也要想办法跟上来,这种事情别人不敢做,她叶蓁蓁一定做得出来。
想让叶蓁蓁老老实实留在皇宫,除非他亲自镇着她。
纪无咎便有些无语了,“你为何一定要去?”
叶蓁蓁也学会拍马屁了,不直接说自己期待亲自上战场打仗,而是软绵绵地来了一句,“我担心你。”
这句话实在让纪无咎太受用了,他把她拉进怀里搂着,叹了口气说道,“朕知道你在糊弄朕,但是……朕依然很开心你能这样说。”
“那我能去了吗?”
“做梦去吧。”
第二天早朝,纪无咎遭遇到了整个大齐王朝自建朝几百年来最奇葩最壮观的一刻。
来上朝的官员们,不论文官武将,不论职位高低,不论年纪老少,他们每一个、每一个人,都在做一件同样的事情——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么多男人凑在一块弹眼泪,那真是太太太太可怕了!
这帮人哭得千姿百态五花八门。奔放一点的,捶胸顿足;婉约一点的,抽抽噎噎;还有些不拘小节的,哭得直冒鼻涕泡泡……整个朝堂像一锅沸腾的开水,毫无理智可言。
纪无咎被他们哭得头疼胃疼肝儿疼连肾都跟着疼。这样的局面也没办法发火,他说句话直接被哭声盖过去。忍啊忍,到末了,他也有些失控了,高声说道,“都别哭了,朕不去了!不去了!”
站在最前面的叶修名听到纪无咎这句话,立刻转身向着人群,高举起双手做出息声的手势,“行了行了,别哭了,皇上不去了。”
于是大家齐齐止了哭声。
纪无咎无力地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头那一群妖孽,心里一直用“这样一来蓁蓁也就不会去了这样也挺好的”来安慰自己,脸色这才稍稍和缓了一些。
“退朝吧。”纪无咎实在不想看到这帮倒胃口的家伙。
然而这帮家伙却迟迟不肯离开,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纪无咎。
纪无咎只好当场下了圣旨,迁宁夏总兵叶雷霆为辽东总兵,擢辽东都指挥使,加蓟辽经略使,总揽此次对女真作战军事大权,责其立即赴辽东上任;三大营三日后分三路开拔,两万去宣府,一万去大同,十万去辽东,剩下四万留守京城。其他各地守军做好军备,随时听候调遣。
大臣们总算松了口气。
三大营开拔的前一天,叶氏女眷又进宫给叶蓁蓁请安了,这次她们带来了叶蓁蓁的舅母,也就是陆离的母亲。
舅母的脸色不太好,叶蓁蓁问候了她一句,她竟然突地跪倒在地,泪流不止。
叶蓁蓁吓了一跳,赶忙亲自扶起她,“舅母这是何意,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皇后娘娘,您能不能求一求皇上,请他看在陆家几代忠烈的份儿上,这次就别点离儿的兵了,陆家三代单传,臣妾只有这一个儿子。现如今他父亲已在西北,离儿倘有个好歹……”
她未再说下去,叶蓁蓁已明白她是何意。陆离自上次刺客事件,虽未被深究,但始终担着个失察的罪名,所以被纪无咎打发去了五城兵马司。这次战事,他又被改了神机营千总,明日随大军一起向辽东进发。
不去辽东未必是陆离本人的意思,但他是家里的独子,父亲又已身在战场,母亲千辛万苦地想把他留在京城,也是可以理解。叶蓁蓁有些明白,又有些疑惑,“舅母倘若真的不想让表哥去打仗,便让他和上官请个方便即可,舅舅在军中也颇有些威望,他又是单传,这个请求怎么也不算过分吧。”又何必想方设法进宫来辗转求纪无咎?
舅母听她如此说,哭得更加委屈,“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离儿这次,是皇上钦点了要跟去的!”
“……”纪无咎这又是何意?
叶蓁蓁把舅母宽慰一番,并承诺一定和皇上说这件事,等叶氏女眷和舅母离开之后,她去了养心殿。
“蓁蓁,你来了?坐下说话吧。”纪无咎心情不错。
叶蓁蓁站在养心殿里,靠着门口的位置,问道,“皇上,是您下旨让陆离去神机营的?”
纪无咎听到陆离这两个字,刚刚勾起的嘴角又扯下去,他放下朱笔,看着叶蓁蓁,“你来找朕,就是为了他?”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说呢?陆离是罪臣,这次正好有个千载难逢戴罪立功的好机会,他是你的亲戚,有好事情,朕自然要想着他些。”纪无咎答道。他也想明白了,反正只要把陆离赶出皇宫,叶蓁蓁见不到陆离,慢慢地心也就收回来了。既如此,他也用不着做太绝。这次把陆离扔进军营,有叶雷霆提携着,保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小子武功比他都高,在战场上更是不可能吃亏的。打完仗,再给他加官进爵,顺手帮他牵个媒,皆大欢喜,多好。
“可他是陆将军的独子,父子两人同时上战场不太好吧?”叶蓁蓁皱眉道。
一见叶蓁蓁担心陆离,纪无咎心中涌起一股怒气,他沉声说道,“‘文死谏,武死战’。既是武将世家,为国尽忠是他们的本分,有什么不好的?”
“道理虽如此,皇上这话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皇后,莫要再气朕了,你先回去。”
叶蓁蓁却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她抬头直直地看向他,“请皇上收回成命。”
纪无咎紧握着拳,沉着一张脸看着地上的人。夫妻之间,平起平坐,叶蓁蓁从来不需要跪他。这是她第一次向他下跪,为了陆离。
陆离陆离又是陆离!
“请皇上收回成命。”叶蓁蓁又说了一句。
嘭!纪无咎一拳砸在案上。他的目光因怒气而染上一丝疯狂,额角隐现着青筋。他本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然而在面对叶蓁蓁时,却总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请皇上——”
“出去!”纪无咎出声打断她。
叶蓁蓁跪在地上不动。
“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皇上……”
“蓁蓁,这次如果你觉得朕过分,那么朕要告诉你,朕还有许多过分的手段,单看你要哪一种。”纪无咎笑得阴凉,笑容中又涌动着一丝苦涩。
“遵旨。”叶蓁蓁站起身,低头退了出去。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纪无咎不自觉地伸手捂住心口,神情落寞。
☆、49、求欢 ...
春寒料峭,冷月如霜。
叶蓁蓁站在宽敞的庭院中,仰头看着湛蓝幽远的天空中挂着的那一轮明月。在月光的辉映下,万千星辰都暗淡了光芒。天河像一条薄而透明的轻纱,横跨整个星穹,仿若在一块镶银嵌宝的深蓝色丝缎上用玉簪轻轻划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感觉到突然有人从身后将她拥进怀中,叶蓁蓁并未挣扎和回头,而是淡淡地叫了他一声,“皇上。”
“嗯。”纪无咎的脸紧贴着叶蓁蓁的鬓发,低低地答了一声。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叶蓁蓁的气息,扣在她腰上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
叶蓁蓁闻到了淡淡的酒气,便知道纪无咎今晚又喝酒了。明日要为三军壮行,今夜少不得与武将们一番聚饮。叶蓁蓁问道,“皇上,您醉了?”
“我有一件事情要跟您解释一下,不管你信不信。”
“皇后请讲。”
叶蓁蓁叹了口气,说道,“我和陆离从未有过任何私情。”
纪无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清明。
“我本以为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清者自清。但是皇上你好像越想越多。我和陆离确实自小一起长大,也经常一起玩耍。兄妹的情分摆在那里,自然要比旁人亲上一些,但……这证明不了什么。皇上,您能相信我吗?”
纪无咎轻轻蹭着她的脸颊,亲昵说道,“只要你愿意说,朕就信。”
“还有,今日之事,我也是受舅母所托。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又是去打仗,所以……”
“蓁蓁,今日朕说的也是气话。陆离身手了得,不会有事。更何况,有叶雷霆在,也不会允许陆将军的独子出什么意外。”
叶蓁蓁知道纪无咎心意已决,无人能改,便不再劝。况且纪无咎说得也有道理。她只愿这场战争能早一些结束,大家平安无事最好。
“蓁蓁,进去吧,外面凉。”纪无咎说着,拉着叶蓁蓁的手走进坤宁宫。
一进坤宁宫便暖气扑面。叶蓁蓁搓了两把脸,在外面被冻得冰凉的脸也渐渐暖起来,不复苍白,染上一层淡淡的红霭。
她由着素月帮她褪去披风,只穿着一身大红色绣着彩凤的袄裙,衣物贴身,虽有些厚,却遮不住她曼妙的身材。她接过素风端来的茶,喝了一口,抬头一看,发现纪无咎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一个宫女早已把茶捧到他面前,他却迟迟未接。
果真还是喝得有些多,呆头呆脑的,叶蓁蓁想。她端着自己的茶,对纪无咎笑道,“皇上请用茶吧。”
纪无咎听到此话,依然没接那宫女的茶,而是走到叶蓁蓁面前,托起她的手,低头,就着她手中的茶喝了一口。浅碧色的茶水浸过他淡粉色的唇,倒显得赏心悦目。
虽然在喝茶,然而从始至终,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目光澄亮,又有些热烈,似两团幽火。
他抬起头,咽下茶水,喉咙处发出一种吞咽的响动,叶蓁蓁听得清清楚楚。
纪无咎发现,明明喝了茶,他却感觉更加口干舌燥了。
气氛有些诡异。叶蓁蓁总觉得这样的纪无咎不大正常。她醒过神来,想招呼人帮他就寝,却发现室内早已只剩他们二人。
纪无咎拿过她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然后,他抓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脸庞上,轻轻地摩挲着,目光缱绻而迷离,嘴唇微勾,眼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叶蓁蓁在这种事情上向来缺乏觉悟,她觉得纪无咎应是喝醉了要撒酒疯,便叫道,“来人,伺候皇上更衣。”
没有人来。素月早已放下帘子关好门。她守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纪无咎拉着叶蓁蓁坐在床上,他勾着叶蓁蓁的肩膀,虚揽着她,侧过头,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说道,“蓁蓁,你疼我一疼罢。”嗓音暗哑,带着一点温软的哀求。
他说话间,嘴唇若有若无地擦到她的耳垂,痒得她抬手蹭了蹭。叶蓁蓁从未听过纪无咎如此说话,简直就像是,平日里杀气十足的一只野兽,突然把爪子一收,撒起娇来。
对待醉鬼,叶蓁蓁也有些无奈。而且要命的是,听他如此软语温声地说话,她竟然有一丝心软。于是她哄他道,“你想让我怎样疼你?”
纪无咎便抓起她的手,放在胯间,那里,某个不安分的东西正在觉醒。
叶蓁蓁脸一黑,连忙要抽回手。纪无咎却死死地扣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地按着。他的喘息因此而有些急促,“蓁蓁,我不碰你,不碰你。可是你能不能摸一摸它?嗯?”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几乎是用鼻音发出的,短促的声音中饱含着欢悦与急切。
叶蓁蓁扭脸看他。他的眸子像是清泉冲洗过的黑曜石,幽黑干净,表面包裹着一层迷蒙的水光,瞳仁深处又似跳跃着火焰,水火交融,分外和谐。
她突然就有点内疚。两人毕竟是夫妻,不让他碰她,那么……她就碰一碰他吧。
于是叶蓁蓁果真在那硬物上摸了一把。
纪无咎粗喘着,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把他的小兄弟放了出来。
叶蓁蓁:“……”
“蓁蓁……”他又用那种哀软的声音唤她。
此时纪无咎身上的衣物并未除去,只□的衣服半褪,露出该露的东西。他稍稍侧了一□体,让自己腿间的东西斜对着叶蓁蓁,好方便她动作。挺立的小兄弟因他这一挪动而不住地一点一点的,像是在对叶蓁蓁点头致意。
纪无咎一手向后撑着身体,另一手搭着叶蓁蓁的肩膀,柔声说道,“蓁蓁,帮一帮我。”缠绵的声音里含着低低的诱哄。
叶蓁蓁摸着下巴盯着他的两腿之间看。说实话,虽然之前两人也行过房,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那个东西。反正两人是夫妻,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羞涩的。于是叶蓁蓁睁大眼睛,充满求知欲地仔细打量初次见面的小兄弟,一脸的坦然。
被她以如此直白的目光盯着那里看,纪无咎只觉身下更加胀硬。
“真丑。”叶蓁蓁突然给出一个客观评价。
“……”纪无咎被这两个字砸得身体一抖,他一抖,小兄弟又跟着点头,仿佛十分认同叶蓁蓁的话。他满头黑线,遇到这样的女人,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叶蓁蓁突然伸手,对着小兄弟屈指轻轻一弹。
纪无咎舒服地闷哼一声,他粗喘着气,嘴角噙笑,“继续。”
“咦,吐水了。”叶蓁蓁说道。
“蓁蓁,摸一摸它,它会吐更多的。”纪无咎早就不知道节操为何物了。
叶蓁蓁又摸着下巴沉思起来。眼前这个东西,让她想到了金鱼。两个大眼睛,一条长尾巴,不对……应该是一条长长的嘴巴。
金鱼也会吐水,金鱼还会吐泡泡呢。
“蓁蓁?”纪无咎唤她。
“要是会吐泡泡就好了。”叶蓁蓁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金鱼嘴巴上,一脸遗憾。
谁、家、的、J、J、会、吐、泡、泡、啊!!!
纪无咎快要崩溃了了。要命的是他脑子里竟然还出现一幅小JJ吐鼻涕泡泡的画面,简直要疯了。
神奇的是,在这么崩溃的情绪下,他的小兄弟依然金枪不倒地屹立着,所以说竟然有人敢说他不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简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
纪无咎干脆直接抓过叶蓁蓁的手,强迫地按到那执着而坚强的小兄弟上,上下滑动。叶蓁蓁见他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又委屈又崩溃的表情,便也没有拒绝,跟着他的动作。她虽然依然有些嫌弃,但厌恶的感觉并不明显。
只不过,很快,叶蓁蓁就觉得不对劲了,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纪无咎很想问一问她怎么了,但是他不敢,他怕她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到时候他行也不行了。
“我好像……”叶蓁蓁犹豫着开口。
“别说!!!”
叶蓁蓁不知道纪无咎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还是乖乖住了嘴,心里依然十分纳闷,这种感觉为什么很熟悉,好像她经常做呢?
纪无咎发现叶蓁蓁在房事上根本就是块木头,所以也就不指望她能自觉地知道怎样把他弄舒服了。于是他干脆不装矜持了,喘着粗气指挥叶蓁蓁,摸哪里揉哪里捏哪里……虽然叶蓁蓁手段青涩,还不好好学,但这依然给他带来了强烈的快乐。而且,一想到叶蓁蓁现在是清醒的,正在看着他,心甘情愿地为他做这些……他就激动不已,心口热烫。
这样的情爱,他在别的女人那里从未体会过。
叶蓁蓁开始还好好听纪无咎的话,到后来便有些不耐烦,她打了个哈欠,机械地动作着。
纪无咎的喘息突然加重,“蓁蓁,快一些!”
叶蓁蓁本能地听从他的要求,手上加快了速度,过了一会儿,纪无咎身体绷直,颤抖着喷洒出来。因为许久没有如此欢畅过,所以洒得有些多,地毯上落了一片浊白。
叶蓁蓁眼看着划过面前的几道白线,笑道,“也怪好玩儿的。”
纪无咎这会儿已被她的奇言怪语锻炼出来了,便一边粗喘,一边笑着搭腔道,“如此,朕便经常给你玩一玩。”
叶蓁蓁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你下次要快一些。”
纪无咎拉着她的手,突然把她拽进怀里。他的气息依然不稳,脸上涌起的潮红尚未退却,额头还挂着大颗的汗珠。他低头,额头抵着她额头,鼻尖对着她的鼻尖,眼睛看进她的眼睛里。他认真说道,“蓁蓁,以后我只对你一人好,可好?”
叶蓁蓁从他怀中爬起来,跪坐在他身边,歪着头问道,“你是皇帝,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对不对?”
纪无咎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笑道,“君无戏言。”
叶蓁蓁低头看着两人牢牢扣在一起的手,说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
“我也以为你讨厌我。”
“我本来就——”
叶蓁蓁的话没说完,纪无咎突然扑过去把她按在床上,堵住了她的嘴。他含着她的嘴唇用力吮吻了一会儿,慢慢地亲吻已变得如春雨般细密。
纪无咎捧着她的脸,双唇轻轻摩擦着她的唇角,放软语气说道,“蓁蓁,别讨厌我。”
“……好。”
☆、50、跑路 ...
这日,纪无咎上午去德胜门给三军践行,说了几番慷慨激昂的话,一时把十几万大军鼓舞得喊声震天,仿佛滚滚春雷砸下来。
之后他回了皇宫,在养心殿干了一天的活儿,晚膳时候已经有些想念叶蓁蓁了。纪无咎便决定再去坤宁宫蹭个饭。
想着昨晚上两人的柔情蜜意,纪无咎心里像是有热热的泉水涌过,又像是被蜜水泡了一遍,总之说不出的暖热舒适。因此他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叶蓁蓁,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
然而到了坤宁宫,纪无咎发现叶蓁蓁还没有摆饭,这对于她来说很不寻常。他心下诧异,一掀帘子直接走进暖阁。
暖阁里竟然没人,素月素风王有才都不在跟前。此时床帐放下来,里头发出压抑的哼声,听起来十分诡异。
纪无咎以为叶蓁蓁病了,便走上前把床帐掀开一看,就被眼前景象震惊了。
床上没有叶蓁蓁,只坐着素风和素月,两人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嘴巴塞住,方才那怪异的声音便是她们被堵住嘴之后发出的。她们俩看到纪无咎,两眼放光,用眼神传递着千言万语。
纪无咎顿觉不妙,那一瞬间,许多猜测涌入他的头脑,个顶个的糟糕。他把她们口中的布扯下来,问道:“皇后呢?她是不是被王有才劫走了?”
“回皇上,是王有才被皇后劫走了!”
纪无咎一听叶蓁蓁似乎并无危险,便定下心神,给她们两个松了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今早奴婢伺候娘娘用过早膳,娘娘突然和王有才一起把奴婢绑了,放在床上。接着娘娘把素风叫进来,也绑了,和奴婢放在一块。之后娘娘和王有才便一起出去了。其间王有才一直劝娘娘,去的时候也很不情愿。但是娘娘威胁说他要是不去,便把他也绑了扔进太液池喂王八。再后来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了。”
“她一直没回来过?”
“没有。”
纪无咎有些不解,叶蓁蓁身为皇后,想做什么做什么,有什么事是需要绑人的?她绑了这俩宫女,显然是怕她良久未归时她们两个去寻她,如若寻找不见,定然要惊动整个皇宫。
怕去寻她?
难道她出宫了?!
纪无咎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后宫女子偷溜出宫,胆子未免太大,但一想到此人是叶蓁蓁,他就越想越觉得可能。
而且,她执意要把王有才带走,大概是因为王有才能够拿到出宫的牌子,而她身为皇后却不能轻易拿到。
纪无咎当下宣来宫内侍卫与各处值守太监,问他们可有见到皇后,或是见到什么生人的面孔——他担心叶蓁蓁假扮成太监混出宫去。
这些人里确实有不少人见到叶蓁蓁,她并没有乔装。根据他们的回答,纪无咎把叶蓁蓁出现的时间地点一对,发现她是奔着神武门去的。
于是纪无咎亲自赶去神武门,把今日一天各个时间段值守的太监都传过来,问他们可有见到皇后。
早上值班的几个太监便答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在申时六刻的时候奉旨出宫了。”
“奉旨出宫?”纪无咎危险的眯起眼,“她奉的是哪门子旨意?”
“娘娘说,她奉的是皇上的口谕。”
纪无咎深吸一口气,问道,“她可还带了什么人?”
“回皇上,娘娘只带了王总管一人。”
“只带了一人,你们就敢悄无声息地把她放出去。”纪无咎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可怕。
太监们反应过来大事不好,纷纷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命。
“来人,把这帮蠢材拉下去每人打四十板子。脑袋就先寄存着,皇后倘若伤到一根毫毛,朕再来和你们算账。你,多带些人现在出宫打探皇后的行踪,先别走漏风声。今日之事,谁要是敢对外泄露半个字,全部砍了!”
说完,不理会被拉下去的那帮人的鬼哭狼嚎,纪无咎转身就走,脸色没一点转好的迹象。冯有德甚至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假传圣旨!私出皇宫!这女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纪无咎越想越气,杀气腾腾地一路走回乾清宫。路上遇到不少宫女太监,都吓得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等目送着纪无咎走远,便心想,是哪一个能把皇上气成这样,真是好本事。
路过坤宁宫时,纪无咎突然停下脚步。
奉旨出宫?皇上的口谕?
他在脑子里把昨天说过的话挑挑拣拣,拼凑出一段对话来。
“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遵旨。”
“你是皇帝,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对不对?”
“君无戏言。”
呵呵呵……原来是这样的口谕,原来是这样一个奉旨出宫!叶蓁蓁,你好样的!
纪无咎觉得自己简直要气炸了,他目露凶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气血上涌,突然喉头一甜,似有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流出来。
冯有德看到纪无咎竟然吐血了,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一边朝不远处的太监喊道,“快来人,传太医!”
铁太医给纪无咎诊治了一番,说他是急怒攻心。对于这一点,铁太医自己觉得很诧异,皇上不是易怒之人,这次怎么就气得吐血了呢。
纪无咎挥退众人,独自坐在床上沉思。
昨晚那样情状,他一时动情,便说了那样的甜言蜜语。叶蓁蓁问他,他只当她是向他索要承诺,却不想,她只是在趁机引他的话。
他思虑万千做出的决定,本以为她至少会感动一点,却没料到,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他捧出己的真心,她却弃如敝屣。不止扔在地上,还要踩上两脚。
太狠了,叶蓁蓁。
纪无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都说帝王薄情寡幸,然而这种永远捂不热的石头,才是真真叫人生不如死。
心脏像是被万千根细凉的蚕丝紧紧缠绞着,简直要被割成千片万片,一阵一阵疼得他心口发麻,呼吸困难。纪无咎用力捂着心口,喃喃唤着叶蓁蓁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目光渐渐从痴迷火热,转变为冰凉与狠绝。
你以为光明正大地走出皇宫就没事了?叶蓁蓁,朕定不会轻饶你。
纪无咎一夜未睡。他一遍遍地想着他和叶蓁蓁之间的对话,想着昨夜两人的软语温存。所有甜蜜欢愉,现在看来,都成了绝妙的讽刺。
最讽刺的是,他竟然开始担心她。
一个女儿家家的,只带了一个与她一般年纪不中用的太监,出了门,民间的一应人情俗事他们两个都不懂,若是有人欺她骗她,怎么办?
若是遇到歹人,怎么办?
若是这个消息走漏出去,别有用心之人先他一步找到她,怎么办?
外面不比皇宫。在皇宫之中她可以横着走,可是到了市井之中,谁人识得她是皇后?又有谁会忍着她,让着她,护着她?
那样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心眼又实,嘴巴又直,倘若被人盯上……
纪无咎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他霍然起身,朝外间喊道,“赵致诚!”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闪进来,单膝跪在龙床前,“微臣在,皇上有何吩咐?”
“带着所有的暗卫和密探,出宫寻找皇后,每个时辰派人回来禀报一次。”
“遵旨。”
赵致诚闪身出去。纪无咎又躺回到床上,大睁着眼睛胡思乱想了半天,因精神始终绷着,他也不困。冯有德进来唤纪无咎起身上朝,看到他的面容憔悴,无精打采,便劝道,“皇上若是身上不适,今儿的早朝便免了吧,陛下的龙体要紧。”
纪无咎自己也无心上朝,但还是去皇极殿坐了一下,底下大臣们也不知是听说了昨晚的事情还是接收到冯有德的眼神,总之非常默契地什么事情都没提,所以早朝很快便散了。
散朝之后,纪无咎接到暗卫来报,叶蓁蓁出了神武门便一路向北,并未回叶家。且她中途乔装之后,便失了行踪。赵致诚已让人描了画像,严查京城各门。
一路向北?没有回叶家?纪无咎一边思索着这两句话,去了慈宁宫。他告诉太后说叶蓁蓁突然染病,不能给她请安,其他妃嫔近期也用不着去坤宁宫请安了。
“你还想糊弄哀家,她分明是已逃出皇宫!”
纪无咎暂时没精力理会到底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只是答道,“她并非出逃,而是带了朕的口谕。”
太后怒道,“如此冥顽,皇上不说治罪,竟然还为她开脱?”
“母后,朕今日心情不佳,便不和您绕圈子了。朕只有一句话,倘若有人趁此机会对皇后不利,朕绝不轻饶。”
赵致诚回复的情报里说,整个京城各门都未见皇后出城。纪无咎这时候已彻底冷静下来,思路也清晰了。他只愤怒于叶蓁蓁对他的糊弄与绝情,却没有去想最关键的一点:
叶蓁蓁为什么要冒那么大险出宫?有什么事情是她十分想做,而且还只能出宫去做的?
所以她肯定还是出了城。城门的看守之所以没发现她,大概是因为她乔装得太好。
“不用找了,她应是已经随着军队北上。”纪无咎对赵致诚说。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一时兴起给了她虎头令,可是谁又能料到她胆大如此。
跪在地上的赵致诚心头一松,“皇上,是否需要微臣带人去军营迎回皇后娘娘?”
“不用了。这次,朕要亲自捉她。”
☆、51、追捕
在离开京城之前,纪无咎要给叶修名和方秀清留份密旨,让他们俩全权处理他不在京城这段时间的军国大事。除此之外,他还得选个储君候选人,以防万一,至少能保证叶修名和方秀清不会追着来把他押回京城。
储君这个问题实在令人头疼,前面说过,皇室一脉子息单薄,纪无咎更是他爹的独苗。前几代里,皇帝每每多生几个儿子,便总要发生夺嫡之争,闹到最后还是只剩下一个。纪无咎他爹当年就是干掉亲哥哥之后上位的。
因此纪无咎翻遍了族谱,只找到一个稍微近一些的偏支子弟。此人是明弟的第五代玄孙,真论起来算是纪无咎的叔叔辈。经过先祖几辈的不懈折腾,这人已完全家道中落。他也一直是单传,四十多岁了还未娶妻,眼看着就要绝后。现如今他以走街串巷磨剪子磨刀为营生,勉强糊口。
纪无咎思量再三,认为如果自己一不小心让个磨剪子磨刀的当了皇帝,那帮言官们怕是要把他的尸骨挖出来骂的。于是他大笔一挥,干脆选定了黎阳公主的儿子谭寄为储君备选人。一旦他纪无咎出个意外,谭寄就要被勒令改姓纪,过继给纪无咎他爹当儿子。黎阳公主是他姑姑,因此这个谭寄是他正儿八经的表哥,这样做也不算过分。而且让谭寄继承大统还有个好处:这个人脑子很笨,笨到扶不起来,他爹当年得了疯病不知所踪,只有黎阳公主守着他,靠着皇室每年那点接济过活。所以谭寄在朝中没什么势力,倘若当了皇帝,也只是个傀儡,唯一作用就是保住那点皇室血脉。有叶氏和方秀清的操持,大齐国运应该会安然无恙。
所以说,虽然他纪无咎无比讨厌叶氏,但关键时刻能倚仗的,还是叶氏。
以上,纪无咎觉得其实都只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等收拾完那帮蛮夷,把叶蓁蓁的病治好,他和她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怎么就想到和叶蓁蓁生孩子这上面去了呢,纪无咎微微有些别扭,他不是应该还在生她的气么。
纪无咎离开京城的第二天,这份密旨才到了内阁。叶修名和方秀清当场气了个半死,然而木已成舟,他们俩也不能做太绝,怕引起纪无咎的反感,反而坏事。叶修名回到家,骂了几句小混蛋,便进了自己收藏宝贝的私库,翻出一件宝甲来。
宝甲是纯白色的,触手光滑冰凉,柔韧结实。这东西名字叫做“蚕衣”,很普通的名字,但是有着极为不普通的功能:刀枪不入。它虽名蚕衣,却不是用蚕丝织就的,而是一种产于云南密林中是蜘蛛丝。那种蜘蛛数量稀少,身带剧毒,它吐出来的丝坚韧无比,一根丝能吊起来一头羊。当地一个奇人,收集这种蜘蛛丝用了几十年,终于凑了不少,织就了这么一件宝甲,后来辗转到了叶修名的手里。
现在,叶修名少不得要把它拿出来给纪无咎了。无论如何,这小混蛋的性命最是要紧,比全天下任何一件宝贝都要金贵。
当天夜里,叶修名便派人日夜兼程追赶纪无咎,争取最快把蚕衣送到他手里。
且说这边,纪无咎一行人骑的都是千里良驹,追了三天,总算追上了三大营的主力军队。见到谭凤祥,他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他最近可有人持着虎头令进入军中。这事儿谭凤祥还真不清楚。虎头令这东西,因为涉及到皇帝,所以见过的人也都嘴巴严,不会乱说。但是见纪无咎急得快要吃人的模样,他也不敢懈怠,赶紧让人传下去一层层地细问。
纪无咎又钦点了陆离来回话,结果陆离一脸茫然,不似作伪。他担心之余又有些安心:蓁蓁没有来找陆离。
过了两个时辰,一个神机营管弹药的守备被人带过来回话,说确实有人带着虎头令视察神机营。
纪无咎一听就精神了,“此人现在何处?”
守备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人是何身份,但见连谈总兵都对他态度恭谨,便有了分寸,恭敬答道,“甄将军只在军中待了两天,取了些火药和钢珠,便离去了。”
“甄将军?”
“对,他自称姓甄,是皇上亲封的武德将军,大名叫做甄威猛。”
看来应是她无疑了。
纪无咎嘴角抽了抽,又问道:“她何时到来,又是何时离开?”
“甄将军于大军拔营当日便来了,是末将接待的她。因她说此事涉及重大,所以末将未敢向任何人提及。她跟随末将巡查神机营各处,两日后便不辞而别了。”
纪无咎听他如此说,便已明白叶蓁蓁的想法。这女人聪明得很,肯定已经料到会有人去军营追她,又怎会等着被捉。她来神机营的目的,大概是要取些弹药。
不对。纪无咎眯了眯眼,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冒这么大险出来,不过是被战事勾得,倘若出来之后又不打仗,必然不能尽兴。所以她最后肯定还是会去辽东,只不过她打的主意是等捉她的人扑个空,回去复命之后,她再卷土重来。如今只需留人在辽东守株待兔,她是早晚会投入罗网的。
那么她离了神机营之后,又会去哪里呢?
纪无咎看着地图,估摸着叶蓁蓁离开军营的位置。这女人好热闹,又带着虎头令,可以自由出入军中,往军队里折腾的机会她不会错过。所以她最有可能去的就应该是一个有驻军的大城镇……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地图上的一点。
蓟州城是京城正北方的咽喉要塞,长年陈有重兵。自女真吞并漠南蒙古之后,蓟州便直接面对着西北方的蒙古、东北方的女真两大势力。只不过两大势力的中心距此甚远,因此战火不会轻易波及此处。
当然,一旦此处燃起战火,那么整个京城,甚至整个大齐,也就岌岌可危了。
镇守蓟州城的是老将徐锡明,此人用军沉稳,善守不善攻,在蓟州待了近十年,把这个军事要塞守得如铁桶一般。
叶蓁蓁又假冒了一回圣使,来蓟州城的军营巡视。她装得有模有样,用纪无咎的口吻把徐锡明狠狠地夸了一番,年近花甲的老将感动得涕泪纵横,对着南方拜了三拜,拜得叶蓁蓁都有些心虚了。
除了在军营狐假虎威,叶蓁蓁偶尔也出来玩儿。她出手大方,性格豪爽,长得又英俊潇洒,还与京中有着神秘的关系……所有这一切使甄将军的大名在三日内传遍了蓟州城内有头有脸之人的耳朵,不少人递了名帖想要结识一番。
于是,叶蓁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认识了黎尤。
黎尤的来历也很神秘。此人懂医术懂占卜,会弹琴会作诗,舞得一把好剑,也耍得一把好菜刀。总之五花八门高低贵贱他都会一点。
他穿一身白色棉布长衫,头戴浩然巾,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但叶蓁蓁跟他交过手,知道他一点也不文弱。
他身材修长,长得……算好看吧。叶蓁蓁也不知道现如今该如何评价一个男子好看不好看,因为她发现,整天面对着纪无咎那种妖孽级别的脸,后果就是别的男人无论长什么样,搁在她眼里都只能算一般了。
不过黎尤有一个纪无咎没有的优点:他爱笑,而且笑起来特别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再加上他博学广闻,对吃食一事独有研究,所以叶蓁蓁挺喜欢和他来往的。
这一日,黎尤邀请叶蓁蓁出门踏青,叶蓁蓁欣然应允。本来黎尤的意思是就他们两个,但是王有才不放心,厚着脸皮一直尾随着他们俩,像个变态似的。叶蓁蓁没阻止,黎尤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
说是踏青,其实地上还并不很青,只极少数心急的小草,刚刚向土地外探了个头。得离远了看,才能看到这时候的大地被一片淡淡的绿色覆盖着,如一层薄到不能再薄的绿雾。北方的春天来得晚,此时的河刚化开不久,柳树也才悄悄地吐出绿芽,风早已不似冬天那般刺骨,变得柔软起来,带着温润的气息,整个世界显出生命蓬勃前的那一刻,仿佛一个婴孩刚离开母体时的第一声啼哭。
叶蓁蓁站在河边,看着身形灵巧的燕子穿杨拂柳而过。
黎尤在侧着脸看她。
她仰着头,未戴围巾,脖颈上一片平滑。除此之外,未披铠甲的她,此时虽穿着男装,但是胸前……额,实在束不住。
发觉到自己的想法似乎有点猥琐,黎尤干咳一声,低下头。
“怎么了?”叶蓁蓁问道。
黎尤未答,而是看着她腰间别的一把鸟铳,问道:“你带的这把火绳枪,可是传闻中的连珠鸟铳?”
“正是。”叶蓁蓁解下鸟铳,耍了个枪花,对着天空做了个瞄准的动作。她的连珠鸟铳虽和神机营用着同样的钢珠,但整体上比神机营标准的鸟铳纤细短小一些,更便于女子使用。
黎尤看着她这一串流畅飒爽的动作,不禁失笑,“能否借我一观?”
“不能。”
“你别介意,”叶蓁蓁把枪别在腰上,说道,“军器监说了,连珠鸟铳的制作方法是我大齐的最高机密,此武器轻易不能示人。”
黎尤笑道,“我只是略微好奇了些。既然如此,倒是在下唐突了,这里先给甄……甄兄弟陪个不是。”
叶蓁蓁抬头刚要安慰他几句,却一眼看到他身后,顿时仿佛见鬼一般,大叫一声“不好”,转身撒腿就跑。
黎尤觉得莫名其妙,扭头一看,只见一年轻男子领着一群人杀气腾腾地奔跑过来。
那年轻男子边跑边高喊道:“蓁……甄威猛!你给我站住!”
叶蓁蓁听到此话,头也不敢回,跑得更快了。浓密黑亮的头发扬起来,像是一匹迎风招展的纯黑缎子。
黎尤虽不明所以,但也看出来这男子是来找麻烦的,因此便出手拦他。却没料到他刚抬起胳膊,眼前一道身影闪过,那男子已经在两步开外。
好快的身手!
黎尤还要上前,此时跟在男子身后那一队人纷纷上来抄家伙围住了他,不再管已经跑远的二人。黎尤身负武艺,定睛一看眼前众人,便知个个都是一流高手,若是单挑,他兴许还能有几分胜算,但若是单挑一群……他果断背手站立,摆出一个颇有风骨的投降姿势。
叶蓁蓁顺着河边跑,几次三番想扎进河里去,又实在没有勇气。初春的河水依然很冷,她光想想就直打寒战。
纪无咎离她越来越近。
叶蓁蓁都快哭了。她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猜出她的行踪,更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来逮她。
眼看着离叶蓁蓁还有三步远,纪无咎纵身一跃,直接扑倒了她。俩人在河岸上出溜溜地滚起来。
“我错了!”
“对不起!”
“纪无咎,我想你了。”
滚动的身体突然停下来。
纪无咎看着被他按在地上的人:穿一身乱七八糟的男装,发髻已经颠散了,头发乱七八糟地盖着额头和眼睛;因方才的跑动,脸泛桃花,气息不稳,樱唇吐着热热的呼吸全部喷在他脸上,烧得他的脸也热起来。
就这样一副不忍直视的德性,他竟然也不讨厌。
她说她想他,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不管真假,它都有点石成金的效果:纪无咎那满腔的怒火,愣是被这么一句话直接浇成了一池春水。
他觉得心尖儿上麻麻的,烫烫的,这烫直接窜到他脸上,进而烧进脑子里。他突然低头,疯狂地吮吻着叶蓁蓁,“我也想你,想你……”
叶蓁蓁心想,这招儿还真管用。
她现在也不讨厌被纪无咎亲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平息他的怒气。所以她尝试着配合纪无咎,伸出舌尖舔了他一下。
这一下直接烧断了纪无咎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他按着她不管不顾地亲吻着,□不由自主地在她腿上蹭。
一个男人,见到自己找了好几天的老婆,还被她热情地对待,这男人下边儿要是没点反应,那就可以客串太监了。
叶蓁蓁感受着腿上的那个又硬又烫的东西,她突然想起纪无咎那天被她折腾得似乎挺享受的,此时想讨好他,大概可以试试这里。于是她摸向那个东西,用力按了按。
纪无咎简直要疯了。
那头的侍卫等了这么久,不见他们俩回来,便有些不放心,由四个侍卫过来寻他们。四人走了一会儿,见河边趴着两个人,纪无咎把叶蓁蓁压在身下,身体一耸一耸的。侍卫们立刻红了脸,仿佛看到洪水猛兽一般,转身撒腿狂奔。
这边这俩二货因为太投入,并没有发现岸上的异样。纪无咎趴在叶蓁蓁身上,脸伏在她耳畔,呼吸凌乱,一遍遍地叫着“蓁蓁”。叶蓁蓁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也摸着些门道,看着纪无咎被她弄得失了方寸,与平时的冷静威风判若两人,倒也十分有成就感。
打这次以后,叶蓁蓁就总结出一条十分好用的经验:如果纪无咎生气,甭管他有多大的火儿,只要你往他下边儿摸两把,保管能让他的火气立即烟消云散。
☆、52、敌情
  纪无咎和叶蓁蓁一起回去时,两人牵着手,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侍卫们还在围着黎尤,见他们两个回来,纷纷望天,一脸的“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蓁蓁方才被纪无咎吻得嘴唇嫣红,现在还微微肿着。再看纪无咎,虽面无表情,然而脸颊上那层薄薄的红潮还未消退,目光早已没了初来时的狠厉,反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水光,像是一只餍足的兽。
  “咳咳咳,”黎尤抬手掩口,干咳几声,问叶蓁蓁,“甄兄弟,你……你没事吧……”
  “没事,”叶蓁蓁摇了摇头,看着纪无咎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叫……叫……”肯定不叫纪无咎。
  纪无咎向黎尤拱手道,“在下吴处,拙荆顽劣,让兄台见笑了。”叶蓁蓁这副样子,瞎子都能看出他是女人,所以他也无需藏着掖着,早日说明,也好断了某些人不该有的念头。
  黎尤听他如此说,怔了一怔。虽然刚才对二人的关系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但是对方如此直截了当地讲出来,依然让他觉得有些突然和意外。再看眼前二人,便觉得方才他们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
  “在下黎尤,想不到甄兄弟竟是女郎,又早已名花有主,与吴兄如此伉俪情深。”
  叶蓁蓁见黎尤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便说道,“我并非有意欺瞒黎兄,乔装改扮,实在情非得已,还望黎兄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
  纪无咎听到叶蓁蓁对眼前这人如此客气,心中略略不喜,很快告辞了黎尤,把叶蓁蓁带回了下榻之处。
  叶蓁蓁怕他罚她,一路上表现得十分乖巧。纪无咎看到她这样小心翼翼,既好笑又有些心疼。在对待叶蓁蓁这个问题上,他现在也有些认命的意思了,反正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不能把她怎么样。打骂吧,舍不得,罚吧,也想不出好办法。他追来的时候怒气涛涛,一时想要把她这样,一时又想要把她那样,但真正看到她时,总归是高兴多于愤怒的。本以为这回是她落在他手上,却没想到到头来其实是他……落在她的手上……
  想到这里,纪无咎的思绪便又往某个香艳的方向跑了。
  说句实话,纪无咎若是没有皇帝这层身份和他那张俊脸的加持,讨女人欢心的技能值是接近于零的。所以他喜欢一个女人时,便只知忍着她让着她对她好,嘴上却连句像样的甜言蜜语都说不出口。偏偏叶蓁蓁是块不开窍的木头,若是想等着她自己开悟,那你便好好等着吧,等到玉皇大帝孵蛋,也未必能等来她的醒觉。
  第二天,叶蓁蓁和纪无咎一起骑马出城玩儿了去了。纪无咎坚持和她同乘一骑,把侍卫们远远地甩在后头。
  俩人策马在蓟州城外的草原上狂奔。纪无咎只觉耳畔是猎猎的风声,怀中是温软的身体,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鼻端是春天万物萌发的清新气息混着叶蓁蓁发丝间的淡淡香气。他心满意足地搂着叶蓁蓁,一手策马,渐渐地越跑越远。
  也不知跑了多久,两人停在一处山丘下。山丘上生着不少树木,一条细细的小溪蜿蜒流下,叮叮咚咚地欢唱着,跑过两人脚边。纪无咎席地而坐,叶蓁蓁枕着他的大腿仰躺着,左腿支起,右腿搭在左腿之上,翘起了二郎腿。她嘴里叼着根草叶,吊儿郎当的简直像个军痞;睁大眼睛看着穹庐似的蓝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无咎一手抱着叶蓁蓁脱下来的头盔,一手轻轻揉着她的脑袋,眯着眼睛放目远眺。
  “皇上,我觉得这里比皇宫好。”叶蓁蓁突然说道。
  “出门在外,就不要叫我皇上了。”
  “哦,吴处。”
  纪无咎低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叫声‘相公’吧。”
  叶蓁蓁眨了两下眼睛,乖乖开口,“相公。”
  “嗯。”纪无咎低笑着应道,他托着叶蓁蓁,凑近捉住她的樱唇,时轻时重地吻着,温柔似拂面而过的二月春风。
  叶蓁蓁却突然挣开他坐起来,肃然说道,“有声音!”
  “怎么了?”
  “我听到有许多马蹄的声音。”叶蓁蓁答道。她方才枕着纪无咎的腿,离地面近,所以先他一步听到。这时候侍卫们应该停在远处,况且就算是他们,也不该有这么多,至少得有一百匹马。
  两人站起身向远处望了一会儿,只见被拉得平直如墨线的地平线上,渐渐行来一队人马,个个跨刀佩弓,看他们的衣着,像是蒙古的轻骑。
  这可奇怪了,此处是蓟州,怎么会出现蒙古的骑兵?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那队骑兵也发现了他们,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两人一骑,就这样和那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骑兵对望着。
  纪无咎现在十分后悔今日出门的时候一时兴起,和叶蓁蓁双双披了铠甲,此时在对方眼里,他们俨然就是两个大齐士兵。
  叶蓁蓁脊背挺直,不自觉地抓着纪无咎的手,紧紧握着。
  “蓁蓁,别怕,”纪无咎反握住她,低声安慰道。
  怎么可能不怕。敌众我寡,即便那二十个侍卫全部在场,也打不过这么多人,更何况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叶蓁蓁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低声说道,“皇上,一会儿你先跑,我在这里抵挡一阵。你跑进山里,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挨到侍卫来救驾,就可以逃出去了。而且,这些人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未必会为了搜你而大动干戈。”
  纪无咎听她如此说,心中酸酸甜甜的,叹气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不能也得能,”叶蓁蓁着急地看他,“你是皇上,你不能死。”
  “那你呢?”
  “我凭着连珠鸟铳,大概可以拖住他们一阵子。”叶蓁蓁说着,拍了拍腰上的鸟铳。她想着今日也许可以打猎,便把两把鸟铳都带上了,还带足了弹药。
  “你不怕死?”
  “怕,怎么不怕。可是,可是,”叶蓁蓁急得眼圈发红,“我可以死,你绝对不能死!”身为皇帝,他要是死了,只怕整个天下都要乱了套。叶蓁蓁说着,便要解下鸟铳。
  纪无咎按住了她的手,“蓁蓁,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来不及了,你快跑!”
  “蓁蓁,冷静,蓁蓁,”纪无咎抱住她,“你坐下,听我的。”
  叶蓁蓁松开手,诧异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脸的云淡风轻,她莫名其妙的就安静下来,由他拉着手坐在地上。
  纪无咎抹了一把她的额头,手心顿时沾上一层汗水。他温声说道,“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些人看到我们,没有第一时间进攻,应是因为有所顾虑,怕中了埋伏。我们现在越是表现得平静,他们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叶蓁蓁不大赞同,“可是这样太冒险了,你还是跑吧。”
  纪无咎却问道,“你和我说实话,你今日如此舍身救我,只是因为……我是皇帝吗?”
  叶蓁蓁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纪无咎摇头笑了笑,笑得有些落寞,“算了,我这是明知故问。”
  叶蓁蓁没心思和他扯闲篇儿,“皇上,你……”跑吧。
  “蓁蓁,我对你说过,两军对峙,最要紧的不是天时地利,也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人心,”纪无咎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叶蓁蓁顺滑的发丝,说道,“在这一百多号人看来,冲上来的后果有两种:要么是斩杀两名敌方的低级武将,缴获一匹战马;要么就是中埋伏,全军覆没。如果是前一种,他们的战利品也不多,但如果是后一种,就要送掉性命。这就像是民间的赌博,赢得少,输得多,这样的局,谁愿意赌?”
  叶蓁蓁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所以,”他总结道,“真正不敢冒险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叶蓁蓁的眼神有些发直。
  纪无咎见她呆头呆脑的样子十分有趣,便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了?”
  “没,”叶蓁蓁低头,又落回他怀里,说道,“说实话,我都有点崇拜你了。”
  我要的不是你的崇拜。纪无咎心想。
  这两人作为夫妻,举止亲昵一些,他们俩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落在别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那队蒙古骑兵的小队长,因为怕狡猾的中原人有圈套,便让人停下来,想先观察一番。只见那两个大男人在那里肆无忌惮搂搂抱抱的,实在令人眼瞎。他回头看看,发现队伍里有不少人竟然看得兴致盎然。
  小队长脸一黑,觉得冒着中圈套的风险去捉两个作风不好的俘虏,这样的买卖怎么看都是只赔不赚,所以他一挥手,继续行军。
  这边纪无咎眼见那些人要走,掏出腰上的一个哨子,鼓起腮帮子一通猛吹,随着这声哨响,远处突然又冒出来一队人马,向着他们狂奔而来。
  坏了,果然有埋伏!骑兵小队长看也不看那帮人,招呼自己的人马赶紧跑路。
  军心就是这么个奇妙的东西。这队蒙古骑兵方才停下来犹豫时,便已有些人担心中埋伏,现在终于等来了埋伏,谁也不敢回头看,狠命地抽打着身下的马,满脑子想的只有逃命。
  于是纪无咎带上叶蓁蓁,领着二十个人,撵着一百多人追出去老远。叶蓁蓁点燃火绳,举着鸟铳连放几枪。
  火枪!简直太可怕了!骑兵们跑得更疯狂了。
  跑出去大概十里地,纪无咎一抬手,让众人停下来。
  “穷寇莫追。”他看着渐渐远去的那群狼狈身影,说道。
  是呗,你就二十几个人,真要惹毛了他们,或是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两个侍卫提着一个人走过来,扔在地上。那是个敌方骑兵,腿上受了伤,血流不止。叶蓁蓁方才在颠簸的马上举着枪乱放一气,也没个准头,但还是打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一个喘气的。
  “留活的,带回去,好好审问。”
  “是!”
☆、53、灵感
  纪无咎找了个懂蒙古语的士兵拷问那个俘虏,但是他像个哑巴一样一言不发,还玩儿绝食。
纪无咎站在那俘虏面前,他说一句,让士兵翻译一句。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自何处。”
俘虏无动于衷,石塑的一般。
“蒙古乌兰部的勃日帖赤那,名号叫做大漠苍狼,实际上却是个丧家之犬。”
俘虏的情绪有了些微波动,食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我本以为他投降女真是迫不得已,现在看来,倒是听话得紧。”
那俘虏突然抬眼看纪无咎,目光中饱含着惊讶与畏惧。他咕噜咕噜说了几句话,懂蒙古语的士兵转头翻译道,“吴将军,他问如果他说了,能不能活命。”
“晚了,”纪无咎看着那俘虏,面色平静,仿佛在看一具无关紧要的尸体,“现在你知道的,我也知道。”
他说着,走出房间,去找徐锡明和叶蓁蓁。
徐锡明站在一张地图前,正在和叶蓁蓁低声商量事情。他见到纪无咎来,单膝跪地,“末将拜见皇上!”
纪无咎连忙双手把他扶起来,“徐将军不必多礼。”
叶蓁蓁问道,“可问出了什么?”
纪无咎走至地图前,答道,“与我们料想的无差,那队骑兵是勃日帖赤那派来探查情况的,看样子这场浑水,他也打算搅一搅。”
乌兰部是蒙古东北部的一个部落,几年前被女真部吞并,勃日帖赤那率领族人投降女真。这次他们没什么动静,纪无咎还以为勃日帖赤那不服女真的管教,看样子事实并非如此。
叶蓁蓁也顿时明白过来,“这个人大概是和女真串通好了,等战事四起之后,他领着军队攻打蓟州,到时候我们若是引兵回救,辽东战事必定吃紧,若是不救,京城便暴露在威胁之下,可谓两难。我说的对吗?”她说着,忽闪着大眼睛看纪无咎,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纪无咎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孺子可教也。”
“那我们再玩儿一次守株待兔吧。”她建议道。
纪无咎摇头,“这次不行,我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又守又攻。蓟州是重中之重,唯一需要的就是死守。”
徐锡明肃然道,“皇上请放心,有老夫在,便是一只蒙古苍蝇,也休想飞进蓟州城!”
“如此,朕便将这蓟州城交与徐将军了。”
徐锡明再次跪地,“臣,领旨。”
纪无咎把他扶起来之后,又说道,“朕已下旨从山东调了三万军队紧急北上驰援蓟州。勃日帖赤那的军队虽勇悍,但也只是策应女真,独自成不了事,一旦我们把女真击退,他们自会离去。只不过,徐将军守城之坚威震天下,怕是要因此招来一些魑魅魍魉,对你不利。”
徐锡明头颅一抬,“老夫又怎会怕了他们!”
“徐将军自是不怕,只不过朕可不会放心。这样吧,朕给你留下八名暗卫,早晚不离左右,保证让你分毫不伤。”
徐锡明激动得眼圈发红,刚要推辞,叶蓁蓁便说道,“徐将军,现在你的命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而是天下人的,所以你就莫要客气了。”
徐锡明听她如此说,又跪下了,“臣拜谢圣上天恩!”
走出军营,叶蓁蓁主动拉起了纪无咎的手,“我觉得你越来越厉害了。”
纪无咎反握住她,问道,“比你表哥如何?”
“你虽然武功不如他,但智谋胜过他。”叶蓁蓁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如此,你喜欢吗?”
叶蓁蓁点了点头。
看她的神色,纪无咎便知道她没听懂他的意思。他也不解释,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手心,笑眯眯地像个登徒子,“如此,亲我一下可好?”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叶蓁蓁虽脸皮厚,但也没厚到这个程度,“回去再说吧。”
回到寓所时叶蓁蓁早就把这句话忘了,但纪无咎记得很清楚,关上房门把叶蓁蓁一通猛亲,亲着亲着俩人就滚到床上。
叶蓁蓁趴在他怀里,喘息着问道,“我们去辽东吧?”
纪无咎摸着她的头,答道,“我能去,你不能去。”
“我想去,我想跟着你。”
纪无咎扶着她坐起身,“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脱衣服。”
纪无咎见她呆愣着不动,便知她想歪了。他解下自己的衣服,脱下蚕衣,丢到她头上,“把这个穿上,就可以跟我走。”
叶蓁蓁识得这东西,赶紧扔回来,烫手一般,“别的都可以,这个不行。”
纪无咎扯着她的衣角,“你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或是你乖乖地回京城?”
叶蓁蓁突然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纪无咎张了张嘴,感觉像是有千言万语要涌出心间,但偏偏卡在喉咙里一个字说不出。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你要是死了,我就成鳏夫了。”
“有道理,”叶蓁蓁听他如是说,点了点头,“你也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就成寡妇了。”
外边儿王有才刚要敲门,正好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王有才禁不住吐了吐舌头,心想旁人说甜言蜜语都是能把人的骨头泡化了,怎么轮到这两位大仙儿,说出来的话只让人后脊背往上窜凉气儿呢。
叶蓁蓁最终还是没能拗过纪无咎,穿上了蚕衣。她发现,对于某一类决定,纪无咎总是有着近乎偏执的坚持。
临离开蓟州时,叶蓁蓁去辞别了黎尤。纪无咎对黎尤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是敌对更不是友善,他看他的目光之中总似乎包含着那么一股……探察?
因此,叶蓁蓁总觉得不大对劲。等到和纪无咎一起踏上去辽东的路,她发现了另一种不对劲。
“你有十八个暗卫,给了徐将军八个,理应还剩十个,怎么现在好像只有六个?另外四个去哪里了?”叶蓁蓁问道。
“扔了。”纪无咎回答。
这种敷衍的答案让叶蓁蓁翻了个大白眼。但不管怎么说,他不说,她便也不问了。
一行人日夜兼程,到辽东时,叶雷霆已经在了。因为各种原因,纪无咎没有明示身份,依然是明威将军吴处。只不过他不说,许多人也觉得此人来历必定不凡:年纪轻轻,一来就做了叶大将军的副将,也不知是哪一名元老的公子哥儿被踢到这里来历练。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怕是来拖后腿的罢。
有了这个想法,不少人看纪无咎的目光之中便带了些轻视,这种轻视最终在一场比武之中被彻底终结。
从此,吴处小将军多了一个外号:玉面阎罗。
比武那天陆离也在,但没上场。陆离是个剔透的人,看到纪无咎每打赢一个人都要往台下叶蓁蓁的方向瞟一眼,看到叶蓁蓁叫好,便精神振奋……于是陆离果断装病,才不去添这个乱。
纪无咎知道这帮人平时都是怎么议论他的,所以趁这个时候打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而且他做了一件比较缺德的事情:同在军营,大家都是兄弟,不好出手太重,所以就……只打脸吧。
于是,这场比武,单从视觉效果上来看,绝对算一场史无前例的精彩比武。
走下比武场,纪无咎嘴角噙着笑,走到叶蓁蓁身边。
叶蓁蓁看着他一头的汗,掏出帕子递给他。
他却不接,凑过脸来等着她给他擦。
叶蓁蓁无奈,只得举着帕子在他脸上细细地擦。两人不觉什么,然而这副景色搁在别人眼里真是说不出的暧昧:两个都是俊俏风流的年轻公子哥儿,一个眉眼带笑目光温柔,一个认真地为对方拭汗,怎么看怎么不像正常男人之间会做的事情。再一想平时两人之间的举动,确实略显轻浮了些。再再一想,他们两个可是住同一间营房。又一想两人之间的称呼,甄兄弟还好,通常直呼对方姓名,可是吴处叫他什么?甄甄!虽然对着甄兄弟唇红齿白的一张俏脸,满军营的人都叫不出“威猛”这个称呼,但大家也只是叫他甄兄弟,只有他吴处,一直唤他“甄甄”,也不嫌腻得慌!
军营是男人堆儿,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好龙阳的,但是如他们两个这般高调,还真是少见。
这边这俩人旁若无人地擦完汗便走了,走出去不远,纪无咎便牵起了叶蓁蓁的手。
留下一堆五颜六色的脸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情很复杂:说实话,虽然膈应,但若是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挺般配的……
这一日,纪无咎跟着叶雷霆,与几个高级将领商量了一些事情,便回了营房。王有才正在营房门口把守,见是纪无咎,也未拦他。
纪无咎一进营房,先是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撩水声。
整个营房建得十分开阔简单,一览无余。他站在营房门口,看着热气氤氲中的那个背影。叶蓁蓁的乌发浸过水之后,更显沉黑,披在背上,如一道纯黑色的瀑布。她的香肩半裸半露,肩头圆润,白皙中透着一股血液畅流的淡淡红晕,虽被遮着,却更引人遐想无限。
纪无咎的目光禁不住顺着她的肩头向下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口黑乎乎的大铁锅。
纪无咎:“……”
铁锅是军营中做饭用的,比寻常锅大上许多,这时候用来洗澡,大小竟然很合适。纪无咎还发现,那锅底下垫了厚厚一层炭灰,想必是因为担心铁锅散热快,所以用尚有余温的炭灰煨着底部。
看着这口充满奇思妙想的大锅,纪无咎涌上脑门儿的那股子热燥竟然退下去不少。他哭笑不得地走过去,蹲在锅外,扶着锅沿,一言不发。
叶蓁蓁感觉到有人走近,知道是纪无咎。她把一条浴巾抖开,让它浮在水面上,遮住身体。
水汽扑面。纪无咎的目光掠过叶蓁蓁的肩头,看着她锁骨上挂着的水珠,再往下,虽有浴巾遮着,然而她胸前的盛景,却是不能完全遮住的。
纪无咎的喉头紧了紧,他掬起一一把她的黑发,轻轻揉着,问道:“蓁蓁,你不与我行房,是不是因为我……碰过太多女子?”
叶蓁蓁身体一僵。这种事情,隐秘中又透着些许羞耻,让她实在不知该怎样开口。
纪无咎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蓁蓁,我可是许久未碰过女人了。”
“怪道他们都说你是断袖。”
“……”纪无咎突然低下头,一口咬在她的肩头上,听到叶蓁蓁的轻哼,他便收了力道,只用牙齿轻轻摩擦着她潮湿光滑的肌肤,像是刚长出乳齿的幼兽,小心地用软牙探索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
“别闹了,好痒。”叶蓁蓁咯咯笑道。
纪无咎便收回牙齿,伸出舌尖轻轻舔着那浅浅的齿痕,一边含混说道,“我要是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成寡妇了,”叶蓁蓁笑道,“现在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要穿衣服。”
纪无咎站在外面被凉风一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蓁蓁既然嫌弃他不干净,那他便每天在她面前干净一番,总归会有效果吧?纪无咎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他低头掩着嘴角微笑,两眼放光地盯着地面,这副表情搁在他脸上简直像是中了什么邪祟,王有才在一旁看得直抽嘴角。
第二天,叶蓁蓁再想洗澡时,发现纪无咎蹲在了她的锅里。
“我要洗澡。”叶蓁蓁提醒他。
纪无咎像是长在了锅里,老神在在地看着她,“我们洗鸳鸯浴吧?”
“不好。”锅虽然大,但容纳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了。
“要么一起洗,要么你看着我洗。”纪无咎抛出另一个选择。
他本以为叶蓁蓁会害羞或是拒绝,却没想到她略一犹豫,便搬了把椅子放在铁锅前。向外面喊王有才提水之后,她回来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做好围观的准备。
王有才领着几个人提着好几大桶热水,一进门,看到纪无咎站在锅外,叶蓁蓁坐在锅前,两个人一个神色飘忽一个面容淡定,心中实在猜不出这帝后二人又想玩儿什么新花样,于是迅速打点妥当,便领着人匆匆离开,走的时候仔细关好了门。
顶着叶蓁蓁直白的目光,纪无咎突然觉得压力好大。他垂下眼睛,看着热气腾腾的水面上浮着的几把干艾草,那是王有才特地放进去的,据说有祛除邪祟的功效。
看来他大概真的中邪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莫名其妙的决定。纪无咎摸了摸鼻子,有点局促,这种局促在他面对朝堂上大臣们的唇枪舌剑时都不曾有过,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他竟然紧张得不敢看叶蓁蓁。
“你怎么不脱衣服?”叶蓁蓁好心提醒他。
“……”到底是谁调戏谁啊……
纪无咎深吸一口气,心一横,迅速脱掉衣服,迈进锅里。
锅里头垫着一块石板,锅的四壁十分光滑,j□j的肌肤与之相触,细腻光滑的触感与浴桶有很大不同。
这种新奇的舒适感并没有让纪无咎的神经放松下来,他在叶蓁蓁的注视下,脸上迅速被热汽蒸出一片浅浅的红色。他坐在锅里,一动也不动,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要不……你出去吧。”
“你害羞了?”叶蓁蓁奇道。
“我又不是没看过。”她安慰他。
纪无咎那种被调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他发现他根本不该以常理推断叶蓁蓁,寻常女子避之不及的事情,在她看来似乎很新奇,很值得一观。奇怪的是他又不是没被女人看过身体,也不是没被女人伺候过洗澡,怎么现在就那么的,那么的……难为情呢。
其实叶蓁蓁并非只是觉得新奇,而是……纪无咎的身体确实挺好看的呀。她没见过别的男人的身体,不知道该如何欣赏,但是展现在她面前的这一具,身材修长,骨肉均匀,皮肤光滑细腻。他身体虽然白皙,但绝不瘦弱,薄厚适中的肌肉附在骨骼之上,线条流畅优美,又饱含着力量。他的肌肤被热水浸泡之后,泛着淡淡的红色,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水珠挂在其上,又像是清晨披着露珠的花瓣。
“果然是‘如花美眷’。”叶蓁蓁由衷地赞叹。
“……”纪无咎很想用脑袋撞锅沿,这四个字真的能用来形容男人吗?!
叶蓁蓁且不管他黑到几乎和铁锅同色的脸,她的目光落在他形状优美的锁骨上,停了一下,缓慢向下滑落。
纪无咎只觉她的目光像是化作了一只轻柔的小手,在他的胸前游走,那一瞬间,他很有一种捂胸的冲动。
叶蓁蓁的目光最终停在纪无咎胸前小小的凸起处。那小颗粒与水面相接,随着水的涌动,半隐半现。她从没认真地观察过这个东西,这会儿看到它们渐渐地被热水泡得发红,还一个劲儿地往水下躲,似乎十分害羞。她便有一种捏一捏它们的冲动。
纪无咎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也终于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在叶蓁蓁面前好好干净一番,本来就是他最初的计划,虽然现在气氛有些诡异,但至少能达到初衷不是。
于是他狠下心,硬着头皮撩水洗澡。
叶蓁蓁之后便一直安静地观看,一言不发。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眼前这具身体就应该是他的,旁的人不能碰……
折腾半天,纪无咎总算把澡洗完了,他穿好衣服去外面散了个步,回来时叶蓁蓁也已洗完,正躺在床上晾头发。纪无咎走过去,倚在床上,用干毛巾帮她一缕一缕地擦着头发。他突然说道,“蓁蓁,我洗干净了。”
叶蓁蓁坐起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了。”
他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腿间,“我真的洗干净了。”
叶蓁蓁才知道他意有所指。她突然想起一件方才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于是伸手探进纪无咎的衣襟,捏了捏他胸前的红豆。
纪无咎倒吸一口冷气,都分不清楚自己是舒服还是痛苦了,他握着叶蓁蓁的手腕,微皱着眉,“你……轻点。”
叶蓁蓁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刚抽回手,却被他翻身扑倒。
身体相拥,发丝交缠。温存之间,叶蓁蓁突然说道,“要不,你以后别让旁的人摸你了。”
纪无咎一下一下吻着她的眼睛,在她的手下粗喘着,“我不让旁人摸,我只要你,只要你……”
叶蓁蓁便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第二天是上巳节,民间俗称“三月三”。纪无咎和叶蓁蓁一大早去了广宁城,围观广宁城的百姓祭祀高媒。高媒是主管婚姻和生育的神,不同地方的祭祀礼节不同。广宁城里外来人比较多,有不少是从南方流放此处的,这些人带来了不同的习俗,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且自由的方式。纪无咎拉着叶蓁蓁跟在人群之中点了把香,脑子一热,也不知道怎么就念出“天灵灵地灵灵把我的老婆治好行不行”,鬼上身一般。周围人纷纷自觉和他保持了距离,以他们两个为中心,空出了一个小圈。
上巳节也是女儿节,这一天是女孩儿们寻觅心上人的日子。女子们用彩色的丝线打成络子,见到心仪的男子便送上去,男子若是对此女子亦有情意,就把此络子佩在腰上。叶蓁蓁和纪无咎一起在热热闹闹的男女中穿行,分别收到不少五颜六色的络子,样式新奇,不拘一格。叶蓁蓁一开始不知道这是何意,因此收到好看的便挂在腰上,她挂一个,纪无咎便解一个,解到最后,干脆把她的络子全抢过来,拉着她去了另一条街。
这条街有不少商铺,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间别致的香料店。纪无咎抬头看那牌匾,见到“香如故”三个大字,不禁一愣。
正要走进去的叶蓁蓁看到他望着那牌匾出神,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哦?那位故人现在何处?”
纪无咎叹了口气,“人如其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叶蓁蓁问道,“是个女人?”
纪无咎不答反问,“吃醋了?”
叶蓁蓁便不理他,独自走进香料店。她在宫里用的香料都是最好的,这会儿在这里也就图个新鲜,翻翻这个闻闻那个。掌柜的一见这两位公子哥儿的打扮就知道是来送钱的,因此格外殷勤,也不让伙计招呼,自己亲自陪着。叶蓁蓁看着,这里倒是有几种香料是她不曾见识过的,闻着也不错,便一样拣了些让伙计包起来。走到一个架子前,她拿起一个八角形镶着绿松石的木盒,微微打开一条缝,轻轻吸了一下,顿时一股幽香扑面而来。香而不浮,浓而不郁,似花非花,似木非木,清软香甜,别有洞天。叶蓁蓁不禁叹道,“好别致的香气!”
掌柜笑道,“公子可真是识香的行家。不瞒您说,此香名为‘有所思’,是由小店独家秘制,全天下只此一家。可以说是‘蝎子水儿,独一份儿’!”他说着,不自觉地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脸上不无得意之色,“而且这种香膏不需点燃,置于室内,或是佩在身上皆可,又好闻又方便。”
叶蓁蓁说道,“香是不错,只是这名字略奇怪了些,有所思?思什么说出来不就完了,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纪无咎也走近一些,拿过那香盒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闻过之后便有些晃神。
“你又怎么了?”叶蓁蓁问道。
“这个,我好像在哪里闻过。”纪无咎微微眯起眼睛,努力从记忆中搜索这种感觉的来源。然而这种香气于他来说似乎太过久远和淡薄,凭他绝佳的记忆力,一时半刻竟然也毫无头绪。
掌柜听他如此说,陪笑道:“公子可是记混了罢,这个香确实是小店的独家配方,别人并不知晓。咱们生意人,诚信为本,不敢打这个诳语的。”
纪无咎摇了一下脑袋,随口说道,“大概是吧,我也并不很确定,没什么要紧的。”
叶蓁蓁让伙计把这种香包了许多。她又走到下一个木架前,拿下来一个黄铜的方盒子,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雕花熏球,做工精致。她把熏球拿出来,发现里面已经放了东西,打开一看,是个圆圆的褐色香丸。
叶蓁蓁托着熏球放到鼻端,轻轻吸了吸,发觉不对,又用力吸了吸,最后疑惑道,“这个东西根本不香呀?”
掌柜笑道,“公子,这个香叫‘识途’,人是闻不出来的,只有经过特别训练的山雀能闻出来。”
叶蓁蓁诧异道,“那你摆在这里做什么?要卖给山雀吗?”
“不是卖给山雀,是要连着山雀一起卖。这广宁城里的人,什么来历的都有,可谓鱼龙混杂。有些人家,怕自家的小孩儿被人骗走找不回来了,便在他身上隐秘地放这个香,十里之内,山雀都能找到。只要香不离身,就能找回孩子。”
“还真是稀奇。”叶蓁蓁赞道。
纪无咎也觉得不错,“我们买一些吧。”
“我们又没孩子。”
纪无咎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笨。你戴在身上,万一走丢,我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我怎么会走丢呢,又不是小孩儿。”
“总之你得带着,”说着,他突然低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不带就是抗旨不尊。”
两人提着一大堆香料与两个大鸟笼子回到军营之中。军营不如城内热闹,但也把上巳节当个节来过,一群糙老爷们坐在火堆前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回忆自己的情史,真假且不论,总之怎么香艳怎么来。叶雷霆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群舞女,围着篝火舞动腰肢,跳个不停。
纪无咎突然就有些明白叶蓁蓁为何一定要逃出宫,来军营走一遭。她大概是在宫中憋得太闷了,虽锦衣玉食,无数人伺候着奉承着,但以她的性子,到底还是更偏爱此处的豪爽与快意。所以她不只一次说过“这里比皇宫强”这种话。
虽然如此,她早晚要回到皇宫,回到那个她不喜欢的地方。纪无咎想到这里,莫名地心头就涌起一股心疼来。他侧脸看着叶蓁蓁,此时她正笑得没心没肺。
军中的酒很烈,叶蓁蓁心情好,喝了几碗,眼神就开始飘忽了,盯着跳跃的火焰一个劲儿地傻笑。纪无咎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托过来一个粗瓷大碗,低声诱哄她喝水。叶蓁蓁却只管嘻嘻笑着,目光迷离,眼眸覆着一层摇曳的水光。
“蓁蓁,喝一些水。”纪无咎柔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把碗向前送。
碗沿刚要碰到叶蓁蓁嫣红的唇时,她却偏头一躲,笑道,“不,我要喝酒。”
她的笑容十分好看,既美艳又娇憨,像是雨后懒洋洋压在枝头的大朵牡丹。纪无咎见四下无人注意到他们这里,低头飞快地在叶蓁蓁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叶蓁蓁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伸过手来在他胸前摸了摸。此时纪无咎并未着铠甲,只穿了两层衣衫,叶蓁蓁找到纪无咎胸前的红豆,隔着衣服捏了捏。
纪无咎舒服地闷哼。
她越玩儿越上瘾。纪无咎却等不急了,把碗一扔,扶着她直奔营房。
回到营房,纪无咎想起一事:他要坚持在叶蓁蓁面前洗澡。虽然现在叶蓁蓁醉了,但他不能荒废,一定要坚持。于是他把叶蓁蓁放在床上,招呼王有才提了水来。折腾了一会儿,他洗完之后,披衣上床,发现叶蓁蓁已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纪无咎以为叶蓁蓁睡了,便侧躺着从她身后拥住她,下巴垫在她肩上,低声自言自语道:“蓁蓁,我洗干净了。”
叶蓁蓁肩头微抖,闷声说道,“纪无咎,对不起。”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哭腔。
纪无咎翻过她的身体来,发现她泪眼模糊,泪水止不住地顺着眼角向脸侧流,枕上的黑发湿了一片。
纪无咎心口一阵揪疼,他慌忙抬手帮她拭泪,低声安慰她道,“蓁蓁,别哭,没事的。”
“对不起,我有病,”叶蓁蓁紧闭眼睛,眼泪擦完又流下来,止也止不住,“我有病,我有病……”
“没事,能治好的,蓁蓁不哭,能治好的啊……”纪无咎柔声安慰她,他的袖子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了一大片,看着她这个样子,他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找别人吧,找谁都行。就是……你别让她们摸你。”
纪无咎低头吻着她的泪痕,有些急切地说道,“我谁都不找,我就找你。”
“可是我有病,我有病啊……”
“能治好的,治不好也没关系……”
   叶蓁蓁撒了半宿的酒疯,到后半夜,哭累了也就沉沉地睡过去了。纪无咎却是一夜未睡。
次日一早,叶蓁蓁醒来,早已把头天晚上的事情忘了个干净。见纪无咎看她时的眼神温柔到让人心里发毛,她诧异之余又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然而纪无咎不说,她乐得不问,吃了点东西,便去神机营玩儿了。
神机营正在进行一场枪法比拼大会。
叶蓁蓁也凑了把热闹。她骑着一匹马,从百丈以外奔来。站在旗杆底下的士兵见她走近,便突然一松手中的细绳,旗杆顶上连着细绳的灯笼顺势落下来。叶蓁蓁举起她的小一号鸟铳,微一瞄准,迅速扣动扳机,火红的纸灯笼立刻被击穿,斜飞了出去。
人群中立时传来一阵叫好声。要说叶蓁蓁这两把刷子虽不错,但也不算太出挑,能引来这么多叫好,多一半是因为她在军营中的人缘十分不错。
纪无咎挤在人群里,也跟着拍了两巴掌。看着那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听着周围人对她的称赞,一想到这个人是他的,他心中就有一种别样的得瑟感。
叶蓁蓁试了五次,打中四次,这个命中率让她十分满意,果然枪法都是练出来的。
陆离骑着马上了场,路过叶蓁蓁时,送上一个赞许的微笑。虽然叶蓁蓁早就说过她和他之间只是兄妹之情,但这种温柔中略带宠溺的笑容,依然让纪无咎看着颇觉刺眼。
陆离已经因武艺超群被提拔为守备。众人知道他是有后台的人,但此人才干确实让人心服口服,所以也没人说什么。叶雷霆还想给他请个武略将军的衔,表奏已写好,只等着纪无咎回复。后者不能当场批复,假模假式地拖了几天,昨儿才跟叶雷霆点了头。
此时陆离骑着一匹通体炭黑的骏马,从远处疾奔而来。马蹄翻飞,一路扬起黄沙漫漫,恍如腾云驾雾一般,使得一人一马宛如神兵从天而降。近处一溜旗杆儿下站了一排士兵,齐齐松手,十个红灯笼同时降落,陆离持着鸟铳不及瞄准,连发十枪,十个灯笼五一落空,破碎的红纸飘落下来,天女散花一般。
众人这会儿可算是开了眼界,纷纷卖命地鼓掌叫好,叶蓁蓁也跟着奋力地拍巴掌,“好!!!”
纪无咎面无表情地拉下她的手,握在手里。
这时,一个士兵走过来,对纪无咎说道,“吴将军,叶将军请您去营中商议军情。”
“好,”纪无咎点了下头,松开叶蓁蓁,见她依旧满面红光地盯着场上的陆离,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崇拜,便又补充了一句,“把陆离一起叫上。”
陆离虽然有叶雷霆罩着,但也不好提拔太过,所以依然没资格参与高级将领之间的会议。按理说纪无咎只是个从四品的明威将军,从官衔到资历都不够看,也就是跟着叶雷霆做副将,才有机会混在一群三品以上的武将之中,只不过这样的人,去了也该是给人做陪衬的。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个没上过战场的小白脸,却有办法让不少老家伙对他言听计从,连叶大将军与他说话都和颜悦色的,有些事情还要专门与他商议。
因此,吴小将军在军中的地位便有了那么一丝超然,许多人,特别是下级官兵,都特别听他的话。此时听他说要带上陆离,那个士兵便也不犹豫,很快把陆离叫上了。
且说这边,叶雷霆接到前方探子回报,女真部的先锋军已快到了永昌镇,两日之内必能兵临广宁城下。几个将领和军师的意思都差不多,打算派一队精兵奔袭迎战,挫其锐气。
纪无咎也是这个意思。
这个女真部的前身乃是盛极一时的金朝,几经更迭,后来退居大齐的东北部,四分五裂为好多部落。本来他们势单力薄,对大齐俯首称臣,厚着脸皮每年给大齐进贡一些破衣烂衫,然后从大齐获得不少赏赐。这也就罢了,大齐只当花几个钱买个边境太平。然而自从十几年前,绥州女真出了个猛人叫阿尔哈图,自称是战神临世,东奔西打地把整个女真部统一起来,又吞并了蒙古的几个部落,控制的领土越来越大,这几年又时不时地骚扰大齐边境,颇有一探虚实的意思。
若只是边帮马匪,时不时地教训一下也就行了。但是这个阿尔哈图,纪无咎觉得,他的抱负肯定不会止于在边境上抢点东西。所谓“读史可以知兴替”,你把史书翻一翻,就知道这种在军事上迅速崛起至空前强大的民族,是怎么打中原人的主意的。许多边夷,都是“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礼”的强盗,对于中原人,他们既畏惧又鄙弃,对于中原文化,他们既仰慕又憎恨。他们时刻想着用强盗的行为,来霸占这块富饶的国土,进而披上仁义礼智信的袍子,装出一副中华正统的模样。只可惜沐猴而冠,画虎类犬,无论怎么装,他们都只能是徒有其表,到头来遭殃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这种人,都该杀。
纪无咎也是个狠人,他来,就是冲着斩草除根来的。听说阿尔哈图带着女真部五万精锐攻打辽东,纪无咎已经想了很多主意对付他。
这次女真部打前锋的部队有五千人马,领兵的是阿尔哈图手下的第一勇将阿克敦。骑兵一向是这些关外民族的骄傲,同时也是中原民族的短板。因此这时候阿克敦带的骑兵虽数量上只有五千,但依然不可小觑。
骑兵的优势在于冲击力和机动性。叶雷霆之前听从叶蓁蓁和纪无咎的建议,发明了一种化解骑兵冲击力的方法,由手持震天雷,连珠鸟铳和步兵方阵配合,之前演练的效果还不错,这次正好可以试一试。
只不过骑兵逃跑起来也挺头疼,轻易追不上,这一点就让人发愁了。
“最好是能够埋伏在敌军逃跑之路上围而歼之。”陆离说道。
“说得轻巧,这一代都是草原,他可以向四面八方跑,我们又怎么知道他具体会走哪一条路线?”一个人反驳道。
“不,我们能知道。”纪无咎说道。
众人听他如是说,纷纷望着他,等待下文。
“我特地了解过阿克敦这个人,此将虽勇猛,但缺乏主见,他若是吃了败仗,第一反应定是回过头去找阿尔哈图汇合,所以,”他指着地图上广宁与永昌之间的一点,“我们在这里交战,然后派三千人马在永昌镇南伏击阿克敦的溃军。骑兵逃跑时速度太快,倘若怕杀不尽,还可在永昌镇北十里处再设一伏。”
他说完,听者一阵犹豫。一个四十岁左右面色黢黑虎须环眼的将军说道,“我还是不太信,咱们能那么肯定他会回去找阿尔哈图?”
纪无咎答道,“就算他不这样走,我们也可以逼他如此。我们在其他路线上布下疑兵,只需一百神机营将士向着天空乱放枪,保管他草木皆兵,掉头就跑。”
简直太奸诈了!叶雷霆心想。这就像是民间打兔子,三面虚张声势,一步步把兔子赶进陷阱。败军仓皇,逃跑之时来不及细思量,阿克敦此人头脑一般,估计真的会像兔子一样掉进埋伏圈。这样的计谋被他说出来之后就显得很简单,但是之前,却没什么人能想到。
其他人的想法也大致和叶雷霆相似。这屋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纪无咎,本来觉得皇帝是吃饱了撑的跑到军营来胡闹,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渐渐发现了他的过人之处。明明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却比一群老家伙更加老谋深算,想出来的计策能让对方恨得牙痒痒。而且,他虽为皇帝,在这军营之中却是半点架子也无,这一点着实难得。
纪无咎自己不知道,他不知不觉间又收了一票人心。
定下战术,叶雷霆作为主帅,开始点将。因为是第一战,想着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所以他决定亲自披挂上阵,来会一会这个阿克敦。至于领兵伏击的人选……叶雷霆无视掉纪无咎跃跃欲试的眼神,把这个差事给了陆离。
除了纪无咎,所有人都支持这个决定。开玩笑,大齐的将领们又没死绝,还轮不到皇帝来上战场。
纪无咎虽早就料到这个决定,但还是觉得无比憋气。他拉着老长一张脸走出去,想找叶蓁蓁倾诉一番,然而找了一圈却没看到她的身影。
这时,一个暗卫突然出现,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纪无咎未及听完便面色一沉怒道,“找死!”
☆、第56章 亲吻
  叶蓁蓁坐在看台下,打了个哈欠。
她今日在广宁城玩儿,竟然在大街上遇到黎尤,两人相续一番,一起吃了个饭。之后她听说黎尤要去看什么品花大会,便跟着来了,哪知道所谓品花竟是青楼女子比拼才艺,由底下看官们看着打赏。
莫说叶蓁蓁是个雌男儿,就算她真想见识女子的舞艺歌喉之类,眼前这些人也入不得她的眼。
黎尤见她如此,歉然笑道,“我以为甄兄弟知道品花大会是什么,想跟着看个热闹,是以把你带过来。现在看来,把你引到这烟花之所,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叶蓁蓁摆了摆手,“不赖你,是我没问清楚。”
“也不知道吴兄这次会怎样教训我。”
叶蓁蓁一听就听出了问题,“这次?难道还有哪一次?”
黎尤便犹豫着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叶蓁蓁见他神色为难,更加好奇,“他到底怎么你了?”
黎尤答道,“甄兄弟,你与我说实话,吴兄派人监视我的事情,你真的并不知晓?”
叶蓁蓁顿时奇道,“他监视你干嘛?”
黎尤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本以为这里头也有甄兄弟的意思,可让我好生难过,现在看来,竟然连你也不知。”
叶蓁蓁突然想到纪无咎扔掉的那四个暗卫,现在看来确实有了去处。纪无咎生性多疑,也不知道他怀疑黎尤什么,但不管是真是假这种事情她其实都不便插手。倘若黎尤真的是清白的,纪无咎查不出东西来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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