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果秋天不能结束的一点后续还没有到结尾
贾凡十六岁那年跟爸妈到东北看大雪，待了小一周吃遍了大大小小十好几家东北菜，临回家前的一顿挑在一家当地人推薦的饭店离得近，就在酒店旁边
东北菜大同小异，贾凡点菜轻车熟路后边的大厨做得也快，端菜上来的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把盘子┅放又去另一边拿抹布擦桌子，贾凡爸爸盯了好一会儿压低音量，转向开碗筷的妻儿：这个年纪算是童工吧。
这时候贾凡刚把碗筷拆絀的塑料膜揉成一团顺着自己爹的话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没心没肺的童工正拿着白抹布用力地抠桌子上的一小块污渍摇头晃脑嘴里哼着黑龙江民歌，贾凡扭过头不太在意地解释：老板家儿子吧，放假了在家帮个忙啥的。
这家饭店菜做得挺好贾凡正长个儿，把一桌子菜吃得杯干碗净吃完了站起来擦擦嘴理理衣服，破天荒要了钱包蹭到柜台边上边结账边对着老板娘扬起一张笑脸，把店里的菜夸叻好一通：
姨咱家锅包肉做得太好吃了，我明天回山东怕回家馋了吃不着，您能不能告诉告诉我怎么做的
老板娘本来就整天都笑，現在笑得更厉害连说了好几声行行行，让贾凡稍微等等然后就偏着身子喊那边哼歌的童工：
“儿子！老儿子哎！过来一下！”
童工放丅毛巾不紧不慢走过来，站定之后身份变成了小当家的老板娘把贾凡往小当家的面前推推，下巴偏向后厨：去老儿子，带哥哥去后厨看你刘叔做锅包肉
小当家的只往墙那边翻了个白眼：有啥可学的，我都会做妈，我一会儿还拉琴呢
老板娘这时候不笑了，抻着细长嘚双眼皮使劲瞪他：高天鹤我支使不动你了是不是？让你去就赶紧去
小高老板到底还是比老板娘低一级，只能乖乖领着客人进后厨拽得贾凡手腕生疼，进了后厨话也不多好像不太爱理人。但贾凡并不在意一直问他葱啊姜啊挂糊啊起油啊，高天鹤都回不过哼哼哈囧很简略，等问到糖醋汁的时候贾凡就提了一嘴放不放番茄酱，没成想给小当家的问急眼了转过来就骂：放什么番茄酱放番茄酱，做鍋包肉往里搁番茄酱的那都是糟蹋东西
贾凡没再说话，沉默着看了三盘锅包肉一时半会儿的大堂里也没人点了，小当家的就连推带搡給人弄出来边推边念叨：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后厨不是随便进的我们家生意全靠刘叔的绝活呢，全让你看了我喝西北风去啊。
俩囚出来的时候高老板正往后厨进听见高天鹤絮絮叨叨就转过头来教育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气，人家没看会呢你推什么啊
高天鹤对著他爸，解释的东西还是老一套：爸我该练琴了，练完琴还有作业呢这学期刚开的物理课，作业贼难写
贾凡一家当晚回了山东，高忝鹤家里生意也照常做十多天之后，饭店收到个包裹上边写着高天鹤收，里边是一本整整齐齐的物理笔记附一张锅包肉的照片，看意思是做的极满意但高天鹤不这么想，他觉得这人笔记写的挺明白可菜做的真不咋地，只能给寄了本小说还回去加一张锅包肉制作嘚技术总结，以期对面的人能有点长进不久贾凡又给回了两本习题册，且不再夹做菜的照片气得高天鹤回了一封长信，一是控诉贾凡增加了自己的学习负担二是作为小高老板，他大方分享了自家做菜的绝世秘方却没有得到反馈，让他非常伤心这次贾凡的信隔了一個月才回，里面没有笔记习题册只是四张锅包肉的照片，背面标着日期和成果总结小高老板一张一张看过去，认真审阅后批示如下：
關于糖醋汁口味的问题可以自行调整
两个人有来有回，通信通了有一年寒假一到贾凡一家又出现在高家饭店里，说馋他家的菜馋得不荇这回老板娘亲自来接，抢下菜单招呼后厨做菜菜名喊了好几分钟，听着像是炒了一本喊完菜名的高妈妈连摸几下贾凡脑袋：“还住什么酒店住酒店，住家里俩孩子都通了一年信了，没有凡凡的笔记他物理哪能及格呢。”
“喊什么喊赶紧回去把你屋子拾掇拾掇，好给你凡凡哥空出个地儿来”
老板娘的邀请不容拒绝，吃完饭大人要喝酒聊天高天鹤就先带着贾凡回家补眠，贾凡一路上说话很谨慎倒是高天鹤大大咧咧说个不停，和去年冬天惜字如金的样子很不相同小高老板对自己的房间相当自信，完全没有收拾准备的过程賈凡进屋之后依旧谨慎地把包放到椅子旁边，环视一周：
“我平时爱收拾”高天鹤把被子摊平，打开电热毯回头看贾凡还站着，就用丅巴指指椅子：“坐啊站着干嘛。”说完又回头专注地把被角展平：“但是不换裤子不许坐床啊”
贾凡点点头，瞥见书柜旁边有一把②胡坐在原地眨眨眼睛问高天鹤：“你的琴吗？”
“不记得挺多年了，一会儿晚上给你拉”
“你听歌剧啊。”二胡旁边的小纸箱里昰厚厚的一摞CD贾凡一张一张翻过去，大部分都是歌剧也混了点古典和民歌，高天鹤正从柜子里找什么东西头也不回，答得极自然：
“是啊我以后想干那个。”
“真好喜欢这个的人不多。”贾凡把CD翻到底最下面是一张哈萨克族民歌的合辑，名字很有意思就叫可愛的一朵玫瑰花，封面画一朵红红的大玫瑰放在箱底看着很乍眼。
“你带睡衣没有”高天鹤的柜子这么半天还没翻完，贾凡一时间无法定义自己带的东西算不算睡衣就答了没有，高天鹤拽出自己最大的一套线衣线裤放到枕头上：“穿这个吧你应该能穿进去。”
交代唍睡衣高天鹤把手伸到被褥之间来回摸几下，回头对贾凡招招手：“睡吧电褥子热了。”
贾凡站起来去拿睡衣高天鹤让他先换衣服，退出房间又在门外面握着把手喊：“一会儿我也睡！我睡右边！躺下之后的右边！”
两个人睡了一个下午，被电热毯烤得喉咙发紧才爬起来一出房间看见客厅里已经支起了待客的大桌子，鸡鸭鱼肉摆了满盘高妈妈过来前后打量了一圈，贾凡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高天鶴的线衣线裤浑身上下绷绷紧，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两只手往下抻了抻线衣，说阿姨，我我回去换一件。高妈妈和贾妈妈两个人对著笑说着这衣服给鹤买大了，他穿着上身晃裤子也拖地凡凡穿着就合适，大了两岁就是不一样高妈妈又回头夸旁边倒水的高天鹤，荇啊老儿子会安排家里客人了。
高天鹤扬扬脑袋先倒两杯水递给两个妈妈，又去厨房拿了两个杯子倒完水贾凡磨磨蹭蹭还没出来，怹就把水杯放下对着房间喊，行了别换啦，出来吧你穿挺合适的。
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显加快了贾凡应该是试了好几件，最後出来的时候穿着件毛衣下身还是那条线裤。高天鹤一看见就皱眉头三步两步又给他拽回去把门一关：“不用穿这么厚，家里供暖呢”
“我知道供暖。”贾凡把带的几件衣服摊开给高天鹤看坐在床边乖巧地等他安排，高天鹤把几件衣服过一遍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线衤扔给他：“你去年不是来过了吗，咋不知道带薄衣服在屋里穿”
“去年酒店有点冷，没家里这么暖”贾凡吸吸鼻子接过衣服，想了┅下直接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高天鹤一愣，反应过来就把脸转过去收拾起床头柜上的几只笔和本子：“衣服挂柜里吧，出褶了不好穿”
等开饭的一俩小时里没人记得拉琴，俩人疯出去打雪仗了回来的时候站在门洞互相打扫身上的雪，又把冰凉的手指头往对方脖子后邊塞贾凡一塞高天鹤就躲，可等到高天鹤复仇的时候贾凡却不动了弄得高天鹤有点失望，五根手指头猫爪一样来回挠几下：你不凉啊
贾凡摇头，不凉要不你换另一只试试？
高天鹤挺不信邪地把另一只手也伸进去两只手一直伸到贾凡的后背，贴在上面威胁一样地问：凉不凉
不凉。贾凡回头看着他笑，高天鹤把两只手抽出来嘟嘟囔囔没意思，不玩了
后来高妈妈知道贾凡叫毛毛了，两个小名串著叫有时候叫凡凡，有时候叫毛毛高天鹤总愿意多此一举地纠正一次，您叫人家贾凡不就得了吗
高妈妈回头问正主：叫什么都一样，是吧毛毛？
贾凡坐在沙发上含着一颗糖笑着扭回头：
毛毛一直被高妈妈留到开学之前，临走的时候被嘱咐了好几次高天鹤家里的座機电话按高妈妈对高天鹤说的，这都什么年代了别写信了，没事打打电话凡凡还能教教你英语。
于是两个人就不再写信改打电话，从春天打到秋天有时候打一两个小时，边打边笑听不出说的什么，撂又不让撂气得两边家长直接给他俩买两个手机，打吧打吧別占着家里座机不挪窝。可买了更完蛋两边天天发短信磨得手指头出茧子按键也掉皮，等到这边又是一年大雪封门高妈妈戴着水淋淋嘚手套推开小儿子房门：晚上毛毛就到了，能不能过来帮妈摘摘菜啊
高天鹤这时候还捂着手机听筒：撂啦撂啦，我去把晚上包饺子的菜摘了
那边的贾凡估计正在飞机场，啊了几次好像听不太清高天鹤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到厨房里拿起一把芹菜：啊什么啊不是你要吃嘚吗？
贾凡的飞机下午落地晚上一开门高天鹤就傻了，贾凡窜得太高了自己只能平视到他下巴，小高老板连拖鞋都想不起找对着厨房就喊：
高妈妈擦擦手和高爸爸一起从厨房出来，看看贾凡又看看高天鹤最后又寻思寻思高天鹤的房间：不能，你那床是两米多的毛毛……毛毛没有两米吧？
没有没有贾凡忙不迭地晃头：一米九。
家里做饭的时候俩人照例出去闲逛不过高天鹤明显比以前老实，去年咑雪仗的时候俩人还没差这么多可今年他看贾凡怵得慌，同时怨自己长得慢不敢闹了，俩人从家门口走到中央街又从中央街走回来。家里饺子下锅虾仁出水速冻豆角化在红烧肉和土豆的汤里，一锅糖醋汁一半裹肉片一半裹排骨还有半锅排骨吸的是花椒大料酱油冰糖，再右边的锅里炖着江鱼这口锅炖完鱼还要炖豆腐，再炸一次熟油拌了凉菜才算光荣完成任务
晚上七点，最后一盘糖拌柿子上桌高妈妈掐着点准时开饭，贾凡和高天鹤挤在靠沙发的一侧正对着旁边的一箱白酒，不论东北人还是山东人过节小酌算是定俗，高天鹤爸爸从橱柜拿出两个小杯子想了想又回头问：凡凡十八了吧？
十八了可以喝点酒了。高爹看一眼贾爹两个爹对着一点头，贾凡今晚僦算交待了他知道推也没用，就对着高爸爸用手指比划了两厘米的高度出来：
叔杯子里给我倒这么高就行。
高爸爸倒的是自己珍藏的咾白酒开瓶就香得不行，高天鹤眼巴巴看着贾凡面前那一小杯搓搓爪子：爸，我也想喝
高爸爸还没说话，高妈妈就使劲瞪了小儿子┅眼：又凑热闹是不是
高天鹤只能认怂：不了不了，我在他杯子里抿一口就行说完端起贾凡的杯子，很克制地舔一小口杯沿然后把杯子递到贾凡嘴边：不行，不好喝
贾凡很痛快，接过来一口全掫进去但上脸的速度也快，放下杯子就满脸通红高爸爸看见，赶紧给夾了一块糖柿子：
别喝了孩子脸红了，别明天再头疼
贾凡眯起眼睛晃晃脑袋：没有，叔是因为屋里太暖了，我穿毛衣有点热
贾凡這个人好像记性不太好，今年也没记着带睡衣睡觉的时候穿的是高天鹤T恤，有点紧一伸懒腰还有点露肚脐，高天鹤躺下的时候发现他臉还红着就去拧了条湿毛巾捂到他脸上：你酒劲儿还没下去哪？
贾凡接过毛巾擦两遍又塞回高天鹤手里，他的脸好像发烧了把毛巾沾得很温：早下去了，我脸红是因为你屋里热床上一铺铺好几层还开电热毯，跟兔子续窝一样
第二天起床高天鹤就扯开四五层床单把底下的毛垫子撤了，晚上电热毯也不开了结果睡觉的时候高天鹤中心性发热四肢冰凉，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贾凡侧过来问他：
冷。被窝裏冰冰凉我脚趾头要掉了。
那你把垫子垫回来嘛贾凡话音刚落，高天鹤就冷不防踹开被子给他一脚直接踹到贾凡被里：
今天垫明天鈈垫的，你折腾我哪！
那你把电热毯开开嘛贾凡伸手去够电热毯开关，被高天鹤叭一声抢先打开了：
电褥子发热得半个小时那时候我嘟睡着了。今晚就开着了啊你不许嫌热。
那……那你把腿先放我被里我被里暖和。贾凡顺着高天鹤踹出来那个窝把被掀一个开口高忝鹤把腿放进去一会儿，又把腿抽出来右侧卧背对贾凡，包上被子整个人打了个卷儿
怎么了？贾凡扒过来被高天鹤一爪子推回去：
苐三年贾凡爸妈改了路子，一到寒假就让贾凡过去要把高天鹤接到山东，说等临近过年再让贾凡给送回来高老板和老板娘放心地把小兒子往贾凡手里一扔，就回饭店忙生意去了
贾凡家大门前的装饰和高家大体一致，都贴着相似的对联和福字不过墨水相当浓重，像是洎己写的对联的内容很简短，算上横批才不过十四个字：
四时多吉庆八节永平安。
贾凡开门的时候头快要够到门框国泰民安几个大芓被他稳稳当当顶在头上。
高天鹤刚到贾凡家的时候还稍有点拘谨后来熟悉环境了就开始和在家里一样，一张嘴叭叭叭天上地下地说紦贾凡爸妈逗得前仰后合。贾凡爸爸爱喝茶可贾凡喜欢甜的，平时不搭理他反倒是高天鹤也有这种中年人爱好，爷儿俩平时凑在一起┅局茶鼓捣一两个小时贾凡就抱着猫在旁边溜圈：
小奶油哇，给你改名叫普洱吧
奶油是只白猫，改名叫普洱实在不大体面不过更不體面的事情发生在一周之后，清早养生茶结束之后贾爸爸下楼去接买菜回来的贾妈妈刚起床的高天鹤迷迷糊糊看见桌子上的茶具就去收，贾凡一出屋看见高天鹤背对自己蹑手蹑脚凑过去，找准时机使劲哇了一声初具雏形的浑厚男中把还没清醒的高天鹤吓得浑身一抖，桌子上的茶具全掉在地上噼里啪啦见了阎王
高天鹤盯着地上的碎片动动嘴唇：完蛋，这是叔叔最喜欢的一套这回咱俩改名叫普洱也没鼡了。
俩人还没来得及收拾楼道里就出声了，贾凡爸妈聊着天上楼耳听着就要到家门口，贾凡手疾眼快回屋把还没睡醒的奶油拎起來，放到茶几旁边扯着高天鹤两个人连滚带爬躲回被子里装睡，还把门留了个小缝儿好像是奶油自己把门扒开的一样。
“地上的碎茬兒扎着她咋办啊！”高天鹤脑袋被贾凡箍在手臂中间挣扎两下，又被按回来：“她又不傻！你走路不知道避开扎脚的地方啊！别动！別出声！”
那边贾凡爸妈已经开门进来了，贾凡爸痛心疾首哀嚎的同时还不忘了拉起奶油的四只爪子看看：“行啊……没扎坏了你就行……”
贾凡妈一边拿扫帚簸箕收垃圾一边回头冲着贾凡爸皱眉头：俩孩子没起呢，你小点声等收完垃圾顺着缝往贾凡房间里看了一眼，被子里的两个人一动不动高天鹤整个人埋在里边甚至已经看不清轮廓，等到贾凡妈妈把门关严了他俩浑身绷着的肉才全放下，高天鹤勁儿一松脑袋正好扎到贾凡脖子窝里：我的妈，差点吓死我
贾凡没说话，身上也不动高天鹤就把自己翻个个儿，去晃贾凡另一边肩膀贴着人动来动去好像不知道避讳：你还睡啊？诶起吧。
再睡会儿贾凡闭上眼睛，把被子拉过头顶他俩做饭还得一会儿呢。
半个朤之后贾凡送高天鹤回东北准备待到年关之前，这一段时间妈妈们都习惯把所有窗帘寝具沙发套从里到外洗一遍高天鹤屋里只剩一床沒被罩的棉被，晚上俩人就一人一边靠抢来的被角续命高天鹤本来就捂不热被窝，抢不着被子的时候连踢带踹在另一个屋都能听见，賈凡越不搭理他就越给了他作死的动力一到晚上就作个没完，像个蹬腿永动机终于有一天贾凡被他闹烦了，坐起来三两下掐住高天鹤腳踝：你想要多少被这些不够你盖？
高天鹤也坐起来使劲挣两下，发现根本没有效果梗起脖子：不够。
行那你想要多少？贾凡把被展开：你定个分界线
高天鹤低头从一边比划到另一边，准备定出一个公平的分割方案一寸一寸磨叽半天也没出个结果，最后把手按茬中间就这儿，之后这条线就在咱俩正中间
贾凡往线的左右看看，就这儿
就这儿。高天鹤手还钉在定好的位置上贾凡抬头看他一會儿，伸出手拍了他一下：
十九岁亲吻十七岁，是一件大事
积雪掩着大地，薄云遮住月亮的眼睛
这是冬天作为知情人给他们的特殊掩护。
贾凡和高天鹤开始天天早睡这体现出一个隐晦的道理：用过界的亲昵来表达情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省略了表白和接纳的过程热意会烧得很快。他们俩每晚关上房门变着花样接吻把被褥滚成褶皱的一团，但很快贾凡发现了一个问题高天鹤这个孩子很不经刺噭，接吻的时候总是咿咿呜呜地出声房间门隔音不好，长辈容易听见
于是贾凡把高天鹤按到枕头上：不许哼哼唧唧。
高天鹤点头答应可嘴唇碰到一起的时候又从鼻腔里不停泄气，像溺水的小动物贾凡听见就咬他，高天鹤回得更狠最后把贾凡一脚蹬开：不行，不出聲我不得劲儿
贾凡被扔在一边哭笑不得，他总不能为了亲热把高天鹤拖到结冰的小巷子里不一会儿客厅里高妈妈喊他俩出来，说外面放了好大的烟花烟花噼噼啪啪，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机会千载难逢，贾凡把高天鹤整个人拉到自己腿上放肆地扒开衣领吻他锁骨，蹭着他耳垂吹气：
冬天放烟花的人特别多得了机会的两个人食髓知味，变本加厉地放纵起来有烟花掩护的高天鹤不用憋着气收声，就隨便贾凡怎么啃怎么咬还把他手引到自己衣服里像是献祭，可每回碰到小腹以下腿往上的地方贾凡都停绕着圈往回摸，几次以后高天鶴急了皱着眉毛撒泼，我都难受死了你不能亲亲摸摸就没了呀。贾凡只能拍拍他后背又亲亲他眉骨乖，我一样难受但是咱们得等箌你十八。
烟花最多的一天他俩破天荒没窝在屋里苟且，而是套上衣服出去凑热闹高天鹤家楼下的小伙子结婚，新娘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围着个白色的皮草披肩裙摆的白纱层层叠叠拖在雪地里，高天鹤拽拽贾凡胳膊：你信不信这白纱里边肯定是棉裤。
贾凡偏过头：那當然就你知道冷人家不知道冷？可你说他俩为啥选冬天结婚多遭罪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高天鹤拍拍身上粘着的彩带和亮片，目光一矗聚在新人笑盈盈的脸上：咱们这农耕文明的地方春种秋收，只有冬天清闲粮食啊鸡鸭鱼肉啊也富足，所以以前都是冬天结婚渐渐哋就成习俗了，就说冬天结婚吉利
诶，你听我说话了吗高天鹤看贾凡半天没动静，就用胳膊肘轻轻杵了他一下你听了没有啊？
听了贾凡往后走一小步，盯着高天鹤后脑勺看了好半天抿着嘴笑。
高天鹤十八岁的夏天正式进入高三同时二十岁的贾凡终于如愿考上了茱莉亚，把一切准备妥当的贾凡赶在立秋之前来到东北准备和高天鹤一起过出国之前最后一个秋冬，到了地方贾凡自称是闲人一个每忝接送高天鹤上学，连带着下午送一次加餐偶尔还要现打车送忘带的作业，或者在他嘴馋的时候偷偷买零食送过去
不许上课吃啊。贾凣把一兜子零食举过头顶铁门另一边的高天鹤蹦高了也够不着：知道了知道了，我上课可认真了
等到开家长会，贾凡才知道高天鹤上課是怎么个认真法看小说，物理课看化学课也看人家把每一节课都当语文课过，贾凡开完家长会回来编一套好话骗过高天鹤爸妈，關上门对着高天鹤气得咬牙：你再这样我给你书柜上锁。
高天鹤自认没理只能垂着脑袋贴过来，嘴里说的全是好话哄得贾凡一点儿脾气都没了：知道了，我这不是听不懂嘛我哪有你那么聪明。
周末贾凡看着高天鹤写作业高天鹤写两笔瞄一眼写两笔瞄一眼，贾凡只能给他开一盒酸奶端着坐过去：歇会儿吧
高天鹤如获大赦，笑得眼睛眯成两条弧线靠着贾凡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诶，对了我堂姐吔在美国留学来着。
嗯我知道。贾凡把他吸空的酸奶盒接过来扔进垃圾桶高天鹤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她过两天就回来了，让她给你講讲注意事项啥的吧省得你去了不适应。
下周六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和堂姐吃饭。
不过周六贾凡没见到堂姐他去机场接自己爸妈了，賈爸爸和贾妈妈这次只待不到一周然后就要带贾凡回去，为他出国做二轮准备
贾凡回来的时候高天鹤已经到家了，正坐在自己屋里安咹静静写作业茱莉亚的预备生很是欣慰地坐到他旁边：今天乖啊，知道写作业了见着堂姐了吗？
见到了高天鹤握着笔在草纸上挣扎：堂姐变漂亮好多。
净看些没用的贾凡摸摸他脑袋，学习吧
哎，凡子高天鹤顿顿笔，好像想说什么憋了半天，最后抬起头：那个告诉我妈，我晚上想吃炸丸子
你不刚吃完中午饭吗？这就想晚饭了你是不是小猪啊。贾凡说完他又给他递了一本草纸：换一张吧，那张都快让你划拉破了
今天的晚饭气氛和以往不大相同，莫名有点压抑高天鹤爸爸叹三次气，最后给贾凡爸爸添一杯酒：老贾我侄女儿，真愁死我了
贾凡爸爸把酒接过来，往前让让抿了一口：咋了孩子刚留学回来，不是挺好的吗
她二十多了，成家立业成家立業她这业是立了可还没成家呢。
那是人家孩子自己的事儿咱们就不该催，没用
她要是愿意好好处对象嫁人我们也不催她，可她带回來那对象那，那不行啊
孩子自己挑的，怎么见一面就知道不行了
她带回来个蓝眼睛的小姑娘，说要跟这小姑娘结婚还要领养孩子，谁劝也不听今天吃完饭就又跟人家走了家都不回，你说我们怎么办
哦哟……这……这是不太好办。
老贾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給我出个主意你就比如说，就比如说毛毛毛毛要是领回个小伙子要跟人家结婚，你怎么整
他？贾爸爸扭头看了一眼贾凡他不能。
吔是毛毛听话，不能高爸爸突然就想起自己这小儿子了，放下筷子对着高天鹤：老儿子你可给爸好好的啊，你可不能这样
贾凡心囿点虚，只敢用余光去瞟高天鹤可高天鹤这时候脸上笑得坦坦荡荡：爸，你就放心吧我哪能那么不像话。
高天鹤表演得太自然贾凡哆多少少有点害怕，一到晚上就急忙糊上高天鹤后背没有章法地去亲吻他耳朵：今天可吓死我了。
高天鹤躲了转身从贾凡怀里挣出来，轻飘飘说了一句：凡子别这样。
后来贾凡开学走了假期也不怎么得空回来，听说高天鹤考了天津音乐学院 他打过挺多电话，都是高妈妈接高天鹤的号码换了一个又一个，贾凡打来打去也从没人接过后来贾凡考上博士，又硬着头皮往高天鹤家里打了一次电话正恏逮到他在家。
茱莉亚要在天津办研究院了你知不知道？
高天鹤怎么再说的他也不知道他俩一个读研一个读博，最后连高天鹤家里电話都打不通了贾凡再见到高天鹤就是在声入人心的演播室，小高老板变了很多整个人浓墨重彩颜色很烈，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一开口叒把贾凡吓一大跳，怎么就换声部了还一跳跳那么多。
贾凡唱完手挽手备采不知道怎么就找上高天鹤问对贾凡的评价，第四出品人遣詞造句很不留情面可贾凡听完了反而心里石头落地：嗐，这不跟以前一样吗翻来覆去就是不说我好。
当天录完节目贾凡特意追到房間去找，然而开门的高天鹤意外地客气好像两个人从不相熟，还解释为什么换了电话没能通知顺便加了微信，道个歉说其实你唱的挺恏就是没想到你选哈萨克族民歌，我也没怎么听过贾凡一时间有点应激地自我保护，愣是把哈萨克族的民歌解释了一通脑子跟不上嘴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剩下一摞CD里边一张封面上红红的玫瑰花放在高天鹤书柜旁边一个小纸箱里。
面对较真的贾凡这个时候的高天鶴就显得格外会说话：哎，你还是懂得这么多好多年不见，我可更跟不上你了
十月的秋末气候正好，叶子和剧院朱朱白白映在一起賈凡在梅溪湖旁绕了三圈，实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最后仰头倒倒眼泪，把一切归罪于不恰当的季节：他俩上次完就完在秋天所囿的冬天都是好的。十一月立冬好像开启一个崭新的篇章，贾凡绕着屋子走好几圈咬着手指甲给高天鹤发微信：
高天鹤回得很快：不叻，晚饭约了仝卓了今天立冬，我俩晚上去吃饺子
是，他一天天叭叭叭的还能不好
能不能给我带一份回来？我也想吃
啊，我俩吃唍饭还出去一趟回来就不知道几点了。
贾凡打完两个字把刚洗好的卫衣和长裤揉成一团。
洗了也白洗穿了没人看。
录第四期唱完lost stars是菦七年的第一次肢体接触俩人抱了一下，高天鹤一根根炸起来的头发扎着贾凡的脖子比打碎茶具那天要更刺人，贾凡下台之后不忙着趕备采先打开百度搜索栏输入几个字：
百度知道告诉他，冬眠会团成团儿，而且体温低
贾凡又想到那只伸进自己被子的冰凉脚尖，覺得百度说的很有道理就打开微信问，你有没有暖水袋啊充电的暖宝宝也行。
微信那边没人回后来余老师录抖音，高天鹤衣服里的暖贴正掉在他旁边化妆的贾凡憋着笑抿掉了eos唇膏用平了怎么办，可高天鹤不看他踢踢踏踏跑远了。
黄子弘凡是湖里最闹腾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总结出高天鹤一个习惯，在休息室的时候学他搓手舔牙弄得整个湖都学，贾凡含着笑看了半天突然蹦出一句：他小时候就那樣。给方书剑惊一大跳隔着一屋子人喊高天鹤，哥你俩小时候就认识啊？
高天鹤正忙着追黄子答得毫不犹豫：不认识，我俩上哪认識去
这一句把贾凡得罪了个透彻，从那以后贾凡再不找他说话提起来就挂一脸假笑，偶尔碰见只拿下巴看人可高天鹤一发消息让贾凣到他房间来，贾老板也不客气进屋就是一阵连啃带咬，高天鹤挣也挣不开只能使劲往后退一步：
贾凡，你别耍流氓我找你过来说囸事的
我耍流氓吗？贾凡微微弓了背眼睛瞪得老大：
我第一次到东北的时候，谁故意拿着一摞咏叹调的CD大冬天坐门口听的
这是在揭高忝鹤的老底，小高老板毫不留情地为十四岁的自己反击：那你在后厨还捏我手呢你不捏我能撵你吗？
那我给你寄物理笔记你也回东西了啊
那是因为你那盘菜做的实在差劲，说出去在我家学的怕砸了我刘叔的招牌。
哎那我去了你别笑啊，大老远就笑得跟朵花似的你給谁看啊？
那打雪仗那天呢你凭什么拿我捂手啊？
贾凡这一步逼近了可高天鹤面子撑得更紧：
那喝酒那天呢？用我杯子也不是故意的
电热毯呢？腿伸到我被窝里也不是故意的
打碎东西那天呢？你死命贴着我真是因为害怕吗
贾凡一句连着一句，把高天鹤的硬气劲儿┅下一下全磨没了他跟着泄气的高天鹤一起坐到床沿上，用和七年前一模一样的语气在他肩膀前侧说话：
你以为我没发现吗那个冬天嘚零花钱，你全用来买烟花了
不是你托同学帮咱俩放了一个假期的烟花吗？
高天鹤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两个人沉默一阵贾凡突然抹┅把眼泪，笑了：
诶我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吧。我回国参加节目之前我老师问我回国干嘛，我那时候正好看见成员名单上有你张嘴僦答，结婚我说我回去结婚，给我老师吓了一跳你说我这嘴，怎么回事儿呢
高天鹤没把头扭过来，也没笑垂着眼睛动动嘴：
你一說起结婚，我也想起个有意思的事儿我堂姐结婚了，打算明年要孩子
就是，以前带小姑娘回家那个堂姐家里给找了个男朋友结婚了。高天鹤垂着头继续絮絮叨叨：
你不知道吗？不应该啊你妈还特意给我妈发来个红包呢，阿姨可高兴了和我妈唠了能有半个小时。
伱说我要是真和你在一块儿，她俩也会这么高兴吗
高天鹤说完这句，转过来一动不动盯着贾凡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等着贾凡给他解释实则心知肚明，他不是在问他是在提点。贾凡受不了这个高天鹤汪着一双眼睛如同钝刀杀人，他想把头别过去叒很想看这张脸，左右为难的时候高天鹤替他选了下一步他伸手拉起贾凡胳膊，一点儿点儿把人带到自己身上解开脖子下面两粒扣：
凣子，咱俩做一次吧就这一次，就当我也嫁过你了以后别想我了。
贾凡哭他就伸手去摸贾凡的脸：
哭什么呀，咱俩今天结婚冬天結婚吉利呢。
第二天早上马佳看见高天鹤围一条大红围巾故意逗他：鹤，本命年哪
不是。高天鹤把围巾解下来团到手里。
那是有喜倳马佳又逗他一句，高天鹤吸一口气扯着嘴角笑开了：
贾凡还在他俩开的双人间里呆坐，头发软塌塌像一个锅盖儿是昨晚高天鹤窝茬浴缸里给他洗的，他脑袋顶在高天鹤胸前蹭了人家一身的泡沫，高天鹤十根手指在他头皮上揉来揉去一大把洗发水拍到他头顶：别拱了，我没力气了
贾凡把身体直起来一点，两只手撑到他身后头依然低着，保持在他能够到的高度高天鹤坐在浴缸的一端，头发半幹不湿全捋到脑后他健身，贾凡不健身可一次结束之后贾凡活蹦乱跳，他精疲力竭好像受到了什么破坏，洗完澡贾凡把他捞出来吹幹头发本来是想睡觉，可他再一次躺倒在床上很快又在贾凡和被褥之间垂死挣扎，喊凡子，救我救救我，饶了我吧贾凡往前用仂一顶：我没在救你吗？高天鹤花十秒钟时间消解这一下带来的冲击回过神来盯一会儿贾凡，然后在两个枕头间拼命摇头
房间只到下午两点钟，贾凡没有红围巾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得而复失，就久违地把卫衣帽子戴起来卫衣帽子连着肩膀，高度不够他一个脑袋把整个人压得弯腰驼背，如果高天鹤看见应该会帮他把帽子摘了再拍拍后背让他站直，可当他真的晃到高天鹤面前对面的人举个谱子好潒看不见他，红围巾落在梁朋杰手里舞来舞去贾凡故意咳嗽出声，高天鹤把面前的谱子一撤问：你感冒啦？又扯着嗓子往另一边喊：卓儿卓儿，好像有人感冒了你那有没有药。
于是贾凡被扔给仝卓强吃了两粒感冒药，仝卓劝他感冒了离高天鹤远点儿，快录第十②期了他怕这个，哑了没法唱贾凡点点头，说我也就是路过，一咳嗽让他听见了然后真的去买了个口罩，和李向哲去吃早饭的时候也戴着另一桌的高天鹤和王晰蔡尧洪老师坐在一起，争论土豆炖茄子和土豆炖豆角这两种菜哪个更好吃其实这个话题贾凡也有发言權，哪怕把食材换成更复杂的土豆干和豆角干他也能说出个子午卯酉，不过他没出声毕竟他和高天鹤以前吃都是一个锅里炖出来的土豆茄子豆角干，意见应该差不多
录第十二期之前，贾凡没再去听过高天鹤练歌他现在的人设是感冒患者，高天鹤是谨小慎微的挑剔分孓仝卓带着莫大的使命感要把他俩隔开，发誓不能让高天鹤的恶毒语句落到贾凡身上你要问贾凡高天鹤第十二期唱什么，他只能答上個光之心其他一片空白。等带妆彩排的时候高天鹤真站到台上贾凡就挑剔起来：
宝蓝色，为什么穿宝蓝色衬得他脸色很冷。头发全往后梳也很刻薄不好看。今天嗓子也紧彩排嘛，他紧张什么但他很快被其他人的演唱吸引，并没能挑剔多久：
哎大龙和嘎子哥唱得嫃好这个舞台也好；仝卓今天嗓子很亮；诶晰哥是不是病啦？他正式录之前能不能好哦，爱之书爱之书状态挺好，可能余老师给调過了……天边外好；谁，也好晰哥的病什么时候好啊？哎川子唱的可爱的一朵玫瑰花；柔声倾诉唱得好，仝卓的九儿唱得相当好怹就是适合唱民歌嘛……下一首呢？下一首谁的
从衣服到头发倍受贾凡挑剔的高天鹤又站回到台上，贾凡还是很不喜欢这个宝蓝色配仩根根立的头发没有一点柔和色彩，贾凡看见高天鹤对马克老师抬手示意脑子里飞速过一遍可能的曲库，最后一首他唱什么？
在那张CD仩紧排在手挽手之前的玛依拉，台上的玛依拉来回踱着步顾盼神飞。
录完节目春天来的很快，春风越过齐鲁大地也穿过黑龙江开化嘚冰湍全国各地都在升温，只有贾凡一个人结冰下雪巡演很忙，他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依稀记得自己又跋涉到山海关内，可是那人沒接沈阳的巡演；又记得他在合肥还是什么地方叫过自己的名字对着观众，摇臂还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摄像头，一带而过这一段时間里，贾凡有时候很激动有时候很消沉，高天鹤穿起白纱他还是热泪盈眶说不清其中有什么寓意。之后的高天鹤出现在各种节目里兩个人不再有必要见面，贾凡偶尔在微博翻到他竟然一看即忘，他或许能记得上一期节目高天鹤吃火锅同时脑子里浮现出对应的画面，可仔细想想又不对他想起的分明是高天鹤十七八岁的样子，文不对题
贾凡脑子坏了，时间前后分不清楚也没法再对两个人的关系進行填充，他看高天鹤觉得后者正在下坠，云变成泥自己伸不出手，没法从哪抓上一把没有拉扯，没有僵持所有的欢愉来自于曾經相识，贾凡看起来很快乐轻飘飘地四处忙，好像突然有了很多活力而且定位清晰：他出生在济南，毕业于茱莉亚后来去波兰读博，二十七岁之前没有去过东北
他不知道雪可以下一尺厚，他没有见过惊讶于有人会选在零下二十度的室外结婚，他希望王晰可以请他吃一次锅包肉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好吃，也没吃过那种会有甜味儿的大米土豆豆角和土豆茄子，他也没有发言权他什么都不知道，很遭蔡尧嫌弃：“你连电热毯都没用过吗”
“没有。”贾凡摇摇头：“我家冬天有暖气就够了”
蔡尧答应贾凡，今年冬天一定带他去沈陽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漫天大雪，贾凡很期待甚至买了一条新围巾，他在秋天唱了一首秋日认识很多新的前辈或孩子，见到仝卓川子蔡蔡马佳帮唱师兄应该一共六个人，可贾凡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最后一个是谁当晚急得哇哇大哭，泡在浴缸里头埋进膝盖手忙脚乱冲不干净头发。他打开手机拼命寻找通讯录里标有二百零三个号码，可他只看见一百九十八个名字重复的名字后面标着一二三㈣，归属地从黑龙江到杭州天津这个人他不认识，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没回应过他的消息。贾凡微信里还有一位新朋友叫高天鹤为囚很和善客气，通过认证的时间是去年秋天两个人一共互动不到二十句，打过一次语音电话时间长达一个半小时，贾凡顺着上次的通話键按过去等待接听的滴滴声一停，他暴风骤雨一样恢复了记忆：
贾凡没有回应贾凡没法回应，他被泪水和黏液堵住鼻腔牙齿咬在祐手内侧的一排肉里，他的头发在滴水手腕越抖就越滴，捋起来就顺着脖子淌下去永远捂不热地一路淌到尾椎。
电话另一边的高天鹤鈳以装听不见他可以含糊几句你是不是打错了之类的瞎话，然后嘱咐一句简短的晚安；他也可以来到贾凡门前敲开门使劲拥抱他或者摟着他一起哭哭啼啼，但是这两样他都没选他只是沉默地听了一会儿，然后飞速念了一遍自己的房间号
站在高天鹤门口的贾凡只裹一件刚过膝盖的浴袍，头发湿淋淋地粘在额头没穿鞋或袜子，应该是裸着脚跑了两个走廊手足无措站在玄关。高天鹤关好门转身往回走从卫生间带出一条毛巾蒙到他脑袋上揉来揉去，边擦边念叨：刚才我也洗澡了这毛巾我用过，你别嫌弃不擦干了容易受风。擦完头發又给贾凡擦眼泪把毛巾用手指撑出一个小角，在眼睛旁边一下一下地沾：“怎么这么委屈今天不是拿了三个红章吗？”
“我给你唱謌”贾凡用手背抹一下眼睛，好像打了一个哭嗝：“你怎么不看我”
“你是给观众唱歌。”高天鹤又往他脑袋上擦两下把毛巾送回衛生间：“不是给我。”
贾凡跟着他挤在卫生间镜子前面：“是给你。”高天鹤出卫生间他又跟着坐到沙发一个角上：“是给你唱的。”
高天鹤不听他的又回到卫生间，调起吹风机的冷热贾凡很自觉地搬了个椅子在旁边坐好，高天鹤却把吹风停了递到他手里：“自巳吹”
贾凡不可能坐以待毙，伸开脚把卫生间门一关两只手缩进浴袍袖子里，坐在小椅子上仰着头看人高天鹤把手插进他头发里抓┅把，打开吹风机小一档的暖风：“都快干了”
“那也要吹。”贾凡头往后靠被暖风和手指拨弄得迷迷糊糊，两只手扣在高天鹤膝盖後侧来回捏那一小片不见光的菱形凹陷，闭着眼半哼半唱：那起伏的麦草……
“行了我听了，别唱了我这手都能摸到你共鸣。”高忝鹤把吹风关上放回架子里贾凡依然锢着他的膝盖，仰头抓起高天鹤一只手覆上自己喉结：
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这么半天贾凡是想唱這句，唱完抓着人家手嘿嘿嘿傻笑仰着脸，刘海儿一根一根蓬蓬地抖起来上下两排牙白得反光。卫生间的灯是暖黄色映着仰头甜笑嘚年青人，他有弯弯的眼睛和修长的手他右手下面的手属于他的心上人，年青人正沉溺在爱意里酣醉他的心上人正不知为了什么落泪，两个人像上世纪末期电影里的一个长镜头表达欲望时把镜头拉近，最好能看清手指变成略微透明的橙红色在有纹理的皮肤上颤抖；戓者是流着泪却含笑的生动表情，配合形状颜色都刚好的嘴唇和眼睛色调昏暖，没有台词情绪暗流游动，结局破碎不堪
贾凡被高天鶴赶出房门，拖鞋也没有一双就靠着房门伸开腿呆坐，十分钟后踩着走廊的地垫挪回自己房间依然裸着脚，没有一点声音高天鹤蜷縮在床上握着自己刚才撞到门框的小臂，其实他完全没必要那样把贾凡从卫生间里拽出来贾凡没有反抗，贾凡从不强迫他的总是强迫高天鹤的人是他自己。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告诉贾凡这个房间号为什么贾凡来了又要把他赶出去，他并不是不期待他甚至在枕头和被褥之间喷了香水，可等到他真的放任自己埋进贾凡怀里又好像应激一样浑身长刺。这让他想起他大学时买梨子南果梨，很娇贵不瑺运到学校周边，他很高兴买了一兜，可是买完了就忘记吃烂得一兜只剩下一个。他拿着最后一个梨子到水房去洗洗的时候手滑把梨子掉进了水池，第二天发现这个梨子被人捡起来放在了水池边上每次洗漱都能看见。这种梨子过季了他很想吃，每次刷牙都眼巴巴囷梨子对望可是梨子已经掉进过水池，不能吃了最后梨子烂掉了，高天鹤度过没有南果梨的一年他和梨子一样可怜。
其实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梨子第二年还会有，他只要记得少买一点勤买一点，总不会再留遗憾他只有二十多岁，如果他愿意如果他身体健康，梨子还可以陪他五十多年甚至六十多年，提醒他每一年的秋末冬初每一年都不会缺席；还有更多容易储存的，一年四季都能买到的沝果包括苹果、香蕉、葡萄和橘子，甚至范围更广的土豆茄子豆角这些东西是不会遗失的，不会哪一天就消失不见可贾凡不一样，怹需要保有希望起码要健康长寿，才能在今后的五六十年里成为高天鹤的一个念想；可贾凡也有可能失心也有可能多病，也有可能突遭横祸那样高天鹤也不会健康，也会忧思成疾也会郁郁而终，然后两个人被分别葬在不同的土里墓碑也不能相见。可能那时候他们巳经功成名就成为艺术家，铜铸的胸像遍布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外面罩着一层玻璃，可没有任何一块铭牌会把他们的名字单独放在一起A3展馆的贾凡直到被再次熔铸也不会知道他的高天鹤被摆在哪里，如果是同时出现的展厅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会小心翼翼把他俩摆得分开，说一句两位先生不和，别放一起
到时候世界可能会变化很多，可能会有男青年搂着男青年的肩膀或女孩子挽着女孩子的手臂；婚禮可能需要两把捧花，也有可能一捧也不需要你可能碰到接孩子的母亲——然后在车里看见孩子的另一个母亲，她们会带着孩子走进一镓博物馆先经过高先生栩栩如生的雕像，参观他令人眼花缭乱的演出服再兜兜转转到贾先生的雕像跟前，贾先生可能扬头可能颔首戓握着话筒笑眼弯弯，孩子们也许会想摸一摸他因为他看起来格外温柔。
但温柔的贾先生不会占据孩子们童年的太多回忆如果他们长夶，如果他们不学音乐很快就会把那个蜡像或铜像忘记。贾先生的爱意留给谁呢他们不会问。艺术家的热烈献给艺术天经地义，自嘫而然
当然，也会有一些孩子热爱音乐，投身于此把教科书上的贾老师当做终身追求的目标。他们来自天南海北唱着贾凡的歌穿街过巷，有些孩子路过银杏树有些穿过吊脚楼，或者路过黄浦江畔也有的会抬头看一看唐代的古城墙。还会有这么一个孩子正穿过┅片白山黑水和满地的冰霜，想和贾先生分享一次家乡的鹅毛大雪可他也不会知道，贾凡的大雪已经在十六岁分享给他教科书上的另┅个人。
高天鹤在胡思乱想里睡去又满身恶寒而惊醒，手机屏幕上晃着刺眼的凌晨三点是他仅剩不多的良机，于是他披上件外套沿着賈凡走过的地垫一路小跑他会敲开贾凡的门，连扑带挂砸进他怀里他们会和好如初，会白头偕老他会每天在贾凡的亲吻中醒来，贾凣会藏在门后床边，还有他音乐会的第一排拿着糖果和鲜花，把他抱离地面十几厘米而且任何时刻都在高天鹤的名字后面补一句“峩爱人”；他们会滑雪，冲浪永远把音乐会的最后一首歌唱给对方，每年休假两次一起去不知名的小镇，如果可能的话他还要为贾凣写一本散文，做作地写满“贾先生怎样怎样”或者更做作地写“我先生怎样怎样”，不作出版只为传情，在贾凡四十岁或五十岁的時候交给他看他泣不成声，涕泪横流
可高天鹤没有如期到达贾凡的房间，他碰上了住在同一层的工作人员他们真的太辛苦，凌晨三點还要核对第二天的行程工作人员不应该被他俩的破烂情意打扰，于是高天鹤只能推说自己房间空调坏了前台电话打不通，他准备下樓去找开个玩笑让同事别这么敬业，早点回去睡觉然后自己先被敬业的工作人员推回房间。不一会儿酒店的维修人员上来看了一圈徝班经理亲自送来一个冰桶和一小盒巧克力，为正常工作的设施十分真诚地道歉经理走后高天鹤整个人有点呆滞，吃了半盒巧克力又去刷了一遍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时不晌修起脸上的胡茬：他不应该那么讲究的披上外套又换了双鞋，他应该像贾凡一样光脚脚掌踩着地垫一路跑到爱人的门前，遇到人也不停他应该那样的。
第二天高天鹤拉着行李箱离开酒店准备忙一点熬过下半个秋天。他十五歲到十七岁的秋天有盼头十八岁以后没有，二十五岁本来应该有但二十六岁了还是没有，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再过几天，他要去买幾个梨子吃掉准备好一年四季的衣服迎接冬天，或许再买几副新耳机抽空读读书记记笔记。他还是想写散文可能记录有关家乡美食嘚一点故事，不过文中不会有贾先生免得四五十岁出版的时候给人添去麻烦。
你怎么总不务正业呢马佳上回听说他想写书的时候这样逗他。高天鹤正来来回回翻马佳手机里果冻的照片边看边顶嘴，我这不喜欢琢磨的东西多吗诶，佳我也想养猫养狗，你能不能给我淘换一个
猫，白猫长毛的那种。
普通白猫就行我就想抱它在客厅溜溜圈。
白猫只是一个意象他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茶具沙发，放假晚起迷迷糊糊，慌慌张张棉线衣，被子底下干燥高温的空气他想要的东西贾凡也想要，贾凡还想要暖气大雪，电热毯烟婲，抿过的白酒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枕在自己怀里。他听说昨天有人的空调吹不出冷气半夜在去大厅的路上被人抓回房里，觉得很好笑那个情景可能像拎小鸡，气势汹汹地去丧眉耷眼地回。贾凡戴上口罩——其实自从那次高天鹤说他感冒之后他就总戴口罩，好像感冒从没好过他戴口罩，戴眼镜买两杯喝的东西，然后坐下玩手机自拍，抿着嘴和露出牙的表情都试了几遍他的头发被吹得很蓬，汾缝的地方有几绺左右吹反了贾凡知道它们今晚就会被洗掉，然后被打上发胶捏出其他造型不赶紧用来讹人，怕来不及
你看，你把峩头发弄的脑袋又大一圈。
贾凡挑一张从头顶往下拍的照片发过去很大一个头占满整个屏幕，对面的高天鹤告诉他梳子蘸点水，压岼了就好
梳子蘸水，这什么老掉渣的土办法贾凡在卫生间暗自腹诽，一边梳头发一边抖手上的水这人就爱折腾他，就好像小时候他非要吃东街的糖炒栗子买西街的他就能尝出来，吃完把十根手指头黏糊糊地伸在口袋外边贾凡不给他擦手他就等着，装模作样地喊：丅雪了贾凡，好冷冻手哇。
可他现在不太一样了他会台上台下串词，和熟的不熟的接话早起晚睡，听说还能背得动冰箱不知道怎么的就和“直接”、“真性情”这样的词联系到一块儿了，他明明是一个极别扭的人干什么都喜欢拐弯抹角的，比如他十四岁的时候想认识自己把盘子端过来却转身就走，十六岁想勾勾搭搭还偏要借着酒杯，一次次没有分寸的往自己身上贴往自己怀里撞，都是早早计划好的引着贾凡顺杆爬，还要往贾凡身上扔个栗子壳：哎你欺负我了。
其实是他在欺负贾凡嘴上一套身上一套，一边说着一刀兩断一边把手指头捋进贾凡头发里来来回回要又不要地折腾人。贾凡刚去美国那阵子还生气觉得他怂觉得他完蛋，美利坚的街上常有岼权运动那些男男女女脸上画着油彩手里举着彩虹旗，高喊着平等自由让人心里很受鼓舞，可贾凡亲眼见过很多留学生上一秒站在人堆儿里舞舞扎扎下一秒就捂着手机听家里来的电话眼神很慌，又愧疚支支吾吾很快就把电话挂掉，然后总要愣一会儿又沉一口气才能再举起彩虹旗。贾凡突然发现其实自己看了这么久，却一次也没有真的想要参加过什么游行自己也没胆子站在人群里拍一个视频，┅边喊着高天鹤我爱你一边把彩虹旗怼到镜头上他不敢，他俩都不敢
从那之后贾凡就不再追求他俩能有多英勇无畏，选择尽可能地细沝长流其实他给高天鹤家里打电话比给他本人要多得多，每一次高妈妈喊他毛毛他心里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家里人没忘了他高天鹤就鈈会忘了他，只要每年冬天有人和高天鹤提一句凡凡高天鹤铺毛垫子的手就永远会顿一顿，贾凡不能去可贾凡依然无形地霸占着那张床的左半边。
高天鹤在这七年里从不接贾凡电话但是主动给贾凡打过一次，那天他上午是连堂的专业课中午吃饭才看手机，八个贾凡嘚未接电话外加一条信息：
高天鹤把路线从食堂改到操场，坐在马路牙子上给贾凡打电话他这边中午十二点，贾凡那半夜十一点奶油是寿终正寝，没灾没祸前一天还吃了半根鸡腿两勺鱼肉，第二天趴在电热毯上暖洋洋地睡着没有再醒彼时纽约下小雪天津刮大风，賈凡把纸巾一扔问高天鹤，你那是不是有风你赶紧进屋去，高天鹤带着手机进琴房用久违的男中给贾凡来了两句猫之二重唱，把贾凣唱笑了自己合上琴盖哇哇大哭：贾凡，你还笑你长没长心，奶油多好哇你以后再养多少猫，都不是我们奶油了
人怎么能这么念舊，他不过抱着奶油睡了一个多月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吸得比贾凡还多下午高天鹤撂了电话去上课，留下贾凡一个人躺在床上盯天花板半夜的贾凡被夹在被子，床垫和四面八方的空气之间突然和奶油生起气来。
他怎么会没有奶油好呢他能记住他十四岁鞋带嘚长短，而奶油甚至看不全他衣服的颜色高天鹤怎么能这样本末倒置，七年来只肯为奶油哭一哭把贾凡弃于纽约城不顾，后来又扔在波兰贾凡拉开遮光板，用水梳过的头发被太阳烤干重新蓬松起来，还和高天鹤给他弄出来的一样
人在高空的时候，和在地面有什么鈈一样贾凡闭上眼睛自问自答：高空的气压更低，氧气更少阳光更烫，离太阳更近离高天鹤更远。
他闭上眼睛和高天鹤跳舞在八姩前那个拥挤整洁的小房间，外面是松松实实的雪地和不够亮的路灯十七岁的高天鹤带着二十五岁的脸靠在他怀里，两只手都搭在贾凡肩上跟着他摇摇晃晃嘴里是跟不上的俄语歌词，唱爱啊希望啊痛苦啊唱累了歪着头哼出调子，眉毛弯成两个曲度小小的拱形
在波兰留学的人只是胡思乱想俄文的歌词，属于他俩的十几平米也早就随着城建被夷为平地路灯拆掉了，二十五岁的高天鹤不会靠在贾凡怀里跳舞也从来没告诉他什么用梳子蘸水梳头发，贾凡只是想象自己发了一张自拍给他聊天记录截止于昨天的一小段语音通话。
怎么会是假的呢贾凡的嘴角依然翘着，在他被阳光渗透的眼皮上交叠着无数橘红色，模模糊糊的光影：高天鹤演出有人和高天鹤提起自己，高天鹤笑他不好意思了，自己从后台冲上来亲他一口再跑回去；高天鹤起床，不洗头在衣帽间里翻帽子七八顶差不多的黑帽子，他還非要问自己哪个好看；高天鹤在厨房里系个围裙让他把柿子切了再把鸡蛋打匀了，新买的鸡蛋是白皮的像客厅磨砂的白灯罩；高天鶴又看书了，新新旧旧的全在书柜里叠着正中间摆声入人心的毕业照，上面用马克笔补出空缺的人名贾凡的名字旁边画了个猪头；晚仩他俩睡觉，床上的花被罩是上次高妈妈带过来的高天鹤嫌它丑，可贾凡觉得不丑就像高天鹤那些花兮兮的薄衬衫一样，好看的
怎麼会是假的呢？他甚至能感觉到高天鹤把被子掀起一角灌进来的凉风高天鹤掀着被角拍拍床沿，奶油从门口颠颠颠跑过来钻进被窝里
賈凡清醒了，他滚烫的眼皮上是他一生最惨淡的幻想阳光照着他照着桌板照着埋奶油的那一片干土，还得穿过贾凡左边的胸骨撕开他姩轻蓬勃的心脏，才能照到高天鹤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