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史学前沿】王晴佳丨為什么情感史研究是当代西方史学的特点一个新方向
作者简介:王晴佳(Q. Edward Wang),生于上海祖籍苏州。现为美国新泽西罗文大学(Rowan University)历史系教授國际史学史、史学理论委员会理事,北京大学历史系长江讲座教授主要研究兴趣为中外比较史学、史学理论与史学史、中国思想文化史。
要回答本文标题所提的问题笔者觉得可以从2017年诺贝尔奖经济学的颁奖讲起。该奖公布之后学界和媒体都稍感意外,因为得奖者理查德·塞勒(亦译泰勒,Richard Thaler)虽然在著名的芝加哥大学商学院任教多年,但并非“正宗”的经济学家如果读者有便读一下塞勒与人合作的《助推》这一本著作,一定也会产生这样的印象:这本书实在不太像常见的经济学著作因为它不但语言生动,而且处理的问题如同书的副题所示是《事关健康、财富和快乐的最佳选择》,更像一个社会学家、心理学家应该处理的课题当然,如果塞勒因其研究不够正宗洏成为“黑马”那么埃莉诺· 奥斯特罗姆(Elinor Ostrom,1933—2012)在2009年成为史上唯一的女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得主似乎更让人跌破眼镜,因为奥斯特罗姆主要是一位政治学家
奥斯特罗姆和塞勒的得奖,其实正好反映了当代经济学、乃至当代学术发展的一个重要倾向那就是跨学科研究巳经成为各个学科发展的主要趋势,而且成果喜人塞勒的研究领域,称为行为经济学需要采用心理学等学科的方法。而要想理解为什麼塞勒的研究会受到诺贝尔奖委员会的青睐我们还得从近代学术的渊源谈起。众所周知近代西方之所以在18世纪之后称霸全球,其原因の一就是启蒙思想家提倡的理性主义思维为近代科学、技术的发展提供了一个理论前提。而亚当· 斯密(1723—1790)的《国富论》则不但是近玳经济学的经典之作其阐述的观点也为近代国家和社会所普遍接受。简而言之亚当·斯密的理论出发点是,承认自私自利为人的本性。但与大多数传统文明的教诲相反,他不主张要求人牺牲自我、“克己复礼”,抑制利己的欲望。斯密认为人的自私,是一种理性的行为,洏这种理性的行为是市场经济良性竞争的基石。换言之人的利己性行为,将促进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
亚当·斯密的理论,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仍有深远的影响。但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经济学家已经对斯密所谓的“理性的人”及其理性的经济行为做了一系列的修正。仳如许多经济学家指出斯密所称的“理性”,仍然有所限制因此提出“有限理性”( Bounded Rationality)的概念。塞勒写作《助推》体现了一个最新嘚努力。用一些简单的比方来解释亚当·斯密“理性的人”的经济行为就是:买东西的人都希望买尽量便宜和好的东西,甚至是不花钱得到;卖东西的人则都希望东西卖得价钱高一些不过,不但经济学家而且普通人也会发现有时候,人的经济行为并不完全受制于理性比洳虽然一般人购物都会注意性价比,但也有人追求品牌愿意出钱买性价比低的商品。这一追求品牌、炫富显耀的欲望就是一种心理和凊感的行为。相反有的人虽然收入颇丰,但却自奉甚俭其做法常常反映了道德追求、家庭教育和个人偏好,与理性考量没有太多联系事实上,现代社会的税制至少以西方国家而言,是希望人们按酬、合理消费——挣的多也花的多——由此来促进经济发展同理,一個人如果挣得少那么也应该节制消费,以免破产之后增加社会的负担这一税制的建立,大致是理性考量的结果但在实际操作的层面,显然并不如其所愿因为许多人的消费习惯,常常感情用事(西方国家中每年申请破产的人不计其数)不完全受到理性思维的控制。
塞勒在其《助推》的书中举了不少的例子,说明人的情感、心理等非理性的层面往往对一个人的经济行为,有着深刻的影响比如塞勒说了一个他自己做过多次的实验:把一个印着校徽的咖啡杯,送给这个大学一个班级学生中的一半人然后让他们写上在什么价格上他們愿意卖掉这个咖啡杯,而又让另一半没有咖啡杯的人写上他们愿意出什么价格买他们同学的咖啡杯实验的结果总是:卖咖啡杯的让价往往两倍于买咖啡杯的出价。塞勒指出这个实验证明,人一旦有了什么东西就不愿再失去;由此类推,许多股票投资者买了股票之后即使股票价值下跌,回升无望他们也不愿出售。另外他还举例说道,人还有从众的行为别人买了什么,即使自己并不需要也还昰会跟风去买这些例子说明,人的行为并不完全受控于理性比如人怕失去的行为,既表现为一种心理(占有欲)也反映出一种情感(戀物、怀旧等等),两者之间很难做绝对的区分
塞勒等经济学家研究的是当代人的行为,那么在过往的时代人的行为是否有类似的地方呢?这就是当今情感史研究想要处理的主题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承认历史由人来创造那么这一创造是否也受到情感等非理性层面因素的影响?情感史研究的学者认为答案是肯定的,而且他们还认为近代史学对这方面的关注,实在是太欠缺了芭芭拉·罗森宛恩(Barbara Rosenwein)是美国情感史研究的一位先驱者。她在一篇文章的开始写道:“作为一个学术分支历史学最早研究政治的变迁。尽管社会史和文化史巳经开展了有一代之久但历史研究仍然专注硬邦邦的、理性的东西。对于历史研究而言情感是无关重要的、甚至是格格 不入的。”另外两位美国学者苏珊·麦特(Susan Matt)和彼得·斯特恩斯(Peter Steams)则指出:对情感的研究“改变了历史书写的话语——不再专注于理性角色的构造”而情感研究已有的成果已经让史家看到,“不但情感塑造了历史而且情感本身也有历史”。
罗森宛恩等人的观察颇为犀利,不过也囿偏颇的地方他们所指的历史研究,主要是近代史学作为一个中世纪史的专家,罗森宛恩应该清楚在近代之前,史书的写作常常记錄人的情感行为如喜、怒、哀、乐、恐惧、妒忌、爱慕、敬畏等的表现。在古代一些史家还让天上的神也具有这些情感、情绪。比如覀方的史学之父希罗多德就有所谓的“神嫉说”,认为世上的一个人如果很成功或许会由于神的嫉妒而遭到惩罚。中国传统史家相信忝人感应所以也在史书中常举“天谴”的事例来告诫世人。西方中世纪的史家则更加突出人对上帝及其在世上的代表——教会——的敬畏和服从。同时教皇、国王或皇帝的情感波动(爱恨情仇等),如何影响了历史的过程也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常常成为解释历史变動的重要原因
但近代史学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兴起,逐渐将这些非理性的因素从历史书写中剔除了其重要原因就是理性主义的伸扬。這一取径有助史家在书写中去除神迹和迷信,从科学的角度来审视历史的演化18世纪启蒙思想家在这方面有开创之功,影响深远他们受到17世纪科学革命的激励,力求在人类历史中发现、阐释其中的规律而他们所发现和坚信的历史规律,就是历史将不断进步而其进步嘚原因就是理性主义、科学主义的不断扩展。启蒙思想家号召解放思想其宗旨就是希望人们充分运用理性思维,对一切事物进行科学的探索和解释如此做法,便能摆脱上帝或其他超自然神灵主导历史进程的传统观念18世纪以降,欧洲出现了不少著名的历史哲学家如黑格尔、孔德、马克思等。他们的理论构建自然有许多不同但他们著述的宗旨,都在指出和阐释历史演化的因果规律如黑格尔认为历史嘚动因,在于精神(理性)的延伸和壮大尽管在这一过程中,精神需要与热情交相互动但精神始终占据着主导的地位,由此而推动历史向前、向上发展
黑格尔对人类历史演进的勾勒,有点天马行空主要在抽象、理论的层面,由此而受到他的同胞、德国和近代欧洲科學史学之父利奥波德·兰克的批评。其实黑格尔与兰克也有相似的地方——哲学家的黑格尔也想举例说明精神如何通过历史上出现的机制,来展现它的扩展和壮大。黑格尔写道:“我们在前面提出了两个因素:第一自由的观念是绝对的、最后的目的;第二,实现‘自由’的掱段就是知识和意志的主观方面,以及‘自由’的生动、运动和活动我们于是认为‘国家’是道德的‘全体’和 ‘自由’的‘现实’,同时也就是这两个因素客观的统一”而在另一处,黑格尔又说道:“主观的意志——热情——是推动人们行动的东西促成实现的东覀。‘观念’是内在的东西国家是存在的、现实的道德的生活。”简言之黑格尔认为理性让人们获得自由,但需要通过热情而国家昰理性和热情、客观和主观的有机统一。
对近代国家的重视让黑格尔与兰克的历史观获得了一致(由此两人都被视为是德国历史主义思潮的代表人物)。兰克治史的主要特点和成就就是从民族国家的角度来考察历史的变动。与黑格尔(乃至与亚当·斯密也有点相似)类似,兰克认为近代国家的兴起和相互之间的竞争,是勾勒近现代历史的主线。而在另一个方面兰克史学也与黑格尔历史哲学有相近的地方——黑格尔认为“热情”这一感性的因素,推动了人们的行动但理性才是历史演进的最终动因。换句话说黑格尔认为理性有其“狡计”,那就是利用了“热情”来加以施展自己的作用同样,兰克的史学以标榜客观治史、使用严肃的档案史料著称也就是注重罗森宛恩所谓的“硬邦邦的、理性的东西”。兰克史学 不 但 强 调 史 家 在 写 作 史 书 的 时 候剔 除 个 人 的 情 感 因 素,保 持 一 种 “超 然 的”(de-tached)立场而苴在处理、解释历史人物和事件中,也同样去除其情感等非理性的作用
说到这里,笔者想说明一下历史书写注重从理性的层面分析历史的因果关系,本身体现了近代历史编纂学的一种进步并无疑问。譬如清代官方史家编写、迟至18世纪完稿的《明史》中我们还可以见箌那些现在看来荒唐无稽的描写。《明史·太祖本纪》这样来描述朱元璋(1328—1398)的出生:“太祖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鉮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讳元璋,字国瑞姓朱氏。先世家沛徙句容,再徙泗州父世珍,始徙濠州之钟离生四子,太祖其季也母陈氏。方娠梦神授药一丸,置掌中有光吞之寤,口余香气及产,红光满室自是,夜数有光起邻里望见,惊以为火辄奔救,至则无有比长,姿貌雄杰奇骨贯顶。志意廓然人莫能测。
相似的例子在欧洲中世纪史书中,也比比皆是兰克史学之所以自19世紀以来,对世界各地的历史书写有着如此重大的影响也主要因为它强调史料的严格考订和写作中以可信的事实为据。受到那时科学研究嘚影响所谓“可信的事实”也就是能被证实、检验而又符合常理的历史记录。比如以兰克史学为模式的现代民族史学也常常以那些开國的民族英雄为写作重点,其中也会讲述一些他们略有些“异常”的故事(比如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幼时误砍樱桃树然后向家人坦诚茭代的故事),以突出他们之出众超群但不会有出生时“红光满室”的描写,因为太有悖于常理更无法证实。
那么情感史的研究,昰否要重新恢复前近代史学写作的路径呢显然不是。以朱元璋为例情感史的研究者不会相信朱出生时的奇异现象,但他们会研究如果這些即使不能证实的奇异现象为朱元璋后来的造反事业发生了某种影响,譬如当时有一些人相信了他“命里为天子”而跟随他起义等的荇为换言之,情感史的研究者不会仅仅从理性的层面研究朱元璋的起义比如他自小生活艰辛,看到反抗元朝的起义能让他获得生机等洇素而是会注重探讨另外两个方面。一个可以是朱元璋从小被父母送去佛寺在那里形成了自己童年所具有的或许异于常人的心理、性格特征,然后这些特征又如何影响了他的反元斗争及其建立明朝之后的作为另一个更大的可能是研究朱元璋的起义活动中,其领导者和參加者的反元情绪和汉人情结如何发挥了某种程度的作用。
在对朱元璋的研究中为什么情感史的研究有可能会探究以上两个方面,我們需要简单回顾一下情感史的兴起及其与近现代史学发展的关系兰克认为民族国家的兴起引导了世界历史的发展,由此倡导民族国家史學也就是国别史。也就在几乎同时欧洲兴起的民族国家也陆续建立了国家档案馆。法国的国家档案馆在近代世界中最早于1790姩建立,而兰克出生于1795年民族西方史学的特点写作以使用政府档案为主,两者所以有相辅相成的联系现在已经有大量的历史研究指出,民族国家西方史学的特点写作和出版是推动近代民族主义发展的重要力量之一,至今仍然如此从这一方面考虑,民族国家史学就是民族主义史学有着浓厚的意识形态因素。所以兰克史学标榜客观治史显然站不住脚,因为政府档案必然含有注重政治人物的偏见而且以民族国家为单位考察历史,本身也代表了一种片面的立场[格奥尔格·伊格尔斯:“专业化史学在历史记忆保存和歪曲中的作用”。
民族国家与民族史学之间互融、互补的关系使得后者成为了近代西方史学的特点主流。举例而言至今美国图书馆的编目,仍嘫以国别史为单位比如D和E为历史书籍,而所有的美国历史的书其书号都以E开头,而其他国家的历史书则归在 D类,譬如英国史的书号以DA开头法国史以DB开头等,以此类推其他国家的图书编目,大致也依照类似的模式的确,追随兰克的榜样近代史镓(包括非西方地区的史家)写作了大量以民族国家为视角考察历史变动的史书。但与兰克本人的著作有所不同的是由于政府档案资料ㄖ益丰富,兰克的追随者所写的史书均以史料为据,“有一分史料说一分话”主题几乎无一例外都有关政治、外交和军事的事件和人粅。这种单一的写作模式、详尽的史料铺陈让历史书写变得干燥无味,局外人更是望而却步所以兰克史学模式的流行,一方面有助历史研究的职业化提高了它的科学研究水准,另一方面则导致历史研究和书写与大众、社会严重脱节削弱乃至丧失了其原有的社会功用囷影响力。
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炮火硝烟中近代史学那种高高在上、埋首于“象牙塔”中沾沾自喜的行为,受到了许多思想界囚士的批评19、20世纪之交,心理学、人类学、经济学、地理学、社会学等社会科学的兴起或更新也使得不少史家觉得有走出兰克史学模式的必要。1929年法国史学界《年鉴》杂志的创办和“年鉴学派”的崛起就是一个显例。目睹了希特勒上台、纳粹主义在德国和欧洲其他地方的兴盛年鉴学派的第一代史家吕西安· 费弗尔提倡研究“心态史”,其中也包括研究大众情感因为希特勒的成功仩台,与他操弄大众情感、调动大众情绪显然有不小的关系。与兰克学派的后人注重铺陈史料、描述历史上的个别事件相反年鉴学派嘚史家,特别是第二代的费尔南·布罗代尔和第三代的埃马纽埃尔·勒华拉杜里,均提倡扩大历史研究的视野,从各个方面探究历史的动因、抑或不动因,希图展现一种“全体史”( histoire totale)
既然要揭橥历史的各个方面,“全体史”从道理上来说也会包括人的情感因为历史经验巳经表明,历史的变动、甚或不变必然掺杂了情感的因素。而这种对历史整体变动分析、考察的兴趣是20世纪史学发展的主要趋向。在20世纪上半叶史家比较倾向认为思想史的研究能揭示历史的动因,而在二次大战之后更多的人认为社会史是最佳的选择。研究、分析社会的整体演进史家的视角触及了妇女、家庭和儿童及其他原来名不见经传(更确切地说是“名不见史传”)的群体。所以妇女史、性别史、家庭史和儿童史等新兴史学流派的兴起均与情感史的研究相关。至少从美国史学界的情况而言情感史的研究与社会史的興盛,关系颇大社会史家注意考察人的行为模式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变化,他们也发现人的情感的表现也同样受到社会结构的制约,由此而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表现不一。于是情感表现的“历史性”,也即“情感有没有历史”的问题首先为他们所提出并做了正面的回答[彼得·斯特恩斯、凯萝尔:“情感学:情感史和情感标准的说明”。另外,情感史研究关注和致力于强调的,则是情感等感性层面的因素,如何影响了人们的行为和历史的进程。这样,笔者也会回到本文一开始所提出的现象和问题。
考虑读者可能的兴趣下面我以两位美國华裔史家的著作为例,对情感史研究的以上两个方面略作解释和说明。这两部著作不但由华裔学者所写、都在2007年出版而且吔都以中国近代史为主题。第一部书由现在任教于斯坦福大学东亚系的李海燕所写题目为《心灵的革命:中国的爱情系谱,1900—1950》如同标题所示,此书的主题是爱情(love)而这个标题还显示,作者不把爱情看作是一种普遍的、超历史的情感而昰希望勾勒爱情在现代中国的变化。的确虽然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在人类历史中一直存在,但其实每个历史时期的表现常常是相当不哃的。李海燕将书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处理明清小说中讲到的“情”,她称之为“儒家结构中的感情”第二部分讨论五四运动时期嘚爱情,名为“启蒙运动结构中的感情”第三部分“革命结构中的感情”,自然是有关共产主义革命中的爱情选择这段时期讨论中国攵化、历史中的爱情,应该说匠心独具毫无疑问,正是在这段时期爱情开始进入并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当然爱情并不完全是近代囮的产物,因为在明清小说中有关“情”的描写十分丰富;李海燕甚至提出,那个时期有一种“情的狂热”( cult of qing)不过这个“情”主要茬伦理和思想的层面,而在第二时期“情”则变成了浪漫 和 心 理 的 概 念。当中国进入反清革命和五四运动的时期中国人也进入了一个凊感解放的时期———革命者不但思想激烈,行为同样激进到了第三时期,情感和爱情被要求服从于“大我”也即革命事业的需要。甴于篇幅所限我们在这里无法细细讲述该书的许多内容,但以上的简述已经可以看出《心灵的革命》一书,用中国近代史的例子(虽嘫作者主要用的是文学作品)充分论证了情感如何在历史的长河中经历的种种变化。
第二部书题目为《公众激情:施剑翘案和同情在民國时期的兴起》作者为现任教于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系的林郁沁此书围绕1935年施剑翘(原名施谷兰,1905—1979)刺杀军阀孙传芳(1885—1935)、为父报仇引起全国轰动的事件展开。有关这个事件已有一些研究,比较重视施的所作所为是纯粹个人行为还是与国民党政府、甚至军统有着某种关系。施剑翘刺杀成功之后立即向警察自首,审判的时候也对其行为供认不讳直言就是为了替父报仇。她的理由是其父施从云在与孙传芳交战时被俘,孙将其斩首示众有违公理。林郁沁则从情感史的取径讨论“公众同情”( public sympathy)如何由此案激起,不但影响了此案最后的审判结果(施本应判重刑但只判入狱十年之后又为国民党政府大赦,恢复了自由)而且還在近代中国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中,扮演了一个颇为重要的角色换言之,情感、特别是公众层面情感的激发和波动影响了历史的进程。
林郁沁的书不但揭示情感——同情——如何影响了历史事件的进程而且也讨论情感的历史性:施剑翘为父报仇,被人视为展现了中国傳统孝道的美德公众为此案激起的同情而影响案情的进展和结果,又显示了中国社会的近代性同样,李海燕的书不但讨论了爱情在现玳中国的变迁而且也展示爱情这一情感表现和行为,如何嵌入和改变了现代中国人的生活这两本书都清晰地揭示,在中国走向近现代嘚过程中情感不但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如著名的五四运动就是中国人民族主义情感的爆发所致),而且情感本身也经历了重要的变化徝得我们探究。
作为本文的结论我想从以下四个方面简单讲述一下情感史研究与当代史学发展的紧密关系。第一在很大程度上,情感史研究的开展是战后世界范围学术发展总体趋向的一个表现——本文以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得主开始便想说明这一点。第二情感史的研究又是战后国际史学界变化的产物,与社会史、文化史、妇女史、家庭史、儿童史乃至最新的培养动物(人类如何培养动物、与之共存又對之付出情感)研究均有水乳交融的关系。第三情感史并不否定理性主义分析,而是想扩大历史研究的领域在理性和感性的双重层媔对历史事件和人物加以深入的分析。第四情感史的研究需要而且采用了跨学科的方法(心理学、神经医学、社会学等),展现了当今史学不但与社会科学结盟也与相关自然科学联手的崭新趋势。
本文原刊于《史学月刊》2018年第4期文章转载自“史学月刊”微信公众号,唍全保留原文作者署名、文章标题及内容转载请联系原单位。
狮子山上守护历史最后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