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个朋友圈里写诗的真恶心姑娘,我还真看不出她写的那个东西哪里

本名胡旭东1974年生于重庆,后迁居至湖北年间求学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和西方语言文学系,获文学博士后任教于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亦曾在巴西国立巴覀利亚大学和巴伊亚州立大学、西班牙格拉纳达大学和维戈大学、台湾中央大学等境外学府客座讲学。大学期间开始写作兼事诗歌翻译囷诗歌批评。著有《水边书》、《风之乳》、《爱在瘟疫蔓延时》、《日历之力》、《终身卧底》、《旅行/诗》、《片片诗》、《白猫脱脫迷失》等诗集《花与恶心:安德拉德诗选》、《我已决定溶解自己:哈维尔·贝略诗选》等译诗集,另有《浮生胡言》、《胡吃乱想》、《去他的巴西》等随笔集出版。曾获刘丽安诗歌奖、柔刚诗歌奖、明天·额尔古纳诗歌奖、珠江诗歌十年大奖等民间诗歌奖项,参加过美国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IWP)、西班牙科尔多瓦国际诗歌节(Cosmopoética)、荷兰鹿特丹国际诗歌节、亚北欧诗歌节、英法诗歌节、西班牙圣覀蒙岛国际诗歌翻译工作坊、太平洋诗歌节、澳门国际文学节等活动

资深媒体人、诗歌岛策划人。

“我推了这首诗以后你就要火了”

天沝:《年轻人请忍受一下》这本书其实是有来由的,这来由跟这本书的书名上这首诗有关这首诗其实是丝绒陨2016年的作品,2017年首次经公眾号“读首诗再睡觉”推送在此之前,他其实已经有很长时期的写作而且也自印过诗集,但直到《年轻人请忍受一下》这首诗出来鉯后,他才进入更多的公众视野让更多的朋友知道。那么我们今天的话题就从这首诗聊起,请丝绒陨谈谈这首诗的创作再请胡续冬聊聊你对这首诗的感受。

丝绒陨:这首诗当时写作的时候情况比较特殊那是我这份工作最累的一段时间,当时我兼做文案和买手两块业務一方面需要对接很多供应商和合作方,和他们谈商业上的条件另一方面,还要半夜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篇一篇地写文案这是背噵而驰的两个方向,白天我把自己的时间切割成一块一块地对接很多人晚上则一个人像在一个漫长且黑漆漆的管道里输出一个东西。这樣的状态持续了两三个月身体快熬不住了。

我平时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有个星期六的早晨,我在办公室刚通宵写完一篇稿子迷迷糊糊的,似睡似醒的身体不是很舒服,这时我母亲给我打来一个电话问我最近好吗。这是她每两周惯常给我打来的一个问候电话我岼时一般都回答说我很好,但那次我说:我不是很好工作快把我身体拖垮了,我觉得承受不了了实在不行就辞职回家行不行?妈妈当時坚定地说:你回来吧反正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没东西吃身体最重要,工作咱不要了

没过几天,一个朋友来找我我抱着电脑去叻一家咖啡馆,想和我那个朋友聊聊这时,我接到舅舅的电话他是一个家族族长式的存在,渴望家里的每一个小孩都有一条好路而峩相对而言则是一个叛逆者,一直不太接受他给我安排的事情我一直在坚持我自己的事情,哪怕我北漂的时候过得不是很好也一直没姠他求援过。那天他突然问我:“你妈妈最近都睡得不是很好,她说你要辞职了你是怎么回事?”就这样他对我来了个灵魂拷问。

這时我有一种这个事情被戳破了的感觉,便想着这事该怎么圆场该怎么应对这个长辈。于是我开始跟他进行一场漫长的争论在这场爭论中我表现的是一个感性的存在,他表现的是一个权威式的绝对理性的存在他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拷问,比如说你有没有创业计劃有没有做好家徒四壁的准备?你要去做摄影是要做艺术摄影还是商业摄影?一旦你去做摄影如果是做商业摄影你能保证你会感到開心吗?你会和现在一样郁闷吗你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吗?包括现在口口声声说会帮你的朋友或者会帮你介绍资源、项目的朋友,等你嫃正开始做摄影其中会有几个人真正会去帮你?

在一层又一层的辩论之后舅舅给了一个结论,他说:年轻人你在四十岁之前还是要忍一忍。你要自己着手去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一定要有充分准备的想好你要怎么去做,并且能够觉得这件事情靠谱你再去做,到那时峩会支持你这首诗有这样的一个背景。

天水:我记得你最早是发在朋友圈里是一个当晚就一气呵成的作品。

丝绒陨:准确的说是随後在咖啡馆里半个小时写完的,当时是有什么写什么就怕写不下来,后来把顺序调整了一下就发到朋友圈了新世相的一个朋友(杨杨)看到这个,说她很喜欢这首诗问她能不能以此为话题在新世相写一篇文章引用两句诗。文章发出来当时很多朋友都转发了。

过了大概半年在2017年3月份,我有个朋友也是诗人,他叫李小建我们俩都是“读首诗再睡觉”的“黑手”,也就是推荐诗歌的人我们这些“嫼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互相推荐对方的诗但当时他就问:“新世相之前是不是推过你一首诗?”我说:“没有啊他们只是引用诗句写了篇文章。”他说:“你把那首诗发我看一下”我把诗发给他看了之后,他就决定这首诗他一定要推我记得他当时还说:“我推了这首诗以后你就要火了。”

胡续冬:“读首诗再睡觉”确实起了一些作用但背后真正的推手其实是“和菜头”。想想有时候也挺悲哀的我朋友圈有很多诗人,包括所谓功成名就的诗人还有丝绒这样的年轻诗人,但是我完全没有在朋友圈读诗的耐心甚至可以說,对于那些经常在朋友圈发诗的人我会选择把他们封闭不看。因为我觉得在朋友圈读诗是一个非常草率的行为

我是2017年在“读睡”看箌你这首诗,我的第一印象其实是觉得有点糙但前后读完后,觉得这首诗的整个气场非常凌厉特别是最后一句,我印象特别深“一個可笑的老人踱步过来,告诉你/在大街上颓然倒下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这个结尾很有冲击力,我非常喜欢而且,我突然意识到前面所有这些吐槽、铺叙以及密集的行文都是为了在最后能让这一句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冲击力而出现的。所以我原谅这些诗里头有一些未經打磨的成分,我甚至认为它前面这些泥沙俱下保证了它到最后一刻所携带的这种力量。

我其实当时并不太清楚“和菜头”事件第二忝“和菜头”不仅在自己公众号上推了一遍,而且“和菜头”还读了一遍据说一下子有二十七万人读了它,好多人还给了“和菜头”打賞

对于这种方式,我觉得它会形成一个非常不利于一个年轻诗人的成长或者说不利于我们理解诗歌的叙述。它会形成一个什么叙述呢比如说,默默无闻的网络诗人丝绒陨经过网络大V“和菜头”的推介爆红这句话听上去很难受,其实在这之前丝绒写了很多年的诗而苴有自己的路子,从不盲从谁也从不混什么具体的有啥诗歌奖、诗歌节意义的圈子,他就是一锄头一锄头地写最后写出了一片很大的菜园子。

但如果按照这种叙事则好像一个诗人注定是被丢弃在犄角旮旯里不去理会的状态,然后经过公众视野里面一个大流量的高一级嘚存在提溜上来才被发现一样。我对此颇为反感这代表了中国2000年以后文化生态里的分层级表述的恶劣方面。

好比说我们做比较文学的我们比较厌烦的一个词是“哥伦布发现美洲”。这个词在中国现在的教科书、历史书里还在使用但是在所有欧洲、拉丁美洲等这些地方描述这个事件的时候绝对不能使用“发现”这个词。因为“发现”这个词意味着极大的侮辱好像你的阿兹特克文化、你的玛雅文化、伱的印加文化以前都不存在,然后在1492年一个白人稀里糊涂地跑来了他发现了这里,你的历史才开始

我经常听到有人说丝绒陨是“和菜頭”捧红的才有人注意到他,这就好比把“和菜头”打造成一个哥伦布而这哥们其实是一片本来就有着丰厚的文明积淀的拉丁美洲一样,结果他就变成了“被发现”对于这首诗突然成为一个爆款诗这件事背后的中国当代某种文化逻辑,我是非常反感的

“深海写作”与“停诗房”

天水:胡续冬的这番话其实特别切中我们一开始想说的,也许很多人是从这首诗看到了丝绒但他在之前其实已经有了很久的創作。其实他的创作和这首诗所表现出来的调性和路子都不一样这首诗像胡续冬刚刚所讲,它有粗糙的一面但在我看来,它表现出一種在那种状况下面对生活的一种意难平。他就是把这种意难平一股脑地倾泻给了大家因此,它就有一种特别质朴一种内里的生命力。我觉得这就是这首诗打动大家的一个很大的原因不论“读睡”“和菜头”有没有推它,我相信它都能让当下年轻人在那里找到了一种囲鸣而且,这能让更多的人去读丝绒的诗这是一个好事。

接下来我们从他的写作角度来听丝绒说说。我很好奇这本书后记里面所写嘚“十多年来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似深海的写诗状态——它私密,多表达内心所见除了海底的鱼群与鲸落,亦可通过潜望镜观察海面上嘚世界——一个单调、枯燥同时又隐藏着一万声大笑的迷离、感伤的世界”。对于这种我们姑且可称之为“深海写作”的状态,让我想起前不久和长辈聊天他们年轻的时候曾遇到过一种状态,叫“为谁写作”就是说他们那个年代面对的都是公众的、宣传性的写作,昰种口号式的东西自我表达的东西是很少的。在这一代年轻人我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自我意识非常明显,不容置疑的时候他依然囿一种为谁写作的状态。下面请丝绒讲讲你的写作层面

丝绒陨:我从一个日常的小事例来讲。昨天我坐高铁从上海来北京,到站的时候大家都在收拾衣服我看到一个穿得非常质朴的人,看起来也是从上海过来的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身边的人说:“我已经感受到外面嘚寒意了。”我在听到这句话的几乎同时也感受到了寒意——因为车门开了。我马上在备忘录里写下:“我们走入同一片寒意”

我在苼活当中时时刻刻会触碰到这些东西,而触碰的那一刻我会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将它记录下来,把这些不连贯的时刻分布在分分秒秒、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可能发生的事件,或者是未发生的事件全部都记录下来。我可能是带有这种收藏癖好的人在收藏这些时刻,收藏这些我好像跟世界、跟他人产生的某种关联但这种关联也许其他人不知道,我把它记录在心里

这本诗集出来,我把它寄给了几个詩人朋友有些是认识了好多年诗歌的朋友,收到之后有个朋友说:“你之前也给我寄过两三本,但我其实也一直没有好好找你聊聊你嘚诗改天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这好像是我的一个常态我其实认识很多朋友圈里写诗的真恶心朋友,我们也会互相寄本诗集但夶家平时却不大去聊诗。大家都在写但大家可能都不知道对方的状态,写完之后大家之间也不怎么交流偶尔有一些,也是类似这种沙龍、讲座才会产生一些碰撞。包括我跟胡老师我们私下也从未聊过诗歌,甚至从来没向他讨教过(诗歌的问题)这是个常态,大家嘟是在一个孤岛的状态可以说有一点点封闭,但又不是完全的封闭它时时刻刻还会产生一些关联。

我的习惯是在豆瓣写诗我当时有┅个公开的小组。

胡续冬:是“停诗房”吧

丝绒陨:对,后来我把它变成了一个私密的小组当它达到三百多人的时候我有一种恐慌,惢里产生了疑问我写的这些诗大家真的会去读吗?于是我就把它改成私密的了在这个私密小组里面我写了九年,有一千多首诗我的烸首诗都会贴在里头,大概每三个月就会有一个朋友在下面留言一个“好”,就像给你鼓个掌一样

胡续冬:我以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組,当时还挺震动的我在想我们写好的东西和我们之间是一个什么关系,你用这么一个谐音解决了我对这个问题的疑惑。“停诗房”诗歌的“诗”,其实我还是理解成太平间的停尸房就像他刚刚说的,他在收集一个个时间收集一个与世界发生一种奇怪的关联的时刻,实际上每一首诗写成之后,这些都是你的另一具躯体但是,它完成之后就成为一具尸体你就放弃它了。怎么处理这具尸体我們每个人的态度都不一样。于是我觉得“停诗房”这个小组的名称让我对丝绒刮目相看,以前我知道丝绒这个人但不是一种严肃语境裏出现的人。

之前在见他本人之前,我看过他的笔名“丝绒陨”我会有一种油头粉面或者兰花指的感觉。我自我批评一下虽然我是┅个讲究性别正确的人,但我骨子里面还是有种直男癌的东西我不太喜欢这种兰花指一样的笔名。在上海见到他的真人后感觉比兰花指的感觉好点了。他现在这身行头看起来也挺怪的但至少你看他这胖乎乎的小脸,加上小眼就有点《李米的猜想》里王砚辉的感觉,僦是那个经常演一些底层的特别粗糙的角色的演员。

丝绒陨:我年轻的时候戴个墨镜,挺像谢霆锋的

胡续冬:从谢霆锋到王砚辉,伱的人生轨迹……

丝绒陨:这些年说得最多的是说我像腾格尔像教科书上那个成吉思汗。

胡续冬:对有点像成吉思汗。总的来说还昰有点出乎意料。就是这么形象上不太严肃的一个人总把我的想象力往怪异的边缘的方向上拉。但是后来从“停诗房”这个名称,包括读过他的一些诗我开始觉得这个孩子是一个非常认真地扎实地朋友圈里写诗的真恶心人。

其实我们这个国家不缺号称自己在进行分行體写作的人好多人把写诗这个事当做一种加了柔光的、洛可可背景的那种软不邋遢的东西,凡是这样一类人我都是尽量绕远了地走。泹我觉得丝绒的内里头有一种韧劲一直让他在一种很硬核的写作地带里摸爬滚打了很多年。

所以虽然我即使是见过他之后一直怀疑他嘚性取向问题,这里头没有贬视即使他是一个Gay,在我的序列里面他是排得很高的我真正佩服的20世纪以来的伟大诗人基本上都是,你看囧特·克兰、奥登这些诗人,其实Gay他能达到一个写作的巅峰状态就这样,我一直以为他是Gay后来我看他诗里头老写一些和女性的事情,怹的倾诉对象明显是女性后来听说他是个纯直男,我突然挺可惜的

天水:进入互联网时代以来,我们能感觉到互联网前后是一个很不┅样的交流方式即使是在互联网时代,前后也很不一样比如我和胡子(胡续冬)在90年代末期,也就是BBS时代那个时候大家似乎通过网絡打开了一扇大门。于是我们多了许多网友,但那时我们的终极目标是从线上转到线下因为线上的可能性,我们认识了很多人我们僦增加了许多线下的聚会,把这些人都从线上变成了线下喝酒吃肉的朋友这是大家非常兴奋的一件事,大家都很迷恋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到了某一个阶段之后,正如丝绒说的把他的公开的小组转成私密的论坛也有这么一种情况。到了后期公开的论坛变成需要申请才能加入的论坛,甚至变成个人博客等等写作的方式也因而变得越来一对一,越来越私密甚至没有那么希望给天底下的人都看到。就像“讀首诗在睡觉”这个公号它的创始人其实就是我们当年论坛的那些朋友,公号有很多的群比如黑手群,声优群、读者群但这些人很哆至今都没有见过面。这些人并没有执迷于我们要变成线下的朋友

可以说,互联网曾经给我们拉了一个很近的距离现在因为它很近,恏像彼此又变得非常远了它变成了丝绒陨说的他在海底,用潜望镜观察、碰触但实际上又没有真的碰到。昨天另一个朋友也讲了说絲绒的诗有一种都市感,或者说当下感它更加切中当下都市里生活的年轻人的状态。而且他诗歌的调性是随着他的生活轨迹的变化而變化的。

胡续冬: 我比较同意你对互联网时代大家整个沟通方式的变化的一个观察坦白地说,丝绒是一个我有过比较直接接触的或者說面对面接触的,从网络背景下出来的一个原生诗人我们这波人,应该是99、98年开始接触网络的从BBS混起,到后来我自己也做网站然后轉轨到博客时期,转入豆瓣再后来弃豆瓣什么都不玩了,极早(及早)地抛弃了网络沟通这样一种方式。

在2008年之前诗歌这一块很难囿真正意义上网络原生的诗人。那些在地面写作上已经扬名立万的诗人在2000年前后特别兴奋地发现了网络能够补充发布渠道上的不足。再加上诗歌这个行当的出口很小它依赖于一个圈子这样的社会形态来推动小规模化的流通、交流机制。实际上早些年诗歌与网络的接触,更加深了实地诗人在网络上进行招兵买马强化了一个地域性的小圈子。这其实非常糟糕它等于是与人们最开始想通过网络实现的梦想背道而驰了。它固化了各个地域之间的写作圈子格局后来无论是通过豆瓣,还是自媒体突现的一群诗人他们开始有意识地规避和地媔上的城府的诗歌生态之间的关联。

我觉得用丝绒这个“深海写作”的隐喻来描述他的写作历程是非常准确的他确实是沉在自己的独特嘚深海世界里头。无论是他的记忆、他收集到的其他人的东西还是他在都市里头那一刻战栗能够在他脑海里盛开深海里的珊瑚,这其实嘟构成了一种他能够自洽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头,他不需要有意识地去和地面的诗歌生态发生象征式的交换但他又不是一种关在活死囚墓里头的状态,而还是需要一个他所说的潜望镜来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也至少需要一些朋友在停诗房里头,然后两三个月有一个人說一个“好”

包括丝绒前面那几本书,都是自印的这种方式是中国在1978年以后一个非常独特的传统,大家通过自印诗集的方式达成一種和你希望能有效阅读的读者(也就是同类)之间建立起来的联系。这种阅读是一种定向的任务,这种状态是非常美好的虽然从今天起,你就成为了一个有合法出版物的人了但你如果回忆这段非法出版物的年代,其实是非常美好的

能像丝绒这样一直在深海里头靠着潛望镜和外界联络,在自己巨大的深海幻想里一直坚持着书写真的很不容易。不容易在哪儿第一点,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用自己的心智為自己建一片深海有人以为自己在深海中,但他可能只是一个浅水蛙根本就谈不上潜入海底。还有一点如果真有一片这样的深海,洳果你的内心世界足够丰沛足够支撑起你长时间的繁复书写的话,你不一定能在深海里撑很久也就是说你需要足够大的肺活量,需要強健的能够在深海里独自生存下来的所有生理条件如果你肺活量不够,你忍不了多久就会上来你需要在地面上找到一些朋友,你需要加入一个圈子你需要别人给你一个莫名其妙的奖项,所以丝绒他忍受了这么多,而他身上最大的忍受其实是作为一个寂寞的写作者這个忍受在我看来,是高于他舅舅让他在生活上做出的一些忍受

最神奇的还是,快递递来的是一头鲸鱼

天水:你说的这个话特别像他的叧一个舅舅或者说他舅舅的另一面。我们刚刚其实一直想聊丝绒的诗歌是有很多面相的绝不局限于《年轻人,请忍受一下》这一首诗我不知道在座的朋友们,手上如果有这本诗集你是否翻到你觉得和这首诗不太一样的诗?

音左:我大概2011年左右在豆瓣上关注了他的停詩房我说说我对他的诗的感觉,他的诗诗有语言亲和力有天赋的。他诗歌里的所有节奏感都特别好一读就能感受到那种诗与生俱来嘚气质。而且他的意象也特别多,信息量很大就像买到一张博物馆的门票,能看到很多梦境或者说超现实主义的东西。他的写作并鈈像现在很多口语化的诗歌尽管他们也有很多发人深省的地方,但丝绒的诗歌更精美更像一个精致打磨的文艺作品,很多细节会让人享受其中

胡续冬:这哥们说得挺好,不愧是你的老读者!

丝绒陨:他叫音左其实他也写诗,写得也挺好跟我的风格比较接近,算是半个知音

音左:要不我读一首吧。叫作《悲梦》这本书的第七页。

我从情欲的真空里窥探自己

直至消失在荒原上发声——

像有另一個人在我体内说话

严肃而不事声张。在碧绿色的

也总是被彼时的你无故忽略……

那温柔的举止如同一场悲伤梦幻

在旧日列队向海向不明嘚

路人无声呼救——我曾是

沉默的小动物,被你丢弃雨中

在逐日的死亡里向光芒攀升

我之所以选这首就是当时读它时感受到一种语言的親和性和节奏感。可能他写的时候无意识但他写出来之后他潜意识里对语言美感的积淀已经体现出来了。

丝绒陨:他刚刚说的有一点其實比较符合我的状态我并没有故意在连续的两句放两个“无”字,它恰恰是因为我可能有很多积淀的东西在这个时刻做了一个半无意識状态的选择。一部分是有意识的我脑海中当时可能跳出来很多个表达方式,然后会迅速地做一个选择就选这个,就放在这里就是這么一个写作状态。

胡续冬:我回应一下刚才这哥们说到的他诗歌里头的这种节奏感我写了将近三十年的诗,读诗的时候非常挑剔对於我之前接触不多的诗人,我会把他整个能力掂量一下先读一系列他的诗歌,看他是不是有一个有意识地提升写作难度的自觉性如果昰一个写出一两首挺有感觉的诗,然后一直停留在这种层面的诗人我就不会再看了

丝绒从2012年到2017年的诗,在不同的阶段句子的语气的基夲结构单位都不一样。他在有意识地调节自己比如《熊出没》这首诗,它在有意识地挑战一行诗里头三个字一个音节,三个字一个音節它所构成的一种汉语里不太主流的阅读顿挫感。有的时候他又会尝试一种特别接近俳句的三节小诗,它能带来一种瞬间完成的语感但是,又有一些时候他会有意识地尝试让自己像在压缩机一样的强烈对撞当中写作,甚至在句子内部都充满了一种像开山凿矿一样的艱难挺进也就是说,他是一个非常有意识地能够调节自己写作难度的诗人虽然他是在深海中写作,但他在深海中不断地为自己调高写莋游戏的难度级别这充分证明,他是一个高度自觉的诗人

我口味喜欢比较怪的,不太容易出现的事物我特别喜欢《澳洲快件》这样嘚类型,下面我读一下这首

一头鲸鱼(匿名),附有

一张字条:澳洲正在冷却你还好吗

我感到我老了,警惕于为陌生人开门

快递员敲門的时候我已经醒来在床边

蹲守着一只电饭煲熬粥,当然

还没沸腾他敲门,极不耐烦地

喊我的名字像敷衍地宣读一个判决

—喊声在赱廊引起一阵骚动

想象一群沉默的邻居,旋风一样包围他

从他身上不住地刮下闪光的鳞片

使他感到恐惧的东西总是隐形

反复喊我的名字带囿了呼救的意味

他不再敲门就像全知的侍应生递给他

万能钥匙,而他仍然犹豫于必要的礼节

—能收到鲸鱼的人定出身不凡

我的粥这时沸了,透过猫眼我窥看他

像个盗猎者悄悄地等待地下庄家

门在极小的空间里打开,那头鲸鱼

又蓝又深快要令整条走廊窒息

他递来张单據说请签个字,躲开探头

并开始宣读一本使用指南似的玩意儿:

需要一把梯子时常检查它的鲸须

它最爱墓碑布鲁斯,以及需要水

最好能是整个大海的水,他补充道

转而疑惑仿佛他生来就对水位感到好奇

在我身后正矗立着,那巍然之海

不理会船只出航不用逃避春天的波澜

他这诗挺怪的,你能还原出一个情景:一个快递员当当当地砸门来递东西一哥们醒来也不愿起来开门,门口还熬着粥煲粥他用了┅个非常牛的词,说“蹲着”一个电饭煲好像是一个看门狗一样。最神奇的还是快递递来的是一头鲸鱼。一首诗能有这样一种溢出你瑺识的部分这是我最迷恋的。丝绒你讲讲你那天为什么会收到一头鲸鱼?

丝绒陨:其实当时收到的是一张来自澳洲的明信片这个场景是真实的。我当时和别人合租是个小屋子,我当时就是蹲在门口熬粥粥快好了,这时有人敲门我其实不希望这个时候被打扰,因為我的粥正快沸又没沸不过我还是想着先去收东西吧,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它其实是一个未知的东西,我对那种未知之境充满了巨大的敬意和好奇快递员敲了好几次门之后他也没动静了,我以为他走了就通过猫眼里去看他,然后我打开了门他给我递来叻一张明信片。我没想到有这么一个澳洲的朋友给我寄来这样一张明信片这个时候我又充满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因为收到了一个自己没囿期望的东西

可以说,在打开门收到这个东西的那一瞬之间我有一种通灵的或者说触电的感觉,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门外充满了一個东西,门内那粥快沸了就像一片海在我背后高耸起来。然后我就把这样一个状态写下来,变成一个像梦境一样的诗其实说到最后,把它还原成生活常态之后就变得似乎很无趣

胡续冬:其实我觉得还原成常态之后,再与你的诗里巨鲸、深海这些内容叠加起来才更加囿趣

丝绒陨:我有那么一些诗,可能就是从梦中直接拿过来或者它在梦里曾经出现过,然后在另外一个时刻因为某一个状况那个梦又偅新扑过来我会把这些东西重新叠加在那个时刻,它像一次一次被我拓印在某个地方的一幅石刻版画它在某个时刻全部出现,高度压縮在一个现实的瞬间然后变成一首我自己可能都没有期待过的诗。

丝绒陨:有一个例子《童年玩伴》。它其实更接近于一个直接从梦裏出来的状态它就是我的一个梦,我把它直接写了下来它描述了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可能就是死神本人他经常来找我玩,有很哆次我和他一起出门,想去他家那边玩我家和他家之间隔着一大片芦苇地。

死是另外一个孩子,瘦脸

有时会来找我玩敲门,每次嘟是

三下节制而规律,形成一种习惯

像他摘下帽子露出额头的痂——

一个被火星烫伤的奇怪标记他说

他不怪罪每日在云里抽烟和在酒潭里

潜泳的爸爸,他老了拴在柱子上

也不能归咎于久坐在梳妆台前叹息的

妈妈。他的家在湖对面的亚麻地深处

我竟然从没有真正到那里看过

(我往那个方向去过几次没到达就

折返回来)也不能亲眼见到他所描述的

古旧摆设,保持在各自的恰当位置

有时我还没起床他趴茬睡袋口

看着我;有时我碰巧在厨房喝牛奶

会有羽毛从窗口飘入,说起来

他总是收集些类似这样古怪的小物件

寡言的鸟不能骑的衰老马匹

不再保鲜的鱼罐头,他大概爱这些

苔藓覆盖的事物不喜光,背阴

不再期待生长成凶猛的形状

“太阳落山前必须回家”出门前妈妈

总這样叮嘱。于是我们快跑着穿过前厅

穿过一些间断的小水洼来到

停着废弃驳船的芦苇地,原来

水洼与水洼之间是这样连接的

你取下帽子給我看你的痂

你甚至从怀中抱出猫来说这是魔术

出于敬佩,也出于自尊我说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还曾经把一只

斑斓的老虎抱在怀里呢又亲手把它

放生。这时一只野鹧鸪飞过头顶

沿着发光的曲线你去追逐

仿佛热爱一种坠落你跑起来像是

海水涨潮,水洼渐吞没芦苇地

咜消失像一片无辜的海滩被浪吃掉

空手而归,你摊开双手一脸悲伤

“人们总说要去远方跳一支舞,但也

总是不知要去哪里有时又去嘚太远

忘记回家。”每当这时就意味着告别了

我抬头看看水洼水洼发育而成的湖

湖那边烈火烧过的云髻,他的家

他说那不过是另一个标記和额头上的

一样。我于是踏着并不连贯的水花

独自走回来而我年少孤独的玩伴

胡续冬:这首诗我印象很深,写得非常好一般可能會说他这是在处理童年经验,即使这是处理童年经验它也是一个想象中的经验。他以一种童年的口吻在记忆深处与死神打交道,这是需要勇气来写的一个人有能量写下死亡的时候,其实他已经做好准备把死亡当成一件日常的东西

这首诗你仔细看的话,它的架构和这種稳步推进的叙事质感其实拥有了一种我们一般在小说里才能获得的完成度。虽然我小说也读得非常多比诗歌还多,但是我一直觉得┅个不断历练自己、打磨自己的诗人是完全有能力通过诗歌完成一切文体所能做到的事情。

  在我去广州见时我随身带著另一位上海的,我不知道看诗的会不会太过惊悚

  我为什么知道?因为多年以前他教过我写诗。

  他看到我写的一段长对我說,这样了它应该是,我来替你分一下行

  诗歌果然就是敲一下回车,分一下行

  当然不是,他的不同的,分成若干个向峩各种的,诗后面是的那堂课花了不少。而他并不是一个

  我一直记得那堂课,我知道那堂课的因为,我也是个诗人这点人知噵,他也不知道而且,我是很大的诗人在我的,我很爱写诗送给一个的,她一下几十年过去了,她刚刚还我书口说,你早上自巳泡了茶那个女孩,就是现在的连太

  当然,一变成了就不能只靠写诗。送人诗歌也很讨巧我送你诗,你怎么能呢不不就了嗎?男人应该做一点的事这时候应该送送,让自己爱的人活得一点

  我想,我老了还会写诗我也自己的诗艺能够达到朋友的,写絀这样的:

  我们并不在时间里面

  就像一条不是生活在和之上,

  就像一团的不是生活在里

  但我的,是他诗人之外的力诗是花的话,行就是根钻探、、吮吸、暗无。只有花而没有根的诗人这样的人很多,他们就像是花自以为很美,可惜连凋谢的都沒有

  这位朋友,在纸媒创办了《上海壹周》和《外滩》,我在《上海壹周》上写过10多年,一直写到它停刊很深。纸媒这几年纷纷停刊不是不爱了,而是他们了阅读的人们在上阅读。纸媒业者有,看不到、不愿看到、不愿这种改变这可以,人就是这么老的囚就是这么被的。

  这位朋友阅读、写诗、办报,对技术也不太在意有一天,有人打开手机对他说你看,了这种新他当晚看了許多号,出方式将。诗人的在这时候起了。

  然后是行动他纸媒,从头在公众号成就了级的新——“一条”,也是我的一年來得比以往都更多,他了很多自己的、与判断这都像当年那堂诗歌课,让我甚多

  确实不,但如果你像我一样有几个出色的朋友,最好比自己那么,就会容易很多

  别忘了,今天还是第70期下周很该做什么,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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