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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第一次在天涯发文,望众位朋友多多支持!  忻平是我国北方一座普通的小镇。大凡中国发展的好城市,要么装嫩 ,走新潮路线,比如深圳;要么卖老 ,走沧桑路线,比如西安。正契合了我们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 。可忻平这地方,往上够不到老,往下够不到幼,正是没人疼爱的年纪,所以落后,闭塞。前些年正是流行“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时候,忻平县里的领导也准备搞点历史文化的东西。无奈忻平的先人大不争气,没留下像样的古迹文物,倒是历史上出过几个诗人,可惜名气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够不上向外县人吹牛的资格。这几年县里转而发展重工业,一座座工厂拨地而起,这些工厂擅长制造毒气,颇有当年日本731部队的遗风。  郑小旭一家住得离工业区不远,一家人长期受废气熏陶,只恨不能戴防毒面具出门。他在这种环境浑浑噩噩地成长,特长没有,却连最基本的做人都没学好——这话是郑父常批判他的,因为小旭长大以后渐渐养成了老实,耿直的品格。郑父知道这品格不能说不好,可一来不合时宜,确切来说不合市场经济这时代背景,好比衣服款式旧了,料子再好穿出去也叫人笑话;二来不合国情,我们做人最尚圆滑,为人要修炼到十五的月亮那般圆,善钻营的泥鳅那般滑才算功德圆满,而郑小旭明显与此南辕北辙。郑父深恐今后小旭为不圆滑的性格所害,上初中后常教他为人处事之道,小旭耳濡目染,总算对人情世故了解一些。这年小旭初中毕业,中考的分数刚刚达到忻平一中的分数线。忻平县里共有三所高中,一中,二中和七中。三所学校情况迥异,一中以迫害学生手段繁多而著称,明朝东厂恨不能及,苛政之下,升学率一年比一年高,身价也好比牛市里的股价成倍地上涨;而二中和七中在升学率上差了不少,不过也各具特色。二中盛产混混,是忻平当地黑社会的摇篮,七中盛产情侣,其配对成功率绝对能令大多数婚姻所艳羡。当地人于是有“一中考场,二中战场,三中情场”之说。郑父以前常二中,七中作反面教材:“你要不好好学习,考到二中或七中就完了!”仿佛差的学校是类似十八层地狱的地方,进去之后就不得翻身。这次小旭考到一中,郑父高兴之余颇觉脸上有光,恨不得召开新闻发布会昭告天下,成绩出来的当天晚下便请一帮朋友同事吃饭庆祝。席间人们都夸郑小旭聪明伦学业有成。这话表面上是夸郑小旭,其实是拍郑父马屁,其中包含了遗传学的原理:儿子这么聪明,老子能差到哪去!郑父参透了这层道理,脸上笑意浓重地像女明星的妆,大谈自已的教子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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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父一直自认为教子有方,只恨不能申请为专利产品。他在忻平县文化局供职,自诩是个文化人,琴棋书画样样通而不精。年轻时梦想成名,现在年过四旬这梦想也终于成为梦想——做梦时想想还可以,现实中断无实现的可能。不过他把这梦想遗传给了郑小旭,立志把儿子培养成名成家,自已则做好了当名人他爹的准备。最开始选定的是音乐家,给郑小旭找了一个二胡老师让他学拉二胡,不料郑小旭的音乐细胞匮乏得像阿拉伯国家的水资源,学了几个月,演奏时仍时常发出类似锯子锯木头的声音,并遭到邻居的投诉,最终不了了之。通往音乐家的道路被堵死之后,郑小旭又被迫踏上成为数学家的道路,被郑父送去学习奥数,郑小旭向来对数学没有好感,原因在于他小学的数学老师。这老师长年一副怨恨表情,让人猜想她不是常施家暴,便是常受家暴,偶尔展颜,那笑也仿佛是刚从冰柜里取出来,僵硬得很。她待学生仿佛搞阶级斗争,训斥是家常便饭一样随便,体罚也像公款吃喝一样频繁。武侠小说里的高手是“摘叶飞花,皆可伤人”,她也达到这种境界,摘黑板擦飞粉笔头一样伤人,弄得小旭从小觉得学校不能称为教育机构,分明是教训机构。他讨厌数学老师,恨屋及乌,进而发展为讨厌数学,再加上奥数的题奇难无比,李白若是学过定然不叹蜀道难而叹奥数难。小旭在学习奥数这件事上第一次萌发独立自主的意识,上几节课之后坚决不肯再学,郑父威逼利诱几回,均告失败。  这样一直升到四年级,一天郑小旭对郑父说老师表扬他作文写得好,郑父当即一拍脑瓜,想真笨!真笨!自已是个文化人,儿子当然遗传了自已优良的文化基因,早该往文学方面发展的!于是开始逼郑小旭读书。郑小旭起初不愿意,但挡不住日久生情,也变成爱书之人,如今人们钟情于书多半是因为钱,所以难出钱钟书这般的大家。想成功的读成功学,想做官的读厚黑学,这些都算不上真正爱书,还好比你真爱一个人的话出发点总归不会是为利用他。书读多了,写文章的意愿大增,小学时的郑小旭积极响应老师健康向上的号召,作文时期大都记载好人好事,不管门口商店阿姨如何态度恶劣,唯利是图,单写她乐于助人,在顾客忘带钱时大方赊账,不管学校老师如何打骂体罚,误人子弟,单写她和蔼可亲,对学生谆谆教诲,也不管领居大妈如何贪图小利,自私冷漠,单写她为人热心,在自已遇到困难时无私帮助。总之,他小学时的作文本让人看了之后还以为这是在《镜花缘》中的君子国,随便挑一个人出来都可参加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的评选。不过这向日葵风格的文章深得老师欢心,常把他文章作范文朗读。郑父知道之后把功劳归于自已教育有方,常与人宣扬他的教育观:“教孩子,要把有为与无为结合起来。什么地方有为?在孩子做人方面要有为,要让孩子先做好人,知道何为真善美,何为假丑恶;什么地方无为?在孩子知趣学习方面要无为,任其自由发展,让他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只有把有为和无为结合起来,孩子就教好了”——这番大话在小旭小学时郑父就开始酝酿,到他初中时就定稿,原本是准备日后郑小旭成名后,记者来采访他怎样培养郑小旭时说的,并且他已经把记者采访这一情景在脑海里模拟上百遍,连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神态,谈到哪儿时要用强调语气都想好了,只待记者来采访。可眼见郑小旭成名无期,有记者采访更不知猴年马月,这么精妙的理论放着不用可惜,所以忍不住先把这番宏论先向旁人发表了。
  时间来到八月中旬,转眼间开学在即,放假前郑小旭计划宏伟,每天早上预习高中英语,背英语单词,读十本以上的国外名著等等等等。而到开学前发现自己的计划像洗了多次的衣服,缩了水:英语书预习不到十页,其中一页是编者序,两页是目录,国外名著本来准备要看,可往往看不到三分之一就失去耐性,不少翻译过来的国外名著不是太生—把原文生搬硬套地翻译过来,难以下咽,就是太熟——添加太多译者的个人色彩,原味尽失,逼得郑小旭去读缩写本,这些缩写本缩得彻底,十几万字的东西能浓缩到两三万字左右,只能读个故事梗概,好比医院里没有血肉的骨骼标本。总的来说,他这假期过得劳逸结合——玩累了回家休息,休息好后再出去玩——郑父郑母几次说他,全因他中考有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开学前几天的太阳仿佛沾染了我国不少公务员的恶习,消极怠工,常在上班时间不见踪影。幸而开学当天阳光灿烂,郑小旭一家人大包小包地奔赴忻平一中。学校建在开发区——所谓开发区就是还未开发的地区——离家大约有四十分钟的车程。一家人赶到时这里已经人头攒动,给这城乡结合部增添了不少生气。学校门口停满了车,有警车、法院的车、政府公车,就差救护车没有开来,国人一向是山珍不好吃,海味不好吃,公家最好吃,奔驰不好开,宝马不好开,公家最好开。郑小旭下车后先有一条“欢迎新同学”的条幅迎接,这条幅明显欢迎过许多届新同学,显得皱皱巴巴。进校门之后是幢大楼,楼前设立了报到处。报到处周围挤得水泄不通,再现了看运时火车里的场景。负责接待的人喊:“别挤!别挤!”众人仿佛没听见“别”只听见“挤”,都奋力向前冲锋,红军的大无畏精神果然是有传人的!郑父也急着要交报到材料,仗着身强力壮在人群中打开缺口,不想挤到前排时被一大胖子挡住去路,只好另辟蹊径,从胖子旁边挤。可这胖子防守严密,与旁边那人贴得严丝合缝好比连体婴。郑父灵机一动,伸长了胳膊,越过胖子头顶,直接把报到材料递给工作人员。胖子无力防守领空,眼睁睁看着郑父先于自已报了到。郑父突出重围,对自已的办事效率很是得意。  报过到之后,郑小旭一家又依指示去领生活用品,发生活用品的地方宿舍楼前,这里从刚才的野蛮社会过渡到文明社会,人们秩序井然地买东西,领到脸盆、暖瓶之后,又被告知还须领被褥。问工作人员在哪儿领,那人眼皮也不抬,用手一指说那儿,这一指的范围极广大,终不明白这个“那儿”是哪儿,最后一家人商定郑父去领被褥,郑母领郑小旭去收拾宿舍。郑小旭宿舍在三号楼的323室,六人一间,郑小旭去时还空无一人。他四处察看一下,觉得环境尚可,只不过空气隐隐弥漫的一般怪味让人心烦。郑母打扫一番,发现不少这宿舍的先人们留下的遗物——一筐未扔的垃圾,一只放着发霉米饭的饭缸以及几双隐匿得极深的袜子,郑母一边打扫一边数落男生的卫生习惯差,摆明了是对广大男性的性别岐视。郑父回来时几近中午。想到很长一段时间内见不到儿子,郑父郑母怀着无限深情和儿子去吃饭。饭桌上郑父豪情万丈,展望未来,非要小旭在考清华和考北大之间做选择,郑小旭吓得缄口不言,郑父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思,仁慈地多给小旭两个选项,“儿子是不是想到哈佛剑桥之类的大学读书?也行!爸爸支持你!”郑母则是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有些担心是有现实依据的,譬如小旭初次住校,自理能力差,不会照顾自已。而有些担心纯属疑心病的发作——这种病应当是天底下尽责的母亲所共有的,譬如以往郑小旭回家稍晚一点,郑母就会惊疑地想象郑小旭会不会被人绑架,或是遇上车祸——这会儿她疑心的是郑小旭没有自已监督,很可能要学坏,脑海里从想象小旭进网吧开始,一直到把他送进少管所为止。她一个劲儿地嘱咐小旭管好自已。郑小旭敷衍地应承,叫郑母别瞎操心。
  饭后小旭与父母道了别,回到宿舍发现来了三个舍友,扫视之下,猛然间觉得自已仿佛步入蔬菜市场:自已上铺那人突破了农业生产的限制,长出个玉米和西红柿杂交出来个脑袋,有着玉米的形状和西红柿的颜色;对面下铺的身体是比照葫芦样式生的,上下皆宽,腰部却神奇的塌陷下去,形成两道峡谷景观;还有一个人瘦的像根葱,脸也呈现出葱色。郑小旭要学习我党建立革命统一战线的策略,热情洋溢地同一干蔬菜们打招呼,“大家好呀,我也是这个宿舍的,我叫郑小旭,今后大家互相关照,”本想引起热烈回应,可惜陌生人的热情常被人认作是捕鼠夹上的蛋糕,是为引人掉进陷阱而放的,这三人初见郑小旭,都心存防范,冷冷回应。郑小旭没建立成统一战线,不得不改变策略,各个击破 ,分别问他们的名字,知道了玉米叫于涛,葫芦叫马大旗,大葱叫陈亦明。郑小旭问马大旗初中时在哪里读书,马大旗答四中,郑小旭深受我国中央电视台的教化,拣好听话说道:“四中是个好学校啊!听说你们那里环境很好,校园特漂亮!”其实四中的师资是众所周知的差,逼得郑小旭只能从他们的硬件设施上做文章。马大旗听了受用,呵呵地笑,问郑小旭初中在哪上。郑小旭答实验中学,这时坐在旁边的于涛宛若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激动道:“我也是实验的!”两人共同语言一下多了起来,从实验的上至校长下至门卫骂了个遍。我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因此家丑只可内部解决,外人指出来却要遭殃,这便是为什么郑小旭对马大旗大赞四中而对于涛大骂实验。  下午时又来一位舍友,这人自报家门叫做赵翼。郑小旭第一眼便为他的那颗大头颅所吸引,觉得他整个人显得头重脚轻。不一会儿,他进一步发现赵翼说话时喜欢摇头晃脑,那大脑袋总处于摇摇欲坠的境地,仿佛正在与地心引力作激烈抗争,赵翼进宿舍后并不急于收拾东西,而是先观察舍友;本意是想锁定一具有钱的舍友套近乎,马大旗身上阿迪的标志也一度让他心动不已,可走近细看之下,竟是“adadis”,不禁微感失望,同时心生鄙夷,转过身去整理东西。  又过一阵,只听寝室外边一阵“轰隆轰隆”的倒腾行李声,郑小旭心想最后一个舍友该来了,果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缝。郑小旭的目光集中于这道门缝之中,准备迎接这位新室友的脸。没想到此人“犹抱琵琶半半遮面,”先只露了半张脸,半个身子卡在了门缝间,显然是高估了门缝的宽度或是低估了自己的厚度。他又把门缝推开一点,滚圆的身子才得以完全进屋。  新舍友来了之后先察看宿舍一圈,其神态姿势颇似官员干部在视察下级单位。他光看房间的陈设,而对来了的五个舍友视而不见,没有一点要打招呼的意思,仿佛他们都施了隐身法。考察过后,得出结论:“条件怎么这么差。”郑小旭接话道:“我觉得还可以呀,请问怎么称呼?”那人这才赏给郑小旭一眼,不过眼神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倨傲,仿佛郑小旭是渺小且低等的微生物。郑小旭在这眼神中失去了作为高级灵长类动物的尊严,懒得听他报上自己“刘雄”的大名,白他一眼,面冲着墙看书。接着,刘雄的父亲也赶到寝室。他与刘雄有着同样肥胖的身材,按理说,刘雄之父吃四十多年同刘雄吃十几年形成的体形一样,这刘雄之父岂非走了许多弯路。其实不然,刘雄之父不仅肥,而且肥得流油,这点从他脸上便可知晓,那样的油光可鉴是刘雄所不具备的,让人猜想他的脸不是用水洗而是用色拉油洗的。父子二人倒腾行李的声音让郑小旭无心看书,烦了一阵儿,索性去看看新校园。
  学校最前面是一幢幢的大楼,这些楼充分体现校领导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好品德:自己办公用的行政楼建结实美观,一望便知当年严把了工程质量关,因而说他们严于律己;而学生们的教学楼、宿舍楼无一不未老先衰,有些破旧的能及得上贫民窟,能想见当年修建时的潦草马虎。这又让校领导宽于待人的长者风范显露无疑。郑小旭这楼群中穿行而过,宿舍楼后面是一座小花园——随手栽几株花,种几棵树,也敢冒充花园的!——郑小旭本想在草坪上小坐一会儿,走近了才发现草坪上满是脚印,他素知好莱坞星光大道有名人留下手印脚印的传统,不知这传统何时传入中国来了?从花园左转出来进到操场,操场狭小得好比《三国演义》里周瑜的心胸,运动设施还算不齐全,不过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双杠被活活摧残成单杠,篮球架有许多没了篮圈,足球场上是裸露的黄土,一群踢球的学生挥汗如雨,扬起阵阵的尘土。透过土向校外望去,不远处有座不知名的山,山势平缓,上面点缀着一片片的绿色。  逛到临近七点,郑小旭忽然想起之前被告知七点钟时要分配座位,急匆匆找到教室,发现人们在教室门口站着,班主任在里面安排座位。忻平一中排坐位的原则是权大于钱大于入校分数大于身高,因而常有小个子被诡异地安排到后排,再有就是为了预防早恋,坚持同性同桌的原则。郑小旭人生地不熟,一个人站着尴尬,幸好看到马大旗,走过去聊天,边聊天边目光飘忽地搜寻漂亮女生,他被人群中一个美轮美色奂的背影吸引,目光粘在这背影上不肯离去。不过待这女生猛一回头,郑小旭顿时触目惊心。假如要用一篇文章来描写她的话,那样的背影绝对得用徐志摩的抒情文风赞颂,可这正面就只好改用鲁迅或是李敖的犀利文风进行批判!看来人不仅不可貌相,更不可“背”相。  等半天之后座位终于安排完毕,郑小旭同桌其貌不扬,衣着朴素,郑小旭还没来得及向他打听姓名,班主任走上讲台,示意众人安静,开口道:“诸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姓李,名忠,忠诚的忠,今天大家相聚在这里,是一种缘分,希望大家珍惜这段缘分,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能够支持老师的工作,努力上进,我呢,对同学们多少有些了解,会因材施教,做好老师的本职工作的。”李忠话里的因材施教其实是因“财”施教,分班之后他早把谁家里有钱有背景,谁是通领导进来的调查的一清二楚,在心里列出一张本班的福布斯排行榜。他说话时肥胖的肚子一颤一颤的,郑小旭看他言行举止,长相身材没多少印象中老师该有的斯文样,倒是颇符合影视作品里屠夫的形象。当然他的工作性质其实和屠夫并无二致——在我国的应试教育体制中,老师的第一要务不是培养,反倒是扼杀。  接着李忠在黑板中央大大地写个“聪”字,之后撂下粉笔,高深莫测地笑。众人不解地看黑板,开始发出小声的议论。李忠看学生们越是不解,他越是高兴,脸上原本局促在唇边的笑意弥漫开来,布满整个脸。等把学生们的好奇心撩拨地旺盛了,他才起身悠悠开口:“大家一定好奇为什么我要写个‘聪’字?大家是很疑惑,对不对?其实我写的不是一个字,是对你们在学习上的要求。首先我问大家,想不想变得聪明?”——底下稀稀拉拉地应几声“想”,李忠不满意,又问一遍,得到大声的回应之后才继续往下说——“那么,我们怎样变聪明呢?奥妙,就在这个字上。先看左边,这是个‘耳朵’的‘耳’,是吧,再看右边,这上边两个点,像什么呢?对,像两只眼睛,好,再下来,很明显地一个‘口’字,最后呢,重点的重点啊,是这个心字!心啊!同学们,你们想到什么了吗?什么是聪明,我们这么拆开来看,聪明无非是耳、眼、口、心并用的人。这就是我对大家的要求,在学习中,要眼、耳、口、心并用,这样才能成为一个聪明人。”“聪”字解剖完毕,学生们崇拜地看李忠,他的这个拆字理论年代久远地要追溯到十几年前,当时他突发奇想地想出这番妙论,于是给班上学生讲,没想到效果奇佳。从他在家里对孩子讲,在办公室对同事讲,在班里对每一届的学生讲,成为他人生中有学问的唯一证据。
  虚文讲完之后,李忠开始讲更深层次的内容:“同学们啊,我,比较随和,进学校之前我想大家也有所耳闻,我们学校共100条校规,这些校规会制订成册,发下去供大家学习,我这里就不硬作要求了。平时你们偶尔犯一两条,只要不太严重,我都不深究,但今天,你们听好了,有两条绝不能犯,据我多年经验,我发现凡是犯了这两条的,都上不了好大学,这两条就是,一不准上网吧,二呢,不准谈恋爱……”  一中向来视男女关系为洪水猛兽,校领导恨不能在校规里添一条“欲上一中,必先自宫”的条款,把男生全部阉割掉以绝后患。李忠贯彻学校精神,把恋爱问题展开来说,先侃侃而谈恋爱的坏处,之后举例说明,比如以前一个总考第一的女生恋爱后成绩一落千丈啦,一个男生把抛弃自己的女友捅成重伤啦,搞三角恋纠缠不清其中一个跳楼啦等等等等。这些事例其实大多是他从小报上的花边新闻看到的,这时候派上用场,把里面的主人公换成“上届高二学哥”,“上上届高三学姐”以求贴近生活,警醒学生,这足见当今做第三者的不仅有所谓的狐狸精,更厉害的还是我们的人民教师。  郑小旭懒得听李忠长篇大论,去研究面前这张课桌,其实想了解当代学生的精神风貌,深入研究课桌文化应该是正确的途径之一,远胜过看胡编乱造的校园小说。郑小旭这张课桌历经几代学生的艺术创作,已经成为一件集绘画、纂刻、书法,文明为一体的艺术品。桌子左上角刻一个大大的“早”字,明显是学了《三味书屋》后的心得,鲁讯先生的精神没影响多少人,倒是这个习惯影响了一代公物,鲁讯遗言中一句是“不求人宽恕”,那他该求桌子们宽恕。在这桌子上也丝毫找不到当今诗歌衷落的迹象,有正经的,更多的是歪诗,不少带着黄色。郑小旭想起初中时一老师常骂学生间流传的黄色歌谣无耻下流,仿佛他个人是无性繁殖的产物。还有一些零碎的支言片语,信手写来抒情。像什么“我是最棒的”,类似的话早就用烂了,凡是鼓励人时似乎都少不了这么一句,像什么“×××,我爱你,好想你”下面第一条跟贴是“没出息”第二条更干脆“傻×”。再有最多的“到此一游”的留言,仿佛这教室乃是什么名胜景观,非得刻字留念不可。郑小旭看得津津有味,禁不住会心地笑。  第二节自习上李忠安排学生们自我介绍。最先上去一个女生道:“大家好,我名字叫苏娇娇,非常高兴来到这个班级,希望和大家能成为朋友,我喜欢跳舞,也喜欢唱歌,希望长大后能成为SUPERSTAR………”第一个女生上去便吸引了不少目光,这女生长相漂亮,身材凹凸有致,众男生的目光聚拢起来,聚光灯似的投射到她身上,好身材要生得符合我国地形特征,山区面积广大,有一定比例平原,不能像非洲,尽是高原,也不能像欧洲,平原太多,这大概是规劝我国女性别崇洋媚外的一大理由。  过一会儿上去一个身穿嘻哈装的男生………还是女生?郑小旭一时没分清性别,竖起耳朵听他自我介绍,可自我介绍里只有贵姓,却无贵性,实在失策。郑小旭起了探案的兴趣,失盯着这人的胸脯观察,仿似有微微突起,可终因衣服太过宽大,不能判断他究竟是刚发育的女生还是发育过度的男生。转而又去观察他有无喉结,貌似是有的……可眨眼之间,那喉结好象又缩了回去,看不真切了。盯了一阵儿,只见那喉结时无若隐若现,好比潮起潮落之下的岛屿。直到他介绍完毕走下台去,郑小旭仍然没研究出结果,眼见这人性别要成千古之谜,郑小旭脑筋忽然转过弯来,依照同性同桌的原则,看看他同桌是男是女不就明白了么!探头一噍,终于释怀,原来是女生。
  紧接着郑小旭新认识的舍友陈亦明上台。他上台先自报家门,然后介绍自已喜欢文学——不过在他的介绍里,文思是常主动往他脑袋跑的,这么说来,不是他喜欢文学,是文学喜欢他。郑小旭听有爱好相近的,马上竖耳倾听,陈亦明接着说余华写得差,刘震云还凑和能读,唯有余秋雨和自已有的一拼。郑小旭正惊疑他哪儿来这么大自信,陈亦明践行焦点访谈的宗旨:“用事实说话”,说自已在大型报刊上发表过十余篇文章,并且新近的一篇大作即将发表,这显赫的战绩引起部分文学爱好者的崇拜,当然大家想不到,这厮发表的十余篇文章中大半都是征友启事,有一篇是遗失声明,发表在初中校板上,还有一篇在某杂志屁股的读者来信中可觅得得踪影。唯一真正称得上是文章的,是此人小学时的投稿作文,发表在《小学生作文》的“典型作文剖析”一栏中,作为反面教材告诫广大小学生啰嗦的文章是怎么样的啰嗦法。  郑小旭虚荣心作祟,挖空心思地想在自我介绍中出风头,但自己一没有可表现的特长,二没有可炫耀的奖项,原本是有初中时在校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这事可以用来撑门面,可有陈亦明“在大型报刊上发表过十余篇文章”的事迹在前,自己这点历史简直寒碜地拿不出手。轮到他上台介绍时,他先是朝台下饱满的笑,趁这空当收拾一下紧张的心情。随后心头一松,灵光乍现道:“同学们大家好,本人叫郑小旭,郑是郑振锋的郑,小是王小波的小,旭是…唔…言承旭的旭,”他以作家名字作自我介绍,向众人暗示自己学识渊博,可惜到“旭”字时出了纰漏,遍寻脑海找不出个带“旭”字的作家,只好硬拉来艺人充数,好比是鸡兔同笼,不伦不类。紧接着说:“我平时喜欢打篮球,读读书什么的,初中时也发表过不少文章,希望大家多多关照,今后要以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他说自己发表过不少文章纯粹是为对抗陈亦明而说的大话,回到座位后还兀自惊慌,想今后万一有人求证怎么办。这是吃了不懂老子哲学的亏,《道德经》上明明白白地讲:“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理运用到说话上面就是,有一说一当然是诚实,有一说二,有一说三也不能视为吹牛,有了老子这硬后台,天下喜欢说大话的人可以洗刷冤屈了。  郑小旭前面坐着的正是今天给他印象极差的刘雄。他自我介绍时说自己喜欢旅行,大讲自己的旅行经验。一个人一旦宣称自己喜欢旅行,那么可以反映出此人不仅有钱,而且有闲,最重要的是,还能反映出他有浪漫的情怀,是以台下的女生都柔情似水地盯着刘雄。  自我介绍完毕后,李忠看还有些时间,让班里学生互相熟悉。郑小旭积极发展睦邻友好关系,问同桌道:“刚才自我介绍没听清楚,你叫什么来着?”同桌道:“我叫白川。”郑小旭道:“白川?哪个川?是流川枫的‘川’么?”白川茫然道:“流什么?我是川流不息的川。”郑小旭说:“那就是流川枫的川,《灌篮高手》,日本漫画,没看过么?”,白川道:“我没看过漫画,只看过小人书。”郑小旭没话找话,查户口似的盘问:“你家在哪儿住?”白川道:“马口村。”又问:“初中哪儿读的?”白川说:“我们村上的小学校。”郑小旭顺势恭维说:“能从小学校考进来,学习特别好吧。”白川不好意思地笑:“没有,勉强考过来的,发挥太超常了。”郑小旭道两声谦虚,之后两人陷入无话可谈的窘境,郑小旭最不擅长同初识的人打交道,冷漠惹人讨厌,热情又让人猜疑,人际关系何其难搞!他受不了这沉默,硬憋出个问题好使对话苟延残喘:“今天一个人呆的还是父母陪你来的?”白川原本盘踞在脸颊上的两片红晕瞬间扩散到了脖子根,嗫嚅道:“我一人来的。”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郑小旭独自回到寝室,洗漱完毕之后觉着口渴,习惯性地想叫一声:“妈,倒杯水。”话到嘴边才醒悟过来这里不是家,漫漫高中求学路就此铺展开来,他心里惆怅难言。离熄灯还有几分钟,他靠在窗边欣赏月色。夜色轻轻柔柔,这质地让人联想到中国的丝绸,欧美的丝袜和阿拉伯人常戴的黑纱。窗外景色贫乏,只有几株草,几棵树能供观赏,不过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有这样的感觉,仿佛不是他在看树,看草,而是树,草在看他,而且看透了他的心智未熟,思家怀人,正在默默地给他安抚。抬起头再去瞧月亮,今天的月色黏稠而不清透。好比守财奴看紧他的腰包,这月亮也不肯大方,爽朗地让月光洒向人间,正呼应了郑小旭此刻同样黏稠而不明朗的心情,宿舍的灯猛然熄了,郑小旭在黑暗中呆立一会儿才摸索上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睡意才姗姗来迟。  接下来一周时间献给了军训,班里人穿着劣制军装顶着炎炎烈日意淫自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学校下发的军服极难穿,假使不抛弃不放弃是军队的优良作风的话,那么不跑气不放气是学校军服的最大特点。这衣服透气性和蒸笼相仿,热气每每冒出来散不出去,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等这热气化成了汗,身上又像涂满胶水一样粘乎乎的,滋味相当难受。郑小旭那阵儿天天关心天气预报盼着下雨,古人四大喜事头一个就是“久旱逢甘霖”,依他看,再加一个“军训逢甘霖”也不为过。几天下来,全班人无一不黑,想来为什么军训理由中总有一条“可以培养爱国精神”,原本人们常讲黑脸忠臣,所以把学生们晒黑以保证对祖国的忠心耿耿。
  军训之后迎来正式开学,前两个星期,正是各大社团招纳新人的时节。其中以学生会职位最为抢手,大家无一例外地抱着为将来从政做准备的心态参加学生会,一时间竞选者多如牛毛,面试者分了一批又一批。郑小旭以往愤青一个,对贪官们——正如现在“美女”可以泛指女性,“贪官”一词可以泛指广大官员了吧?——深恶痛绝,立志长大之后改变社会,哪知道还未长大,自己先前社会改变了。他原先的愤青心态渐渐抚平,人开始向圆滑发展,对社会上的丑恶现象开始见怪不怪了。好比你初见一个奇丑无比的人,反应当然是:怎么这么丑?可是当你见这丑人见多了,他那丑便不如最开始那么明显和扎眼。近一两年来郑小旭心思大变,也开始想着要去考公务员,进政府。这次学生会纳新他积极响应,想学校的政坛也是政坛,权当是为今后进政府工作作演习了。  面试那天是星期天,从早上八点开始。本以为很快会轮到自己,没料到官位抢手,面试者众,只好苦等。他面试之前特意把自己打扮得像要去相亲,没想到白费了一番工夫,被梳的笔直冲天的头发率先体力不支,倒了下来,新穿的衣服也被揉得起了褶子。将近十一点时,终于听到叫自己名字。他振奋精神,生硬地造个微笑挂在脸上。面试官是大一届的学生,先问他会不会用Excel,郑小旭如实答说不会,又问他会不会做PPT,郑小旭不好意思再答不会,委婉说自己可以学。面试官接着问他以前有没有当过班干部,郑小旭记忆里闪过一道光,终于声音洪亮答了一次:“我做过班长。”他初中时的确做过一段时间班长,但他天生没有当狗腿子的素质,不好意思帮老师迫害同学,最后被当时善于打小报告的副班长篡了位,前后上任两月有余,时间之短还不及袁世凯复辟时的“百日王朝”。面试官再问几个关于学生会工作的问题,最后让他讲对学校工作的意见建议。郑小旭虽说连着军训才在一中呆了两个礼拜,可意见已远积攒了不少,像校长信箱从不开放啦,学校浴室开放时间太短啦等等,这时候他一股脑入地把意见倾倒出来,暗想这段是自己面试中一大亮点,自己的观察能力,表达能力全给体现出来了,学生会的职位有希望矣!  不过这满心的自信和期待到下午时就化为乌有。中午他睡觉时脑袋忽然清醒过来,对着学生会干部这么地批判学校是不是不大合适?到下午时忧虑更深了,学生会虽说名义是为学生服务的,实际上呢,就好比当年日本侵华时的“以华制华”策略,学生会不也是学校以学生制学生的机构吗?还不是站在学校一边的!自己上午时提的意见太多,难保不被认为反动分子。礼拜一时公布的学生会成员名单证实了这份猜想,郑小旭果然榜上无名。中午回宿舍后他听说宿舍里赵翼被选进学生会了,忍着自己的沮丧傲然宣称对学校政坛根本没兴趣,说完之后生怕旁人追问一句:“那你原来参加党选干什么”,舍友于涛这次也没意选成功,与郑小旭同仇敌忾,讲了许多他道听途说来的学生会黑幕:“小旭,英雄所见略同呀,什么学生会,不去也罢。你知道么,学生会可黑了,勾心斗角争名夺利不说,据说每年学校给学生会的经费,很大一部分被学生会干部吃喝掉了,再说今年这个主席,人人都不服他,工作能力我觉得应该还不如我,为什么他上去了?校长是他叔叔!”,郑小旭附和称是,两人又骂了一阵儿,天非是要迫使自己内心相信,自己吃不到的葡萄的确是酸的。郑小旭当下释怀,心房敞亮得像正午的阳光照了进来。  郑小旭学生会没能竞选成功,不甘心又去辩论协会面试。他初中曾经打过几场辩论赛,自我感觉良好,自以为巧舌如簧,不想这“簧”多年不用,到面试时才知道生锈了。第一轮面试是念稿,郑小旭念得磕磕绊绊有如婴儿走路,不过总算运气好,闯到了第二轮。第二轮面试是三人一组的辩论,辩题是“高中应不应该取消文理分科”郑小旭方赞同,对方反对。对面一个厚嘴唇女生率先发难:“我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国家需要的是有良好的综合能力的人才,一个社会主义全格的建设者必须文理兼修,这样才能更好地成为袓国做贡献。总之文理不人科,是国家发展的需要!”这人言必称国家,口气仿佛国家领导人。她讲这段话时嘴唇上下翻飞,唾沫星子源源不断,弧线优美落点精确好似贝克汉姆的香蕉球。郑小旭离她最近,闪避不及,沐浴在她唾沫星子之下。  郑小旭这边站起来男生反驳:“对方辩友恰恰错了,我们不需要全才,而是专业性人才。文理不分科势必会导致我们浪费大量时间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当中,其结果往往是,全面发展不成,成了毫元特长的人。”对面又有人攻势凌厉道:“对方辩友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谁说估面发展会导致全面的平庸,请睁开眼看看吧,”——仿佛郑小旭们一直在闭着眼辩论——“我们处在一个信息高度发达时代,学科间联系日益密切,我国在时代的飘流当中要紧跟全球一体化步伐,不学文,我们文化无法发展,不学理,科技又会止步不前。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您还能文理要分科么。”郑小旭吓了一跳,想刚才那人还只是代表国家,这人口气更大,站在时代背景下论述,俨然是联合国秘书长莅临。郑小旭旁边的女生站起来反驳,东拉西扯一通,中心意思没听明白,只觉得她那嘴喋喋不休,大有打破物理原理成为永动机的趋势。交锋了三四回合,郑小旭一直没机会发言,想再这样下去辩协也参加不成了。于是一冲动,不顾一切站起来道,“对于这个问题,我想说的是……”到这儿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好比是电视忽然花了屏幕,语言隐匿到思想的最深处,嘴边一个供他使唤的词儿都没有。对面见这窘样儿,投来得意的目光,郑小旭脸上一阵一阵地烫。最后旁听的学姐解围道:“你先坐下,再想想。”郑小旭勇气尽失,异常煎熬地度过剩下的时间。辩协自然也没选上。
  郑小旭又一次竞选失败,羞赧地都不敢和同学提起。可偏偏有人要问,问的人是坐在他后边的于娜。于娜本名“于红”,上高中后嫌名字土气,改名为娜,自觉洋气冲天。她有一张柿饼状的大脸,五官却秀气,眉毛尤其淡,好比韩愈笔下的小草——“草色遥看近却无。”这样的长相并无出色之处,可于娜本人却常常觉得自己漂亮。这倒并非不可理解,美人从自己的美中找瑕疵,越找越不自信,丑人从自己的丑中找美丽,越找越自信。于娜眨眨眼,问道:“郑小旭,你参加什么社团没有?”她开学至今有事儿没事儿总在李忠那边晃悠,班里还没班长,大事小情现在由她代管,谁都明白她想做班长的心思。她关心郑小旭,其实也是领导上任前故作亲民的姿态。郑小旭答没报社团,接着找托词说:“我怕影响学习,”于娜一听,肃然改容道“你这个想法错了,学习与社团并不冲突,学习是学习,社团是社团,优秀的人是可以处理好二者关系的。社团是锻炼能力的地方,我们不能忽视它啊!”郑小旭想于娜说话富于煽动性,未来是搞传销的好苗子;同时心里叫苦,你以为我不想参加?竞选了两次都被刷下来了!嘴上仍说:“要我觉得高中学习还是第一位的。”于娜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社团的宣传单,递给他说:“这样吧,你先看看其中有没有你感兴趣的,没有的话,我也不勉强。”郑小旭从前到后地翻,翻到中间时,“文学社”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他一拍脑门,想自己从小顶个才子的名号,不去文学社去哪里?之前怎么把它忘了!冲口而出说:“我去试试文学社!”于娜见自己说服有方,心态仿佛传教士发展到了新的教徒满意道:“这样就对了!”  文学社面试分三批,郑小旭赶上了最后一批。当天是星期六,郑小旭在面试教室隔壁坐着,见来面试的人数颇多,暗想谁说文学到今每况愈下,这号召力不是挺大的么!其实这种号召力不比明星开演会时能吸引大批忠心粉丝到场,只好街边的耍猴表演,锣一打鼓一敲,围上来的人是很多,可大多数并不出于热爱,凑个热闹罢了。郑小旭继而兴奋地东张西望,猜想这么多人当中一定不少志同道合的。他喜欢文学,进而对文人也想亲近感,这又是一个天大的误区,喜欢喝牛奶的人没见连着奶牛也一块喜欢,乐意吃鸡蛋的并不一定对下蛋的母鸡有好感。文人若是真像他想的那般相亲相爱,怎么没有“文人相亲”反是有“文人相轻?”  半小时后轮到小旭。面试官两男一女,女生坐中间,神情严肃。她姓方,是现任的文学社社长,五官算漂亮,可惜脸上坑坑洼洼,比月亮表面光滑不少。能做到社长,方社有其过人之处,她的过人之处在于能将文学这门文字的学问当成政治学来研究,常向祖国表忠心向老师表孝心向同学表爱心,不过话说回来,这似乎是能做官的文人共有的本领。  方社上来问小旭对文学的理解,郑上旭愣住几秒,脑里的混沌被劈开,抑扬顾挫道:“文学,就是从一条窄路出发走到一个宽广的世界当中去。”他自信自己佛门偈语般的回答和悠远淡然的表情相得益彰,唯一遗憾的是自己年纪小,下巴上没有长的胡须,否则说完之后配合一个捻须的动作,一个世外高人形象就呼之欲出了。方社和其中一个面试官对视一下,接着发问说:“你平时喜欢说什么样的书?”郑小旭小旭答:“小说吧,国内国外的名著我都读”,方社让他列举几部,郑小旭列出《基督山伯爵》《红与黑》《三个火枹手》《茶花女》《尤利西斯》,其实这几部中他只完整地读过《基督山伯爵》,《红》与《三》两本书在暑假读过缩写本,《茶花女》是只知道其书而不知内容,《尤利西斯》之前完全没听说过,直到昨晚恰巧看了一篇分析《尤利西斯》艺术特色的文章,作者乃一教授,写得头头是道,文学术语连绵不断,仿佛他是乔伊斯肚子里的蛔虫,比乔伊斯本人都了解乔伊斯当时是怎么想的,而且细细考量之下又能生出另外的疑惑,既然这么了解《尤利西斯》的写作手法,怎么自己没本事写出这样的著作!可见此类文学理论不能指导人成为文学家,至多成为文学评论家。  方社的问题顺势提出来“那么选一本你读过的著作谈谈对它的感受。”这时候郑小旭昨晚看的那篇文章恰好派上了用场,他凭着记忆,大段大段地引用那教授的观点,期间夹杂不少文学专业名词,像什么意识流啦,什么魔幻现实主义啦,郑小旭并不懂个中意思,可这不影响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自己钻研术深;同样,方社也听不懂,可她不想做对牛弹琴的“牛”,于是边听边深有感触地点头,好像与郑小旭有了共鸣似的。郑小旭讲完,希望人方社脸上看到赞赏的神色,可方社极有城府,守脸如瓶,正是能代表当今国人最标准的一副神情——麻木冷漠。方社道;“可以了,下礼拜会宣布面试结果。”郑小旭本要点头致意一下就出去,不过脑海中闪过要讨好考官的念头,于是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而且用力过猛,鞠时候把腰闪了一下。出来时暗骂自己没骨气,想方社又不是长辈,录不录取还是两说,这腰闪的太不值得了。接看推而广之,体谅起我国官员们的难处来,每天点头哈腰的,非得有副舞蹈演员的好身段不可。  晚自习时郑小旭心思散得拢不起来,他拿一本书挡在面前,脑海里不断回想今天面试的情形,回想过后是幻想,他一会儿幻想自己被选进文学社的风光,几乎忍不住要偷笑起来,又一会儿幻想被淘汰时的惨状,刚才的笑意马上被沮丧所取代,他在这两种心情中来去而不自如,脸上忽明忽暗。  李忠——现在班上称他为“忠叔”——在教室里来回巡逻,监督学生们上自习。忠叔巡逻时善于杀回马枪,通常是三步一小回头,五步一大转身中,来回几圈,缴获不少MP3和闲书,破口大骂这些东西的主人不务正业。不务正业的还有郑小旭,他心思在外闲逛,然则眼睛却一直愣愣地看着书本,他自以为他的神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哪想到忠叔非神非鬼,居然给察觉到了!用手轻敲几下郑小旭的桌子道:“我转了好向圈每次过来就看到你在年这一页,怎么,这一页得花这么长时间看啊?你可别走神啊!”忠叔周身散发浓浓的酒气,今天他去借酒消愁,原因是学期开始,他本以为年级主任的位子该轮到他坐了,然而今天上午开会时学校宣布高一年级的年级组长由另一位麻姓老师担任,忠叔气不过,会后找副校长理论,不欢而散。晚饭时约几个朋友喝闷酒,结果喝完之后又后悔酒钱太高,愁非但未被浇灭,又添了破财这桩新愁,怪不得李白讲“举杯消愁愁更愁!”  郑小旭诧异自己骗局这么快被识破,本能地狡辩,道:“我没走神,这页上有道难题我研究着呢……”  忠叔从这谎言里找不到破绽,白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刚走几步,忽然发觉了什么似的,猛一回头,退到郑小旭边上,目光越过郑小旭,指着白川的脖子厉声道;“你脖子上戴着什么东西,摘下来我看!”  白川正全神贯注地做作业,闻言怔了儿秒; 默默地把脖子上挂的东西摘下来,是一个银色的戒指,用一根红线穿着。忠叔拿在手里掂了掂,道“哟,看不出白川还挺酷呀,还挺喜欢打扮啊!”这是忠叔惯用的讽刺手法,他没去写杂文当真是可惜了。白川嗫嚅着抬起头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说出口,全班都向白川这边望着,假如目光如刀这说法成立的话,白川不亚于受了一场凌迟之刑。  忠叔搬出校规道:“开学时没学校规么?里面没说不准佩带饰物么?说没说过啊,你这么小就把心思花在打扮上,学什么?你到这里是学习来了还是打扮来了?”忠叔观念里,人一打扮说明要吸引人,吸引人就是要搞对象了。他自以为这逻辑天密地天衣无缝,其实按这样的推理,学校里打扮的男女老师都有要婚外情的嫌疑。忠叔严禁学生们早恋,早早订下不许戴饰品,不许染发烫发的规矩,学生们从外表上张扬个性的道路从此被封死。  白川终于开口辩解说:“这是我妈的……”  忠叔粗暴打断说:“你妈买的就是理由了?”——他发挥想象力,开始讲述这一个挂件引发的悲惨一生——“你一个农村来的学生,把心思花在打扮上,将来怎么考大学,大学考不上你还有什么出路,再回你们村里种地么?”语气中仿种地是多么下贱的工作,让人疑心他吃的食物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顿了一下,忠叔丢下句“下不为例”,神清气爽地踱上讲台,没做年级主任的气消了,破财的气却生得更厉害——早知道骂学生这么解气,今儿晚上花那酒钱干什么!  白川伏在桌子上,面如死灰,郑上旭安慰他,轻拍他肩膀道:“没事,今后别戴就是了,”白川拿着那戒指盯了一会儿,从收包里拿一块布小心包好,红着眼睛,上牙咬着嘴唇道:“这是我妈的东西,我戴上它是想缴励自己别忘记好好学习,同时也算有个念想吧。”郑小旭“噢”了一声,说:“什么?念想?”白川说:“她去年去世了”。”
  晚上回宿舍后郑小旭几次想把这事儿对舍友们说,最终还是忍住了。他觉得为人留下隐私应当属于美德,可有这种美德的人极是少数,在对待他人隐私上面,我国人民最具有科学家般的探索精神。他转而询问舍友们报了什么社团,于涛说自己抱着碰运气的心理同时报了好几个社团,哪个选上算那个。又反问郑小旭报了哪个,郑小旭答文学社。这时旁边的陈亦明一惊,差点脱口而出:“我也报了文学社”,不过随即把话憋了回去,想万一郑小旭录取了而自己没有,那岂不是丢人的很,还是先闭嘴为妙。  中国这地方盛产会议,大小领导们开会成瘾,大有会会相开何时了的趋势,奇怪的是世界上居然没有会议家的头衔,我们分明有许多在这方面的集大成者!不过比之于一般会议上台以言语天味,台下人昏昏欲睡,宿舍里的卧谈会应当算是有趣。这晚上的卧谈会,郑小旭一宿舍人热烈讨论理想的话题。马大旗满怀豪情地说他今后准备做一个混混,这理想是他看过《古惑仔》和《热血高校》两部电影之后萌发的,片中混混们潇洒快意的生活方式让他向往不已。其实忻平本地的混混就多得如牛毛,其中不少有名的被青少年们奉为偶象,地位仿佛周杰伦王力宏。这个方圆几十里的县城没多少励志故事,混时好的要么生的好,要么嫁的好,唯一能让人看到希望的便是混混们靠好勇斗狠发家致富的事迹,更因为混混这行业不需拼爹只需拼命,在我国显得难能可贵,是以越来越多的青年踏上了混混之路,忻平本地的民风由此变得剽悍。  听马大旗说完理想,于涛给他点评说:“胸无大志”。接着为众人描绘他的理想蓝图;“我人生已经规划好了,大学毕业后先开家小公司,在五年之内把它做大,做出名,资本达到一千万,然后再过几年,把公司规模翻番,看准时机就上市,此时我应该已经是亿万富翁了。其实说心里话,本来计划这一步我就退休不干了的,可就是前一阵子,经过深思熟虑,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仅要让自己有钱,还要为我们民族经济做贡献。我要让我的企业进世界500强,成为世界级的大企业,成为我国人民的骄傲!”讲完之后于涛不仅在物质上睥睨其他人,百且在精神上也是,得意地想你们哪个有我这么高的精神境界,富后还不忘爱国家!  郑小旭此刻得知上铺睡着的是一位未来身家要过亿的大老板,未雨绸缪道:“你富了之后可别忘了我们。”  于涛义气道“怎么会?到时候,咱们宿舍的人一人一百万。”  郑小旭道“怎么才一百万?你身家都过亿了,怎么不一人给个四、五百万。”  于涛解释道:“四、五百万当然我也不缺,可我是怕你们钱一多,失去奋斗的动力,害了你们,这样吧,一人两百万。”  郑小旭讨价还价道:“三百万!”  于涛拍手决定道:“三百就三百万。”  说到这里宿舍里陷入一段短暂的沉默,郑小旭对未到手的三百万遐想一会儿,忽然想到于涛上礼拜借自己五十块交资料费,说“于涛,你上礼拜还拿我五十块钱呢,别忘了啊。”  于涛支吾一下说:“现在不是手头紧嘛,过几天就还你。”
  这时,赵翼从黑暗中发现冷笑,发表高见道:“你们这些真的不算什么,在咱们这儿,干啥都不如当官好!真的,做官那是呼风唤雨,我长大肯定要做官!”接着他讲述自己目前学生会副部长做到中央副部长的人生规划,关且又许诺今后一定封宿舍里其他人做县长,于是,仅仅一夜之间,他们宿舍集体暴富,诞生了一位身价过亿的老板,一个官中央级别的大官,还有四个县长兼百万富翁,可谓是人类史上最迅速的升官发财。  不过赵翼刚刚上任中央部长,黑暗中就传来一声不相信的“哼”,他端出部长架子,说:“哼什么哼,谁在哼啊?”刘雄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以为官那么好做呢,我爸当官的,我最清楚不过了。”赵翼一听刘雄是官家子弟,气焰矮了三分,说:“你爸是什么职位?”刘雄傲然答道:“咱们县教育局局长!”他这几天一直想表明身份——准确的讲是表明他爹的身份——现下终于讲出来,身心膨胀地差点炸掉。人们一时鸦雀无声,过一会儿,赵翼颤声问:“雄哥真是教育局局长的公子?”若刘雄他爸官职再高一阶,赵翼难保不会把自己从弟弟辈再降到孙子辈,直接叫他为“雄爷”。刘雄道:“我骗你干嘛!哼哼,我中考才200多分,要没后台能上一中?”他用自己的愚蠢来证明他爸爸伟大,可见其孝敬父母的优良品质。赵翼道:“怪不得,我早看出雄哥气质不一样。”这话经过耳朵的咀嚼,都消化成蜜糖流进心里,刘雄大为受用,心想这小子真识相,嘴上说:“哪里,哪里。”  我们常听一个词叫“官宦世家”,而很少听什么“画家世家”“厨师世家”,可见官位这东西可作传家宝,一代一代地接力下去。照忻平当地惯例,刘雄有个做官的爹,那他今后毫无疑问要成为官员。能想见他不仅现在富足多金,大了之后也用不着奋斗,前途不照样光明地像被几百瓦的大灯泡照着似的么?想到这里,郑小旭一阵重重地嫉妒。不过他不愿正视这嫉妒心,转而忿忿地想“有个当官的爹了不起啊!”不一会儿从他内心的深处传来回声“了不起啊……了不起啊……了不起啊……”  马大旗不满刚刚刘雄言语里的嚣张,杜撰一个做县长的亲戚与他的局长父亲抗衡,说:“说起做官来,我突然想起我们家也有这么个亲戚,比刘雄你爸官职还高一点,是县长”——严格来讲,不能说他这个县长亲戚是杜撰的,在他老家的族谱上确实有这么个县长,可惜是中华民国时期生人,余荫庇护不到他们现在的家人。于涛不甘落后,说自己有个舅舅在南方某市做市长助理,有权有势的很。郑小旭一听舍友们纷纷冒出来这么多显贵的亲戚,自己擅自把他的出租车司机叔叔调到北京国企,说:“其实我不想说,不过你们既然都说了,我就也说说吧,我叔叔在北京的一家国企做副总,年薪上千万。”不过刘雄面对一个县长,一个市长助理,一个国企副总的围剿仍毫不在意,只是干笑几声,仿佛看穿他们这些亲戚好比《山海经》里的鬼怪,凭空捏造出来的罢了。几人被刘雄“我是官二代我怕谁”的气魄完全压倒,没勇气再编故事,各自闭了嘴。
  不过几天,刘雄他爹是教育局局长这事儿传遍全班,不少人见刘雄好比基督徒见了上帝,佛教徒见了释迦摩尼,眼神虔诚言语恭敬。这让刘雄愈发盛气凌人,只恨走路不能横着.当然不满者大有人在,马大旗就常在背地里对人骂刘雄:“有个做官的老子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每每讲这话时内心里都要冒出心声:老子怎么就没个做官的爹!月底时班里要竞选班干部,刘雄宣布自己要竞选班长,马大旗听说后存心要与刘雄对着干,也宣布竞选班长。郑小旭先前因为没选上学生会,回来后假装清高把各种干部骂了一遍,如今说出的话尸骨未寒,不好意思变节太快,再加上时间仓促,索性打消了竞选的念头。  周五晚自习时班委竞选准时开始,忠叔将班内职务列在黑板上,说:“大家相要竞选哪个职位,把自己名字写在职位上边,再做竞选演讲,我们的竞选以公平公正为原则,大家选贤任能,共同选一届新的,强有力的班委,带领我们班团结奋进。”竞选开始之后,大家的竞选演讲各具特色,有的以理服人,称自己工作能力强,从前就是班干部,这次没理由不当选,有的以利服人,开空头支票,称自己当选后会为班里人谋福利。而刘雄特色更鲜明,他是以力服人,演讲时嗓门奇大,声音泽被四方,讲完时,已经满头大汗,看出来卖力非常。  白川也写好了竞选的演讲稿,但此时内心的懦弱与胆小占了上风。他本来是给自己鼓了一天的气的,原以为这些积攒起来的勇气能支撑自己走上讲台,可到了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好比是给破了洞的车胎打气,边打边漏。他小声向郑小旭征求意见。郑小旭先没表态,想他要是竞选纪律委员之类的职位岂非要天天管着自己,看了他竞选稿之后发现是卫生委员,立马鼓励他上台参选。白川直言自己面对众人讲话会紧张,郑小旭摆出一副诲人不倦的姿态,说自己以前也是一样,但后来有过几次上台演讲的经历后就不紧张了,胆子是可以锻炼出来的东西。白川被说得心动,屁股开始向空中移动,可这屁股好比动力不足的直升机,在板凳上方盘旋一阵儿后再也升不起来,最终缓缓落向原处。  这时竞选已经快结束了,忠叔看底下没人上来,问道:“还有没有竞选的?”连问了三次,郑小旭小声催促白川抓住机会,有那么一下子,白川忽然感到勇气山洪爆发似的溢满胸膛,自己就要凭着这股劲儿站起来了,可在下一刹那,这股勇气又像吃了败仗的部队,溃散地再也聚拢不起来。那边忠叔道:“没人了么,没人了大家开始选吧。”白川一直憋着的,矛盾的神经终于松驰下来,郑小旭在旁骂他胆小,白川也恨自己的胆小,但另一面觉着轻松,好比古代君王割地求和后的苟安心理,自我安慰道:“唉,算了,选也不一定能选上。
  当作选票的白纸条发下来,郑小旭寻思要选几个看起来面善的当班干部——人们往往希望有个和蔼软弱的人作自己的领导,但假若真有这么个人做领袖,人们却往往不会欣赏他的和蔼。反而要利用他的软弱,畏威而不怀德,原是极平常的心理——郑小旭正要提笔写,忠叔忽然说:“同学们,先别忙着填,我再说几句,我觉得大家应该对这次选举负责,选一届真正有能力的班委,别小看这次选举,是关乎我班整体的大事。”  底下不知忠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停下笔等他说,忠叔打开葫芦之后仍是一个葫芦:"我很担心同学们凭问及此事自己与某位同学的关系好坏来作选择,人缘好固然重要,但最主要是看这个人的能力能否胜任班干部.尤其是班长一职,火车跑的快,全凭车头带."  学生们直愣地盯着他,忠叔顿了一下,总结说:“所以同学们务必认真负责,选一位好班长出来。”郑小旭以为这便是忠叔葫芦里的药,可哪知是副假药。忠叔铺垫了两个葫芦和一副假药,这才拿出真药来,“在这段时间的学习生活中,我心目其实有一个班长的人选,该同学工作能力很强,我想他应该可以胜任班长一职,他就是——”  忠叔目光在底下扫视一圈,于娜认定忠叔是在说自己,因为开学这段时间她算代理的班长,班里人是默认了的,自己自以为巴结忠叔也巴结地十分到位。上有领导撑腰,下有群众基础,班长之位应该非自己莫属。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待会儿忠叔报自己名字时该如何控制脸上得意的表情。  “他就是——刘雄同学。”  于娜按计划调和出的快乐中带几分矜持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脸像瘫了似的不能动。其他学生都猛地朝刘雄看。  忠叔继续说:“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意见。选举嘛,还是要以公平公正为原则,要不这样吧,来我看一下,同意刘雄做班长的同学举手。”  大多数同学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等一下,稀稀拉拉举起几只手,其中有赵翼。郑小旭虽然和刘雄关系一般,但毕竟一个宿舍的,不举手怕得罪刘雄,举手又觉得马大旗会对自己不满,犹犹豫豫间,忠叔看举手的人不多,暗恨学生们领悟不了自己意图,急道:“要不这样吧,反对刘雄做班长的同学举手。”  这次原来举起的手都放下去了。马大旗见刘雄要做班长,心里一窝的火,但没勇气举手,于是预计让郑小旭作出头鸟,朝他一个劲儿地使眼色。郑小旭深知打仗时冲在最前面的死的最早,也不敢去冲锋,装作没看见将目光放向别处。马大旗环顾四周,希望有人站起来反对,但我们做事向来是成群结队的,哪边人多投靠哪边,绝对没有做孤胆英雄的胆量,是以不满的人也都噤了声。  忠叔看一下底下,油然而生一种秦始皇完成统一大业的豪迈感,满意道:“没有反对的么?那么全票通过,恭喜刘雄同学做我们的班长!”  班里人盯着刘雄猛看,刘雄看起来早有心理准备,似笑非笑地翘着嘴角。  晚上回宿舍后,马大旗趁刘雄没回来,忿忿不平地对着郑小旭发牢骚。过一会儿,刘雄回来,他不止是“满面春风”,而是整个人都快要化作一股春风飘着走。郑小旭违心地道声“恭喜”.讲完后感觉自己透支了过多的虚伪,竟没办法讲其它的话。再过阵于涛回来,他今天竟选到了体育委员,兴奋地与刘雄同乐。
  双休日对学生来讲早名存实亡,好比一对闹矛盾的夫妻,名义上是一家,实则两地分居,学校星期六被安排成上课时间,但好歹有些人性,免除了上晚自习之苦。今天郑小旭下课后准备去文学社等录取结果,这让他心里忐忑,再加上下午讲课的老师仿佛皈依了佛门,讲课好似念经,让人愈发没心思听,索性荒废了一下午的课程。下课后,郑小旭飞奔到上次的面试地点,一进教室,看见陈亦明端坐在那里。陈亦明也瞧见郑小旭进来,本想装没看见,怎奈刚才四目交接的刹那,没把视线及时收回,郑小旭已然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只好勉强笑笑,招呼郑小旭到自己身旁坐下。  郑小旭道:“原来你也报了文学社啊,怎么不早说。”  陈亦明作诧异状道:“我没告诉你么?我记得和你说了呀,”然后皱眉思索片刻,又道:“可能是你忘了吧,我记得同你讲过的,也许我说时你没请注意吧。”  他这一惊一思,生动逼真,衔接地恰到好处,反而弄得郑小旭感到不好意思,以为真是自己记性糟糕,道:“哎哟,对不起,可能是我忘了。”  两人随后时不时交谈,陈亦明心里另有所想,他希望一会儿自己被选上而郑小旭落选。自己被选中的话固然算胜利,但没有别人的失败衬托,终究好比没绿叶衬的红花一样不够美妙。他心里为着实现这个愿望不往地祷告着“上帝保佑”。过去人们遇到困难时常说的是“菩萨保佑”,而现在很多人却去求上帝,可见西方文化影响之深刻,连菩萨都要丢饭碗。  陈亦明其实对面试的表现自信满满,因为他最擅长讲不易求证的大话。可昨天偶然间看到有人拿到莎士比亚的书在读,一看之下猛地想起面试时考官问《哈姆雷特》的作者是谁,他答成了伊丽莎白,原来应该是莎士比亚的!这事让他的信心打了折扣。为了应付呆会儿最坏的情况——自己落选而郑小旭当选——他觉得有必要提前给自己找台阶下,对郑小旭说:“其实我个人也不太想参加这个文学社,选上没选上无所谓,进去不一定有意义,我对这事儿毫不在乎。”  郑小旭说:“我觉着文学社应该不错呀,我就想着要进去。”  “哈,不错什么呀,文学社是什么?说白了,一帮小文青聚在一起瞎闹,以为自己多牛似的。别说社员了,就老师的水平不一定有我高,他能教我些什么?我进这个社,文学水平只怕会不升反降呢。”  “嘿嘿,老师毕竟老师么,写作水平应该不低吧。”  “你见过什么叫做高水平啊?我见过……”陈亦明在脑海中编织“著名作家与自己见面”的谎言,撒这个谎工程浩大,要像选秀节目似的先对中国作家进行海选,太老的淘汰,没名的淘汰,入土为安的也淘汰,再经过一系列的复赛决赛,海岩和莫言两位作家光荣入选,“我见过海岩和莫言呢,知道他们么?他们说我将来有大出息?”  郑小旭吃了一惊,不知道大作家钦点的未来大作家在此,肃然起敬的同时也起了好奇心,问:“真的?你跟我详细地讲讲?”  陈亦明叙述说:“我爸在出版社有熟人,这个叔叔与莫言是至交。他在我初二时带我去拜访过莫言先生,当时大概是……哦,下午三点多吧,莫言先生在他家的客厅等我们,那个叔叔把我的习作带给莫言先生,莫言看了之后很激动,断言我是文坛上的一颗新星,最后还非要留我们在他家吃饭。”郑小旭听了这么详尽的叙述,不由地相信。这是陈亦明的高明之处,其实吹牛的功夫不在于吹多大,而在于吹多小,大而无当的诺言往往叫人一眼识破,小巧玲珑的诺言却是无懈可击,道理就好比小数点后的位数越多,数据看上去就越可信一样。
  郑小旭还想追问,只见方社走进教室来,郑小旭马上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地盯着方社手中的名单。方社神色严肃地走了讲台,扫视台下道:“现在公布新一届文学社社员的名单,请大家听好了……”  “马朝旭……秦刚……成瑞刚…..樊纲……陈亦明……”  陈亦明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睛瞬间通了电似的发亮起来,拳头紧握,不停地上下摇晃,同时对郑小旭报微笑。这微笑不比蒙娜丽莎的笑那样难以解读,含义明显的很:“哈哈,看老子选了上!”他心愿了却一半,下面就盼望郑小旭落选,好让自己有嘲笑他的机会,于是又能默念起上帝保佑来,念了几回觉着不妥,这回祈祷的是郑小旭落选,上帝应当比较慈悲,不会害人,于是转而去求魔鬼撒旦去了。  “张召忠……余晗雷……黄思路……马楠……”  名单接近尾巴,郑小旭的心一些一些往下沉。陈亦明眼见他入选无望,嘴上安慰说:“没选上也没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脸上却一副偷悦的神色。郑小旭恨他的幸灾乐祸,心有莫大的不甘,可宛如拳击赛场上被击倒的拳手,耳旁听着裁判在数秒,却没力气再去还手反击。又听了几个名字,心里几乎绝望,以至于最后读到“郑小旭”时他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地愣住。缓过神来后,快乐要淹没他似的涌上来。他用微笑回击陈亦明的挑衅,这笑是在说“哈哈,老子也选上了!”陈亦明略显尴尬地笑笑。  名单已然读完,方社例行公事地对台下说:“入选的人员已经定下来了,首先我们要祝贺入选的同学进入我们春蕾文学社,成为新一任的社员。当然了,没入选的同学们并非是你们不优秀,可能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你与我们的要求略有差距,人们还是可以向文学社投稿嘛,不在文学社一样可以为咱们学校文学的繁荣做贡献……嗯,好了,现在入选的同学跟我来。”  没选上的人都垂头丧气地出了教室,相互议论着:“文学社有什么了不起,我原来就是过来玩玩而已,没当真。”“这就是一个挺次的社团,你想想里为一帮文人,多迂腐呀。”“我跟你说我原本就不屑于进文学社,今天总算没被选上,省得我被选进去之后还得自己退。”一时间走廊里净是酸葡萄味。  郑小旭一干人等被领到一间宽敝的教室,人们找座位坐下,方社告知大家一会儿文学老师会来,让大家稍等,说完自己出去了。郑小旭看教室的阳台上摆着几盆花草,过去欣赏,只见这些花草大约是和文人在一起久了,都染上了文人不修边幅的习惯,长得随心所欲不拘小节,又见讲台旁边摆两个大书柜,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上百本书,往里一瞅,多是文学名著。不过也有鱼目混珠的,比如书柜最上层放着一本《三十六计教你俘获她的心》,另有一本《这样发财最迅速》,郑小旭忽然联想到这两本书合起来可解释什么叫做“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原来其意义竟在于此!不禁哑然失笑。  郑小旭正考虑要不要擅自打开书柜拿来看看,门“吱呀”一声开了,方社先走进来,跟着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这中年男人的脸仿佛是黄土高原般千沟万壑,而脖子像是东北平原般黑土广布,看样子是有些时间没洗了。两大地貌景观同时出现在一处,可真地理学上的一大奇迹。这人就是文学社的老师范建国,范建国原本并没有这么邋遢,这全赖他一心要向大师看齐。早些年他总结出大师三大特点,好饮酒,好读书以及不修边幅。酒量这东西靠天赋,他从年轻时酒量就小,一喝多舌头就要打结,没办法一展指点江山的豪气,让他引为憾事,读书这方面做的倒还可以,学生时代览尽黄色小说,到现在仍有读报的习惯——尤爱看有着类似“奇!二女争一夫”“我的初夜我做主”之类劲爆标题的小报纸。不过他平时上下班时腋下总夹着一本名著,当然不是给自己看的,而是给别人看的;三条之中,以不修边幅学的最像,最得精髓,开始是从不刮胡子做起,期望有朝一日这胡子能朝艺术家的款式发展,可惜这胡子生长不合他的期待,没奔艺术方向去,倒和流浪汉的胡子比较神似,后来随着岁数增长,对外表越不注意,洗澡,换衣皆不勤快,身上的泥常能搓成丸子,衣服常年一身黑西装——自认为这衣服风格同李敖长年不换的大红夹克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讲范建国的经历,他年轻时候没考上大学,试着找几个工作又不满意,最后花钱去上韩国一个不知名的大学学习,在那边呆了将近两年,学了什么不知道,但总归是花钱买着了文凭,最为神奇的是在韩国买的是中文的文凭,这就好比中国产品贴上国外的标签,顿时身价翻倍。彼时人们都以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范建国虽不真是外来的和尚,但他是唐僧,到过西天取经,不,买经。回到忻平后,忻平一中没料到这种地方会有“海归”,忙把他请来。范建国以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的姿态到一中做了个语文老师,后来又接手了文学社。  范建国慢慢走上讲台,坐下,方社在旁站着。范建国初次与新社员见面,有必要让自己形象伟大,自卖自夸当然不可能,一来缺乏信服力,二来不好意思,所以必须找一个形象代言人,这代言人自然石方社。此刻她得任务好比我国的政府机关报刊,要为领导人塑造伟大形象,她道:“春蕾文学社新一期的社员们你们好,现在很荣幸地为你们介绍我们的指导老师——范建国老师!”  教室里一片热烈掌声,范建国微微欠起,向四周的社员点头致意,方社继续道道:“我们的范老师曾在韩国等海外国家留学,现在是学校的一级教师,学科带头人,同时是忻平县作协的成员,曾在各类大型刊物上发表许多的文章,受到读者的一致好评,相信在范老师的指导下,同学们的文学水平会更上一层楼!”  掌声又起,社员们大多只看过作家的书而没见过活的作家,都忍不住好奇观察。方社微笑着向范建国点头,示意让他讲话。她这么一笑,脸上的坑均向两个脸颊的中央聚拢过去,坑与坑的界限模糊了,形成两个大坑。范建国语调悠扬到;“啊,同学们,首先祝贺你们入选新一期的春蕾文学社,成为我们文学社的一员!”说到这里他以为该有掌声,所以故意停顿一下,但大家才鼓两次掌,暂时丧失了鼓掌热情,都静待他的下文。范建国后悔刚才结尾的“一员”没用挑高的音调说,致使底下人没了解自己的意图,擦擦汗,往下说道;“这个啊,同学们,你们今天在这里,说明有了一定的文学基础,都是才子才女呀,是吧,希望你们在文学社中各展才华,为自己的文学之梦增砖加瓦!”忻平一中的校长讲话时喜欢家带一些无谓的“啊”,范建国觉着这是有派的表现,存心模仿,渐渐习惯养成自然,讲话时也总“啊”个没完,不过领导夹带的往往是一声响亮的,升调的“啊”,范建国官小了不少,“啊”起来没有那没底气十足,用的是小声的降调的“啊”。他讲话时吸取刚才的教训,将最后的“添砖加瓦”说的格外响亮,果然又是掌声一片,不过这次掌声无论从响度还是时长上都不能同前两次相比。《曹刿论战》里那段名言是用来形容人们鼓掌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文人多有自恋的倾向,这种自恋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演变为对自身高品德的深信不疑。把这种精神说的具象化一点,就是上了年纪的文人都在潜意识里为自己建座庙,立了牌位,自己时不时要冲自己的牌位上香,膜拜。范建国也不例外,他不仅要时常做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还要过把菩萨瘾,普渡众生点化一下文学的善男信女:“同学们,说实在的,你们虽然有一定的基础,但写出来的文章仍然很学生气,是作文的范畴,你们呢,其实连文学的大门也没进啊,啊,我现在说陀思妥夫斯基,你们知道么,我现在讲存在主义,象征主义,你能说出代表作么,我讲《傻瓜佩尔》,你们知道是谁写的么?”说完瞧在座的一干学生,生怕有人突然冒出来:“老师,我知道!”所幸现在学生们少读课外书,于这些了解不多,所以没人对答。范建国又一次证明自己学识渊博,对自己佩服的紧道:“所以说啊,其实你们还是嫩啊,不过,我相信,进了文学社,跟着老师好好锻炼写作功夫,啊,老师一定把你们领进文学的大门。”言下之意,是文学乃他家大院,没他许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底下的学生听得脸色庄重,一脸朝圣者的虔诚表情。  这时候,沉默多时的方社会跟范建国耳语几句,然后说:“同学们,大家知道我们文学社每一季度要出一本校刊,校刊会分为好个版块和栏目的,我们现在把大家分为十二个小组,每组四人,将来文学社活动要以小组为单位,并且每组会对应地负责一个板块的征稿和编排。现在我给大家念念分组情况,分在第几组,大家到第几排就座,找到自己的组员。”
  郑小旭被分到第六组,于是去第六排找组员,只见一男一女,男生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适合担任反腐题材电影的男一号,女生则比较喜感,微胖,高额头,大嘴巴,笑容灿烂,适合出演喜剧片的长相。  那男生问郑小旭道:“听刚才念名单,你叫郑小旭?”  郑小旭点点头,说:“哦,是,你呢?”  那男生道:“我叫周建新,不过笔名叫海孙,今后你们叫我笔名就行,我同学都这么叫我。”  郑小旭道:“海孙?这笔名挺别致呀?这个……怎么写?有什么寓意么?”  海孙道:“你知道海子吧?”说完看郑小旭的表情。  郑小旭怕被人当作无知,忙说:“知道知道,就是写《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和……的那个嘛,大才子呀!”郑小旭先是想多列举几首海子的诗,可自己诗方面的知识有限,想到第一道之后再想不到第二首,只好把“和”后面的内容省略;后是想此人提到海子,定然是崇拜这位诗人,因而恭维海子是大才子,也就等于间接地说了海孙的好话。  海孙道:“我这个海孙的笔名就是从海子那里演化出来的。”  郑小旭想这个笔名倒是可以传宗接代地作传家宝使用,将来给儿子起笔名可叫“海重孙”,儿子的儿子叫“海重重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想到此节,不禁想笑,掉转了脸向那位女生请教姓名。  女生道:“我叫刘中慧。”  郑小旭夸道:“哇,好名字,秀外中慧嘛。”  刘中慧拿他愚蠢当幽默,道:“哈哈,你真幽默,故意改成语。”  郑小旭一怔,随即想起来是“秀外慧中”而非“秀外中慧”,干笑着掩饰尴尬。干笑过后,说:“咦,不是说一组四人吗?怎么只有三个?”  刘中慧道:“哦,另外那个女生是我同班同学,刚才她遇到个初中同学,应该快过来了,那不是吗?过来了!喂,孙小艺,这儿这儿!”  刘中慧边说边挥手,郑小旭朝她挥手的方向看过去,脑袋晕晕乎乎地冒出个形容美人的词儿——美人如花。眼前这个女孩该比作什么花呢?芙蓉?不,芙蓉只适合比喻那些举止雍容打扮华贵的妇人,那牡丹呢?也不合适,那是形容富贵却的暴发户女人。哦,是了,是了,她应当是一朵荷花。周敦颐《爱莲花》中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染”“不妖”正是孙小艺给人的感觉。等这身影近了,郑小旭的感想仍然不可断绝,这样的脸庞得花费造物主多大的巧思!单单那眼睛就难以描绘,拿宝石来作比吧,宝石没她眼睛流转之间的灵动活泼,拿星辰来作比吧,怎么能让人体会出她眼神里四溢出的光彩!总之,这张脸带着青草味,带着阳光味——不是夏日骄阳的灼热逼人,更让人感到冬日暖阳般的舒适。这样的美丽实在够得上收门票才能参观的级别!
  孙小艺过来报了姓名,俏皮问:“敢问同学尊姓大名。”  郑小旭忙答:“我叫……”话未说完,从刚才的神游中回过神来,注意到孙小艺是在向海孙发问,不由地尴尬挠头,孙小艺听见郑小旭作声,把先前一直冲着海孙的脸转过来,分一半脸面给郑小旭,这样就算先前的问题同时问两个人的。郑小旭急于想和她拉近关系,忽想两个名字中都带个“小”字,自己可以这点上找突破口,嘴上说:“我叫郑小旭”,然后酝酿几秒种的感情,叫一声“哇”——他感情酝酿地过于丰富,“哇”格外夸张,吓了另三人一跳——接着说:“你叫孙小艺啊,我是郑小旭,名字里都带着个小了,真是巧!”  孙小艺看上去有点哭笑不得,微微笑道:“嗯……呵呵,是好巧。”  郑小旭还想再聊点什么,但孙小艺显得有些羞涩,不自然地掉头同刘中慧讲话。郑小旭看了愈发喜欢,因为现代女性的羞涩已经同她们身上的布料一样,越来越少了。他见两个谈谈密不透风,自己第三者插足比较困难,只得被迫同海孙讲话,海孙一张嘴,把他对当今文坛的种种不满讲出来,恨不得荡平文学界。郑小旭意识自己遇到愤青了,他曾经也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思想,然而现在呢,肚子里的意见每每多得像喝进去的水,敢于发表提出来的却少得像撒出来的尿,亏得人们还给这两者的数量差距安个好听的名字——涵养。  海孙继续海阔天空地谈着,而郑小旭统统用“嗯,啊,哼”等语气助词敷衍过去。此时心思全放在孙小艺身上,眼睛不断向那边瞟,耳朵竖起来偷听孙刘二人讲话。先开始隐约听到讲村上春树,自己只知道这棵树有本叫森林的书,知之不深,没办法发表评论,之后又听到说什么“北岛”,他以为又是日本作家,想怎么净看日本人的书。再后来“三毛”两字被频繁提及,郑小旭惊喜地想这我可知道,脱口而出:“你们在说三毛呀,我熟的很。”孙小艺道:“你也看过三毛?”郑小旭拍胸脯,骄傲地说:“怎么没看过?小时候那么浒!《三毛流浪记》《三毛从军记》,我看过不知多少遍。”刘中慧和孙小艺对话着愣一下,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刘中慧的笑是豪放派,“哈哈”不停,孙小艺秉承笑不露齿的中华女子传统美德,是婉约派,掩嘴而笑。郑小旭一脸茫然,向两人请教原因。刘中慧的笑仿佛骑上快马,一骑绝尘,拦也拦不住,所幸孙小艺的笑惯性较小,笑停下来,说:“你弄错了,我们讲的三毛不是你说的那个三毛,是作家三毛。”郑小旭第一反应是三毛长大后去当作家了,说:“哪个作家?”孙小艺说:“三毛是笔名,是个台湾作家,写过《撒哈拉的沙漠》、《哭泣的骆驼》。”郑小旭仍一头雾水,不过不妨碍他脸上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一说这两本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作家。”接着恭维说:“才女才女,连三毛都知道,我还以为现在女生只懂看言情呢。”孙小艺笑一笑,脸上一片红。旁边刘中慧嘴快,说:“说才女,这是对我们女性的不尊重,是骂孙小艺道德败坏。”郑小旭不解,文绉绉道:“此话怎讲?”刘中慧嘴角一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有才岂不无德?”郑小旭不甘心被几千年前的古话制服,自作聪明说:“按我理解,女子无才便是德中的才通身材的材,意思是女子假如身材不好的话,没男人追求,就洁身自好了。哈哈哈”。他为自己讲了俏皮话而得意,刘中慧却接着说:“那照你话的意思,我们小艺是有德没德呢?”郑小旭不假思索道:“有德啊”。刘中慧反将一军:“可按你理论来说,有德的是身材差的人,就是讽刺人家身材差喽?”郑小旭要找话自圆其说,想了半天才发觉刚才话中的漏洞不像衣服上的破洞还能缝补,而像是南极上方的身氧空洞一样无法弥补。一时窘迫,幸亏孙小艺施以援手:“好了好好,刘中慧,就你嘴刁,谁也说不过你。”  范建国刚才回办公喝了口水,这时候回来了,讲道:“嗯,同学们,今天招大家来主要认识下老师,了解一下学生,分一下组,彼此熟悉下,文学课嘛,啊,这个在下礼拜开始讲。还有社长的人选,啊,会在第一期校刊出了之后选,毕竟要看大家的文学功底了。大家要没什么其他事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会议室里乱成一团,人们陆续向外走,孙小艺和刘中慧道了声“再见”,一起走了,郑小旭视线里没留住孙小艺的背景,微感失落。  回宿舍后陈亦明吹牛成性,说什么文学社老师当众称赞他如何如何,又说范建国钦点要看他作文,让他下礼拜带去。吹完之后见郑小旭在床上冷笑,心想自己疏忽大意,把郑小旭也是文学社中人给忘了。郑小旭正待揭发,陈亦明对宿舍众人道:“文学社里其实真有本事的,就我和郑小旭两人,我俩是文学社半边天。”郑小旭受到言语上的贿赂,不好说什么了,躺在床上,独自品今日与孙小艺相遇的喜悦
  这一晚郑小旭久不成眠,与孙小艺只是见了一面,可就这一面,自己长久以来沉睡心底的爱意被唤醒了,仿佛这些爱全是为她储蓄积攒的似的,她一到来,它们便奔腾而出,倾泻而下。不过巨大的兴奋背后是巨大的担忧,首先自己并不知道孙小艺现在有没有男友,他深知如今的学生都早熟的很,正所谓情窦初开——大多数人的情窦在初中已经开了,所以孙小艺有男友也极有可能。况且,即便现在没有,将来呢?她这么美好的女生,追求者没一个加强营也该有一个整编排吧?要追的话,恐怕自己还得排队等着呢!他的想法乱的打结,一会儿假想出孙小艺的追求者,愤怒地要上去打架,一会儿假设出孙小艺的正版男友,失落地万念俱灰。思考到最后,担忧变成了大黑洞,希望之光被吸收地一干二净,只觉得追到孙小艺的渺茫地好比彩票中奖,国足出线。夜更沉了,郑小旭干瞪看窗外的夜色发呆。
  星期一中午,郑小旭同马大旗到食堂吃饭,打完饭后刚在座位上坐定,郑小旭远远就瞧见孙小艺也在吃饭,对面坐着刘中慧,两人看样子是在聊天。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哪知目光一转,竟看见孙小艺旁边坐了个男生。他顿时血液贯穿胸口,冲上脑门,完了!完了!自己的担忧怎么这么快就成了现实!旁边马大旗吹嘘自己在初中时是如何威风的混混,打架旷课,抽烟喝酒,劣迹斑斑地够得上去枪毙。可这些话进不了郑小旭的耳朵,只是隔着他的耳膜打转。他全神贯注地盯孙小艺那方位看,开始时眼神黯淡得好比市场上冻鱼的鳞片,瞧了一阵儿,渐渐有些神采,因为据他观察,孙小艺和旁边那男生根本没讲过话,看样子是不认识。再等一下,那男生吃完饭径自走了。郑小旭松一口气,一面恨自己疑神疑鬼,一面恨那男生坐在孙小艺旁,为自己的疑神疑鬼创造条件。他心情变得大好,胃口同时大开,猛向嘴里灌几口米饭,但他胃口大开的同时食道却没有大开,被这突出其来的米饭噎住,不得不央求马大旗去买饮料。  马大旗回来之后接着讲他在初中的混混事迹,自言在初中没人敢惹他。这些事迹大都能个一句电视剧播放前常出现的用语,只不过稍作改动:“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不属巧合。”他近来看了不少描写混混的书,再加上了校园里也常流传一些社会青年们的生猛事迹,这些都成为马大旗吹牛的原材料。马大旗对混混生活身体不能至心向往之,常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为威风八面的黑社会老大。庄子有个典故说他睡觉时梦到自己变为蝴蝶,醒来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庄子还是蝴蝶,马大旗做人境界直逼这位圣贤,他成天沉浸在自己的混混美梦当中,竟也吧别的混混的事迹当成自己的对外宣扬,分不清自己是马大旗还是真的混混。郑小旭不理解为什么马大旗如此崇拜混社会的人,这是因为他不懂一个道理:女人的魅力乃是她们的威力,男人的威力正是他们的魅力。  马大旗意犹未尽地讲完后,忽然冒出一句:“你准备找女朋友吗?”郑小旭把喝到嘴里的饮料又吐回到瓶子里,诧异地想自己最近刚起这个念头,马大旗怎么恰巧就来问,难道世上真有读取心术不成?反问说:“你问这个干吗?”他以往被告问题时总是如实回答,郑父教他做人不能太老实,传授他“你问这个干吗”的六字真言,旨在摸清对方意图后作答,以免使自己吃亏。马大旗说:“我随便问问而已,我是觉得我该找个女朋友了,哪个老大级别的人物能没有女人?”又说:“你觉得我帅不帅?”郑小旭看他一眼,不忽打击他,说:“你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还用问我。”这下巧妙地把打击他的责任推给了镜子。马大旗以长相中找不到自信,就从气质中找,说:“我长得可能不算帅,不过我这种痞子的气质女生应该都喜欢,你看那些青春偶像剧里面,我这种坏坏的男生最受欢迎。”郑小旭被他一本正经地自恋弄得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附和说:“是,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马大旗精神一振,自信心像炒作后的明星身价一样暴涨,底气十足道:“过几天我就挑一个拿下。”仿佛女生是陈列在货架上的商品,可以任他选购似的。  经过这番谈话后马大旗一心要把自己往痞子方面培养。最先起变化的是走路姿态,他模仿电视里流氓大少们大摇大摆的走姿,自觉派头十足;后来站姿也未能幸免,被列入改造之列,他恨自己双肩端正,没有痞子气质,故意把肩调成一高一低,从此学校里多一座肉体的比萨斜塔,嘴被他改造成工厂的污水池,一句话放他嘴里必然遭受到重度污染,脏得面目全非。把这些脏话收集起来做成册子,大致可作小学生的性启蒙教材。这之后他有了更高的追求,开始想学抽烟——他对别人宣传他初中时就学会抽烟,当然是假的——可这决心迟迟下不了,原因无非是害怕,万一被抓住的话,怕是连书也读不成了。然而不会抽烟,自己混混的身份岂非要打折口?这两方思想斗争激烈,不过终究害怕的心理占上风一些。后来想出个扒中的方案,自己拿盒烟揣在身上,并不抽,只时不时地偷偷示人,以证实自己社会中人的身份。其作用好比范建国腋下常夹带的名著。
  转眼间到了星期五,郑小旭想明天下午又能见到孙小艺了,心里就一阵暖意,谈恋爱其中一个功能便宜是省却了一个电热器,因为一男一女可以拥抱取暖,而郑小旭想孙小艺威力果然巨大,自已还不追,单是想想便能让温度增加。可有一点让人放心不下,自己在追女生方面一无所知,实在不知怎样才能给孙小艺留下好印象。思前想后,忽然觉得于娜这人可以咨询一下。  于娜自竞选班长失败之后成为班里知心大姐的角色,又因为这个知心的“心”通常是指春心,又额外得到个“恋爱专家”的绰号。“恋爱专家”总以老尼姑看破红尘的姿态给人讲解恋爱真谛,为情所伤的人都乐于被她开导。她本人有一段感情经历,在初中时她暗恋班上的一个男生,但没能表白,直到有一天那男生与别的女生好上了。这本来是极平常的暗恋故事,可经她嘴一说,缠绵悱恻得能媲美琼瑶剧。这段历史成为她开导别人时的重要依据,说时饱含深情,轻皱双眉,一手捂胸,样子仿佛患了心绞痛。别人一看她比自己还惨,纷纷反过来安慰她,于是她开导别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拿定主意,到下午的活动时间,郑小旭吞吞吐吐地问于娜:“娜姐,我想请教个事儿,这个……唔……什么样的男生比较受你们女生欢迎?”于娜一听这种八卦类问题,羊粪球大小的眼睛立马张至驴粪球大小,道:“你小子看上哪家姑娘了?”郑小旭挠挠头,欲盖弥彰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想听听而已。”于娜道:“你小子还不肯说?算了,我不问了,不过成功后得请吃饭!”郑小旭道两声好,于娜道:“你可是问对人了,你娜姐给你支几招,保你手到擒来……唔,我看看啊……首先你这个性格上就有问题。”“啊?”郑小旭吃了一惊,以往别人总称赞他“好人”,他也全然不顾这年头“好人”早成了无能迂腐的代名词,还处处以好人自居,道:“别人都说我人挺好啊”。于娜严肃道:“你这个性格一般人来是不错,但我是以恋爱专家的角度看的,你这个性格就不合适的。”郑小旭道:“哦?你意思是……”于娜道:“女生喜欢的是那种酷酷的,不苟言笑的男生,表情要少,话也要少。”照她的这种标准,原来世界上最帅的人是面瘫的哑巴。郑小旭感觉这种性格离自己遥不可及,稍感沮丧,于娜给他诊断出症结所在,现下对症下药说:“你平常爱怎么样没关系,但对着你喜欢的那人,你记住,话一定要少,男人嘛,废话一多就是显得幼稚,一句能表达清楚,别用两句话。”郑小旭自知嘴上只有油门,没有刹车,下决心道“这个我尽量。”于娜开第二个药方道:“另外,你表情也要少,要有一种你对什么事情都很不屑的感觉,少笑,别动不动笑,一笑,男人成熟稳重的气质就都没了,懂么?”郑小旭面露难色,觉得自己朽木不可雕也,道:“这个……我天生就是开朗的性格,笑点比较低,有时候忍不住啊。”“唉……”于娜叹口气,向身后的桌子沉沉靠去,同时一拍脑门。哪知这一拍成果喜人,远远地看见一个好想法的背影,这想法狡猾地遁走,于娜的思想在后边追赶,近了,近了——郑小旭想讲什么,于娜手一挥,示意他别出声,她手就这么在空中悬着,表情也悬着,人像定格了一般——抓到了!她乐得一蹦,终于瞧见了这个想法的正脸,兴奋道:“这样,你平常笑时不是嘴的两边都要翘起来嘛,现在你笑时候,只翘嘴角的一边,这样给人一种酷的感觉,人家偶像剧中男方角都是这么笑的,来你试。”郑小旭满脸狐疑,“能行吗?”边说边将嘴角一边微微上扬,于娜仿佛指导贴春联,说:“再往上一点,再往上一点。”郑小旭依言做了,于娜喜道:“好,就是这个感觉!”并总结陈词说:“照我的方法做,平常再注意一下穿衣打扮,最后……嘿嘿……”她不说出来“最后”的内容,而是代之以“嘿嘿”的一笑,好比是某些电影中开放性的结尾,激起郑小旭遐想无数。
  晚自习后回到寝室,郑小旭刻意阴着脸,话也少了许多,这是意在为明天的见面彩排,试了一会儿,觉着也没什么困难,不禁心里轻松许多。熄灯后他在心里模拟明天见到孙小艺的场景——他的想象力好比猫头鹰,到晚上时才会变得活跃——孙小艺见到这样的自己会作何反应呢?多半是崇拜自己的深沉吧。哈哈……郑小旭忍不住偷偷想笑,忽然想起于娜今天传授自己的笑的方法,忙把笑起来的两边嘴角压下去一边,自以为万事俱备,心里踏实地像是铺了水泥的马路。  隔天中午郑小旭特意跑去洗澡,洗这澡时他拿出贪官污吏们搜刮民脂的劲头来搜刮自已身上的脏,直到把自己由黑种人搓回了黄种人,并且由于搓时力气过大,不一会儿创造出黄、白、黑三样人种之外的第四样——红种人。下午上课时他神游于教室之外;三节课很快被消磨过去。铃声一响,他像听了发令枪似的往文学教室赶,这是怕海孙抢占了孙小艺旁边的座位。到了教室之后还空无一人,他笑自己有点心急,在上次的座位上坐下。等一会儿,孙小艺过来了,笑容同他打招呼。郑小旭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酷,强压见着孙小艺的热情,道了声哈喽。  此后两人时不时地讲话。郑小旭贯彻于娜教他的“话少,表情少”的方针政策,答话时恨不能嘴也不张,只用“嗯嗯啊啊”的鼻音代替。但越到后面越力不从心,脸上是险象环生,好几次就要生成表情,幸亏阻止及时,刚叫声“好险”,又觉得刚才话多了,兀自后悔。他一见着孙小艺,就不住地想笑,不住地想同她讲话。看来模拟与实战还是有大的区别的,昨晚练习时分明十分轻松,今天怎么就不行了!有些人的五官天生地纪律严明,逢迎的笑,虚伪的哭,一切表情都严格服从本人的指示,他的五官就没这素质,有时候见到讨厌的人想在脸上调出个笑,偏偏五官不听话,调出个讨厌的表情,心事都写在了脸上。这次只不过是要他们站军姿,要他们保持原位,没想到仍要引发他们的起义。最先起议的是眉毛,说话间,他就觉着眉毛要上场,费劲地把那条眉毛压下去之后,眼睛又不安分,嘀溜嘀溜地乱转。唯一令他欣慰的是他全程保持着于娜传授的笑,他自信这笑魅力无边,能让孙小艺留下深刻印象。  海孙姗姗来迟,抱怨这会议室好比小说中的黑店,专门往偏僻的地方开设,自己上礼拜只来过一次,竟然忘记怎么走,找了好一会儿。郑小旭随口说:“文学社在学校算什么,文学早没落了。”他忘了海孙是个愤青,这话好是引信,点燃了他满腹的火药。海孙道:“你说的太对了,这正是社会的悲哀啊,人们都不读书了,很多人连点文学常识都没有,你说,这么一个没有阅读习惯的社会,前途能光明么?”一个不读书的社会可怕,但更可怕是读了书却没用的社会,或者说这两者根本上是一回事。郑小旭参透到这一层,便又讲了出来。海孙的激愤深沉了:“对对,这年头,越读书,越穷!越认书本上的道理,越穷!读书人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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