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美女生物老师让我进去干怀孕了怎么办 但我是爱着我的历史老师的 我的音乐老师还非常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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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女老师的疯狂岁月 我把音乐老师给睡了 男朋友抱着我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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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女老师的疯狂岁月 我把音乐老师给睡了 男朋友抱着我顶我 他们都问我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亲我?亲?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这是一个多么恶心的字眼 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抢走了我的一切 那年我十四岁,从家里来到这座城市开始了所谓的大学生活。这里是二流的本科大...
  我和女老师的疯狂岁月 我把音乐老师给睡了 男朋友抱着我顶我
  他们都问我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亲我?亲?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这是一个多么恶心的字眼&&
  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抢走了我的一切
  那年我十四岁,从家里来到这座城市开始了所谓的大学生活。这里是二流的本科大学,平凡的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没有好的成绩,没有好的家境,没有好的外貌,我所拥有的只是一帮子好姐妹,年龄最小的我彼受宠爱。
  我的生活虽然不丰富多彩,可也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我以为这样就会走完我的大学生活,然后找工作,结婚,生子。做着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人。
  半年后,他的出现却让我的命运从此改变。
  第一次见到他我也没有多大的戒心。直玩到很晚才猛然想起学校宿舍已经关门了,根本没办法回去。他说晚上冷找个地方住下来比较好,那时候我在那边还没有熟人。便一切由他安排了。
  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传统的妈妈是连和男生说话都不允许的。那时年龄小,什么都不懂,想着即使和男孩子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彼此都穿着衣服,各睡各的,又有什么?事后证明我那时的想法单纯到傻的要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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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口述我和音乐老师:我与我的女老师的一次 我和老师啪啪啪 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个子有1米78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喜欢打篮球,所以最关心的自己的身高
口述我和音乐老师:我与我的女老师的一次 我和老师啪啪啪&  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的个子有1米78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喜欢打篮球,所以最关心的自己的身高,几乎是天天回家量一次啊!&  记忆中,那个时候我的皮肤很光滑,再因为身材高大,所以我们年级的女历史老师很喜欢我。每次见了我总喜欢摸一下我的脸。&  我们这个女历史老师当时差不多二十六、七岁,长得还可以,已经结婚了。年级里有不少男生都很喜欢她,也总是背后议论她。有一次,她从学校的大澡堂洗澡出来。正好被我们在操场打篮球的一帮子人看见。老师披头散发那出水芙蓉的模样,顿时吸引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大家都知道,那个年代女人很少戴胸罩,所以老师身体几乎显现无遗了。大家都在看她,她自己却不知道。我们里面大胆点的男同学就偷着说:“王老师的身材馋死人了。”那个女老师姓王。&  王老师不是我们的班主任,可是和我们的女班主任在一个办公室批改作业。我经常上课偷跑出去打篮球,有一次被班主任发现了,给我“提溜”到了办公室。&口述我和音乐老师:我与我的女老师的一次 我和老师啪啪啪&  一进门,正好王老师也在,看我被班主任“弄”进屋来,批评了一番。就解围似地说道:“以后可别这样了,你们班主任多辛苦啊!”我说:“知道了。”然后王老师和我们班主任说:“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也跟着说:“就是,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们班主任就笑了。&  一看气氛轻松了下来,王老师就跟我们班主任说:“你们班的小小长得多漂亮啊!”班主任说:“漂亮有什么用,老惹人生气。王老师,我得上可去了,你帮我看着他,让他在这里反省反省,罚站一个小时啊!”我说是。王老师说行。&  班主任走了之后,我按照“指示”站在那里,多少有点委屈。王老师说:“小小,坐下吧!”我说:“不坐。”“坐吧你,没事,听老师的啊!”我说:“好吧!”就坐到了王老师的身边。我当时觉得王老师真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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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公共微信大学毕业后,我把自己给了我的老师(小说燕小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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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没有睡着,很快的,和王昭阳在一起的那些画面,反反复复地在脑海中闪现,我努力让自己忘记,但大脑皮层太活跃了,我根本控制不了他。
  那些画面总是如此温馨,有时候想想会慌神,好像一切都还是那个样子,可是猛然发现可能不是了,心里那个难过啊。
  凌晨四点,我拖着行李打车到火车站,从黄牛那里搞到早上六点开去老家的火车票。那种绿皮车,硬座,时长十五个小时,我从早上六点一直坐到晚上11点。
  这一路心事漂浮,却有异常平静。
  总希望在路上,就这样一直向前没有尽头,然后忽然穿越,到一个没有去过的地方,充满热情与冒险,平和而绵长。
  可终点,始终在我们该去的地方。
  火车站,我拿着两大包行李,有打车的直接抢我的行李,要把我带上自己的出租车。我回避着所有人,艰难地在路上行走。
  我们这边的火车站,和河北那边那个很像,走在广场的时候,我甚至会期待,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忽然跑到我面前来。
  告诉我,“我找了你好几个出站口!”
  紧张温柔的责骂,往往比甜言蜜语回味起来,更让人窝心。
  我有点儿想哭。
  出租车回家,司机说前面拆迁,路太难受,不想进去了。我点点头,好吧,这些行李我从北京一路拿过来,也没累死我,这两步路也不算什么。
  拐角处饭店还亮着灯,陈飞扬在和自己的一帮狗腿伙计吃饭。我从灯外经过,没有注意他,只是我这么艰难,里面有人注意到我。
  走过去以后,陈飞扬过来帮我拿行李。他力气很大,大包一手抗在肩膀上,箱子拉在手里,甚至打算把我手里拎着的小包都拿走。
  这个就不用了,我很累,没必要拒绝他的好意。
  我们这边是真的要开始拆了,住户已经不多了,陈飞扬家因为开商店,所以要多逗留一段时间,不然还留在这里的住户,买东西就不方便了。
  陈飞扬跟个民工似得扛着大包,问我:“回来怎么不打个招呼。”
  我说:“我跟你打什么招呼。”
  他热情地说,“这样我可以去接你啊,你拿着这么多东西。”
  我苦笑,反正这么远自己也拎回来了。其实没什么事情是能真的累倒一个人的,真能累到,很多人是不会去做的。
  我默默走在旁边,喜欢这条黑暗的道路,但不觉得恐惧。说实话,陈飞扬这个大莽夫,有他在旁边太有安全感了,甭管流氓混混还是妖魔鬼怪,感觉都会怕他,他有种阳气特别重的感觉。
  习武之人么。
  走到楼下的时候,陈飞扬把大包往肩上颠了颠,打算一鼓作气爬上去,我说:“累了就歇会儿吧。”
  他笑笑,“不累。”
  我也无力地笑了,我说:“我想等等再上去。”
  上去有吴玉清,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睡觉了,我也不了解他现在的作息。我只是喜欢还在路上,没有达到终点的感觉。
  陈飞扬把大包放下,我就直接坐在了大包上,软绵绵的,还挺舒服。
  他活动了下肩膀,问我:“你吃饭没?”
  我说:“你有烟么?”
  陈飞扬愣了下,从口袋里翻出烟来给我,我叼在嘴上,他用手掌护着打***帮我点燃。我市场觉得,黑暗中点烟的画面很美,那手掌就像一个灯笼,晃动的光,和烟草的寂寞。
  我已经很久没有抽烟,第一口下去,有点受不了的感觉,仿佛整个身体都开始飘了。
  陈飞扬站在我面前,也点了一根烟,我看他一眼,真的挺高。
  他问我,“你怎么好像心情不好?”
  我特冷漠,“你要是看出来我心情不好了,就别跟我说话。”
  陈飞扬脸色变了变,他可能会有点不高兴,但是很识趣,闭嘴了两分钟。没多久又忘记了,在哪儿自己絮叨,“姐姐姐姐姐姐?”
  陈飞扬声音很好听,网络上称呼的那种公子音,带股慵懒劲儿,这姐姐叫得还特别甜。
  我看他一眼,他笑,“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从前有个猎人,在森林里遇到一只很凶猛的熊,他先扔过去一个飞镖,”这时他做了扔飞镖的动作,很标准,习武之人十八般武艺都会一点的,接着说:“被熊接住了,然后猎人又扔过去一个飞镖,”还是那个二逼动作,“熊用另一只爪子接住了。猎人正准备扔第三个飞镖,一抬头,看到熊倒在地上死了,你猜他是怎么死的?”
  我其实没注意听,摇摇头。
  陈飞扬抬起双手,做捶胸的动作,“熊一高兴,哈哈哈,正好把自己扎死了。”
  我不禁笑一下,“无聊。”
  陈飞扬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心情忽然也觉得舒畅了许多。
  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总是给人一种纯净水一样的感觉,是水,且还特别有力量,水一样的气质,火焰一般的外形,两者在他身上结合的很好。
  我说,“谢谢你。”
  他说:“这种事情你不第一个找我,就是你的不对。”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他大方地说。我听他说喜欢我,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基本当我每次问出来为什么的时候,他都会这么说。
  今天我比较平静,氛围不错,于是也不着急拒绝,问了句,“你喜欢我什么?”
  当在王昭阳面前的时候,我把自己当成小女孩,撒娇发嗲装萝莉,但是在陈飞扬面前,我忍不住就摆出姐姐的姿态来,说话的语气都那么淡然。
  他很认真,语言的时候表情很丰富,他说:“你不知道,我以前觉得我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认识你知道,我发现我他妈居然是个外貌协会。”
  我笑了下,他说:“我就是第一眼看你,就觉得这是我喜欢的人,我要把她娶回家当老婆。对,就是这种感觉,太直接太强烈了。”
  我说:“那你很容易也会喜欢别人了。”
  他说,“不是的,我也见过很多漂亮女孩,但是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我就是喜欢你,怎么都喜欢你。”
  我说:“你太小了,我喜欢成熟的。”
  “男人总有一天会成熟的。”
  我已经站起来,看了眼黑暗的阶梯,“好了,帮我搬上去吧,麻烦你了。”
  上楼,陈飞扬抗东西走在前面,我默默跟在后面。总是要不经意就想起王昭阳,想起第一次和他一起走在这楼道里的感觉,那种少女心中,逐渐滋生的情愫,那种想碰又不敢触碰的悸动。
  原来有一天,也会成真。
  如今的我,是改为当初那个怀着渺小梦想的自己,欣慰的吧。可为什么我不再是当初的我,那时候,我明知道他有女朋友,如果他碰一碰我的手指头,我还是会激动的要死的,那时候的我,的确要的不如现在多。
  把东西放进家里,我没让陈飞扬说话,怕吵到吴玉清睡觉,然后就打发他走了。
  翻东西的时候,吴玉清迷迷糊糊问了句,“谁啊。”很警惕的模样,我说:“我回来了。”
  她没再说话。
  我的床被吴玉清卷起来,估计是怕落了灰尘,一点点铺垫,被子和床单都还是整洁的,因为长时间不用,会有一点发潮,甚至有股味道。
  我不介意,什么样的生活条件我没经历过。
  坐在床上,想起第一次王昭阳过来的时候,抚摸床单,问我是谁给洗的,他说:“她还是很照顾你的。”
  那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帮吴玉清说公道话,第一次。
  总是面对的,我把手机开机,电量不多,足够我回几条短信。王昭阳确实找了我一天,发了很多短信。
  我随便抽了一条回答,“家。”
  很快那边回了消息,“哪个家,你北京的室友说你房间都搬空了。”
  “第一次,你第一次送我回的那个家。”
  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会来,我也还没想好跟他说什么。我就坐在这里等着,看着门口的位置,当时我和吴玉清狼狈地打架,王昭阳站在一边端着胳膊看着,那个时候他的脑袋在想什么呢?
  有没有想过,之后可能会和这个女生发生的一切。
  那时候,我还瘦瘦小小一脸稚嫩,那时候他在我眼中就已经是无比成熟的模样,那时候我是孩子,他是成年人。而转眼我长大,他却并未苍老,我们有了发生一切的可能。
  楼道传来急促的脚步,然后是还算沉稳的敲门声。我起来开门,只开了一盏小台灯。王昭阳手臂撑着门框,看着我的目光很着急,也很深情,大口喘着气。
  他一定是跑上楼来的,老了就是老了,陈飞扬扛着俩大包上来,愣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也看着他,目光抖了抖,他什么也没说,一把把我搂进怀里,“你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我开始掉眼泪,说不出话来,就是身体抖啊抖。我想先不问,在不清楚真相的时候,这样肆意地在抱一会儿,再放纵一下。
  可我已经无力抬手与他拥抱,只能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掉眼泪。
  他把我抱的那么紧,我是他最怕失去的小宝贝,我是他最爱的女人,对不对,对不对?
  我哭,因为我觉得我受伤了,我要失去他了。他哄着我,把我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看着我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看来,他不知道“他的妻子”找我的事情。
  我摇摇头,他说:“不可能,你别怕,发生什么我都陪你一起,我们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还有我在。”
  我嗓子里哽咽了下,那话怎么就想不到一个合适的方式说出来,擦擦眼泪,我说:“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想好了告诉你。”
  王昭阳更着急了,但还是有耐心,“到底怎么了?”
  我态度忽然转冷,“她在里面睡觉,我不想吵到他,我想好了会找你。”
  我感觉,王昭阳可能感觉到什么了,但是在不确定之前,他不会轻易说出来。他放弃了,点点头,“好,那你先想,无论是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我点头,他抱我,在我背上拍两下。放开拥抱,门外的他转身,门里的我关门。
  不是我墨迹,而是它本来就不是个那么简单的事儿。不是现在说一说把话说开,就完了的。你今天可以下决定放弃,没准儿明天就又动摇了,所以在我事发后忽然见他,此时我还是很冲动的,我觉得不是个说问题的好时候。
  而且确实是有吴玉清在不方便,我又不想出去跟他说,我总觉得好歹我现在是在家的,在这次谈话中不管内心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在家一定会比在外面的感觉好一点。
  我这次的失踪,王昭阳肯定有他的猜测,我觉得他最可能有的猜测,是我让人硬欺负了,身体上的那种,要不我不能这么懦弱。还有的猜测,也许就是正题那方面的了。也可能他一直觉得自己把秘密保护得很好,没想到我会发现。
  我还是睡了一觉,半梦半醒的状态,有时候你不确定,是清醒的自己在胡思乱想还是昏睡的自己在做梦。
  我脑子里一幕幕播放很多画面,我和王昭阳吵架,吵醒了吴玉清,骂我们。我跟王昭阳说分手,我还梦到我和他的妻子见面,梦里是方可如的样子,她只说一句话,“我是他的妻子我是他的妻子。”
  梦里我在思考,那我是谁,我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这些梦,导致我睡得很痛苦。我一方面不想醒来,想在梦中寻求一个答案和结束,一方面有渴望醒来,因为梦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纠结到天亮,我作息习惯很不好,常常睡到中午,起来直接吃午饭。吴玉清也不早起,一般早上九点起来。
  其实九点多,我就已经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痛苦着。吴玉清起床,应该是打算去足疗店那边,看了眼在床上睁着眼睛的我,她说:“起来把房子的事办一办,马上就拆了。”
  我像一条死不瞑目的狗,没有回应她。
  但吴玉清刚推开门,就听见门口有人叫,“大姐。”
  吴玉清愣了下,没阻止,放那个人进来了,然后她走了。
  进来这个人是王昭阳,他可能昨晚压根就没走。说来好笑,他管吴玉清叫一声大姐,我还管吴玉清叫阿姨,这有点差辈的意思。
  八岁,其实本来并不多。
  我这么躺着,看了看他,看他铁青的眼圈儿,自然觉得有些心疼。我也没动,他走到床边,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吴玉清不会临时折回来,终于还是往我身上趴了趴,勉强拥抱着我。
  能感觉出来,他很累,一夜没睡,衣服和皮肤都是凉凉的,守在外面一定很冷吧。
  他用冰凉的嘴唇亲吻我的脸颊,什么话都不说,很珍惜。他真的很喜欢我,我相信,我相信如果没有那些隐瞒,他一定是特别爱我的,爱不释手那种。
  我感受着这些触觉,并不想回应什么,我想握他放在床上冰凉的手,但我没有底气。
  “我怀孕了。”我说。
  他忽然一愣,身体抬起一些看着我,目光很激动。
  我淡淡看他一眼,我表示这是真的。
  他激动地要抱紧我,但我拒绝了这个拥抱,吐出四个字,“不是你的。”
  王昭阳又一愣,身体僵在那里,不进不退,眼皮抖了抖,他抽唇角笑笑,“别开玩笑。”
  他不信,他不相信我会和他之外的男人怎么样的,我们俩的感情和忠诚摆在那里,天知地知。
  我鼻子酸了酸,眼眶也红了,“没开玩笑,真的不是你的。”
  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神,那一刻,他眼底仿佛天地蹦跶风雨骤变,却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不着急说什么坐什么。
  他缓缓坐直身体,没有面向我,面如死灰,“没关系,真的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吓唬我,考验我。”
  他轻笑,仿佛自嘲,但仍带着那么点希望的意思。他希望我只是在吓他,尽管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演不下去了,我语气淡淡,“被骗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他忽然转眼看我,大概是琢磨不清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我坐起来一点,蜷在床上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他想靠近一点,大约是想收拾我,或者掰开我的脑袋瓜看看。
  但我的姿态是很回避的,我把床头充电的手机拔掉充电器,开机后准确找到那陌生号码发的一条短信,翻开,自己没忍心再看,直接扔到王昭阳手边。
  他从床上拿起来,看来这条信息内容,呆了。
  我一直看着他的表情,他的侧脸,他依然细腻的肌肤,泛起细微的抽出,手指抖了抖,他缓缓开口,“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头,但他可能没有看到。我抱着自己的膝盖,仍然看着他,问他,“王昭阳,你到底有没有结婚。”
  他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地面,那是我见过的,最缓慢而诚实的一次点头。
  他点了下头,我于是懂了。把脸撇去一边,眼泪横流,忍了忍,我说:“你走吧。”
  他转头看我,不想走,我说:“我不想听你解释什么,你走吧,我不做第三者。”
  “小嫦,”呼唤我的声音有些破碎,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骗你。”
  我控制不了太久,于是吼开了,歇斯底里,效仿吴玉清的样子,“但是你已经骗了我!”
  他想抱我,却又不敢,他说:“我跟她已经……”
  “什么时候的事?”我再次放松语气,还是想知道下这个问题。
  他低着头,“你上大二那年。”
  呵,居然已经三年了,三年前他就已经结婚了,三年前他二十七岁,正是一个谈婚论嫁的好年纪。
  我上大二那年,和王昭阳无论游戏还是现实,基本没有交集。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到北京夜店工作,才在网络上再次接近覆水难收。
  然后我就这样介入他们之间,由网恋到现实,成为千夫所指的第三者。
  “方可如么?”我问。
  他再次点头,我说:“你们之前不是分手了么?”
  我以为他们分手了,因为当看到昭昭沐沐改了名字,看到他当“十指紧扣遇到分岔路口,对不起沐沐”的签名。那都是我以为,但其实我没问过他。
  他说:“后来……”
  是他,分手不代表彻底的结束,分手之后还可能会有后来,后来他们又和好了呗,然后到了年纪,看着合适就分手了呗。
  当我肆意徜徉在王昭阳的怀抱中,以为我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的时候,怎么就忘记曾经他们之间的甜蜜,“通往幸福有四个步骤,1你,2我,3我们的心,4,在一起。”
  曾经他们的心,也紧密地在一起过。
  我说:“方可如应该是个好女人。”
  他说:“但是我跟她不合适。”
  “所以你就来找我?”我用指责的目光看着他。
  王昭阳皱眉,大约很痛苦,没有多少时间给他思考,所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他说:“开始我也不想,但是我没办法拒绝,你让我……”发现解释这个没用,直接来了句重点,“我会跟她离婚,我们现在已经在谈这件事情了。”
  我冷笑,“那你早干什么去了?”
  王昭阳无言以对。
  我噙着眼泪,努力控制着情绪,但其实句句抱怨,“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所以我们在一起,还是我的错么?因为我对你太好了,我太主动了,所以你抗拒不了了?这是你出轨的理由么?”
  眼泪开始流,王昭阳抿着嘴巴没有说话,我继续说,“最开始的时候,是,是我没有问过你,我在观察,用自己的眼睛观察,我不想问,因为我怕问来不是我要的答案。后来我就信了,我没有想过,我从来都没想过你知道么,”声音已尽是哭腔,“你居然已经结婚了,你瞒着我这么久,你让我做了我最讨厌的人!”
  他的眼眶也红了,看我哭成这样个样子,有些束手无策,想给我擦眼泪,我把他手打开,“你走!”我指着门口,“我不想看见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你走!”
  “小嫦,”王昭阳依然要朝我靠近,他想抱我,我也忍着让他抱了抱,他说:“你别这样,我一定会离婚,很快很快,好不好?”
  他有点儿心碎,我的心更碎。
  我摇头,“不是这样,不是你们离婚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我凭什么,方可如跟了你至少十年!我凭什么就这样撬走她的青春,就凭你一句你们不合适!还是凭我比他年轻漂亮。”
  我哭得越来越激动,而他抱着我的力气却变得越来越轻,我说的有错么,我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凭什么啊,如果我是方可如,我该多么痛苦。
  他让我多么痛苦。
  把王昭阳推开,我哭得很难看,鼻音特别重,“王昭阳我们结束吧,就像从来都没有开始过一样。我还会记得你,记得你这些年帮过我,为我做过的,记得你是我的老师。”
  王昭阳的眼睛下也滴了一滴眼泪,但应该不算是在哭,至少没我哭得这么惨烈,他还在安慰我,“我跟她要离婚,小嫦,这不止是因为你,婚姻的事情你还不懂。对不起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可是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你们要不要离婚是你们的事情。别说不是我因为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即便你们不合适了,只要方可如不提,你也不会主动提出来的。怎么会不是因为我,因为我你们才会走到这一步,我做不到,就算你们离婚了,让我心安理得地继续跟你在一起,我也做不到!”
  最后,我还说了句良心话,“我还年轻,我怎么都能重新开始,方可如不小了,你走吧。”
  他坐着不动,低头在思考什么。
  我低低诉求,“走吧,你走吧。”
  最后看我一眼,他满眼不忍和破碎,到底也打不垮我的决定。至少现在,我已经死脑筋开在这里了,他说什么也没用。
  大概他现在真得走,他再不走,我就跳起来走人了。
  “好,你先冷静,我处理好再来找你。”他一字字吐出这些话,抬手想摸摸我的脸,抬到一半还是缩了回去。
  我撇开脸,不刻意去看他离开的背影,但余光到底还是能瞟见的。
  他脚步缓慢,一步步走到门边,把门来开,走出去,并没有回头,反手关上房门,关得很轻。
  就像那次我大声说我要你,然后我们差点滚床单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走的,只是那次门关得比较重。
  他走后,我哭得更加放肆,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因为我有信心,在哭过之后,在经历短暂的失恋过程之后,我还是可以爬起来,重新与生活战斗。
  我是打不倒的燕小嫦。
  哭啊哭的,感觉累了,就躺在床上不动弹,自己跟自己装尸体。然后脚边的手机震动,犹豫良久,我用脚丫把它勾过来。
  我以为会是王昭阳发来的短信。
  其实就算我再下定决心了又怎么样,我还是忍不住想看他发的短信啊,还是忍不住想看他跟我说的每个字啊。
  决心能斩断关心,但绝不可能马上就斩断感情。
  但这信息并不是王昭阳发来的,这是一条彩信,我的手机屏幕不大,打开彩信,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雪地中间开出两多紫红色的小花,他们破血而出,颜色娇艳,圆圆的花瓣,像是儿童书上花朵的笑脸。
  彩信后又跟进来一条短信,来信人是陈飞扬,他说:“这是我去跑步的时候,在路边照的,我给它起名叫小嫦花,小而精致,嫦开笑口。”
  我又看了看那两朵花,哪里都有野花开,不管是什么季节。我不知道这种破雪而开的花,是什么品种,只是好奇,它们会不会觉得冷。
  看着信息,嫦开笑口,我心里勉强升起一丝笑意,文字有强大的感染力。
  哭得没劲儿,我手指无力,回了几个字,“文盲学作诗。”
  手机放下,他再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很累,像刚打过一场恶仗,累得不想吃不想睡。
  离开王昭阳,重新开始,这是我的决定。
  王昭阳走了以后,我在家里宅了几天,饿了就厨房里去下碗面,无聊就坐在沙发上看那个破彩色电视机,太破了,连颜色都失真了。
  这季节,家里很冷,我裹着条棉被,也真是没有着凉。
  吴玉清让我去问房子的事儿,我上哪问去,只能给送过钱的几个领导打打电话,催他们快点帮忙办一办。
  为了等消息,电话也不能关机。我没主动找过王昭阳,我在学着屏蔽掉这个人,王昭阳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我不接,也就算了。
  这几天在家呆的,我当然脸色很差很差,身体也不大好,陈飞扬知道我回来了,约我出去当然也约不动我,不管风吹日晒,他每天早上都会出去健身跑步,然后拍些奇奇怪怪的景色给我,包括街边的小动物,小虫子冻死的尸体。
  他好像觉得这世界上的什么东西都那么美好,愿意和我分享。
  每天,那些短信声把我叫起床。
  把我请出去的是谢婷婷,谢婷婷决定生了,要剥妇产,生之前打算再出去好好洗个澡。她妈不陪她,但她一个孕妇自己去澡堂不安全,所以得叫个人。
  谢婷婷老公从别人那借了辆车来这边接我和陈飞扬,刚走出楼道,看见太阳光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差点要昏过去。
  这几天我没怎么哭,除了梦醒时分。我真的能消化得了,连我爸妈死的时候,我都能暗暗念叨一句大快人心,没什么我真吃不消的事情。
  我可以当做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出偶像剧,然后现在剧中了,因为喜欢,所以总要失落上一阵子。
  你总会迷恋上下一步偶像剧,下一个男主角,生活得向前看。
  去的是一家比较高档的洗浴,谢婷婷老公请客花钱。我现在就是一穷光蛋,手里那点钱,不够养活自己多久的,现在还真就得房子那笔钱。
  好歹是把吴玉清的欠债给还上了,至于她这些年养活的,给我交的学费,这些等以后再慢慢算。
  今儿这澡洗的,那孕妇没晕,我是累个不行,我这几天真是在家憋得把身体憋坏了。
  出来穿衣服的时候,我给谢婷婷擦头发,她低着头问我,“你那个男朋友呢?”
  我说:“分了。”
  “怎么分的?”
  我没怎么思考,“不合适。”
  如果你真的爱过一个人或者有良心,分手的时候,别人问原因,大多都是一句不合适。舍不得说对方的坏话,真的,说多了都是眼泪,自己也难受。就好比王昭阳从来不说方可如到底有什么不对。
  因为他是个男人,他抱怨显得他更加无能。当然这些他没跟我抱怨过,我不可能知道。
  谢婷婷倒是大方,“再找一个呗。”
  “哪找去。”我只是随口说,我暂时没那个心,上一段儿还没消化完呢。
  谢婷婷说,“陈飞扬不就是一个人,我看他挺喜欢你,要不你俩试试?”
  唉呀妈呀,我真无语了,我说:“他太小了。”
  谢婷婷制止我,她说:“你可以说一个男人不成熟,但是绝对不能说他小,人家哪儿小了,你见过呀。”
  额,我反应了下,才知道她说的什么。妹子都挺这么大个肚子了,纯洁点好不好。还嘴,我说:“跟你见过是的。”
  谢婷婷念叨,“我老公见过。”男人彼此见过很正常,还能没一起撒过尿么。想了点什么,谢婷婷拍拍我的大腿,“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听见我老公他们几个聊天,笑话那谁来着,他好像就特别大。”
  我一巴掌拍在她手上,“你真是够了!”
  谢婷婷又劝一句,“人家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虽然车破了点儿吧,试试呗。”
  我使劲儿擦他的头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跟陈飞扬的姐姐陈姗姗关系似乎不大好。上次见陈飞扬,问他为毛没去跟他姐混模特圈,他说不想被爆菊,这孩子,真是。
  要说硬件条件上,陈飞扬唯一不好的,就是没个正经工作,只领那一个月三千的保障金,一个人在这边稳稳够用,养个家就差那么点意思了。
  从洗浴出来,我脸色是煞白煞白的,谢婷婷老公看我这样不行,怕我昏倒在路上,我们就进找了家肯德基进去休息。
  要了点小零食,其实我以前有段时间,挺喜欢吃肯德基的。王昭阳也经常陪我一起去吃所谓的垃圾,然后他要一杯牛奶,没滋没味儿地陪我泡很长时间。
  我应该是最近面条吃多了,肯德基还是偏油腻,这一个汉堡吃下去,再来两块儿鸡直接想吐。
  然后我去厕所吐,谢婷婷挺着肚子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吐完了,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难受而已。
  谢婷婷拍拍我的背,“你没事儿吧,不会真怀了吧。”
  我擦擦嘴巴,摇头。
  不会的,真怀了没有这么快就有反应的,我例假才来没几天。对着镜子看自己一眼,真要怀了也好吧,也许真怀了,事情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
  可这么一年过去,我都愣是不怀,真不知道是他不行还是我不行,还是老天就是不肯给这个机会。
  但我最近总有一种拿孕妇自居的心态,失恋的女人和孕妇一样,需要照顾,不能刺激的。
  快过年了,街上还算热闹,我们四个人逛了一会儿,孕妇总要跑厕所,我们就总得停下来等谢婷婷。
  然后对面手机运营公司搞活动,在搞摸奖促销,陈飞扬和谢婷婷老公过去试手气,一个抽了谢谢参与,一个抽到二等奖。二等奖是一手机,千八百那种。
  这是陈飞扬抽到的。这好事儿啊,我们仨人喜滋滋地过去兑奖,结果人家那边说,要拿走这手机,得给钱。就是原本这手机是充值多少多少话费送,现在打一对折。
  “靠,这么坑爹,不要了。”我拉着陈飞扬走,因为我觉得他傻,我怕他被骗了。
  可是他想要,因为他觉得这手机漂亮,适合女士用。而我那个山寨高仿大屏诺基亚,前几天已经被我摔成蜘蛛网屏了。
  他说:“真挺合适的,要了呗。”
  我说:“你傻呀,他们在搞促销,不止你一个人能摸到,大部分人都能摸到,但是花钱买的没几个,这种促销他们不赔本的。”
  陈飞扬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反应过来了,他说:“那等你想买手机的时候,他们还会促销么?”
  唉,这就是错过这村儿没这店的道理了。我这么一琢磨也是,再一琢磨,买手机要换卡,于是直接掏出了自己的山寨高仿LV钱包,我这一身山寨啊,真是……
  没办法,在北京混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这样,基本上大家用的都是假的,就是心照不宣互不揭穿。有时候有俩闲钱买真的,也觉得没什么意义了,其实我还是觉得真的好,用着心里美啊。
  随便选了个还算好记的号码,我就带着这手机走了。也没让陈飞扬花钱,但是谢婷婷他老公扭头就跟谢婷婷说,“陈飞扬送了燕子一手机。”
  我……无语。
  也算他送的吧,谁让他收起好呢。我是不会让陈飞扬花钱的,他也没几个钱,主要我还觉得他比我小,让他掏点钱跟我占他便宜似得。
  经过了那家皮具店的门口,这是王昭阳的店面,我知道。里面还在正常营业,勤劳的导购在里面忙碌着,没有看到王昭阳的身影。
  其实我真的有在努力寻找。
  总还是想看见他的,但不想和面对面,哪怕身边一辆车子飞驰而过,车牌号码和他的有点相似,我都会晃下神。
  回去以后,我把手机上觉得有必要联系的人,挨个挪到了新手机上,然后跟邵思伟这种比较关心亲密的发了短息,让他们存下我的新号码。
  跳过了王昭阳。
  拆迁部队来了,大家都搬了,陈飞扬家也搬了,我和吴玉清也该搬了。
  吴玉清的意思是,不打算跟我一块儿住了,打算跟一老姐妹儿搭伙过去,这年头一个人过比两个人过省钱,何况我和吴玉清是这样的关系。
  多年后,我们终于还是选择分道扬镳,但我没打算不管他。
  为了这拆迁房款,我又跑了两天单位,小年那天,带着我爸的死亡证明墓地证明,等等一切证明,最终从单位那边逼出来两万块钱。
  这两万块钱把我气得半死。
  我哭哭啼啼地说自己这些年多么不容易,当初办个助学金都办不下来,借的钱交学费上大学,现在钱还没还完呢,十几岁就没爹妈这个苦啊,要不是遇上你们这些好心人,都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啦。
  办公室的人跟我说,“行了闺女,你也别跟我说那些可怜的好听的了,就这么些,多了一分没有。要怪就怪你爸妈,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做人,死了也不能给闺女留点啥,争气点儿就好好找个工作赶紧嫁人,别学着学着走上你爸妈那老路。”
  这些年,我从来没为我爸妈的事情爆发过,今天我也没怎么爆发,我就是憋气的厉害。因为我愣是从这人话里,品出一点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意思来。
  按照朋友们的分析,那钱,其实就是让这帮人给分了,欺负的就是你家没人。
  这事儿我真的弄不了,因为我没道理,房子就是分来的,可我爸妈啥贡献也没有。虽说政策上已经说不清了,但其实说到底,本来跟我也没啥关系。
  我唯一气不过的,是他说的那话,虽然我挺不待见我爸妈生前作为的,可是个人都护自己家人,我爸妈都死了,还被外人拿出来说道,不爽。
  我只是觉得,我一定得好好做人,就算我以后怎么着了,也不能让我的孩子受我这份委屈。
  决定分道扬镳这天,两万块我先给了吴玉清一万,她垂了下眼睛,我推推手,“拿着吧。”
  她于是还是收了。这个女人,头顶上已经有了白发,其实她今年还不到四十,我看着她在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想起以前我们打架的日子,不知怎么,还觉得有点意思。
  那时候我做梦都想把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然后可以死死地镇压她,这个梦想到现在也没有达成。
  听到她那里传来药瓶的声音,我转眼看过去,问她,“那是什么药,那么一大罐一大罐。”
  吴玉清飞快地把药瓶塞进红色的布兜里,冷冷给我三个字,“营养品。”
  哟,她还吃上营养品了,估计又是被哪个卖假药的忽悠了,我也懒得说她。
  我暂时没想好去处,打算先在谢婷婷那边呆着,她要生孩子,生完孩子不回家住,两口子住去谢婷婷她妈家,这样好照顾月子里的谢婷婷和宝宝。那房子就空出来了,够我暂时缓一缓的。
  终于要搬出这个家了,我内心里忽然有种沧桑感。
  现在房子的事儿也就这么着了,该转移的电话号码也转移得差不多了,我上个手机卡是北京的,到这边漫游几天,话费也该交了。
  看着这几通王昭阳打来的未接来电,我还是心软啊,没舍得给他删了。删有什么意义呢,他的号码我又不是不会背。
  短信箱里有几条未读信息,大多是王昭阳发的。自从我有了新号码,陈飞扬就不会再往这边发信息了。
  短信里王昭阳说,“我等你冷静,然后好好讲给你听。”
  他还说,“婚姻里有很多事情,不是你现在能理解的。当然,很多东西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用明白。”
  我想过他会说挽留的话,因为设想过,所以看到的时候并不觉得多么心痛。我冷静了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还要怎么冷静,我现在就是觉得,我没办法爱他了,他骗了我那么久,明知道我那么讨厌这样一个身份。
  我真的很生气,我每每想到自己这个身份,我都能气得发抖。
  再往下翻,居然翻到一个陌生号码,点开,信息里说,“谢谢你的离开,给我挽救自己婚姻的机会,我们现在很好,两边的老人也很高兴,祝你幸福。”
  这条信息才是真的要命好么。
  我知道这是谁发来的,简直刺激眼球,急忙退出来,又不想再看到它们,索性点了一键删除,闭眼,一了百了。
  手机关机,世界清静。
  这边吴玉清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其实她没多少东西,该拿的,这些天她陆陆续续都拿完了。
  我自己的东西也没什么可收拾,还是北京拿来的那些,这些天我就没怎么打开过。陪吴玉清把东西拿到楼下,陈飞扬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接过东西蹭蹭地走,到路口他家的破车停在那里,送上去,陈飞扬开车送我们去吴玉清现在住所。
  在一个同样比较老的社区,不过最近不必面对拆迁的困扰,下车的时候,已经有人来接吴玉清。
  我忍不住还是下了车,看着吴玉清的背影,叫了声,“阿姨。”
  吴玉清转头看我,目光中看不出太多感情,勉强笑一下,我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吴玉清抿着嘴巴,没有说话,她就这么好强的一个女人,真拿她没办法。我忘了吴玉清是半个文盲,我短信发给她的手机号,她并一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甚至不知道我换号了这件事情。
  然后再回那个家,把我的东西拿下来,送去谢婷婷家就可以了,这个家里的破家具什么的,我是一样也不打算带了。
  我现在就这两包东西,外加一万来块钱,重新开始,也不错。
  车子依然只能停在路口,陈飞扬扛东西下来,不是我非要利用他还是怎么样,我能找到帮忙的人就这么多。邵思伟和孟子明赶着放假出去玩儿了,谢婷婷两口子去医院准备剖孩子,确实只有个陈飞扬能备用。
  门口这条道路很窄,傍晚这个时间非常拥挤,陈飞扬的车在这儿堵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徐徐转弯。
  转弯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一辆车,正从另一边往里面挤,两车擦过的时候,我隐约想起了那个车牌号码。
  转头去看,那车已经开进小道,是朝那个旧家的方向走,而陈飞扬已经开上大路,我扒着窗户往来时的方向看,陈飞扬问,“忘带东西了?”
  那一刻,我确实有过下车的冲动。
  摇头,目光闪了闪,“走吧。”
  我不做***儿,真心不想做。我最鄙视的女人身份,就是第三者,当然吴玉清这种不算,吴玉清太他妈可怜了,被一家人骗得团团转。
  曾经和我同事过的,有个***儿专业户,那妹子品位很奇特,和她交往过的男人,通常都是有老婆的,最差也得是离过异的。有次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找结过婚的男人呢。
  她意味深长地给我来了一句,“因为成功男士大多结婚比较早。”
  当时我内心对她的鄙视,那是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我觉得她就是一神经病。
  这次擦肩而过之后,我换了住所,换了手机号码,换了,全换了。
  诚然,我也还是想他的,可我不确定自己在想他什么。时常梦里感觉自己被一个人爱着,睁开眼睛,想起来那爱不过是虚构,感觉很差劲。
  再两天,我自己去逛街,买些过年的东西。谢婷婷说,我给她家守岁,对子总还是要帮忙贴一帖的。
  在街上有路过那家皮具店,看到玻璃窗上贴着大大的“促销”“售”“清仓”,很凶残的感觉。
  朝里面看了看,依然只有店员看店,里面已经乱作一团,满地的鞋啊包啊,像垃圾一样堆着。
  我忍不住还是走近了,装模作样地逛了逛,随口问,“你们这个店要关了啊。”
  售货员没什么兴致,回答,“嗯,年底就关门了,能卖就都卖了。”
  我:“为什么啊,这地段儿不挺好的么。”
  “老板娘的意思,我们哪知道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老板娘,老板娘……老板娘终于还是站出来做主了,他们之间的事情,是不是真如方可如短信里所说,已经缓和平息了。
  这包卖得也太便宜,顺手挑了两个,我刷卡结账转身离开,心里说不出的沧海桑田。
  走在路上,勾唇笑了,想想也好,这么结束了就好,摆脱了***这个身份,其实我挺轻松的。
  其实我这个人对过节挺无感的,因为没怎么过过。年三十晚上,我自己在谢婷婷家就着啤酒煮速冻饺子,炒个鸡蛋切个熟肉,也算过年了。
  想起去年除夕的时候,貌似还在北京的出租屋里玩儿游戏,这一年年的,真没有长进。电脑我是带回来了,但这些天我都没开机过,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谢婷婷家是有网的,宽带号码用便利贴贴在电脑屏幕上。
  春晚看不下去,我还是翻了电脑出来,开机,蹦出来桌面上我用作图工具,把我和王昭阳拼在一起的照片,以及一张游戏里的截图,那个时候,我们眉眼弯弯,笑得很甜。
  照片没让我太难过,反而是游戏截图比较催泪,因为游戏世界是单纯的,没有婚姻,我就是他的正房。
  游戏世界里,山里朵为覆水难收而存在,覆水难收亦然。
  我看着截图巴巴地掉着眼泪,手机响了,顺手接起来,听到陈飞扬的声音,“你过来一起吃饭吧。”
  “不去。”我声音可能能听出来情绪不对。
  他傻,说:“我姐不在,她没回来过年。”
  原来他知道我和他姐关系不好。我吸了下鼻子,他特严肃地问:“你哭了?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小嫦,别哭。”
  我真没啥事儿,不就伤感下么,听他这么叨叨我就烦了,我说:“你干什么呀,陈飞扬,好好过你的年,给我打什么电话啊!”
  他估计喝酒了,一着急,“我还不是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啊,你都不了解我!”
  “不就是你过去那些事儿么?”
  “我过去什么事儿啊?”我估计他说的,应该是我在夜店跳过钢管舞的事情,以陈飞扬的单纯来看,那绝对不算一件好事情。
  但他不敢直说,憋出来这么一句,“以后别干了就行,偷肾实在是太缺德了。”
  陈飞扬这句话,神奇地一扫我内心阴霾,真的是把我逗笑了。
  我也不想再跟他恼了,念叨一句,“说什么都信。”他在那边傻傻地笑。讲了很久电话,春晚我就没怎么看,陈飞扬在跟我聊以前训练时候的事情,爬山涉水的,听上去很辛苦,但又觉得挺热血的。
  谢婷婷两口子还给我留了个任务,要求我除夕的时候,无论如何得下去放挂鞭炮,新房子的第一个新年么,那两口子还是挺好些传统讲究的。
  眼看就十二点了,外面鞭炮声已经响起来了,我也准备好买来的鞭炮,找打***准备下楼。现在都是小高层,放炮已经是偷着干了,肯定不能跟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似得,随便乱放。
  陈飞扬来敲门,看这小模样是喝多了,外面很吵,他醉红着脸,手撑在门框上,一派演偶像剧的模样,“他们让我来跟你放炮。”
  这话我听着有点别扭,我怎么感觉,谢婷婷两口子的原话,可能不是这么说的。
  关门,电梯门打开,里面灯坏了,陈飞扬看一眼,说:“我刚才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今天要不是有个男人陪着,这电梯间我还真有点不敢进了,不过陈飞扬给人很阳光活力的感觉,有他在我也不怕。
  电梯门徐徐关上,黑洞洞的,是有点吓人。陈飞扬手里沙沙响,是在弄鞭炮的火捻,他说:“看不清,你把打***按一下。”
  我于是按了下打***,这货喝酒了,眼神不大好用,对着打***着凉的光,把手里的鞭炮拿得更近一点,然后一个不小心,打***把火捻点着了。
  然后。
  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那绝对是一场噩梦,我们两个人在黑咕隆咚的电梯间里,享受了一挂二百响的鞭炮。鞭炮炸起来是没章法的,这里蹿一下那里窜一下,电梯间里就这么小,那瞬间的电光火石,简直给人一种搞不好要穿越的错觉。
  不过我还好,被陈飞扬挤在角落里,用自己手捂着耳朵缩成一团,手外还有一双大手帮我捂着耳朵。我大张着嘴巴,什么也没想。
  直到整挂鞭炮炸完,我还沉浸在恐惧之中,两条腿已经开始哆嗦了,陈飞扬捂在我耳朵上的手松了松,似乎已经僵住了。
  电梯门开了,我们俩逃命似得跑出去,忽然反应过来,跑出来干啥,鞭炮已经放完了。
  大眼瞪小眼,我看见陈飞扬衣服上的破洞,急忙看了看自己的,我没事儿。他那脸已经被吓得煞白,我估计我脸色也不好看。
  “你没事儿吧?”我问。
  他迷茫地看着我,好像没听清。我就傻眼了,这哥们儿不会被炸聋了吧,陈飞扬掏了掏耳朵,摇摇头,“没事儿。”
  他脖子和手背上被炸了几个洞,也不严重,小范围皮开肉绽,我身上确实是没事儿,被他护着呢。回到谢婷婷家,我去找了碘伏什么的,让陈飞扬先在沙发上趴着,然后我一点点给他擦。
  一边擦我一边抱怨,“喝多了吧,你不来我自己也就放了。”
  他说:“幸亏我来了,要不然就没人保护你了。”
  他满脑子都是英雄主义,就想着保护保护,我说:“你傻呀,你今天不来,这炮我就不放了,谁也炸不着。”
  陈飞扬被堵得没话说,我继续给他弄伤口,他说疼,我就温柔地吹一吹,擦完脖子上的,然后擦手背。
  我让他坐起来,他还不干,怎么拉都不起来,特别扭,脸还烧得通红。
  “喝了多少?”
  “没多少。”
  “脸怎么红成这样?”
  陈飞扬摸了下脸,“没脸红,哪儿脸红了,没脸红。小嫦……”
  “干嘛?”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了他这个称呼,虽然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他叫姐姐。
  咽了下口水,他直接压上来了呀,就在沙发上,我被挤在一角,看着这个满脸通红压在我身上,敢压又不是很敢压的小男生。
  老实说,这个时候我真的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我觉得只要我不同意,陈飞扬不敢对我干什么的。
  “姐姐?我们来亲亲好不好?”陈飞扬一门正经地跟我商量。
  我愣了愣,“不好。”
  “那你说玩儿什么?”
  “什么都不好。”
  “姐姐我喜欢你……”
  从我跟陈飞扬交流比较多以后,一天起码要听这句话十遍,听多了已经见怪不怪,我也懒得再劝他什么。
  陈飞扬好死不死接了一句,“我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你,今天。”
  那眼神儿坚定的,要不是此时我们俩的姿势不大对劲,性别也不大对劲,这个瞬间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情,想起某些心情。
  当时我也是这样,死活要把自己的第一次奉献出去,怀着一种大无畏的,不怕拒绝不怕嘲笑的心情。
  看着他,我愣了愣,干笑,“改天吧。”
  伸手轻而易举地把他推开,这孩子还算听我的话,觉得很没面子,夹着裤裆走了。我有点懵,似乎为自己不得不拒绝一颗火热的心而感觉愧疚。
  到家以后,陈飞扬给我打电话,说些有的没的话,他说他很难受。我问他哪里难受,他说在看我的照片。
  我反应了几秒,愕然知道他在形容什么,清清嗓子,“真是处男?”
  “嗯……”
  我有点不大相信,因为陈飞扬长的不错,圈子也足够乱,没有姑娘往上贴说不过去。但是早些年的时候,他一直在外面训练,确实没机会接触女性,被刷下来以后的,我就不知道了。
  据陈飞扬说,他那天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场飞机,并在事后,怀着满满的罪恶感,可怜巴巴打电话告诉我说,“我觉得我刚才就要死了,只有这一次,再也不会了。”
  陈飞扬一直认为,打飞机是件很下作的事情。
  邵思伟帮我在一私立小学找了个音乐老师的岗位,除了不会钢琴之外,其他的我都能胜任,证件什么的,他也能给我弄齐了。
  如今我已经没什么要闯荡出一片天的大志向,觉得留在我们这个小城,有三两个朋友,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简单温饱的生活,足够。
  也许每个月只有不到两千块的工资,比起在北京少了很多,但其实生活质量上,我觉得没太有差别,况且我也不追求所谓的生活质量。
  说白了,我现在就是想过日子。
  去小学面试走过场那天,校长问我对教书育人有什么想法,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对王昭阳说,“做老师怎么了,为教育事业做贡献也挺好。”
  王昭阳笑着说,“是么,那你也来贡献一下试试。”
  当年他一语成谶,我阴错阳差居然还真的走上了这条路。那天我对校长说了什么,不太记得了,只是在那个瞬间,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多年来,我对王昭阳最深刻的感情,也许是感激。
  感激他的鞭策和引导,他对我人生的一次次干预,让我从一个问题少女,走上了一条还算正经的人生道路。因为这份感激,我决定不再怨怪他什么,而将他化为一份好好生活的动力,我打算把关于王朝阳的一切,彻底翻篇了。
  小学开学比较晚,面试通过以后,我也没有着急去报道,抽空解决了另一件事情。
  我和陈飞扬真正搞在一起,是因为吴玉清。这些年我从没有真正的关心过吴玉清,我并不知道,从爸妈死后,我上高中开始,吴玉清就患有一定的精神抑郁,这些年她饱受人间寒苦,被欺辱被看不起,被欺骗,这精神抑郁就越来越严重。
  简单来说,就是有点精神病。
  吴玉清第一次发病,是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当时我人不在,并不清楚,就是被那个男人骗了几万块钱的时候。
  再之后陆续有过两次,最严重的这次,是年后在家看电视,看了个煽情的寻亲节目,午睡起来以后,忽然拿菜刀要砍人,她说要砍死自己的父母。
  和吴玉清同住的老姐妹儿治不了她,从吴玉清那里好不容易翻出我的新手机号,让我过去把人领走。
  当时我正在和谢婷婷两口子以及陈飞扬斗地主,收到消息火速走人,陈飞扬有辆破摩托车,家里的车开不出来的时候,就用它当交通工具。
  我和陈飞扬赶过去的时候,吴玉清正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门刚打开,她就要杀出来,嘴里骂骂咧咧,让我们放她出去。
  我挡在门口叫她阿姨,让她冷静一点,她手里的菜刀已经没什么方向,陈飞扬徒手接刀手心被划了很长一条口子。
  送吴玉清去医院,医生说这情况精神病院也不收,只能接回家好好伺候,吃药养着,防止她精神受刺激,预防发病的可能性。
  得,一来二去,吴玉清又砸回我手里了,我也知道自己推脱不掉。
  吴玉清在病房挂水,我陪陈飞扬去包扎手上的伤口,歉意满满。陈飞扬倒是大气,特豪迈地说,“幸亏是砍我手上了,要是砍在你身上,或者砍到别人,那就麻烦了。”
  我说,“那还不如砍别人呢。”
  陈飞扬,“砍我我又不讹你钱,砍别人身上你试试。”
  有道理。
  陈飞扬是这样一种人,即使你没多么喜欢他,但实在讨厌不起来,尽管他天天嘴巴上挂着“我喜欢你”,但却一点都不会给你压力。
  这是一个特别真诚特别积极的孩子,积极地对待每件事情,也许是多年艰苦训练训出来的良好品质,坚持不懈、勇往直前。
  陈飞扬说他有两个梦想,娶燕小嫦当老婆,和打遍天下无敌手。
  吴玉清这院住了没几天,其实我希望她能多住几天,因为她在医院好歹有个睡的地方,她出院以后,该把她放到哪里,我还真没来得及准备。
  我是住在谢婷婷这儿,那是朋友之间的事情,带着吴玉清就不可能了。而吴玉清的朋友,现在是根本不敢再接受她,人家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她住院这两天,我在找中介看房子,当然不是买,因为我买不起。陈飞扬就一直跟着我,骑着辆摩托车给我当司机。
  从高中开始,我就培养出一种摩托车情结,喜欢坐在摩托车后面,感受两边吹拂的气流,喜欢在路上,略过大片大片熟悉的风景。
  年后天气还是冷的,幸而陈飞扬足够高大,可以帮我挡住绝大部分的冷风。路边依然有些摆小摊的,卖些即将过季的手套帽子等保暖用品,陈飞扬把摩托车在摊位旁边停下,我们俩都没有下车。
  我就坐在后面,他手长,直接拿起摊位上一双带毛的护膝,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三十。”
  我觉得这老板有点讹人,这马上过季了,二十不能再多。我刚想讲价呢,陈飞扬个傻缺,用胳膊肘捅我一下,“拿钱。”
  我愣,傻傻地翻口袋拿钱,他又捅我一下,“拿我的,这边口袋。”
  拿他的比较方便,我一伸手就能摸进他的口袋,把陈飞扬的钱包拿出来,给了老板三十块。然后陈飞扬下车,还是没让我下来,蹲在旁边低头给我绑护膝。
  那一刻我愣了,差点飚出眼泪。
  我似乎想起了点什么,可又不能再深入地去想什么。陈飞扬一边绑一边说,“我妈说女人的膝盖要保护好,不然以后生了孩子,容易关节疼。”
  我低头看着他,强韧情绪,不禁还是想起了当年,在黑洞洞的楼下,王昭阳把自己的大护膝绕两圈绑在我腿上,他说:“你没穿棉裤。”
  那时候我的身体比现在差很多,自从正式开始学舞蹈以后,运动量大了,身体是要强壮许多。
  绑好护膝,陈飞扬也没说什么,骑上摩托车接着往前走。找房子这事儿是很着急的,而且我这边要求还比较复杂,必须离我以后工作的学校近,要价格公道还要面积合适交通便利,我只有两天时间,得使劲找。
  摩托车发动,我看着前面这个人的身躯,还是恍惚了,甚至差那么点就把他和曾经的某个影响重叠。抓着他腰上的衣料,我忽然发现自己遗失了那种看待小弟弟的心情,而是换了一种看待男人的目光来看他。
  陈飞扬坐姿端正,微微偏头对我说,“冷就把手插我口袋里,正好帮我护着钱包,别掉出去了。”
  我懵懵地点了下头,身体微微向前,把两只手房间他的口袋,松松的,不算拥抱。
  偏头,我把脸稍稍贴在他的背上,闭了闭眼睛,试着找寻一下当年在那个人身后的感觉。其实当初,我如果不是他的学生,如果我是现在的我,坐在他身后的时候,我是会抱他的,可是当初的我不敢。
  我和王昭阳之间相差了八年,这八年差的不是年纪,而是不能同行的人生轨迹。我又忽然在想,王昭阳像陈飞扬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如果现在的我遇到那个时候的他,又是什么样子的。
  而后恍然想起,那时候陪在王昭阳身边的,是他现在的妻子,昭昭的沐沐。
  再次经过那家皮具店,卷帘门已经垂下,红色的纸张写着“转让出售”的字样,如今的王昭阳,以后的王昭阳,将会去往何方。
  似乎和我已经无关了。
  我们看了附近很多房子,仅有一家满意的,还是我们找错了,人家只卖不租。
  出租房里,房东还算热情,但对于自己家的破房并没有太多介绍,实在没啥可介绍的了,有的没的都在面儿上了。我能接受的价位,就是一套五六百的样子,但五六百的房子,基本除了床没有任何家具,更不要提装修之类的东西。
  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拆迁之前我住的那个家,也就是这样的条件,只是有几样破家具,摆起来就显得不那么简陋。
  “怎么样?”我问陈飞扬。
  他去厨房转了一圈儿,吐了一个字,“破。”
  我说:“还行啊,该有的都有。”
  陈飞扬也不在乎房东在旁边,有话直说,“有什么啊,除了两张床,什么都没有啊。”
  房东笑笑,这是事实,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说:“哎呀那些东西,去旧货市场淘换就行了,我觉得还可以,地方也合适。”
  “不行。”陈飞扬很坚决,“看下一家吧。”
  说着就把我往外拉,弄得人家房东挺晕的。我跟房东说了再联系,上了陈飞扬的摩托车,刚骑到路口,我开始和他吵架,我说:“我看着还行啊,你总拉我干什么,好几次了。”
  陈飞扬停下车,转头对我说,“我就是不好。”
  “好不好也是我住,我觉得好就可以了好吗?”我跟他强调。
  他说:“不行,我不能让我的女人住那么破的地方,那像个家么,宿舍都不如。”
  “谁是你的女人啊。”我就有点不耐烦了。
  陈飞扬,“你。”
  “我不是。”
  “以后会是的。”
  我不想跟他扯这个,“哎呀我真服了你了,那现在怎么办啊,明天她就出院了,难道带她去住旅店么?”
  “不行住我家?”陈飞扬随口一建议。我直接不想理他,凭什么去他家,他爸妈乐意也行啊。
  我们俩僵在这儿半天没动,陈飞扬摆弄着手里的头盔,说:“我有个想法。”
  “说。”
  “你阿姨上次是因为寻亲发病的,她这些年找过自己的亲人么?”
  “不知道,没听说过。”
  陈飞扬转头,有些激动,“唉要不然,咱们带她去找找试试吧,你知道她老家哪里的么?”
  吴玉清是被卖掉的,最开始是父母养不起送给别人,后来又被拐卖了,坎坎坷坷地走到现在,嘴里操的是一口谁也听不懂的古怪方言,基本把她生活过的所有城市的方言都融合了。
  我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贵州,叫什么二麻村?”
  其实吴玉清对于自己的家在哪里,是有印象的,她被父母送走的时候,已经有八九岁了。我并不知道她这些年从来不主动找回去的原因,只是陈飞扬提出来的这个建议,忽然让我觉得很新鲜,有点意思。
  当时我想的实在是太少了。
  我回去跟吴玉清商量,如果还惦记的话,咱们就回去看看。吴玉清很纠结,可能担心我打算把她扔回老家就不管她了。
  但我又能分明感受到,吴玉清眼睛里对家乡的一丝渴望。很多人不能理解,我能,我和吴玉清都算是孤儿,那种孤独生活在世上,没有血浓于水的坚实依靠和陪伴,每每忽然想起,会让人觉得多么孤单。
  但我和吴玉清还不一样,起码我知道自己亲人的死活,我心里是有底的。
  出院以后,反正也没找到住的地方,我想着等我工作了,吴玉清再想回去找,我也没时间了,然后直接和陈飞扬带着吴玉清踏上了这次归乡之旅。
  然后弄巧成拙。
  陈飞扬这些年打比赛,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对旅行经验算得上丰富,也能照顾到吴玉清。
  在吴玉清的记忆指引下,没花太多功夫,找到那个二麻村,但没有找到吴玉清的亲人。
  存里已经没有年轻人了,就剩下几个留守老人,吴玉清家的房子多年前就已经垮了,亲人也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唯一的一丘坟头,说埋的是吴玉清的哥哥,坟头上长满了枯草,村子里好多坟都是不写名字的,吴玉清趴在坟头上痛哭了一场。
  当时我站在陈飞扬旁边,眼睛红得很厉害。我经常见吴玉清哭,见她歇斯底里,但从来没见她这样绝望过。
  她那么哭了一个多小时,哭得脸上都是泥土,我过去拉她,“走吧阿姨。”
  她不走,已经哭得没力气,神神叨叨地念,“老子没有家,老子要死在这坨。”从二麻村到我们回来,这句话她念了一路。
  我一直不懂的是,吴玉清记得回家的路,却没有动过回家的念头,原因就是怕即使回去了,也找不到家。
  火车站外,我带着内心受创的吴玉清,看着这个我长大的城市,第一次懂得没有家的迷茫,内心一片空荡。
  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草是有根的,而没家的人是一根浮草,风一吹就不知道会被带向何方。
  陈飞扬去打了辆出租车,我扶着疲惫不堪的吴玉清上车,不知道该对司机说出哪个地址。这一刻我才开始意识到房子的重要性,哪怕是租来的。
  陈飞扬说了自己家的地址,但我知道我是不会带吴玉清去他家的,如果是他自己住,我真的借住几天也就算了。
  在小区附近下车,附近总是有旅馆的,现在只能先跟吴玉清过去凑合。我手里的钱已经不多了,接下来的日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
  如果只是我自己,什么都好说,找工作有宿舍,每个月有工资,但现在带着个有病的吴玉清。可我又不能不管她,尽管我非常想不管她,不管她就等于看着她去死。
  医生说,她这个病倒是不怕真的砍伤人,那种过激举动不会太多,很多时候发病是看不出来的,最容易出现的症状,是自杀。
  我总不能让她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哭都没人给哭一哭吧。
  到了旅馆,吴玉清太累了,没怎么吃东西就睡觉了,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睡还是在发呆,我已经习惯跟她没有太多交流,也不知道怎么交流。
  走出房间,我坐在旅馆前台的沙发上,陈飞扬不太懂得人的心事,在旁边劝我吃点东西。火车上颠了一路,我是吃不下饭的。
  摆摆手拒绝,我沉默着想了很多东西。
  其实从毕业到现在,我是挣了些钱的,只是吴玉清欠债,不小心把我拖累了。
  陈飞扬傻傻建议,“要不送去敬老院?”
  我摇头,“你以为敬老院是收容所么,她这个年纪人家不收的,再说敬老院也得给钱,她身体还不好。”抬头望天,叹口气,“这些年要是没有她,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草了,我上大学的钱是她给的,我这身跳舞的本领,工作挣钱的本事,都是她给的,这恩我得记着。”
  陈飞扬于是没说话。
  愣了一会儿,我打算站起来,说:“接着去找房子吧。”
  陈飞扬把我按住,“别找了,找了那么多……再说你现在手里的钱,也不够租房子了。”
  租套间,没有让你一个月一交的,一交怎么都是半年,而且我也实在没钱添置家具什么的了,难道真的让吴玉清跟我去住那种空房子么,我确实不要紧,她呢。
  陈飞扬这么一说,我忽然撑不住哭了。陈飞扬把我拉怀里让我靠着,我低头念叨,“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很怪自己,“我怎么什么办法都没有!”
  陈飞扬安慰,“我有钱。”
  他有钱,那是退役以后国家给的一次性补贴,那是他最青最青的青春。我不能借他的钱,我都没有把握能还,并且现在也不是钱的问题。
  我和吴玉清需要的,不是钱,而是家,或者说是个男人,是个依靠。我甚至在想,他一定有办法的,如果王昭阳在我身边,他一定有办法的。
  想到这里,我哭得更加厉害。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就不在了,他以后都不能在了,为什么我需要依靠的时候,他偏偏不在了。
  陈飞扬年纪小,当然是不懂我伤悲的,松松抱着我,他一边哄一边劝,“有什么呀,有什么过不去的呀。你想想我,十一年为了梦想为了国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流了多少血,被打断过骨头,被打晕过,就这样被几张破纸,几个字就……我不都挺过来了么。”
  我哭着听他说话,他说:“你知道我那时候多难受,我们家门口那棵树,都快被我捶断了,我每天就去打它打它,我想把我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用光,然后就能死了这条心,当世界冠军的心。那段时间,我天天喝酒,在家没日没夜的上网,人都捂白了,我还想过自杀,我差点都去抢劫了你知道么?要不是我师父把我带出来,我现在应该就在监狱里面蹲着了。你看我现在不是也过来了么?”
  每个人的人生,都需要一位恩师,一个给你指引方向,把你带出低谷的人。这个恩师可能是你的家人父母长辈,可能是你的朋友,甚至也可能只是一个陌生人。
  陈飞扬和师父结缘是在体校的时候,有点类似孙悟空三更拜师。体校教散打的老师,不会把身家本领传授给每个人,而想真正学到东西的,都得私下拜师。很有江湖意思,要去师父门口下跪,要积极表现到师父满意为止,要当着父母的面给师父磕头敬茶,一拜就是一辈子。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在陈飞扬落魄的那段时间见,家里谁都劝不动他的,最后还是他师父出马。给了他生活下去的希望,带他进入野派,走南闯北和各个派别交流,让他去自己的拳馆帮忙,每天还能训练,还能带自己的徒弟。
  师父是要给他工资的,但是他不好意思要。
  这种师徒情谊,普通学校里的师生关系那是比不了的。
  我抱怨,“你好歹还有个师父。”我没有师父,那个唯一我又敬又爱的人,他伤害了我,并且彻底离开了我,我再也不能去找他了。
  陈飞扬说,“你有我啊,我不能当你的师父,但是我可以做你的依靠,我可以给你一个家,你有家,你阿姨就有家了。”紧紧抱着我,他说:“小嫦,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我太想照顾你了,”抹我的眼泪,“我不想看见你哭,我不想看见你为别人流泪,小嫦……”
  这文盲,成天学人家说话文绉绉的。
  我在他怀里摇着头哭,我只是很累,需要哭一哭发泄一下。当你软弱的时候,任何一个拥抱都可能带来坚实的力量,我感谢陈飞扬,也感谢老天爷,这个时候起码还有这么个小男人在我身旁。
  虽然他口中的依靠,我并没打算指望,但话说出来了,总还算得上一份温暖。
  陈飞扬到底还是走了,走的时候也没说打算怎么给我一个家,他的承诺,我也就当说说罢了,人家肯说说安慰你,已经很不错了。
  晚上,我躺在吴玉清旁边,她从回来就一直这么躺着,勉强墙壁身体微微蜷缩。吴玉清虽然身体不好,但块头还挺大的,一身肥肉,挺占地方。
  房间里就这么一张床,我只有一个角落可躺。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和吴玉清躺在同一张床上。
  以前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我连一张沙发都不愿和她同坐。我承认我嫌弃过她,嫌弃她不堪的过去,我鄙视过她,认为她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女人,我利用过她,一次次伸手讨要她出卖肉体和尊严换来的金钱。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是世界上和我关系最紧密的人,不尽我所能让她过的好一些,我良心不安。
  旅馆的暖气是温的,根本不冒热气儿,被子硬硬的,摸着厚也不保暖。只有两床,开始是我和吴玉清一人盖一床,我渐渐开始感觉到冷,中年女人体寒,吴玉清一定更冷。
  我把自己的被子分给她一些,自己就只能盖一点点,更冷了。
  这么冷着也睡不着,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脑子里全都是事儿,就在想去哪里弄钱。朋友我是有的,邵思伟之类的,小钱我不是弄不来,暂时租个房子生活。
  只是我不喜欢借钱,上学的时候,生活费再困难,我也重来不向人借钱,因为借钱是个无底洞,似乎就套进了这么个循环,很难跳脱出来。
  对于小学舞蹈老师那份工作我是有向往的,我想做,因为从面试那一刻开始,我就特别想试着当个老师。
  我努力这么久,就想过得和正常人一样,有家的正常人。我觉得能有个老师的工作,简直再好不过了。
  不过小学老师,待遇是真心的不行。
  钱啊钱,你可愁死我了。
  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肩膀,我睡得不深,身体一哆嗦,把正给我盖被子的吴玉清吓了一跳。她现在还是正常的,她也不会经常发病,主要就是抑郁而已。
  正常的吴玉清,是不会好好跟我说话的,看我睁眼,吴玉清把脸撇去一边,装模作样继续睡。
  “阿姨,冷么?我再去要床被子吧。”我说着要起身,她冷冷回答,“不用,我盖自己的。”
  我还是去要了被子,横过来盖在我们两个中间。
  吴玉清睡不好,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不用管我,你们上班的地方都有宿舍。”
  一个人真的怎么都能过,但前提是一个正常人,吴玉清不是。对着她我也说不出什么感人的话,“阿姨你睡觉吧,这两天先在这里凑合一下,等我把房子布置好了,我们就搬过去。”
  有了这多一床的被子,我勉强睡得踏实了点。第二天给吴玉清买了饭回来,看她在这边看电视也看得挺老实,去谢婷婷家拿了些东西,化了个妆出门。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来钱最快的是什么地方,夜场。
  夜场,我太熟悉这个环境,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唯一可怕的,就是怕他们不要人。
  我带上了自己以前在北京夜店的视频录像,我们这行,出去找工作这种东西经常必不可少。
  这边的夜场其实我不大熟悉,上学的时候倒是玩儿过几家,没有认识的人。算了一家家来吧。
  夜场DANCER一般都是要团队,我这种单蹦不好找。但到底还是让我找到一家,出场费每天一百,一次半个小时,不用打卡,去一天算一天,小费是自己的,我要求工资周结。
  有这么份工作,等我小学老师那工作落实以后,再简直干这个也忙得过来。但是这家店没有钢管,没关系,热舞我也能跳。
  我不喜欢在夜场工作有个原因是,我不爱经常喝酒,以前没感觉,后来闻到酒味儿我就恶心。
  这些天我的任务就是,在夜场捞小费,攒够钱租房子,白天在旅馆安抚好吴玉清,让她不要跟我乱来。
  然后准备准备,去学校做老师。
  陈飞扬又要搀和,他不想让我在夜场跳舞,觉得那个不正经,容易受人欺负。但我执意要这么干,他管不了我。
  只能每天晚上把摩托车停在门口,等我结束了,骑车带我走人。对此我没有意见,省我一打车钱。
  我不知道陈飞扬这两天都干啥呢,身上成天一股油漆味儿。
  他不泡吧,所以只在外面等我,从来都不进来。每次我出去的时候,还乐意摆出一副早期港片儿里古惑仔的造型来耍帅,哎哟。
  走出店里,早春依然很冷,从陈飞扬手里接过护膝,我自己绑上,坐上摩托车。现在关系进了点儿,我也不会不好意思地故意往后面坐,有时候身体是会贴着的。
  能闻出来,陈飞扬今天喝了酒,酒味儿混着油漆味儿在身上,我有点嫌弃他。
  我说:“你慢点儿。”当年王昭阳喝酒,在路上开飞车,把我脚边刮破老大一片的情景我还记得呢。
  所谓为情情爱爱伤心,有时候我觉得那就是闲的。我最近这么忙,还真没空去想王昭阳,即便想起来了,也不会往深了想,不痛不痒的。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陈飞扬点下头,听话地开慢了点儿,这也忒慢了,感情是遛弯儿呢。我也不吱声。热舞是什么,就是狂扭,每次扭完下来都特别累,我趴在陈飞扬背上,恨不得没有骨头。
  但我忘了这小子是个处男,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高龄处男,处男是碰一下就会有反应的。我趴得快睡着了,到了我和吴玉清住的旅馆,旁边的公共厕所间里,有哗哗的水声,我打开我和吴玉清住的房间,里面没有人,猜是吴玉清去洗澡了。
  没地方坐,我和陈飞扬坐在床边,他还喝酒了,我也忘了,没着急赶他走。累,我让他给我拿根烟。
  他不给,说:“女人别抽烟,以后生的孩子容易不健康。”
  我不耐烦,“你管我。”
  陈飞扬说,“我管我的孩子。”
  “谁给你生孩子。”我就这么念叨了一句,陈飞扬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蹭一下就用胳膊给我圈住了,然后凑上来亲我的嘴巴。
  小伙子,亲起来那是***的,恨不得把你嘴皮都撕烂嚼碎。我推又推不动他,他身上那么硬,大块大块的肌肉。陈飞扬这是借着酒劲儿想动我,可是他没经验,就知道用手抱我的背,连摸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摸。
  旅馆里,我还不能叫唤,误打误撞,一巴掌拍到他硬挺挺的那家伙上,一下给这孩子拍傻了。
  捂着裤裆,他用可怜巴巴地眼神看着我,脸色那是千姿万态。人有的时候不要脸,人家对你好,就当理所当然,陈飞扬对我好,我就有点利用大发了,默认他对我好,默认他接我管我的现实,但从不给他一点好处。
  陈飞扬以为,作为一个男人,该硬气的时候得硬气,所以他硬了。
  可是他喜欢我,又怕把我惹生气了,今天这一遭只能忍了。
  我黑着脸,“出去!”
  陈飞扬愤愤看我一眼,真的走了。
  那是陈飞扬第一次跟我抱怨,甚至是想吵架。吴玉清回来以后,躺下睡觉,我也躺着,手机里不停地在蹦陈飞扬的短信。
  他说:“我这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他说:“燕小嫦,你早晚是我的女人。”
  他说:“老子就是要你,要你给我生孩子。”
  他甚至说:“想贴老子的女人多了,可是我偏偏就喜欢你。”
  他就是个小孩子,每次生气了就会老子老子的,显得自己多厉害了。我根本就不怕他,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能挺过这个难关了。
  忍无可忍,我发了条短信,我说:“你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没意思,谁喜欢你你找谁去,我不会喜欢你的。”
  他说:“我这么帅,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诚然陈飞扬长的还行,但我现在不能考虑他的主要原因是,我忙。我白天忙着照顾吴玉清找房子加备课,晚上还得去应付那帮老流氓,根本分不出心思。
  想了想,我不喜欢他什么呢,说他小,我愕然发现,其实姐弟恋也没啥,他只是不成熟,可他说,总有一天他会成熟的。他说:“男人永远不会忘记陪自己成熟起来的那个女人。”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王昭阳。是啊,当初就算我一咬牙,撬走了王昭阳又怎么样,他的心里也永远会给方可如留下一个位置,因为那是陪他成熟起来的女人。
  陈飞扬说,“我就是想给你一个家!”
  再我也就没回了,心情不大好,做梦又梦到了王昭阳,梦到他和方可如在一起,方可如肚子都大了,两个人过的可好了。然后我出现了,他还来找我,要我跟他好,方可如在旁边摸着肚子说,“没关系,你们去玩儿吧。”
  这对我来说,是个噩梦。梦里我告诉自己,这是个渣男,我必须摆脱他,可我又还是那么地想多和他呆一会儿,哎。
  醒来,中午的时候接到陈飞扬的短信,一个人在厕所,对着镜子拍了张落照发给我,当然用东西把那个东西遮住了。
  身材是杠杠滴,脸蛋也是刚刚滴,为了视觉效果,还在身上弄了些水,还挺性感滴。
  我没搭理他,他给我打电话,早忘了昨晚和我急眼的事情,兴高采烈地问,“照片看了没有。”
  “干嘛?”
  他说:“我问我姐姐,你这样不搭理我怎么办,我姐姐说那我就只能色诱你了。我姐说,没有女人能抵挡我这样完美的身材。”
  我靠!你们一家还能再自恋点儿!
  对了,听谢婷婷的小道消息,陈飞扬这娃18cm。
  夜店里,我经常能拿到小费,搔首弄姿谁不会,但在台下的时候我是很高冷的,不跟任何人说话,包括老板。
  我深谙夜场为人处世之道,没人欺负得了我。
  但有一天,还是让人欺负了,一大老板喝多了,非让我去他卡间儿里跳舞。
  我不想去,人家说要给我摔钱,老板又过来劝,说那是全场最大的一个客人,不去不行。
  咬牙去了以后,这帮人开始飞钱,在咋呼脱、脱、脱。
  脱你妈个蛋,我想走,被拦住了,人家说,要么脱要么今天别想走人。我看着大老板那犀利的眼神儿,确实是有点怕了。
  为什么都夜店里没有好女人,因为这不是一个允许你洁身自好的环境,除非你长得特丑。我一直都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重新站回桌子上,脚下是一张张散落的人民币,我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拿走它们,但是我有点害怕。
  他们让我脱,我磨磨唧唧半个小时,一直没真脱。很多人在观察卡间这边的动静,都特么等着我脱呢,老板也不站出来说话。
  因为今天我到了正常时间没出来,陈飞扬等不及杀进来了,想都没想,冲到这边,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跑。
  陈飞扬是练过的,跑起来飞快,从他出现到把我拉走,那是疯一样的速度。
  问题是你把我拉走了,我还没去换衣服呢。
  一直把我拉到酒吧外面的小广场,我冻得瑟瑟抖,身上穿的半截t恤和短裤。我说我要回去换衣服,陈飞扬对我吼,“不准回去!”
  “冷!”
  我咋呼一句,陈飞扬一把给我抱住,用自己的衣服把我裹在怀里,然后又亲我的嘴巴。我差点打他,陈飞扬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是我的女人,你的身体只有我一个人能看!”
  说得特别大声,场面挺非主流的。对于这种话,我已经有点无力反驳。
  但是有个人反驳了,旁边树丛那边,一个女人正呕得声嘶力竭,我和陈飞扬不禁看过去,那边扶着女人的男人也朝我们看过来。
  那双微皱的眉眼,我一生不忘,四目相对时,我看到他眼里的震惊与张皇。
  陈飞扬又不认识他,用胳膊夹着我的小身体,“衣服不要了,跟我回家。”我是被陈飞扬夹走的,走的时候一直用目光锁定刚才那个方向。
  那女人吐够了,抬起头要纸巾,我看清了她的脸,方可如。
  冷是真冷,但是我顾不上了,陈飞扬这人风风火火地,夹着我跑得飞快。
  我依然丝丝盯着王昭阳和方可如的方向,仿佛不可思议,想再努力看清楚一点点。之前认为自己不想见他,原来是假的,真看见的时候,眼睛根本就挪不开,心里没有太特别的想法,就是想多看两眼。
  王昭阳干脆也甩掉身边的方可如,要朝这边跑,方可如没人扶差点歪进花丛里,这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我对方可如浅淡的印象里,不觉得她是个嗜酒的人。
  嘴巴里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陈飞扬把我架上自己的摩托车,瞪了两脚油门就要跑。王照常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转身换了个别的方向,当然顺手拉上了方可如。
  陈飞扬把摩托车开的很快,我身上裹着他一件衣服,顾不上拉已经快掉下去,我一直回头看着,但早就看不到王昭阳了。
  后来隐约看到一辆车,远远地追了我们很久,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王昭阳,只是闷着头一直哭。
  再之后摩托车拐进黑咕隆咚的小巷,王昭阳的车就追不进来了,陈飞扬在小巷里一直拐啊拐的,这是一个比较老的生活区,没有固定的社区名字,反正大片房产都联成一块儿了,我连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
  陈飞扬停下摩托车,看见我在后面眼泪纵横,以为我是冻傻逼了,公主抱我往楼上走。
  房子很旧,没有一楼防盗门更没有电梯,但是比我们之前那边的拆迁的房子要好很多。陈飞扬一直把我抱到六楼,我挣扎着让他放我下来,这一路我确实是有点傻逼了。陈飞扬不知道我在伤心什么,其实我自己也不大知道,就是比较震惊。
  多年后,我第一次看到王昭阳和方可如一起出现,看见王昭阳像对我那般温柔地照顾着方可如。恍然缕清楚关系,想起自己曾经那个不堪的身份,心里很乱。
  但到底,没有我之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吧。
  六楼,陈飞扬用钥匙捅开一道门,把我推进去。我有些不耐烦,操着很重的鼻音说,“你又干什么!”
  陈飞扬执着地推,“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擦了把未干的眼泪,敷衍地看过去。这房子里还有股很重的油漆味儿,像刚装修完不久,但这么老的房子,我觉得没什么装的必要。
  房间是直接开灯了的,铺的木纹图案的地板砖,可能是想营造木地板的效果,但实在是太次。
  门口鞋架还是光秃秃的,只有一双换下来的鞋,是吴玉清的。
  我于是懂了。
  “这谁的房子?”我问陈飞扬。
  他有些激动,又故意压抑着,“我的。”
  我皱眉,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破房子,不信任地看他一眼,我继续朝里面走去,陈飞扬拉着我,“换鞋。”
  然后从鞋柜里弄了双崭新的棉拖鞋给我,这拖鞋软软的,起初踩上去很舒服,时间长了底部会被踩得很薄,那滋味儿简直没法说,陈飞扬总是买些看起来有意思的破烂玩意儿。
  他总是被坑。
  房子是在顶楼,而且地段算是在一山头上,能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尽管如果在地面,不会感觉风有多大。
  客厅里堆着行李,是我和吴玉清的。我捂着鼻子挡住这股油漆味儿,“你的?”
  陈飞扬,“我买的。”
  “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
  我转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这小伙子被我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急忙解释,“便宜,才二十来万,朋友给介绍的,省了不少呢。”
  我还是那么看着他,他似乎反应过来了,笑着说,“这不是,就不用住旅店了么。”咧嘴,他笑得那样单纯而略点羞意。
  我就又被震惊住了,心里反过来这根弦的时候,又急又气地跟他闹,“谁让你买房子,你买这么老这么破个房子,你……!”
  其实也不是真的气他,人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总需要有点什么方式来发泄发泄,我现在就是整个反应不过来了。
  陈飞扬抽了抽嘴角,问我:“喜欢不?”
  我扭头又憋出来两行眼泪,瞪着他问,“你想干什么?”
  眼泪滑到嘴角,咸咸的凉凉的,陈飞扬伸手给我擦,他并不懂得怎么给女人擦眼泪,擦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就是乱擦,他说:“这不就有房子了么,你就不用去那种地方跳舞,给那些人……”
  “你拿钱不当钱是么?”
  陈飞扬,“放银行也不叫钱啊,再说那些钱也不是我挣来的。”
  那不是他用血汗挣来的钱,是他用青春换来的,一次性的。
  我正想说什么,听到厕所里传来抽水马桶的声音,吴玉清从里面走出来,看了我们一眼,没打招呼,直接进了其中一间卧室。
  卧室的房门上,挂着塑料水晶串的帘子,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感觉很累赘,但是陈飞扬认为很浪漫,女人应该都喜欢。
  陈飞扬把吴玉清都接来了,我还能说什么,今晚肯定就在这儿凑合了。再看看地上我们的行李,我问,“还能退么?”
  “退什么,都装完了。”陈飞扬坚定回答。
  行我不先不说啥了,且先看看。
  这是九十年代末两千年初的房子,格局并不科学,这都不重要。窗户那边风声很大,我感觉像是没关严,往那边走了走,脚下的地板翘了翘,这是没铺平,而窗户是锁上的,伸手往边缘试了试,漏风。
  墙面刷过漆,这刷漆的水平实在不咋滴,一层一层一块儿一块儿的,有些地方刷的黑有些地方刷得白。
  电视机挺大个,应该是新的,垫了个特别土气的白色电视柜,沙发看上去也是新买的,一屁股坐上去,能感觉出来里面都是一块一块的破海面。
  这沙发,陈飞扬花了三千块钱,在我眼里,简直是五百块卖我我都不要的破垃圾。
  这房子装的真叫一个一塌糊涂,家具搭配暴丑,但该有的都有。
  陈飞扬又问我一遍,“喜欢不?”
  我说:“这都你自己装的?”
  他说:“不是,我找的朋友,省了很多钱,自己就搭了把手。”
  看着陈飞扬那一脸单纯,我问:“花了多少钱?”
  他尴尬,“没多少,四五万。”
  “四五……四五万!”
  这是陈飞扬对我的恩情,这情领不领先不说,这一刻我是真的火大了,不为别的,起码我是拿陈飞扬当朋友的,我见不得他这样被朋友骗。四五万能把房子装成这样,那其中起码两万让狗吃了。
  那窗帘破的,恨不得直接扯一床单挂上去,那地板砖薄的,墙面地板到处都不平,这压根不是正规工程给做的。
  可是看陈飞扬脸上的表情,他在等着我说我喜欢我高兴,他这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我真的骂人都骂不出来了。
  一急眼,我又哭了,那小巴掌打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傻,你到底是不是傻。”
  陈飞扬虽然傻,但感动的眼泪还是能分辨出来的,纯纯一笑,把我搂进怀里,“你看,现在有房子了,我说要给你一个家的,你看。”
  我呜呜地哭。
  我做人真没什么原则,占便宜的时候很积极,陈飞扬这个便宜,我知道暂时我肯定是会占的。反正房子买了装了,扔在这里也是空着,装得再差,也比那些出租屋条件好太多了。
  我只剩下感动的哭,这个时候,我还是打算要给他交房租的。
  陈飞扬就抱着我,什么也不说,这个时候他是很高兴的。
  陈飞扬抱着我表白,“小嫦,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们结婚吧。”
  我又在他后背上打了一巴掌,不重,伤不了人,我说:“你傻,我不喜欢你!”
  陈飞扬依然不懂,“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从他怀里出来,我真没法说什么,坐在自己的行李袋上,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陈飞扬沉默了几秒,一咬牙,“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赚大钱的,比谁都有钱。”
  哎哟我真的哭笑不得啊,看着他那坚决的小眼神儿,真的拿他没办法,心里还是一个字,乱。
  同时还有个强烈的感觉,是踏实。
  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哪怕你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能维持多久,心里也踏实,至少不用担心明天的去向。
  想到这里,我就又笑了,皱眉看着陈飞扬笑。
  陈飞扬被我又哭又笑弄的很懵,抽了抽嘴角,蹲在旁边拉着我的手,“我就知道你高兴,你肯定还是会高兴的。”
  把我的手指拉到嘴唇上亲了下,他用欣喜的目光看着我。我用另一只手在他脑瓜子上拍一下,“傻!”
  陈飞扬瞪我一眼,“男人不能打头!”
  我抬起手还想打,但没下得去手。我坐在行李上,他蹲在我面前,即便蹲着,也不比我矮多少,抬起的手到底是没落在他头顶,我轻轻摸了下他的脸,因为经常运动流汗,他的皮肤很好,凉凉的,但很细腻。
  所谓缘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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