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是什么犬狗?


你好哇,朋友。想必你听过一个说法:一本书就是一个世界。如果说,从灰暗无趣的现实世界跃入书海遨游,是每个爱书人早已习惯的享受,那么从一本书的海市蜃楼中间一键穿梭到对应的现实时空去散步,可能就是我们一生少有的魔幻体验了。而这正是【书旅记】要带你经历的事。请拿好邀请函,以后每个双周的星期三一早,我们准时出发。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老苏菲,26岁半,爱书更爱溜达,今年去了18座城市,刚读完523本书。我敢打包票——这趟书之旅蕴藏了无穷的乐趣,绝对会给你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第一站,我们坐地铁去北京海淀区万寿寺1号,王小波的《万寿寺》。
万寿寺01欢迎开启这款「垒时空」的游戏我来上班,站在万寿寺门口,久久地看着镌在砖上的寺名。这个名称使我震惊。如你所知,我失掉了记忆,从医院里出来以后,所见到的第一个名称,就是“万寿寺”;这好像是千秋不变的命运。游戏开局设定在1996年。你的主人公叫王二,是王小波在小说里的惯用分身。因为遭遇车祸,王二失去了记忆,也忘了自己是谁,唯一的线索,就是一张工作证,上面写的办公地址是万寿寺。
带一本翻旧的书来万寿寺我想我们应该辩证地看待失忆是怎么一回事:积极地看,这是千载难逢刷新人生的好机会;消极地说,你活该要过一种有悬念且没着落的生活。王二来万寿寺报到,发现自己竟然是一名在中国社科院历史研究所上班的文员,还莫名其妙有三篇研究论文要写,课题是“古代精神文明建设考”,车祸前领导就给他布置好了。(这是什么狗屎开局。)其实人生在世,就像加入一场戏仿的化装舞会,谁不是在扮演一个身份,不求有功,但求“本分”。虽然王二还没太想起来自己的前世今生,也不懂为何要写这种令人倒胃的课题,但糊口要紧,这张证件注定了他必须生活在此时此地,只能和万千打工人一样,老老实实地来万寿寺上班。
王二的办公室就在万寿寺的配殿里王二说:“没有记忆的生活虽然美好,但我需要记忆。”所以这款游戏的首要任务,是帮王二找回他遗失的过去。注意,此刻我们所在的时空是2023年末的北京。万寿寺经历了四百多年的历史变迁,翻修重建,已经更名为“北京艺术博物馆”。最近一次重修在2018年,一直修缮到去年才重新对公众开放。可以看到,“敕建护国万寿寺”的旧匾额还悬挂在入口处,小小一块,就是王二出院后久久凝视的那块匾。现在是周三下午1点钟,气温零下五度,体感更冷。把外套裹紧点,注意穿堂风。当心脚下,迈过门槛,好嘞,我们进来咯。
怀着轻快悠闲的心情,来王二办公区到此一游可能因为每天都得来这里坐班,王二评价起万寿寺的豪华办公环境难免有些阴阳怪气:“古老的榆树,矮小的冬青丛,都让我感到似曾相识;令人遗憾的是,这里有股可疑的气味,与茅厕相似。”
在全书多处吐槽但如果你去网上搜搜,就会发现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寺院来头不小——它是中国古代寺庙中建筑规制等级最高、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始建于明万历5年,正统皇家佛寺;到了清代,还做过慈禧行宫,太后在往来颐和园途中常在这里礼佛、休息,因此形成了东路方丈院、西路行官院的气派格局,被民间称作“京西小故宫”。作为故事发生的舞台,这里上演过权谋,上演过享乐,也上演过生活。在混乱的近代,更是好戏连台。一战后,万寿寺被征用为北洋政府的奥德战俘营;1931年,万寿寺开办流亡学校,收留东北流亡学生;1937年,这里甚至成了北平市第二烈性毒品戒毒所……如此一来,中国社科院会借用万寿寺当办公室就丝毫不奇怪了,算一算,这里容纳、交叠了多少个历史时空?能天天浸润在历史现场做研究,王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历数往事,好像给粉刷一新的万寿寺增添了一层废土美学般的滤镜。你大可以把这座古刹看作一坛美酒,闻见它散发着岁月陈酿的醇香(而不是茅厕味)。
进门的展厅陈列着万寿寺的历史沿革往院子深处走,踏着满地枯黄的松针,王二进入了东厢房。他发现里面有个隔出来的小房间,房间里有张桌子,桌子上堆着泛黄旧稿纸,卷成一捆一捆的,用橡皮筋扎住。用不着别人告诉,他就知道,这是他的房间、他的桌子。那手稿上是什么呢?原来是他在失忆前写的小说。
不是这本,这本是王小波写的《万寿寺》是一种“元小说”。所谓元小说,简单地说,就是小说里的人也在写小说,用我们现在流行的话就是“套娃”。掀开套娃的外壳,恭喜你,解锁了游戏的第一件道具——能帮王二恢复记忆的小说手稿。02在此地活腻了,你还能去哪里盛夏时节,在湘西的红土丘陵上,是一片肃杀景象:草木凋零,不是因为秋风的摧残,却是因为酷暑……除了蜣螂,还有薛嵩。他手持铁枪,出来挑柴火。其他的生灵都躲在树林里纳凉。我们已经进入游戏的第二关,如你所见,这个场景和第一关万寿寺有着截然不同的底色,热烈,孤独,蛮荒。阅读手稿,王二觉得似曾相识,死去的记忆突然侵袭。好家伙,原来我还是个小说家啊,他想。往下读,手稿里写,薛嵩因为难以忍受寂寞的刺痛,就去抢了苗寨女红线为妻。你可能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小说的人物取材自唐传奇《红线传》。史料记载,晚唐时薛嵩确实在湘西当节度使。
阅读,是拾回记忆的过程你上学时应该也有过这样的经验:上课走神,就在课本上涂涂画画,给孟姜女、苏东坡魔改个涂鸦“美妆”。正如王二钻研着论文,忽然把笔一拐,写起了基于历史轶事的小说。略有不同的是,王二更贪玩:他会一遍遍将搭建好的故事推翻重写,等于给同一个人物设计了几百套造型。不,不只几百套,是无穷。他要穷尽所有的可能。而真正的玩家,是王小波。他作为小说家的贪玩在《万寿寺》的叙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那一次次浪漫的回旋和重启,给读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游戏快感。
王二又开了一个全新副本总之,这篇手稿把过去的王二和失忆后的王二联结了起来。他用笔墨构筑了一个恣意汪洋的想象世界,一个弯弯曲曲的思维迷宫,一个腾跃于现实之外的魔幻宇宙——里面有人是行星,有人是彗星,他可以为所有人物选择任何道路,也可以拒绝任何东西。在自己创作的小说里,王二重温了一遍作为命运主宰的自由。在我这个宇宙里,有两个地方格外引人注目:一处是长安城外金色的宝塔,另一处是湘西草木葱茏的凤凰寨。
显然和庄严肃穆的万寿寺不是一个画风先说凤凰寨,那里绿色的芭蕉叶和红土相间,是汉人与苗人对峙、开战的地方。小说手稿把作战场面写得活似猫鼠游戏,弱化了残酷性,增添了戏谑的色彩。比如,写薛嵩刚到湘西驻地,为了笼络雇佣兵,干出一件不雅的事情:把裤子脱了下来,请士兵们看他的屁股,左边刺着“凤凰军”,右边刺着“节度使”。刺字没能打动士兵,却因为刺得太深,而成了他洗不掉的终身笑柄。描写薛嵩、红线相爱相杀日常的段落也很有意思:薛嵩抢了红线后,便教起她汉人的那套规矩,什么夫为妻纲,举案齐眉,左跪右跪,红线向来不服。有一回她骂薛嵩:“老娘好意救你,倒落下好多不是,这他妈的就叫文明啦!”王二喜欢凤凰寨,或许和我喜欢它的理由一样:在这里,文明的法则失效了。薛嵩作为长安城派来的朝廷命官,“文明”的代表,却从来不占上风,整天臊眉耷眼。凤凰寨的世界从来不问高低贵贱,人与人最重要的区别是真实与虚伪,无聊和有趣。
历史的橱窗已经油漆鲜亮书像耸起的屋脊如果说万寿寺代表的是灰调的现实,凤凰寨代表的是无边的想象,那长安城就代表永恒的诗意。那里是薛嵩的故乡,是无瑕而脆弱的曾经,让他永远想要“回去”——长安城到处是矮胖的法国梧桐,提供最初的宽大落叶;到处是年轻的银杏树,提供后来的杏黄色落叶,这种落叶像蝴蝶,总是在天上飞舞,不落到地下来……在整个自由奔放的秋季,长安是一座空城。冬天,长安城里经常下雪。这是真正的鹅毛大雪,雪片大如松鼠尾巴,散发着茉莉花的香气。雪下得越久,花香也就越浓。读着小说手稿,一些少时的记忆逐渐恢复,王二想起了七五年那个冬季,北京的雪一点都不令人愉快——想要理解七五年的冬夜,必须理解那种灰色的雪,一种像味精一样的晶体,它不很凉,但非常的脏。还必须理解惨白的路灯,它把天空压低,你必须理解地上的尘土和纷飞的纸屑,你必须理解午夜时的骑车人,他老远就按动车铃,发出咳嗽声,大概是觉得这个僻静地方坐着一个人有点吓人。无论如何,你不能理解我为什么独自坐在这里。我也不希望你能理解。现在过去,现实虚拟,云泥之别,不胜唏嘘。于是王二说,假如我能选择,我也不愿生活在此时此地。
怀念是个最安静的动词所有的记忆都是交织的,写作本身也是一种揭示和领悟,这或许就是写小说能帮王二找回记忆的原因。在游览的开头,我提到过这是个“垒时空”的游戏。走到此处,你一定也发现了,这只套娃不只有王小波-王二-薛嵩三层。凯文·科恩有言,“我们在博物馆里看到的是他们看到的我们的昨天”,这话有点绕,但可以推导出:我们这些来自2023年的游客才是时空的最外层。写于上世纪末的万寿寺的故事,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呢?
我带去的《万寿寺》成了阿姨点赞的打卡景点03恭喜你,找到了当代职场护身符我不是历史学家。我已经四十八岁了,还是研究实习员,没有中级职称。这是恢复了记忆的王二需要面对的现实:他学了七年历史,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又在万寿寺里待了十年半,终归也不过是一名失意而平庸的中年男性。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也破案了:那天万寿寺的化粪池堵住了,整个院子弥漫着火山喷发似的恶臭。而王二的妻子“白衣女人”为了督促他评“助研”,逼他上北京图书馆去查资料。王二坐在图书馆里,想到臭烘烘的万寿寺,心痒难熬,想回去帮忙捅大粪——为了逃脱白衣女人的监视,我飞车前往万寿寺,在路上被面包车撞着了。
意外往往比名声先来王二一向强调自己是个“现代派”。现代派和学院派的本质区别是,现代派可以不评助研,但不能坐视大粪四处漫延。是的,现代派的心脏是颗滑稽的肌肉,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青蛙,一生都不安分,要挑衅禁忌,四处树敌。这样的人想在人浮于事的体制内单位熬出头自然是没什么指望了。不过没关系,我们王二自有一套摆烂法门——他把穿蓝制服、戴白边眼镜的烦人领导写进了小说里,写成了一个太阳穴上贴着小膏药、镇守着长安城金色高塔的老虔婆。领导过来考察他的工作进度,王二是这样说的:领导和我谈话时并没有注意到,我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小宇宙:这其中不仅有红线,有薛嵩,有小妓女和老妓女,还有许多别人……假如他发现自己在和如此庞大的一群人说话,一定会大吃一惊。除此之外,我还是相当广阔的一段时空。他要是发现自己对着时空做思想工作,一定以为是对牛弹琴。除了时空,还有诗意——妈的,他怎么会懂什么叫做诗意。除了诗意,还有恶意。这个他一定懂。这是他唯一懂得的东西。
我还是相当广阔的一段时空我觉得这招相当适合我们当代打工人借鉴——面对高压的领导,要做到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只需默念: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小宇宙。既然你是个小宇宙,就要看清环境的力量,时代的荒谬,凡事从别人身上找原因,总之绝不内耗。“在这里呆久了,人会变得癫狂起来——我就是这么解释自己。”哦,这个说法好像过于消极了,为了游戏能过审,我们换个更好听的说法:即便身处黄水四溢的地方,也要用想象力武装自己,日日搭建坚实的内核,直到爬上精神的树屋。
王小波很爱卡尔维诺不知道王二有没有看过《树上的男爵》游览尾声,有个游客大爷提醒我,万寿阁二楼可以上去,你不上去看看吗。来都来了,我拾级而上,发现是一间叫做“学者书屋”的图书馆,里面全是考古历史类文献,空气中飘溢着浓浓的学术氛围。有两排书架上码放着1973年至本世纪的《考古学报》,翻开一看,编辑那一栏竟然是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
妈耶,王二会不会参与编撰过96年那期?超值隐藏款彩蛋被我们找到了。它大大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也让我对王小波的喜爱升温了几度:他不仅是个放任奇想的浪漫小说家,也有严谨的一面。我开始想象王二在万寿寺办公的样子:他抬头望着古殿檐头的风铃怀想辽远的事物,却不得不在迫近而庸俗的事务里打转。他在自己构筑的诗意时空饱含激情,叱咤疆场,却不得不在冷眼旁观现实世界主流社会的光怪陆离。他所追求的自由像一把直插天空、划破暗夜的锋利宝剑,可他一生都得在学术派高塔投下的阴影中匍匐办公。他还在找自己是谁,终极答案却是——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04寻找王小波看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这个游戏的终极任务,是向庸俗开战。什么是庸俗?趋同是一种庸俗,伪善是一种庸俗。王二认为,在人生越来越单一的可能性之外,人活着还应该有一种超越性追求。摆脱庸俗需要“有意志的智慧”,这种智慧坚挺着,既有用,又有趣。这就是王小波终其一生的追求。
人生短短几个秋《万寿寺》是王小波生前完成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版于1997年5月,恰好在他突发心脏病离世后一个月。终年44岁的他没有似我们能够目睹《万寿寺》出现在万寿寺的幸运。漫步在这里,我拥抱的是一种深刻的悲哀与沧桑:古寺和人一样,都只是时间流动的标记物。古寺被一遍遍粉刷,成了一处保留相对完好的时间废墟;而人们则在时间的烈焰下缓慢地不停顿地自焚。
一个时时刻刻清醒观火的异类时至今日,很多人对王小波的印象还停留在几个符号——愤青、“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爱你就像爱生命》的情话高手。作家房伟评价他,“在时代飞奔的旅程上,不过是窗外一棵高大而古怪的树木,孤独地站立在一片灌木丛中。”在不被理解的生活里,他早已习惯把自己的真实面目、喜怒哀乐、人生起伏,藏在小说里的代言人王二背后。
在书中寻找蛛丝马迹游戏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挖掘《万寿寺》里的蛛丝马迹,找到王小波曾经在北京鲜活过的痕迹。我先来抛砖引玉:恢复了记忆的王二提到自己从小在“立新街甲一号”长大,这个杜撰的地名曾在王小波的作品里多次出现。王小波研究专家们发现,此地对应的真实地点,是铁狮子胡同一号,也就是现在地图上的段祺瑞执政府旧址,里面有一片中国人民大学的家属宿舍。
几年前我进过这个守卫森严的院子这是家属区的喷泉池王小波三岁那年,全家迁居到这里。和万寿寺一样,铁狮子胡同历经风雨,曾做过太监府、皇亲府、亲王府、总统府、执政府,到了近代,孙中山、北洋政府外交总长顾维钧、戏剧家欧阳予倩都曾居住在此。对于知识分子大院出身的孩童王小波来说,他对世界的初印象,就是对神秘历史的好奇睇视。剩下的线索,留给你去找。
万寿寺的胖橘太阳要落下去之前,我在万寿寺遇见了一只橘猫。它闲步经过,跳上花窗,我忽发痴想:不知道院里人会不会把唤它作“王小波”?可以确定的是,在哈尔滨的雪山书集,我朋友开的书店里,有只猫猫就叫“王小波”。听说冬天它大多时候就躺在窗边的窝,看着外头玩雪的游客,略带忧郁,神似哲学家。
对,就是它打从那天下午我决定去逛万寿寺起,北京城就变得极冷。没过几天,大雪降临,连下了三天三夜。我甚至会很唯心地想,是不是两只猫相互有了心电感应,通过一些量子纠缠,把东北的酷寒带来了北京。毕竟在这个魔幻的世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你可以像风一样游遍长安,毫无阻碍。直到最后,才会在一条小街里,在遥远的过街天桥上看到这个姑娘,独自站着,白衣如雪。……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在长安城里。万寿寺里,一场怪梦已经做完,也许营造新的时代比找寻记忆来得更容易。在旅程的末尾,请允许我说出最想说的话:你好哇,小波,我从未来来。终有一天,我们都要失掉形体,也脱掉虚名,找回我们真正是谁。所以我愿意相信,此刻你已飘飘摇摇,乘风而行,漫游在你最爱的雪中长安城。那个自由自在的诗意时空。
参考资料:房伟《王小波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杨茵 许晓迪《时光如画:北京胡同》-中国旅游出版社
div.autoTypeSetting24psection > p,div.autoTypeSetting24psection > section{margin-bottom: 24px;}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最像猫的狗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