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能承受之痛重

当医者每天面对生命的来来去去,终会习以为常,但永远不会无动于衷。当生命留给医者仅有的思考,终是心底无法撼动的那一抹沉重,生命的真谛之何在,医者的意义又何在。生命自有它的轨迹,生命的偶然性使得生命之初即是一个奇迹,当医者的价值并不在于生命的存在,当生命不再彷徨,当生命的绚烂不再是医者脆弱的理由,医者不仅解除躯体之病痛,更应舒缓精神之乏态。生命是脆弱的,同时生命又是顽强的。生命里最可爱的,是最初的那份善良,是相信的力量,也是最易受伤害的,相爱相杀,每天都在上演,人性的杀伤力永远都是你所能触及的范围。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人对生命的渴望,可谓奢求。人性的贪婪告诉我们,生命是需要呵护的。生命是伟大的,而人类终是渺小。尊重生命,敬畏生命,从来都是为医之本。生命是沉重的,当生命划过长空,医者愿为莲花,轻轻唤醒沉睡的生灵,不畏世俗之叨扰,只为那执著的生命绽放。静看杨柳清风,愿做纷繁世界里那枚无悔落子。生命从来都是喧闹的来,静静的去,却也迷惘,曾经踟蹰,亦会彷徨,但始终都会坚定一个方向,燃起的永远都是生命的希望。生命是神奇的,也是闪光的,会是星耀长空,也会黯然无色,医者肩负的从来都不是使命,而是那个本能的人性之初,是善举,是爱的呼唤。匠之缔造世界,医之感动世界,疗疾去患谓之表,呼唤生命之爱方为本。当生命之火再次燃起,当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医者是下一个驿站,是沙漠里的绿洲,是悬崖峭壁上的那株小花,任风雨飘摇,静候生命的佳音。当生命姗姗来迟,或当岁月的匆匆逝去,生命便有了些许期待,是不经意间的蓦然回首,是灯火阑珊处,伊人在水一方。生命固有她的步伐,在时光尽头,光阴之外,为医者让生命有了不熄的焰火。当生命有些慵懒,当生命不再焕发青春,当生命的年轮模糊了一切,当美丽的流星划过夜空,当星河不再,是医者默默奏起长空最美的音符。当生命不再纯粹,生命真正的意义存在心底,当风雨经历生命的繁华,心底深处是那一缕轻松,曾经的执著不再是生命的羁绊,当生命是一场意外,静止是另外一种运动。当生命被赋予最真实的含义,生命的世界不只有感动,当生命的世界不再是叹息,是霎那间的悸动,是来时的守望,擦肩而过的顽强,是心底涌动的那份热情,生生不息,是情牵你我的那一份从容。愿生命的世界更加轻松、真实,医者的世界更加淡然。
人是何等脆弱,灾难微动一指,便会拔去生命微弱的芽儿,挡住一切生长的可能。人又是多么强大,在历经所有的悲欢离合之后,在被生活压在地上百般蹂躏之后,依然具有向阳而生的魄力和爱与被爱的能力。17年,我初来这所学校时,王阿婆便是这里的灶师。阿婆中等个头,胖胖的,刻满皱纹的脸上闪着温和慈善的光,见了人总是微微笑着。王阿婆手艺好,待人又极好,在十里八村修得了人见人爱的好人缘,落下了贤惠谦和的好名声。王阿婆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都在这个学校念书。孙子叫涵涵,生得眉目清秀,明眸皓齿,像个女孩子,吃饭都像女孩子一样秀气;孙女甜甜黑黑的,身体很结实,见了人会开心地打招呼,很讨人喜爱。王阿婆很爱两个孩子,两个小家伙内心里也懂得,也报以更多的稚嫩的爱。切菜的时候,揉面的时候,每每看到涵涵和甜甜撒欢儿跑过,王阿婆总要停住手里的活计,定定地看上一会,沟壑纵横的脸上绽放出会心的微笑,接着更加起劲地切菜揉面去了,仿佛两个孩子是她的命,是她的全部希望和守护,一看到他们,所有的苦累和沉重也要一扫而光了。学校里发了牛奶,发了试卷,涵涵和甜甜总会欢喜地去厨房找奶奶,把100分的喜讯和孙儿辈的关爱第一时间传递给奶奶,“奶奶,奶奶,我考了100分。喝牛奶,奶奶,老师说多喝牛奶就有力气了,就不会生病了。”有一次,看到奶奶拖着病身子蒸馒头,涵涵眼里满噙泪花,“奶奶,我一定好好学习,等我有办法了,挣了钱了,一定让您享福。”那些日子,我还没有结婚,独身一人。每当周末和节假日来临,学生们回了家,同事们也相继驱车离开,嘈杂喧闹的学校便冷清下来了,上下课铃声猛地响起来,总吓得我一个激灵,那声音太空灵了。巨大的孤独感向我袭来,诗书为伴依然冲不破它的网。傍晚的时候,涵涵和甜甜来了。“老师,我奶奶叫你去我家睡呢,我奶奶怕你没吃饭,也怕你晚上害怕,你和我们走吧!”孩子的声音,甜甜的,脆脆的。“好呀,我们走吧!”我本惧怕孤独,有人陪伴求之不得,更何况是王阿婆这样温暖的人,我便一口答应下来了。王阿婆溜了馒头,炒了些土豆丝,又熬了玉米粥让我吃,一边热情地招呼我多吃,一边嘴里念叨着都是家常便饭,让我没吃好。阿婆一辈子生活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没有读过一天书,在她纯良的观念里,老师是多么金贵的人啊,老师能去她家里做客是多么受宠若惊的事情呀。这一刻,我为阿婆的善良打动,也为在这严寒的冬天能坐在一个温馨的家里喝一碗清粥而心生感动。清晨,屋外麻雀叽喳,唤我出清梦,揉揉惺忪睡眼,两个孩子坐在我跟前傻傻地笑,孩子的微笑最是清媚,很治愈。他们手里捧着一本故事书,说等我醒来,讲故事听。我自然是欢喜的,倚着窗子给他们讲了几回《水浒传》,孩子听得津津有味;过了会,他们又缠着我教他们弹琴,我弹了一首记忆中的《小儿郎》,他们围着我鼓掌喝彩,眼睛放着光。我不禁感慨,孩子的世界真简单啊。霁月难逢,彩云易散。上苍不仅妒英才,也会毫不留情地撕毁普通人的幸福与期盼。就在王阿婆企盼着风雨过后见彩虹,涵涵和甜甜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的时候,涵涵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起初,涵涵的饭量缩减厉害,原本每顿吃一个馒头的,变成了每顿鸡蛋大小一块馒头,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后来他连鸡蛋大小的一块也吃不了了,每天早晨都为了吃不完营养餐而痛哭;慢慢地,涵涵总是抱着胸腔说肚子痛,像只受伤的小刺猬一样蜷缩在奶奶跟前,那模样,令人心疼;终于放了暑假,王阿婆忙完了手里的活,涵涵和甜甜也考完了试。阿婆带着涵涵去市里检查,天哪,检查结果似晴天霹雳,轰炸在王阿婆头顶,她感到眩晕,不知道自己身处幻境还是现实,她无法接受孩子只有不到一个月可活的噩耗。死神对生命的攫取从不留情,不管活着的人如何留恋不舍,如何痛彻心扉。涵涵父母听到消息,日夜兼程,从深圳赶回来,在涵涵生命的最后二十天里,做了为人父母固执的垂死的挣扎,他们在网上发起了水滴筹,把涵涵送去了西安最好的医院……可这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苍白无力。涵涵还是走了,躺在妈妈的臂弯里走的,走的时候还安慰妈妈:“妈妈,您别伤心,我想睡一觉。”多么懂事的孩子啊!涵涵走后的第二天,涵涵爸妈回家了。王阿婆只看到了儿子儿媳,没看到涵涵,“哇”地哭了一声,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幸亏人们提早预料到了这个状况,请了村医,才防止了悲剧二度重演。苏醒后的王阿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嘴里念念叨叨,“涵涵,蛋蛋儿娃,你在那达哩,你冻哩不。奶奶来陪你来了。呜呜……呜呜”。七天粒米未进,滴水不沾,常常大半夜就穿好衣服往沟里跑,家人拉也拉不住。开学前几天,我去看王阿婆了。看到眼前的阿婆,我的心生生地疼:花白的头发全白了,眼神空洞木讷,眼睛下面一块皮肤红红的,溃烂了,那是眼泪淌多了,蚀烂的,整个人瘦了几个圈。一见到我,阿婆又哭了,“丽丽啊,我这辈子没做过亏心的事,对谁都好,你说为啥我为啥这么命苦啊?”我毕竟年纪尚轻,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辛酸苦辣还尚未深刻体会,不知道如何安慰内心千疮百孔的阿婆,只能拉着她的手哭,静静地流泪。“唉,我就是个瓜子,我要钱干啥呀?我娃疼成那样了,我瓜的还天天逼着娃学习,我该早把娃领着检查去。丽丽呀,你说,老天为啥不要我的命,活下我有啥用?我的娃可怜啊,那么大个人,给我坚强的,水都把心脏淹了,还安慰我说,‘奶奶,我不疼,你不要哭’………”。那天,我坐在阿婆身边流了很多眼泪,越流越多,快要淌成一条小溪。那以后,即使心里再记挂,我也再不敢去看阿婆,不是忘了昔日里的情分,是怕又惹她掉眼泪。人们都以为,阿婆今后的余年就这样了,就要这样下去了,再也起不来了。我们唏嘘着,也悲叹着。生命的力量终究是强大的,人也终究是顽强的。只要鼻孔里还有一丝气息,只要这副躯壳还能勉强挪动,人总要挣把着把日子往前赶,总想着为子女再释放一点光和热,再为儿孙造一点福。父母与长辈的伟大也在于此。19年开春,草长莺飞,杨柳拂面。学校的灶头上,王阿婆穿着一件红夹袄,手脚麻利地忙乎着,嘴里还哼唱着不成调的小曲,盆盆罐罐在她手底下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像是为阿婆伴奏。春天来了,一切都是新的,快乐的,王阿婆也是。“丽丽,你来啦!我今年又来学校做了,给你们做好吃的饭吃!”阿婆见我进来提水,和我打招呼,语调是轻快的。“哇,那太好了,我们又有口福了呢!”我也开心地答道。我忙完了教学工作,就会去厨房帮阿婆干活,给她切菜,揉馒头,重要的是陪她拉话。我很小心地避开关于学生的话题,只说我老公怎么样,我婆家怎么样,总之尽量地捡令人高兴的话题说。有时候,我也会拿着新奇吃食给她吃,阿婆笑着夸我有心,是个好娃娃。对于丧孙之痛,阿婆已完全释然了吗?没有!阿婆只是在生活滚滚向前的洪流中学会了掩藏痛苦,释放痛苦。是的,阿婆失去了心爱的孙子,可她还拥有着,有儿子儿媳,有甜甜,所以她不能倒下,她要为后辈儿孙长精神,让他们有所依托,她也要看着老王家发起来的那一天。看吧,这就是生命的力量,生生不息,多么令人敬畏啊!生命里,有太多的不可承受之重。可只要我们还活着,还残留着一口气,就要学着去与痛苦和解,与自己和解。毕竟,生命是有力量的,不会轻易轰然倒塌。愿我们历经人世间的所有世事沧桑与变化无常之后,依然能心向阳光,向光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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