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敬茶甚热表达效果烧茶什么意思?

大佛寺本叫作“普照寺”,在青城山上,因为庙大、佛高,叫着叫着就被叫成了大佛寺。

大佛寺是什么时候建的?这很难说,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明末的时候被张献忠给烧了。康熙时候寺庙重建。到雍正年间,心莲和尚来这儿挂单,发现前朝僧人是禅宗的,于是发心重振。经过了后面好几代传人的努力,大佛寺才真正成了大佛寺,规模宏大,声名远播。

今天的这个故事跟大佛寺的历史其实关系不大,就只是开头来讲讲,当作是知识点。此外,今天这个故事的具体时代也不可考,估摸着,也在清朝那会儿。闲话休提,咱直接讲吧。

虚云小和尚是七岁那年出家的,他本家姓刘,生在贵州。六岁的时候他家中生了变故,父母双亡。举目无亲的他飘游浪荡,行乞讨饭,说来极可怜了。

差不多飘飘荡荡过了一年,某一日,这姓刘的小子饿晕在山路上了,恰好被云游的拈花大和尚给撞见,唤醒他给了水和干粮,知道他无家可归后干脆收了做弟子,因他身世飘零,就取了个法名叫“虚云”,带在身边。

拈花带着他从贵州走到云南,还往泰国走了一趟,三年后回到青城山的大佛寺,不做游方僧了。这一年虚云小和尚十岁,拈花大和尚四十七岁。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在大佛寺一待又是七年,虚云十七岁,还是虚云小和尚,拈花五十四岁,从拈花大和尚变成了拈花老和尚。

拈花老和尚常给上山的善男信女讲佛,披着袈裟盘坐在大佛下面,眉毛胡子比寺里所有老和尚都长,很有得道高僧的样子。寺里的老和尚大部分都有讲佛的法会,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拈花老和尚了,京城那边都有王公贵戚不远万里来听他讲佛,甚至当朝太后都来过。

每次拈花讲佛,虚云就立在一边服侍,注意给拈花递茶或者汗巾,也听那些他早就听过无数遍的佛法。虽说听了无数遍,可虚云从不觉得无聊,或者说他不会把拈花和与拈花有关的一切跟无聊联系起来,包括佛法,也包括递茶和汗巾。

从拈花大和尚救他那个时候起,拈花业已在虚云小和尚心里成佛了。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虚云对“父”的记忆浅薄,只把拈花当作是“佛”。

所以,当六月份外面的太监带了消息,说皇帝中秋要来大佛寺观礼,并且钦定“活佛”的时候,虚云百分之百确定拈花老和尚是“活佛”的不二人选,寺里边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因为自己是拈花的单传弟子,虚云觉得自己年纪轻轻也要跟着成佛了。

可是才过了半个月,虚云就听到有人议论,说拈花老和尚心里不干净,是个好色的,不可能被定“活佛”的。因为这个,虚云砸过师兄的钵,摔过师弟的桶,还把一个事儿多的老和尚的袈裟给剪了,自己也被揍了好多次,隔三岔五鼻青脸肿地出现在拈花面前。

拈花老和尚问他事因,虚云倔着不说,他知道拈花是明知故问。老和尚叹气摇头,不说话,一如平常吩咐虚云担水、抄经。

拈花老和尚讲佛的时候,虚云也鼻青脸肿地在旁边立着。那些善男信女们好些都没心思听讲,望望鼻青脸肿的虚云,再望望有如得道的拈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原本法相庄严的佛堂,搞得像顽皮孩子的课堂一样。某一次拈花老和尚讲着讲着不讲了,底下的人有的劝、有的闹,拈花入定一样,一言不发。

闹着闹着,有人说起虚云在寺里听到的那些闲话,虚云想理论,拳脚都拎起来了,又被寺里其他师兄弟架住,白白挨了几下。后来闹得凶了,方丈都被引来了。他知道寺里的事情,安排人把听讲的人都劝走了。方丈问拈花的考虑,拈花只说往后不再讲佛了。方丈本有迟疑,最后也点头了。

那晚虚云从灶房给拈花取了茶饭回来的路上被人从暗处丢臭鸡蛋,被骂是“拈花老和尚生养的腌臜货”。虚云含着泪护着老和尚的茶饭,听出了是谁,也没去暗处揪人来理论。

拈花老和尚还没用完饭,虚云说自己被人骂是“拈花老和尚生养的腌臜货”,老和尚放下碗,对虚云说了句“委屈你了”。

虚云一下子嚎啕大哭,说替师父委屈,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就因为一个虚名让人糟践、诽谤。

拈花说他们没说错,他是个心里不干净的僧人。

虚云从嚎啕变成了呜咽。

拈花告诉虚云,他是自幼就出家的,二十岁那年,冬天大雪封山,寺里伙食难济,师兄弟几个下山去化缘。拈花莫名其妙就走散了,才散了不久,便途遇一位姑娘。

姑娘骑在马上,白衣白马,白雪皑皑。那是头一次有姑娘跟拈花说话,才一句“小师父”,拈花就蒙了,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起来了。

那姑娘见“小师父”抖着下巴说不出话来,脸也被冻得通红,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她又笑出一段儿银铃的声音来。这可比寺里的晨钟暮鼓好听多了,拈花看到山里的雪簌簌地落,看到姑娘俯下腰时面纱缝里露出的半边左颊,也是雪一样的。拈花说:“施……施主好!”

姑娘笑得更厉害了,拈花觉得自己的脸臊得通红,蹲下去抓了捧雪用力洗在脸上,忍不住又一瞟眼,那半边左颊好似也是有些红的。拈花站起来,双手从脸上划掉,剩了些残雪在脑袋上、眉毛上、唇尖儿上、衣领上,整个人更呆了。姑娘笑着笑着也收了,从怀里掏出一条绢递给拈花擦雪。

拈花擦了雪,把绢递回去又缩了下手,不知道姑娘看到了没有,反正让拈花把绢收起来了,拈花使劲儿攥了攥,塞进怀里,手摸到心脏隔着衣服扑嗵嗵跳。

等缓过来,姑娘说自己跟人走散了。原本是到都江堰访一位名医的,到了地方却被家里人告知半月前上青城山采药去了,跟了来,不想跟家仆走散。拈花问名医的名字,姑娘报给了。原来那名医被雪困了,也就落脚大佛寺呢。拈花答应带她去寻,返身仔细辩了路,拈花把姑娘带到寺门了。

姑娘会了名医,近晚了,又不便留宿山寺,家仆也未找来,想让拈花再送她下山。拈花莫名地不愿,去拜了自己的师父,师父告诉他,这恐怕不是他该化的缘,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别无他法。

把姑娘送到山下找到人家借宿已是三更,借了灯火,姑娘问他名姓。

“出家人无所谓名姓,小僧法名‘拈花’。”

“拈花?”姑娘又忍不住笑了一串,“风流的名字,却配了个和尚。”

姑娘转身欲别,被拈花叫住了,问她的名姓。

姑娘只说姓段,说完便进了人家去了。

拈花那夜没走,找了背风的地方待着,待了一夜,冻得通透。

第二天一早姑娘拜别了借宿的人家,马蹄哒哒走过拈花旁边的时候,姓段的姑娘听着雪里冒出一声细微的“段”。下马,刨开雪,她把拈花挖了出来。

姓段的姑娘跑回借宿的人家,烦人烧了几锅热水,混了雪一遍遍淋到拈花身上,把他救活了。拈花浑身湿漉漉的,披着热气,进人家借了布衣,把僧袍换下。之后两人一道上了路,往云南的方向走。

七天之后,一队人马追上了他们。原是段家走散的家仆,访到了大佛寺听说人已经走了,又一路追来。

与段家一行拜别之后,拈花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回大佛寺吗?拈花拉扯自己身上的布衣,觉得自己已然是个俗人了,他回不去大佛寺。那么,去哪里呢?拈花远远地跟在段家的人马后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刚开始他还能看到段家姑娘的背影和回头望,后来,便只有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了。

拈花成了游方僧,一个惦记着女色的游方僧,一个心里不干净的游方僧,而这一游便是二十四年。这二十四年,他在云贵川走了一圈又一圈,一趟又一趟。第二十四年,他捡到了虚云,第二十七年,他回了大佛寺。

“师父那时候去云南是为了段家姑娘吗?”

“师父不是教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吗?”

“师父不是教我‘诸法空相’吗?”

“师父还记着段家姑娘吗?”

虚云不说话了,他下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眼泪干在脸上了,被人丢的臭鸡蛋味道还在。

拈花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条绢,段家姑娘给他的绢还在,雪一样的。

那晚之后,任寺里的师兄弟说什么话,虚云再没跟他们吵过架。拈花不讲佛了,终日在禅房打坐,虚云只服侍他,听他吩咐,担水、抄经。

中秋的时候,皇帝没来,只是下了圣旨。寺里的小和尚来叫拈花和虚云去大雄宝殿,太监要当着举寺僧众的面宣旨。但是小和尚来晚了,拈花在禅房圆寂了。圆寂的时候还是眉毛胡子老长的样子,虚云在他侧手抄经。有那么一下虚云的手一抖,在纸上划拉了一道,他抬头看了眼拈花,只当拈花是入定了。

只有虚云跟着小和尚去了大雄宝殿,太监宣了圣旨,钦定的“活佛”就是拈花老和尚。

“拈花活佛,请您接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大雄宝殿里划了一道。

“拈花活佛,请您接旨!”这是第二道。

众僧跪在地上左顾右盼了,最终聚焦在虚云身上。

“拈花活佛,请您接旨!”太监的声音已然怒了。

“虚云,你师父呢?”方丈怕引起祸端殃及僧众,回身问道。宣旨的太监也跟着他视线看过来了。

虚云还是跪着一语不发,去叫他的小和尚抢着说了:“拈花……拈花师父……圆……圆寂了!”

大雄宝殿内一片哗然,方丈赶紧跟虚云确认,见虚云点了头,带着宣旨的太监和京城来的一干人等往拈花的禅房去了。

众人推了门进去,才稍有一丝风,拈花活佛的身体一下落了下去,化作一堆灰烬。方丈领着众僧躬身行礼,算是相送。

与宣旨的太监商议之后,方丈吩咐虚云收敛其师的骨灰。虚云在骨灰中找到三颗五彩斑斓的舍利子。拈花活佛,名不虚传。

活佛的骨灰入了寺里专门的佛塔,生前的袈裟、木鱼、经架也都有了安置,虚云在方丈和太监的安排下,护送其师的舍利子到京城去面圣。

面圣的事情就不再赘述了。只说下虚云被皇帝点名成了“虚云大师”,他出宫谢绝了护送的兵士车马,一路苦行回到青城山下,已是五年后的春天了。

虚云循着山路往上,遇到春游人家的两个小孩子一唱一和地围着下山化缘的僧人唱歌:

 “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虚云大师驻足看着,忽觉惠风和畅、春色宜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唱歌的小孩子跑到虚云跟前了,问他:“你笑什么呀?”

虚云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在笑,从那晚与师父聊过,他已经很久没笑过了。虚云不语,冲小孩子深鞠了躬。

“嗨呀呀!你怎么突然鞠躬呀!”两个小孩子边说着,边学虚云的样子深深弯下腰对他鞠躬。

虚云笑着学他们唱:“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

“嗨呀呀!你怎么也会唱?”小孩子又问,这时候他们家人也招呼他们了,他们又鞠了躬跑掉了。边跑边唱:走过来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

虚云上山的速度慢下来,青城山又变得美不胜收了。虚云忽地对师父教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了洞见,他撒开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强烈地回应着世上的色声香味触法。

  观音院僧谋宝贝 黑风山怪窃袈裟

  却说他师徒两个,策马前来,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但见那层层殿阁,选迭廊房,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一林桧柏。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峻。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诗曰:上刹-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婆婆。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你看他怎生模样: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草履行来稳,木鱼手内提。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三藏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连忙答礼,笑道失瞻,问:“是那里来的?请入方丈献茶。”三藏道:“我弟子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那和尚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三藏方唤行者牵马进来。那和尚忽见行者相貌,有些害怕,便问:“那牵马的是个甚么东西?”三藏道:“悄言!悄言!他的性急,若听见你说是甚么东西,他就恼了。他是我的徒弟。”

  那和尚打了个寒噤,咬着指头道:“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好招他做徒弟?”三藏道:“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甚是有用。”

  那和尚只得同三藏与行者进了山门。山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三藏又大喜道:“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一般,甚好拜谢。”那和尚闻言,即命道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那行者拴了马,丢了行李,同三藏上殿。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象叩头。那和尚便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钟。三藏俯伏台前,倾心祷祝。祝拜已毕,那和尚住了鼓,行者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那道人道:“拜已毕了,还撞钟怎么?”行者方丢了钟杵,笑道:“你那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此时却惊动那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听得钟声乱响,一齐拥出道:“那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行者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

  “是你孙外公撞了耍子的!”那些和尚一见了,唬得跌跌滚滚,都爬在地下道:“雷公爷爷!”行者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

  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内有本寺院主请道:“老爷们到后方丈中奉茶。”遂而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天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看他怎生打扮: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众僧道:“师祖来了。”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老僧道:

  “适间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三藏道:

  “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老僧道:“不敢不敢!”因问:

  “老爷,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三藏道:“出长安边界,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老僧道:“也有万里之遥了。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之辈。”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几何?”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行者听见道:“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哩?”三藏瞅了他一眼道:“谨言!莫要不识高低冲撞人。”那和尚便问:老爷,你有多少年纪了?”行者道;“不敢说。”那老僧也只当一句疯话,便不介意,也不再回,只叫献茶。有一个小幸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锺;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那老僧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甚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三藏道:“可怜!

  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行者在旁道:“师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见那领袈裟,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如何?”众僧听说袈裟,一个个冷笑。行者道:“你笑怎的?”院主道:“老爷才说袈裟是件宝贝,言实可笑。若说袈裟,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拿出来看看。”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便叫道人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观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行者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的道:“徒弟,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行者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错?”三藏道:“你不曾理会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汝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行者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你看他不由分说,急急的走了去,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尚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真个好袈裟!上头有:千般巧妙明珠坠,万样稀奇佛宝攒。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体挂魍魉从此灭,身披魑魅入黄泉。托化天仙亲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见了这般宝贝,果然动了奸心,走上前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我弟子真是没缘!”三藏搀起道:“老院师有何话说?”他道:“老爷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三藏教:“掌上灯来,让你再看。”那老僧道:“爷爷的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一发晃眼,莫想看得仔细。”行者道:“你要怎的看才好?”老僧道:

  “老爷若是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三藏听说,吃了一惊,埋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那三藏阻当不住,他把袈裟递与老僧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老僧喜喜欢欢,着幸童将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师徒们关了禅堂,睡下不题。

  却说那和尚把袈裟骗到手,拿在后房灯下,对袈裟号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小幸童也不知为何,却去报与众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时候,还不歇声。”有两个徒孙,是他心爱之人,上前问道:“师公,你哭怎的?”老僧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小和尚道:“公公年纪高大,发过了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老僧道:“看的不长久。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怎么得有他这一件?怎么得做个唐僧?”小和尚道:“师公差了。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彀了,倒要象他做行脚僧,何也?”老僧道:“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众僧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

  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何苦这般痛哭?”老僧道:“纵然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正说话处,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出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容易。”老僧闻言,就欢喜起来道:“我儿,你有甚么高见?”广智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老和尚见说,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收拾枪刀。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

  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老僧道:“我儿,你有何法?”广谋道:“依小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那些和尚闻言,无不欢喜,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遂教各房头搬柴来。唉!

  这一计,正是弄得个高寿老僧该尽命,观音禅院化为尘!原来他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安排放火不题。

  却说三藏师徒,安歇已定。那行者却是个灵猴,虽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朦胧着醒眼。忽听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响风生,他心疑惑道:“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

  莫敢是贼盗,谋害我们的?”他就一骨鲁跳起,欲要开门出看,又恐惊醒师父。你看他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真个是: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分明。只见那众僧们,搬柴运草,已围住禅堂放火哩。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师父之言,他要害我们性命,谋我的袈裟,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怜又不禁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好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行者摇着手道:“列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说不了,却遇天王早到,迎着行者道:“久阔,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行者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天王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行者道:“你那里晓得就里。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余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干事!”那天王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行者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罩儿递与行者。

  行者拿了,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他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保护那袈裟。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南方三-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

  孙行者护住了后边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不期火起之时,惊动了一山兽怪。这观音院正南二十里远近,有座黑风山,山中有一个黑风洞,洞中有一个妖精,正在睡醒翻身,只见那窗门透亮,只道是天明。起来看时,却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妖精大惊道:“呀!这必是观音院里失了火!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时与他救一救来。”好妖精,纵起云头,即至烟火之下,果然冲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两廊烟火方灼。他大拽步,撞将进去,正呼唤叫取水来,只见那后房无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风。他却情知如此,急入里面看时,见那方丈中间有些霞光彩气,台案上有一个青毡包袱。他解开一看,见是一领锦-袈裟,乃佛门之异宝。正是财动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着那袈裟,趁哄打劫,拽回云步,径转东山而去。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不题。

  却说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王道:“谢借!谢借!”天王收了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行者道:“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天王道:“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行者道:“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高谈阔论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急辞别坠云,又见那太阳星上,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沉睡哩。行者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三藏才醒觉,翻身道:“正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抬头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大惊道:

  “呀!怎么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何也?”行者道:“你还做梦哩!今夜走了火的。”三藏道:“我怎不知?”行者道:“是老孙护了禅堂,见师父浓睡,不曾惊动。”三藏道:“你有本事护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行者笑道:“好教师父得知。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若不是老孙知觉,到如今皆成灰骨矣!”三藏闻言,害怕道:“是他们放的火么?”行者道:“不是他是谁?”三藏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勾当?”行者道:“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老孙见他心毒,果是不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三藏道:“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转助风?”行者道:“你可知古人云,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三藏道:“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也?”行者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三藏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行者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三藏才牵着马,行者挑了担,出了禅堂,径往后方丈去。

  却说那些和尚,正悲切间,忽的看见他师徒牵马挑担而来,唬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冤魂索命来了!”行者喝道:“甚么冤魂索命?快还我袈裟来!”众僧一齐跪倒叩头道:“爷爷呀!

  冤有冤家,债有债主。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行者咄的一声道:“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畜生!那个问你讨甚么命!只拿袈裟来还我走路!”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端的还是人是鬼?”行者笑道:“这伙孽畜!那里有甚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说话!”众僧们爬起来往前观看,那禅堂外面的门窗-扇,更不曾燎灼了半分。众人悚惧,才认得三藏是位神僧,行者是尊护法,一齐上前叩头道:

  “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处哩。”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嗟叹不已。只见方丈果然无火,众僧抢入里面,叫道:“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未曾烧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他去也。”

  原来这老和尚寻不见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闻此言,怎敢答应?因寻思无计,进退无方,拽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着实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气断染红沙!有诗为证,诗曰:堪叹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间一寿翁。欲得袈裟传远世,岂知佛宝不凡同!但将容易为长久,定是萧条取败功。广智广谋成甚用?损人利己一场空!慌得个众僧哭道:“师公已撞杀了,又不见袈裟,怎生是好?”行者道:“想是汝等盗藏起也!都出来!开具花名手本,等老孙逐一查点!”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头陀、幸童、道人尽行开具手本二张,大小人等,共计二百三十名。行者请师父高坐,他却一一从头唱名搜检,都要解放衣襟,分明点过,更无袈裟。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细细寻遍,那里得有踪迹。三藏心中烦恼,懊恨行者不尽,却坐在上面念动那咒。行者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只教“莫念!

  莫念!管寻还了袈裟!”那众僧见了,一个个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劝解,三藏才合口不念。行者一骨鲁跳起来,耳朵里掣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这猴头!你头痛还不怕,还要无礼?休动手!且莫伤人!再与我审问一问!”众僧们磕头礼拜,哀告三藏道:“老爷饶命!我等委实的不曾看见。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他昨晚看着你的袈裟,只哭到更深时候,看也不曾敢看,思量要图长久,做个传家之宝,设计定策,要烧杀老爷。自火起之候,狂风大作,各人只顾救火,搬抢物件,更不知袈裟去向。”

  行者大怒,走进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掘地三尺,也无踪影。行者忖量半晌,问道:“你这里可有甚么妖怪成精么?”院主道:

  “老爷不问,莫想得知。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甚物。”行者道:“那山离此有多远近?”院主道:“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行者笑道:“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三藏道:“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行者道:“你不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耀,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也。等老孙去寻他一寻。”三藏道:“你去了时,我却何倚?”

  行者道:“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即唤众和尚过来道:“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伏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众僧领诺。行者又道:“汝等莫顺口儿答应,等我去了,你就不来奉承。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跪着磕头滴泪道:“爷爷宽心前去,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好行者,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找这袈裟。正是那: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锡投西涉翠微。虎豹狼虫行处有,工商士客见时稀。路逢异国愚僧妒,全仗齐天大圣威。火发风生禅院废,黑熊夜盗锦-衣。毕竟此去不知袈裟有无,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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