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奶林子起红疙瘩还有黑点是怎么回事?

关仁山,当代文学家。河北唐山丰南县人。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作品,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天高地厚》《白纸门》《风暴潮》《福镇》等六部,中短篇小说集《大雪无乡》《关仁山小说选》《野秧子》等8部书(集)。中短篇小说《大雪无乡》落魂天》《平原上的舞蹈》《红月亮照常升起》《苦雪》等,七百余万字。

腊月的雪,疯了,纷纷扬扬不开脸儿。烈风催得急,抹白了一片大海湾。白得圣洁的雪野里零零散散地泊着几只老龟一样的旧船。疙瘩爷把腿盘在炕头,屁股上坐着一个红海藻做的圆垫子,烤着火盆儿,吧嗒着长烟袋,眯着浑黄的眼眸瞄了一眼门神,把目光探到窗外。荒凉海滩上压着层层叠叠的厚雪,撩得他猛来了精神儿。他心里念叨打海狗的季节到了。他别好徒弟梭子花送给他的长烟袋,挺直了腰,拧屁股下炕,从黑土墙上摘下一支明晃晃的打狗叉。叉的颜色跟大铁锅一个模样。他独自哼了几声闰年谣,拎起拴狗套,披上油渍麻花的羊皮袄,戴一顶海狗皮帽子,扑甩着胳膊,扑扑跌跌地栽进雪野里。

云隙间,一只鹞鹰,躲着雪片儿,摇着飞。

野地里的雪,一层层地厚着。两溜儿深深的雪窝儿,串起空旷海滩上的无数道雪坎儿。疙瘩爷脚下一呲一滑,走不大稳,觉得雪窝儿深得像是挖地三尺。夜色清凉,冷透了的寒气,直往骨缝里杀。滚了几步远,疙瘩爷忽然不动了,斜卧在一艘冻僵的古般板上。爬满粗硬胡茬的嘴巴喷出一团哈气,就拽起拴在腰上的酒葫芦比划两下,锥子似的小眼睛依旧盯着沉静的远海。白腾腾的,除了雪还是雪,就像夏日海上发天的浪头一样白。他无声地笑笑,感到一种空落,只有嘴巴寻着酒葫芦对话。多久又多久,有遥遥的狗在吼,他的老脸快活得就像开雾。

雪连湾打海狗,出自乾隆年间。小年儿的雪亲吻冰面时,海狗才偷偷摸摸地往岸上涌。毛茸茸的身子一拥一拥地爬,模样有些象海豹。又不同于海豹。海狗哪块儿都是宝,肉可食,皮可穿,若是碰准公海狗脐,算是剜个金疙瘩了。那是一种极珍贵的药材。但不是有个人样儿就能干的营生。险着哩,数数东海滩林子里的渔人墓庐,多一半儿跟海狗有死仇。疙瘩爷大名叫麦连生,是七奶奶的儿子,出自白纸门家族,。麦家还是打海狗世家,他的祖先都是雪莲湾出了名的打狗汉子,人称“滚冰王”。这个在大冰海上自由滚动与海狗较量的强者家族着实的荣耀。雪莲湾人吃海上饭,船是他们捕捞作业的重要工具。海上凶险无比,常常使渔人陷于危险境地。就像娘常念叨的:“半寸板内是娘房,半寸板外是阎王。”所以敬神的气氛很浓郁,有关“门”的福祸的禁忌常常使人保持经常性的警惕。为了避邪保平安,雪莲湾家家户户才抢着糊了白纸门。白纸门上贴着七奶奶剪的“钟馗”门神。为此村里开过现场会。雪莲湾的白纸门有一个流传很久的风俗。古时候发海啸,雪莲湾一片汪洋了。七奶奶的先人会剪纸手艺,平时就在门板上糊上剪纸钟馗,家家户户进水,唯独七奶奶先人家里没有进海水。这下就把白纸门传神了,家家户户买来白纸,请七奶奶先人给剪钟馗。明眼人一看,雪莲湾家家户户都是一色白纸门了。风俗渐渐演化,谁家男人死了就摘左扇白纸门随同下葬,右扇门就黑洞洞地空着,等女人走了再摘右门跟随女主人下葬。新人入住这所房子,重新换上门,贴上七奶奶的剪白纸钟馗。外乡人到雪莲湾走亲戚,若是看见谁家没有左扇门,就马上明白这家死了男人,女人守寡;右扇门空空的,就会知道这家没了女人是个光棍。久而久之,这个风俗就传下来了。

疙瘩爷喜欢娘做的门神,为此,冷落了“十三咳”。疙瘩爷永远记着爷爷的模样,爷爷教他打海狗,看着爷爷肩扛海狗“喊海”时的赏灯之夜。那是很久远的年月,爷爷把拿命换来的海狗交给老族长时,村头老歪脖树下响彻了击鼓般的掌声,鲜鲜亮亮。随后点燃一盏盏各式各样的灯笼,亮了一街。最后老族长亲手点上一盏贴“牛”字样的属相灯郑重交给爷爷。爷爷将属相灯高高地举过头顶,绷脸不笑,心里却塞满了蜜罐儿。这是雪莲湾人自古以来最高的奖赏。后来不久,老牛般强壮的爷爷,野野的一身铁肉,却让海狗咬伤了,挺到第二年头伏雨11就咽了气。白纸门也没能保住爷爷的命。为此疙瘩爷仇恨海狗,仇恨却使他获得了冷静。

如今,疙瘩爷的胳膊也被海狗咬走一口肉,这块伤疤像一只青色海螺壳。他这个冰上的鬼,若是脚步急,也早溺了埋了,那样就没办法跟好友过龙帆节了。在他的眼睛里只凝固了一个永恒的仇恨、嘲讽和挑战……雪片子猛猛地裹了疙瘩爷的身子,让疙瘩爷觉得是袭来了祭潮。海封得好死,年年封海海狗都不上岸。分大年儿和小年儿。今年是小年,狗日的迟早要露头儿的!疙瘩爷想。

天地一暗,潮就爬来了。鹞鹰静静立在一块雪坨上东张西望。不多时,冰层底下挤出呼隆呼隆的声如裂帛的脆响,犹如夏天海里乱航。响声里了夹了隐隐约约的“嗷呵——嗷呵”的犬叫声。疙瘩爷躲避的雪坎子,就是夏天老船挂旗的地方。他兴奋得小眼睛里充了血,扭头时,蓦地看见几步远的雪岗顶端黑乎乎地袒露着什么。他这才恍然明白狗日的迟迟不上岸的原因,是它见不得一丝大地的影子。海狗若是见了黑东西,调头就会逃跑的。疙瘩爷滚过浮雪,爬上那道雪岗儿,托一块雪团团儿,盖住了被风吹秃的地方,然后斜着小眼睛寻着嗄嗄裂响的冰面。他调动了多年获得的嗅觉和听觉经验来捕捉着冰面细小的变动。是的,海狗会来的,它们跟人一样,在寻找爱,享受它们的生活;同时也在寻找搏斗,显示胜利或者失败!这在他的心里不知不觉渐渐温馨起来。

寒风涩重,滚地而来。疙瘩爷灌了一口雪粉,咂巴咂巴。

俄顷,碎月儿游出来了,像一块冰僵在空中。百米远的裂冰上蠕爬着一个硕大的白乎乎的东西。疙瘩爷揉揉眼睛,活动一下冻僵了的手脚,哈腰轻跑过去。当他辨认出是一只大海狗,就迅疾趴倒,匍匐着动,身下磨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这个时候,要是有个活套儿甩过去,海狗就彻底栽了。他又爬了几步远,勾头趴在雪坎儿后面不动了。再灌几口老白干酒,热辣辣的,身上的筋脉就活了,老胳膊老腿儿也顿时来了灵气儿。黄毛大海狗也不爬了,抽了几声响鼻。海狗象嗅了人的气味,抬起带有花斑纹的毛毛头,扑闪着慌恐、善良而灼人的蓝眼睛。忽地,老海狗急促喘息着往回爬。疙瘩爷细细审视,瞧定这是一只肥硕的母海狗。棕毛稀稀的肚皮下蠕动着两只可爱的小海狗。两个类若天籁般的小精灵不明真相地哀哀叫着。疙瘩爷霍地爬起,身上好象长了一片芒刺,螃蟹似的横着身子堵了海狗的退路。

海狗眼前黑了景儿,扭了头“扑”一声,将一只小海狗顶出三步远,小海狗滑溜溜滚进一张一合的冰缝,溅起清晰炽白的吱嚓声。再顶下一个,雪粉刺得疙瘩爷的两眼眯缝上了。等他睁开眼睛,已经来不及了,就凄厉厉叹一声:“呼——”母海狗闭了眼,搭了头,死死护着小海狗。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宛如悄然拱出的一座雪雕。

疙瘩爷孤傲的站地雪梁子上,等着母海狗的拚死腾跃。他着急啊,然而母海狗没有动作。僵持许久,母海狗缓缓抬起头,怜怜地乞望着疙瘩爷恼怒的血眼。疙瘩爷的身体像是生了一股厌气,攥叉的手瑟瑟地抖了。看见母海狗眼里溢出一滴滴的浊泪,疙瘩爷双腿一软,愣了,悒怔怔地围着海狗兜圈儿。疙瘩爷脚下的棉靰鞡汩汩地踩进深雪里,脆脆地响。母海狗几乎在惊悸的“吱吱”声里瘫软如泥。疙瘩爷替海狗悲哀,它没了神秘,没了尊严,仅仅剩下一种温情脉脉的伤感。疙瘩爷的胸窝儿几乎要憋炸了,厉厉地吼:“狗日的熊样儿,出招儿哇!”

母海狗悲戚戚地喘息,如秋风吹落的一团黄柚子。

疙瘩爷又叫:“滚,滚吧,松货!”然后狠狠朝母海狗踢一脚,如踢打一块破棉布团子。他不喊了,人的语言,海狗的语言,是无法沟通的,无论他怎么叫骂,在海狗眼里也是个咆哮的哑巴。

母海狗依旧不动,像疙瘩爷家里的泥塑龙母。

疙瘩爷沮丧了,沉闷地哼一声,悻悻而去。

茫茫雪野里,疙瘩爷脚下的棉靰鞡刮刮喇喇叫个没完没了。尽管疙瘩爷一辈子啥都干过,造船,守海、唱驴皮影。可是杀海狗仍是他的一个营生。昂贵的狗脐是他渴望猎取的,可更较心劲儿的是他与敌手公平的厮杀较量。虽说这世界没有绝对公平,可是,疙瘩爷觉得用叉打海狗就算公平。

往年闯海,转悠这么多时辰,疙瘩爷早就与矫健灵活的白影斗上了,让一海湾飘着腥风,那是只有他独享的快乐。今天除了撞上那个晦气的母海狗,还没寻着别的。他丧丧地叹了口气,脑子一片空白,对着冰海里盐岛的方向洒了几滴尿。疙瘩爷边系裤子边欣赏雪莲湾着海景。突然,他觉得脚下踩住了一个肉乎乎的东西,身子一晃,退了一步。他以为踩的是一道雪坎子,肉肉的,一只隐蔽的大海狗,心里猛打一个冷噤,双腿从海狗身上弹了起来。

显然,就这一踩,海狗被激怒了,海狗在疙瘩爷目光企及的地方孤独地站着。疙瘩爷还没划过魂儿来,就哼哼哧哧地摆起身子,脚下的冰排跟着摇了。他脚一滑,实实地摔在冰排上。他手中的叉也脱出去,凉浸浸的海水就“呼”地漫上了冰排。冰排整个成了滑溜溜的白玉,一点抓挠也没有了。疙瘩爷眼睁睁地瞅着自己身体往海坠滑。海水漫过疙瘩爷的膝,灵机一动,用扁担搪在两块冰层之间。一头儿恰恰顶住了疙瘩爷下滑的身子,就借这股支劲儿,腾地将身子从冰上硬挺了起来,一滚,滚出一溜脆响,搭上了对面的冰排。可是驮海狗的那块冰排却一颤一悠,大海狗冷丁招架不住,直线朝疙瘩爷“跐溜”过来。疙瘩爷就势从冰层夹缝里抽出扁担,狠命一挑,将海狗顶起来,急急一转身,随着“嘎吧”的扁担断裂声,大海狗重重地落在疙瘩爷脚下,腾起一团扎眼的雪粉。

疙瘩爷挑衅似地吼着,吼得青筋暴暴。他甩了半截扁担扑过去,栽了一脸雪。大海狗就凶凶地扑过来,两只锋利的前爪直抠疙瘩爷咽喉。疙瘩爷没慌,他见过太多的死亡,从小就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他没爬起来,却蓦地抬了两腿,一蹬,顶出海狗两米远。他倏地扑过去,攥紧海狗的后腿儿,抖腕一扭,悬空甩一个圆形的滴溜儿。

海狗又被重重地摔在冰排上,嗷嗷叫着,四条腿乱乱地踢腾。

疙瘩爷的手臂抖麻了。他吃不住劲儿,晃了几晃,一头跌在海狗的怀里了。海狗的铁头“扑”一声与疙瘩爷的脑袋相磕,撞得疙瘩爷头昏眼花嗡嗡叫,鼻头流了热嘟嘟的血。他与海狗滚打成一团了。

疙瘩爷嗅到了一股血腥,深深地吸了一口,吞咽了那气味。疙瘩爷气力运足了,又顺手抓了那截断茬的扁担,朝海狗肚皮厉厉一捅,扎了进去,大海狗痉挛着躺在血泊里……

疙瘩爷惬意地冷笑着,枯井似的眼里潮潮润润。他缓缓解下缠在腰间的青麻绳,七缠八绕地系上海狗的头。消停片刻,疙瘩爷把绳子搭在肩上,拖着战利品,一点一点地往回赶,嘴里不住地哼着野歌。猛抬头见了岸,便知该“喊海”了。

多少日子形成的规矩,凡打了狗的汉子,上岸就得喊几嗓子,不管远近不分老少,听见了就来的,搭手就分一份狗肉。疙瘩爷是小年儿第一份“开张”的,就更得喊了。他抖了抖雪粉,将一扇巴掌贴在嘴边,泼天野吼:

“噢,老少爷们儿,分狗肉喽——”

疙瘩爷的吼声气势如虹,低沉的吼声要尽量勾起胸腔的共鸣。他吼了几嗓子,仍不见有人理睬他,心里怏怏的。雪莲湾村如此寂静,甚至狗都没叫一声。就连那个不安分的犯人村也没动静。疙瘩爷猛眨一下眼,便没趣道:“对不住啦,俺只好吃独食儿啦!”说着就仰脸朝鹞鹰打了个呼哨,鹞鹰跟着老人欢快地飞了。

渐深去的夜,天海合一了。星啊月啊隐退得无踪无迹,脚下的雪地便模糊起来。疙瘩爷回到家,家里空空,一入冬,七奶奶就搬到孙女麦兰子那里住了。他打开半扇白纸门进了屋。他先将海狗拽到窗前,一刀剜了狗脐儿,拿布裹了,跪在地上,鼓捣鼓捣地从柜下拎出一个光绪年间出窑的黑釉酒罐儿,揭了盖儿,小心翼翼地将狗脐放进去,里面疙疙瘩瘩的狗脐塞得满满实实。他眯着眼,一脸的如梦如幻。他知道,这一罐得值几万块。小酒罐象神一样为他明鉴清白,他要用它赌一个今生来世。至于狗脐的归宿,他心里早有安排了。

疙瘩爷太乏了,斜靠在炕沿儿,搂着酒罐,吧哒一声,合了眼皮入梦去。

渐渐窗棂就有些泛白,隐约听见鹞鹰在叫。他起身,长长地张了个哈欠,就去屋外鸡窝上取柴,坯垒的鸡窝,矮着,落一层雪,垂一溜儿白白的冰溜子,抱起一捆干爽爽的树枝,抖落抖落雪,进屋点了灶膛。膛内的火明明暗暗,将他的憨头面孔映红。他从缸里弄了一瓢水,望望没有红蛇,这才将水倒进一只脏兮兮的旧盆里,托回炕上,架到炭火盆上,又用刀将海狗的后脊剖开,切成条条块块。他顿了顿,又往一只盛了酱酒的碗里捏碎两只烤焦的红辣椒,上炕盘了腿,美滋滋地涮狗肉了。

“啧啧……疙瘩爷,你老可真行啊!”邻居一个叫大鱼的男娃不知啥时溜进屋来,馋馋地盯着香气四溢的肉盆。大鱼今年18岁了,高个头,单眼皮,眼睛细长优雅。脸长得像一条海鲶鱼,看不见鼻孔,鼻孔被鼻肉裹住了。他小时候身上长了一层层的鱼鳞,怎么刮都刮不净,他的爸爸、妈妈吓坏了,全家族的人都嫌弃他,只有疙瘩爷喜欢他。大鱼的爸爸请来七奶奶给他看相,七奶奶说这娃的前世是海里的一条鲶鱼精,命硬。大鱼独特的身世、个性和长相使雪莲湾人十分好奇。大鱼不是雪莲湾的种儿,爹死后娘大鱼嫁到海边来的。他是娘从邻村大鱼儿过来的。每年冬天都缠着疙瘩爷学打海狗。疙瘩爷虽没收他做徒,却满心喜欢这孩子。

大鱼一脸虔诚:“疙瘩爷,也带俺打狗吧!”

疙瘩爷喝一小口烧酒,辣到心底,咬上一口海狗肉,香气萦嘴。他抓了一团肉,塞进大鱼嘴里:“吃饱喝足,大爷就收你当徒啦!”

“真的嗨?”大鱼乐得直拍屁股,蹭上炕,狼吞虎咽地吃喝上了。地上有些残剩的肉、骨头和饭粒。一只猫,在那转悠,嗅着吃。

大鱼的鲶鱼眼珠灵地转了转,道:“疙瘩爷,在俺身上你老甭咋费心,帮俺打一只狗就行。拿一个狗脐的钱,就足能换一支上等火枪啦!”

疙瘩爷嘴里含着狗肉黑了脸相,眼皮一眨不眨地瞪着大鱼,似要把他活活吞掉,红眼凶他:“婊子养的,老子还没收你做徒,你就黑心啦!拿枪打狗,有良心吗?”

大鱼吓白了脸,心虚地说:“大爷,你老太死心眼儿啦,叉也是打枪也是打。俺决不占你老的地盘!”

疙瘩爷双手忽然捏满了汗,咬着牙说:“路是通的,海是公的,狗日的打了还来,老子不怕你抢营生!”

“皇天后土,祖上规矩。好猎手历来讲个公道。不下诱饵,不挖暗洞,不用火枪,就靠他娘的自个儿身上那把子力气和脑瓜的机灵劲儿……”疙瘩爷说得唾沫横飞。

大鱼听不下去,那是中听不中用的问题。他恹恹地退下炕,说:“疙瘩爷,你走阳光道,俺走独木桥!不跟你学就结啦!”

“滚!小兔崽子!”疙瘩爷凶凶地吼,脸上硬出一股青色。

大鱼扭身下炕,鬼鬼地跑了。疙瘩爷却再也没了吃喝兴头儿。只觉心里慌得紧。老人想,这狗娃是奔海狗脐来的。听说来过皮货贩子,一个狗脐能换一对翡翠手镯。还能买一车养虾饵料“三蛤四卤”。

这天黑夜,疙瘩爷又打了两只公海狗。这次老人没有带鹞鹰子。“喊海”的当口,村里涌过来不少人,就像闹蟹乱似的。狗肉都让疙瘩爷做了顺水人情,他仅捏了两个狗脐朝家赶。他的神气威风了一条街。大鱼双手插进破棉袄袖里,与一群孩子踩雪。疙瘩爷迷迷糊糊地走,只听满街的雪踩得乱响。他从大鱼身边走过时,大鱼的贼眼瞟中了老人手上捏着的红疙瘩,便知了一切。

大鱼神神怪怪地一哼声,故意勾腰乱跑了一阵。道儿窄巴,雪地滑,一个打雪仗的孩子躲避大鱼才与疙瘩爷撞了。疙瘩爷被撞了一跤,慌乱中,他使劲捂了一下自己的护身符,脸却擦了地,像是啃了一张“缩地符”。大鱼将疙瘩爷搀起来,乱哄哄的,他发现雪地上丢了一个耀眼的红疙瘩,暗暗一丝惬意。疙瘩爷走了,走得摇摇摆摆。大鱼悄悄抓起地上那个红疙瘩,定定瞧,一蹦三尺高。疙瘩爷回到家,却发现少了一个狗脐,回头到街上,苦着脸,歪着嘴寻找,孩子们一哄而散,大鱼的黑影一闪,影子是烙在心里的痕。

没隔几天,大鱼扛着一杆双筒火枪闯海了。

疙瘩爷用抓贼的眼光望着大鱼,吃惊地张着嘴巴,像吃醉蟹卡了喉咙,浑身的血顿时凝住了。他愣了许久,很沉地对大冰海叹了口气:“罪孽,真格儿的罪孽未清哟……”打晚清就有了火枪,可打海狗从不用枪,祖上传的规矩。先人力主细水长流过日月,不准人干那种断子绝孙的蠢事儿。过去谁用枪就要祭海的,死不了,也得啃一嘴深海矿物泥。在疙瘩爷仇恨的眼睛里,海狗也是一种令人敬畏的生命。生命与生命的公平厮杀,才能杀出尊严来。人活名鸟活声,大鱼那小兔崽子,跟海滩红雀似的见钱眼开,钱都让你们这些吊人赚了,连名儿都不要了,迟迟早早要倒楣的!

“砰——”一声脆脆的枪响。

亘古以来雪莲湾大冰海上的第一声枪响,是大鱼打的。有一条海狗被枪砂击中,其余的海狗在灼热的枪砂追击下哀号着逃向雪野深处。傍天黑时,大鱼也拖着一条大海狗“喊海”了。然而,没人来分他的狗肉。他就想把狗肉给同学麦兰子送去,谁知不凑巧,麦家今天过“寒食日”,再说了,麦兰子是疙瘩爷的孙女,她能缺了海狗肉吃?他也不觉得怎么不好,就拖至村口的酒店卖了,掠了狗脐也学疙瘩爷神神气气地往家走,亮亮的眼睛,闪着自豪的神情。

疙瘩爷独自躲在自家的柴门草户里,就听见枪响了,那是死亡追赶生命的声音,这声音总是轮番蹂躏着疙瘩爷的美梦。他好象害了眼病,看什么都迷白白的一片,不见狗也不见人。他心一紧,周身身汗毛竖立,胸口窝儿沁出冷汗来。夜里睡觉时,脑子里也影影绰绰塞满枪声,候咙里撕搅着一个异样的声音:“谁之罪啊?”于是,在老人眼里,月色变成了陷阱,生命变成了怀念。

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疙瘩爷的头沉沉的。一睁眼睛就先吧嗒几口老叶子烟。烟叶子苦辣苦辣的,吭吭地咳一阵。七奶奶不让他抽烟,可他还得抽,不能不抽,有口烟就能挺着。放了烟袋,老头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皮。吃了早饭,他又“武装”了一番闯海了。没下雪,满天的雾气,颗粒状的小冷子在雾中沉沉地飘着,风一阵紧一阵,像贼一样游。雾气越来越厚,老人感觉自己的衣服全被雾蒙湿了,内心也雾雾的,雾能渗到心里吗?老头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怪怪的念头。这时大冰海深处滚来阵阵雷声,仄了耳朵听,才知是不远处荡来的摩托车响。之后便有嘁嘁喳喳的说笑声由远而近,远远近近都充了杂响。疙瘩爷扭头看见一群穿“皮夹克”的年轻人个个扛着火枪,欣欣地朝大海深处赶。疙瘩爷从感官传到心里的厌恶。

一个桅杆似的小伙子看见疙瘩爷,嘲讽地说:“老头儿,还拿叉顶着哪?”

疙瘩爷不认识这群人,见了火枪,脸上戗出火气,恨恨地瞪他们一眼,默默走路。

“原来是个哑巴,嘻嘻嘻……”

疙瘩爷不回头,眼里涌出了泪珠。他一任这些脏话在耳朵里飘进飘出。他显得很冷漠,这世界究竟怎么了,也不知哪块儿生了毛病。多少年了,雪莲湾还从没有人这样嘲弄他。人们敬重他。小崽羔子们,老子滚冰的时候,他们他妈的还不知在哪个娘们肚里转筋呢!你们得了哪号瘟疫,对人对狗都没了心肝。

“都闭上你的臭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疙瘩爷隐隐约约听见是大鱼在说话。

“他就是大船王黄木匠的朋友滚冰王,疙瘩爷大爷。”大鱼说。

年轻人脸上的狐疑清晰可见:“没用,滚冰王也不抵枪子儿蹽的快!”

疙瘩爷气得抖抖的,眯着眼睛,仰天叹了口气。他松了一下红腰带,蹲下身子,甩了手套儿,抓一团雪揉得沙沙响,皮肤凉得一惊一乍,几把雪下来就坦坦然然了。

大鱼说:“别看咱们玩了两天枪,戮在这儿的都算着,加一堆儿也不如疙瘩爷一根毫毛!”

“呸,牛的你!”一个小伙子叫。

“他年轻时是个打雁的神枪手呢!不信让他给你们开开眼。”大鱼梗着脖子说着,三步两步奔到疙瘩爷跟前,递过一枝枪:“疙瘩爷,俺的话可吹出去了,你老看着办吧!”

疙瘩爷瓮一样的蹲着不动,就像海底沉船。

大鱼靠了靠,步态优雅:“爷,咱就这么栽啦?”

“皮夹克”们哄了:“老头儿,松啦,松啦……”

疙瘩爷“嗖”地站起来,劈手夺了火枪,急眼一扫迷迷濛濛的天空。鹞鹰被吓飞了,飞得远远的。老人只见一飞鸥,抬手“砰”一枪,鸥鸟扑愣愣坠地。

大鱼呆呆地看得眼直:“妈呀,神啦……”

“皮夹克”们木木地张大了嘴巴。大鱼终于噘着嘴,揭密似地说:“疙瘩爷,当过海眼。爷,你也先换脑筋后换枪吧!”

“呸!”疙瘩爷重重地哼一声,嗅了嗅枪管儿,爱闻这丝丝火药味。他堵气扔了枪,两眼盯着前面的死鸥,比烧船祭祖还伤感。他象是脏了手似的,又抓了一把雪,揉成实实的雪团子,揉一会儿就水下来,如同熬鹰时攥出的一层老汗。手掌真的出汗了,接着他身上也出汗了。

年轻人晃着黑洞洞的枪口,悄悄散开了。于是,大冰海哑了。悄然无声中,一只只海狗懒懒散散地爬出冰缝了。模糊里却露出疙瘩爷一张褶皱的脸,天气极坏,风雪和泪水迷茫了疙瘩爷的视野。他看不见什么,却听见了海狗蠕爬的沙沙声,顿时来了些精神儿,支撑着立起来,眼前一阵昏黑,晃悠晃悠,用叉拄着冰面,象个三条腿的怪物一样勉强站住了。受到歧视的疙瘩爷,心里忽然冒出了娘的“印、剑和镜”,想着把这些施法的东西用上,又象在等待着“摸门钉儿”。他咬了咬干裂的嘴巴,挺挺身儿,觉得失去元气一般,还忽然有一种被侮辱、遭遗弃的感觉。不多时,一排排惊惊乍乍的枪响,无所依附地在冰面上炸开了,传出远远的……

疙瘩爷打了个寒噤,四肢冰冷。过了一袋烟时辰,“皮夹克”们一个一个从雾里露了脸儿,幽灵似的。几个家伙拖着几只海狗笑着,疯狂地转悠过来,看见木呆呆的疙瘩爷就嚷:

“咋样哩?滚冰王,紧溜儿鸟枪换炮吧!”

疙瘩爷默默吼了一句:“别臭美,哪天让郎税务逮着,好好收拾你们!”他心头涩涩地空落,不知怎么鼻子就酸了,眼窝也有泪纵横。他用力把无名的酸气压回去,挤进心的底层,然后狠狠揪了一把鼻涕,喘喘而去。

后来的一些日子,大冰海上枪声不断。短短的日子,不知沉落多少尘埃。就是不见了疙瘩爷的身影,鹞鹰也没影了。疙瘩爷病了,昏昏沉沉躺在炕上,面黄,腮凸,眼窝深陷,嘴里流着口水,蒙了一层雾翳的老眼看啥东西都晃出重叠的幻影。老人被折磨得形销骨立。鹞鹰陪伴着他,他默默地跟鹞鹰说话。村里老少也来看他,扶他坐起,也仍旧呆呆的,极似一位坐化的高僧,一副不化成“舍利子”不罢休的架式。每天痴痴遥望着梦幻城堡似的大冰海,痛苦地想,是人心黑了,还是自己落伍了?命里的东西,躲不过的。他悄无声息地把双腿轮流弯了弯,转眼就感觉腿和上身的气脉打通了。脸上便浮起了死一样的微笑。

年根儿的一天夜里,疙瘩爷走出了家门。仰了脸瞅,竟漫天绵绵扬着鹅毛般的雪,黑了。雪片与雪片磨擦出揉纸般的声音。村里的风止了,白纸门,一律静静地掩着,门前的一棵古树,还朦胧中,艰难地支撑着空空的风景。不知吹来哪股风儿,这平平常常的雪夜,竟成了大冰海最热闹火爆的日子。冰面上灯火点点,枪声阵阵,一片苍老哀伤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个雪夜,被利益烧灼的大鱼,心里充满了原始生命般的旺盛东西。他与村里哥两个合伙打狗,地地道道地开了张。齐唰唰一排黑色枪砂铺天盖地扫过去,海狗躲都不躲不及。他们跟疯了似的,雪野里闪着绿幽幽的蓝光。后半夜了,大鱼他们爽得邪性,也围猎正欢。他们堵了一群滚出裂冰区的海狗。三只黑洞洞的枪口瞄正了位,海狗群里忽地腾起一片雪柱,就像“雷震枣木”做的白纸门。几只海狗叽叽噜噜往大海深处逃了,唯有一只瘦小的白海狗,仄仄歪歪躲闪着枪口朝着人斜冲过来。这只小海狗皮毛虽然变了颜色,残损了,可还是那么高贵,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冲过来。跟着过来的还有一只鹞鹰,大鱼能一眼望见鹰背上的雪。

大鱼惊骇地慌了神儿:“天杀的!”厉厉吼声起,“砰”地枪声落,白海狗滚了几滚,扎在雪坎子上不动了。大鱼望一望两个伙伴儿,惶惶惑惑奔过去,定定一看,“通”地跪下去,抱起血乎乎的一团,哭了:

——本期微信编辑:孟小书

  傍晚,夕阳还没完全落下,江昀照常回了家,未到门口,便看见了靠在树边懒懒散散逗着捡来小狗的沈言之,沈言之歪着头,眼神显得格外不怀好意,明明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的行为,偏偏有种风流倜傥的感觉。

  “回来啦 "看见江昀,沈言之脸上的笑不自觉加深了。

  江昀愣了一秒才回过神来,道:“坐这儿干嘛,不冷么”

  “当然是等你回来。"沈言之眨了眨眼,只要他盯着别人,总让别人有一种很深情,很被珍视的错觉,不过沈言之这个笑里面,又好像带了一点愧疚。

  等等,愧疚江昀想到什么似的,那点微妙感受骤然消失,冷笑一声:“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江昀又问:“没事”

  沈言之叹了口气,弱弱道:“好吧。就,那个,厨房又炸了。”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从江昀略微发黑,但情绪还算稳定的样子可以看出,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他理也不理沈言之,径直从他身边迈步走进了屋子。

  住进江昀家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沈言了理所当然地与江昀分担起了做饭大任,一开始遭到了江昀的强烈反对,他还不想死于食物中毒,但尝过一-次沈言之做的菜之后,味蕾便背叛了理智。

  这种普普通通的菜能煮那么好吃,简直是厨神的水平。完全不像是沈言之这种看上去十指不染阳春水的风流少爷的作品,不过无论如何。沈言之都成功担起了晚饭重任。

  虽然江昀从未亲眼见过沈言之做饭,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江昀对沈言之的佩服。

  可是沈大少爷会乖乖的安于做饭吗,用脚想想也不太可能。

  江昀第三天就后悔了自己这个决定。

  沈言之笑眯眯地表示要研究新菜品,片刻后,厨房炸了,好在炸的范围不大,只是一口锅,炸出了一堆焦灰。

  沈言之满脸黑灰,眼泪都快被熏出来了,一边咳嗽一边跑出了厨房。看到搞不懂情况,焦急跑来的江昀,连忙直起腰,大尾巴狼般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通。

  沈言之心虚地眼睛乱喵,但此刻的江昀还不认为是什么大事,只是安慰道:“没事,以后小心点,别伤到自己。”

  沈言之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继续潜心研究。

  直到今天,沈言之炸掉了第三口锅。

  江昀看到厨房的惨状后,终于忍不住了:“你是在做炸药吗!”

  “不不不,这只是意外,真是新菜品!成功都是建立在不断失败探索上的嘛。"沈言之随口扯道,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口气明显弱了下去。

  “这个失败的代价我恐怕无法承担。“江昀说,他写字作画的钱,恐怕养不起一个月要炸三次锅的败家少爷。

  就算把他自己卖了都养不起。

  “那我自己去赚钱买一个 "沈言之有些期待的问,被江昀以外面危险的借口关了这么久,他都快闷死了。

  江昀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从身上拿出了几根彩色的细绳。

  细绳是红黄绿紫蓝五种颜色,大概半个人长,细细长长交织在一-起,很是好看

  “这是什么 "沈言之凑过去问。

  “民间习俗。“江昀淡淡回答,伸手将绳子往沈言之额头上绑去:“你不是想出去吗。”

  “椒兰节?“沈言之想起来了,椒兰节是民间折福的日子,传说开天辟地,救民于水火的中的椒来大帝死后化成了椒兰,而椒兰生长在高山上,于是便有了头戴五色绳上山追悼大帝和祈福的习俗了。

  只不不过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过这个节日了。

  况且头上这个五色绳也太娘了点吧,一点也不符合他英明神武的形象,要不是看到江昀的笑容,沈言之已经把它拽下来。

  “对。”江昀绕道他身后系绳子。

  “不过我以前怎么都没绑过”沈言之问。

  江昀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道:“可能是你们过的都不正宗吧。”

  “是吗?沈言之喃喃道,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绳子绑好了,江昀扫视了一番自己的作品。沈言之本来就生的就很好看,唇红齿白,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不笑是温润如玉,笑起来时风流倜傥,格外勾人,此时头上束了彩绳,更是衬得眉眼如玉。

  江昀满意得笑了笑,说道:“行了,我们出去吧,闷久了,今天带你透透气。”

  “等等。”沈言之终于觉出了哪里不对劲,指着自己额头:“你怎么不带?”

  沈言之审视的目光落到了江昀身上,江小朋友轻咳两声,不由自主地挪开了目光。

  “呃。”江昀急中生智,一把抓住沈言之的手:“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出去吧!”

  说完,不等沈言之反应,便拉着人跑了出去。

  夜色深沉,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丛林里清脆的蝉鸣声,风吹动着树叶。是初夏夜晚的清凉。

  风中,江昀唇角微微勾起,感受凉风在脸上拍打。

  身后少年依旧在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不对,你快说,你为什么不带!”沈言之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戴着没你好看!”

  “不行,你也必须带,要不然我摘下来了啊。”

  “别啊,沈大公子,真的很好看!”

  “不行!我要取下来!”

  “锅。”江昀发动大招,淡淡提醒道。

  沈言之叹了口气,五色绳还是没能取得下来。

  待两人到达目的地后,夕阳已经沉了下来,郊外山坡在漫天繁星下显得柔和明亮,夜色微冷,不过对沈言之这种憋久了的人来说,简直太友好了。

  可此时的沈言之,却没有半分开心的样子,他低垂着眼睛,几近留念地注视着江昀,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江昀看了过来:“怎么了?”

  沈言之移开目光,向漆黑的林子里望了一眼,笑道:“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某人居然大发善心,带我出来了。”

  江昀:“再憋你几天我怕我家房子都被你炸了。”

  “噗嗤,你挺了解我啊。”

  江昀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快过来帮忙。”

  这边山头除了他们俩,一个人也没有。是江昀选了好久才决定的地址。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敢把沈言之往人多的地方带。

  两人手忙脚乱地摆放着香烛食物等一系列东西。

  其实江昀也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些节日了,即使是新年,也就多一道菜。

  今年带沈言之出来的想法,是江昀临时起意的,说不清原因,或许是看沈言之闷的慌,也或许是早上出门看见的编织五色绳的那一家人。

  阿言,留下来吧,忘了那些事好不好,孤身一人怎么可能对抗得了朝廷那种庞然大物。这是他在心里反复想了无数次,依旧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话。

  东西摆好了,沈言之挑了挑眉:“就这样跟拜死人有什么区别”

  可不就是拜死人吗。江昀小心翼翼地把香烛点上:“拜了之后,把酒撒在山上就好了。”

  江昀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夫妻,还可以求百年好合。

  “那跟我也没关系啊。"沈言之叹了口气,:“我这张脸居然娶不到老婆,简直是丧尽天良。”

  “你就别自恋了。”江昀失笑:“就你这成天往酒楼跑的性子,谁敢嫁给你?”

  “怎么就没人了?”沈言之风情万种地一撩头发:“我就没遇见过看了小爷我一眼不看第二眼的姑娘。”

  “也可能是被你骚的”江昀小声嘀咕。

  沈言之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啊”江昀目光乱瞟,正想说话,余光却扫到了侧边掠过的一道寒光,神色一凜:“阿言,小心。”

  那是一个身穿黑衣,只露出一只眼睛的男子,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冒了出来,手持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来,剑尖直指沈言之。

  有机会躲开,但沈言之却仿佛全然未发现似的,头也没回,面带疑惑看向他。

  “你快躲开!”江昀焦急道。

  沈言之依旧没反应。

  “碰——”江昀手里的碗径直掉到了地上,碎了满了,他却全然不顾,疯了死的奔向沈言之。但两人离得太远了,这个距离远远来不及救人。

  剑尖没入沈言之身体里。

  “噗嗤——”沈言之膝盖一软,跌坐下去,顿时血染满了衣襟。

  黑衣人似乎并不是想杀人灭口,发现要抓的人毫无攻击力之后放下了心,一把抽出剑,就这沾满鲜血的剑向江昀甩去。

  沈家余孽不能死,其他人闲杂人等就没有留的必要了。

  剑被拔出,沈言之肩膀伤口的血瞬间喷出,整个右肩衣服被染得血红,在纯白的衣服上更是触目惊心。

  江昀眼睛血红,全然看不见飞过来的剑一般,没有丝毫躲的意思,他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快走!“沈言之瞳孔一缩,:“别管我,听到没!“最后一句话是吼出来的。

  江昀这才回过神来,但黑衣人出刀的速度太快了,即使他集中注意力也不一定躲得开,此时更是已经避无可避。

  干钧一发之际,树林后却飞来了一颗小石子。“叮”的一声轻响,剑脱离了轨道,只是一点点,却刚好擦着江昀飞了过去,没入了身后的树。

  那颗石子扔的很巧妙,黑衣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皱了皱眉,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没刺中?

  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那个死里逃生的小孩失去理智般不要命了似的向他扑来,手上拿的是一把粗制滥造的小刀。

  “不自量力。”黑衣人嗤笑一声,抬手应招。

  却未想,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一身狠劲,武功虽不成体系,但却格外地缠人,缺了武器的黑衣人应得有些吃力。

  “你快走,别管我!”沈言之焦急地喊道:“我不会有事的!”

  怎么可能没有事。江昀不敢想象沈言之被抓住后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想着那人或许会被抛尸荒野,扔野狗啃食尸体,心中一颤,武功更乱了。

  黑衣人抓到了一出破绽,一掌拍向江昀胸口,后者直挺挺飞了出去,狠狠撞在树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黑衣人松了口气,他打得同样不轻松,刚想过去收了那小孩性命,就看见了沈言之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呃。”沈言之咬牙站起身,鬓发已经被冷汗打湿,手臂伤口的依旧止不住得流血,他故意出声引起黑衣人注意,见黑衣人看着他,果断转身,拔腿就往江昀反方向跑去。

  林中地势复杂,很容易就找不到人,黑衣人只是略一犹豫,沈言之就跑进了林中,他只好放弃了杀江昀的想法,飞身朝着沈言之的方向追去。

  “沈言之! !“江昀眼睛顿时红了,不管不顾地想要追上去,后颈却猛然一疼,眼前的景物一点点模糊。

  “怎么办……”江昀意识渐渐消散:“我为什么要带他出来,都是我,是我害了他……”

  下一刻,他晕倒在了地上。

  一个大约二十多岁妙龄女子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行了,我们跟上去吧。”

  旁边拿着扇子的男子微微皱眉:“不管了我看沈哥挺在意他的。”

  女子挑眉,语气带了点不爽:“怎么就在意了殿下只是不想连累旁人罢了,要不是这蠢小子把老大带回自己家不肯放出来,我们早就回合了。”

  “小婉,话不能这么讲啊,如果不是他,可能在我们接应老大之前就先被锦衣卫抓住了,怎么都是有恩。

  况且这小子一看就是重情重意之人,性格又好,老大还这么看重,未来不可限量,刚才还舍命救老大,你这是哪里来这么大敌意”

  余婉顿住,大概也觉得自己看不惯江昀的理由不太上得了台面,只好换个好欺负的骂:“行行行,夏言轩,就你做的对是吧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挡剑救那小子差点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要是被发现,老大的伤不就白受了”

  “那不是沈哥让救的?”夏言轩无奈,也不跟余婉吵,一合扇道:“行了,你说的算,不管就不管了吧,我们先跟上去,这个地方没什么野兽,那小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女子这才同意:“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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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的动物童话故事(精选44篇)

  童话,一般指虚构故事作品,是文学体裁中的一种,主要面向儿童。下面是小编为你带来的森林里的动物童话故事(精选44篇),欢迎阅读。

  森林里的动物童话故事 篇1

  从前,在一片森林里,住着两个小动物,一个是小兔子,一个是大狮子。她们从小就是仇人,大狮子一见到小兔子就追,小兔子只好马上就跑。一天小兔子被老虎大哥抓住了。大狮子看见了不但不救她,反而去对老虎大哥说:“老虎大哥,您真是英明啊!”说完后,还狠狠的瞪了小兔子一眼,小兔子吓得不敢睁眼。老虎一开心,就把小兔子的腿咬下来一只送给了大狮子。

  就因为这件事,小兔子一直没有出门,全部都靠小熊宝宝来给她送食物可是小熊很忙,只能一个月来一次,小兔子只能一天吃一点点。小动物们都很同情小兔子。都给小兔子送食物吃小兔子才能多吃一点。

  有一天,小兔子感觉自己想看看外面的样子了,于是她找小灰狼哥哥保护着她,她才放心。就这样,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小灰狼天天都来照看小兔子,小兔子感动极了,对小灰狼说:“小灰狼哥哥,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这是我应该做的。”,小灰狼答道。

  一天,大狮子掉进了河里,但是大狮子不会游泳。小兔子看见了,让小动物把大狮子拉上来。大狮子终于上来了,她对小兔子说:“谢谢你,上次是我不对,请原谅。”小兔子答道:“没关系。我们做个朋友吧?”

  森林里的动物童话故事 篇2

  孔雀总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这不,她又对小白兔炫耀了。

  孔雀高傲地抬着头,打开了那五彩的尾屏。她斜着眼看小白兔,问她:“小白兔,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动物?”小白兔害怕得瑟瑟发抖,说:“是……是您,尊贵的孔雀。”“那就好。”孔雀收起屏,踱着傲慢的步子,“要是让我听到有比我更美的动物……”说到这儿,孔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绝对饶不了你!”“是!”小白兔不敢违背孔雀说的话,答应下来。

  突然,小白兔指着孔雀的背后,结结巴巴地说:“老……老……老虎!”孔雀毫不在乎地说:“什么老虎?你别瞎说!”小白兔大惊失色地大喊:“快跑!”孔雀指责它说:“跑?好端端的干嘛要跑?保持高雅才最重要!”

  老虎扑过来了,小白兔飞奔而逃,孔雀才反应过来,急忙要跑,不料被树枝挂住了长长的尾屏,怎么也拔不出来。老虎一口就咬住了孔雀。

  要是孔雀逃得早一点,那她也许就可以虎口逃生了,可她太注重自己的外表了,才落得如此下场。

  森林里的动物童话故事 篇3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小鼹鼠和小熊捉迷藏,小鼹鼠躲在一棵树上,它看见草地上有一个金色的东西,想:这是什么东西?一定很软吧。于是它蹦到那个东西上,高兴地在上面玩耍。

  它不知道这是大狮子的鬃毛,把大狮子的好梦吵醒了,小鼹鼠见了,面如土色,撒腿就跑,大狮子在后面穷追不舍,还对它大声吼叫,它见了,差点昏了过去,大狮子露出了锋利的牙齿,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小鼹鼠见了,跑得更快了。

  它没命地奔跑,忽然停了下来,原来前面是深不见底,摔下去粉身碎骨的悬崖。它左右为难,想:如果跳下去,我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如果往回跑,就成了狮子的盘中餐了。正当它绝望时,看见一头长颈鹿在对面吃草,它忙叫道:“长颈鹿阿姨,快救救我吧!大狮子要吃了我!”长颈鹿听了,二话不说,赶紧将脖子伸了过来,她长长的脖子成了一座长桥,小鼹鼠急忙跳到长颈鹿的头上,沿着“桥”走到了安全地。

  当狮子赶到时,为时已晚,小鼹鼠得救了,它深深地鞠了一躬,向长颈鹿道谢。长颈鹿笑了笑,说:“不用谢,我只是用了自己的优势来帮助你而已。”

  森林里的动物童话故事 篇4

  在一座美丽的森林里有一只聪明的小猴,它是一个发明家,发明了许多好玩的玩具,动物们都非常喜欢它。

  有一天,小猴发明了一台电脑,便把好朋友都请到家里。动物们看了很好奇,小猴告诉它们这是电脑,并且教它们怎么玩,大家玩得开心极了。

  过了几个月后,小猴觉得有些厌烦了,心想:我这么聪明,电脑也是我发明的,为什么要和那些连电脑也不会发明的“笨蛋”一起玩呢?于是,从那天起,小猴把动物们都赶走了。

  它把动物们赶走以后,就一个人独享起那台电脑,可时间久了它便觉得头晕眼花,更要命的是它觉得越来越冷受不了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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