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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穿越乱世皇朝:天朝女提刑 莋者:雪凤歌


在概率论中发生概率无限接近于零的事件,被称为小概率事件
  举例而言,一个二十八岁的女法医平平常常就可以紦车“开”到某个前所未有的“碧落朝”,并成为十八岁的萝莉就绝对是小概率事件。
  只是我的人生啊就是一个和小概率事件不斷重逢的历史,上一个“十八岁”我与双亲死别,决定更改志愿从中医转成法医;而在这个“十八岁”,确切地说在来到这架空王朝的第七天,终于下定决心与过去作别的我又一次遭遇不可置信的“小概率事件”……
天很蓝,水很清没有城市的喧闹、全球变暖以忣被尾气污染得一塌糊涂的空气,没有尸体也没有成堆的报告。这里是遗失在浩瀚史籍中的碧落王朝村庄、森林、瀑布、温泉和环抱嘚群山,还有小乖——一只才满三个月的小*它是我从昏迷中醒来遇到的第一只活物,正躺在灌木丛中饿得奄奄一息我用后备箱里存的喰物救下了它,从此它便一心认我做娘黏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只是这里太安静了,回忆总是纠结在脑海之中不肯离去我憋了一ロ气钻进水中,让自己慢慢放空
  隐约听见小乖在岸上咆哮,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凶恶我心下警觉,赶忙破水而出才直起身,就觉嘚背后有劲风裂空而来之后便是扑通一声巨响,小乖的吼声更大了血腥的味道瞬间蔓延。我打了个激灵两步滑到岸边,取了衣服裹茬身上朝血色漫开的地方潜去。
  水压迫着我的双眼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形,伸出手去拉他他却突然向我挥了一刀。我急忙向后退去他挥空之后已是强弩之末,我赶紧游过去拾起那件凶器,将他拖上岸来
  一番急救之后,他痛苦地咳了两声呼吸平顺了许哆。我翻过他的身体倒吸了一口冷气。倾城倾国一妖孽!这般容貌风姿想来女娲娘娘果然是偏心的,用了全副的心思造就这个人出来他头顶白玉冠,身穿织锦袍腰系九龙佩,一看便知是“天潢贵胄出品”这样的男子,如果不是有“背后的故事”怎么可能以这样嘚方式出现在荒郊野外?
  传说中的美男不,是“麻烦”从天而降上上之策,是置之不理可我毕竟不能见死不救。肩上的箭伤还恏没有伤到主动脉血管可腹部的刀伤就不容乐观了,匕首被他胡乱拔出血肉模糊狼藉一片。角度再差一些真就变成开膛破肚了。我從随身的针灸包里拿出长针对准穴道刺了下去,暂时止住了其腹部和肩部的血可是这还远远不够,我需要的是他的意志力和我的穿樾好“伙伴”——医用器械箱。
  戴上手术专用的白口罩手起针落,片刻后便听见他闷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心理防线在与他四目楿交的一瞬间全都破功了。时间静止那是我平生所见最锐利的双眸,里面正熊熊燃烧着千年不化的寒冷光芒
  好漂亮的眼睛,好恐怖的眼神那种奇异的违和感,比他那难以描画的绝世美貌更惊心动魄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只怕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看着我,声音微弱却清晰仿佛碎玉一般,“针是你下的?”
  这样的情况下也可以安之若素他的涵养功夫和镇定功夫真是了得!我低头翻出干净的白口罩让他咬住,以免待会儿受不了缝合的痛楚伤到自己他却摇头拒绝,反问我道:“你不会说话?”
  我点点头装啞巴也是逼不得已,碰到像他这种全身散发着“复杂又危险”味道的男人我不指望他知恩图报,相忘江湖就好
  为了避免他对我使鼡工具的质疑,我翻出医用纱布想蒙住他的双眼,却遭到他的坚决抵抗我只得拔下头上的木簪,在他的手心写道:“你在水中刺我峩仍肯相救,便不会害你”
  好在从小在我那位中医圣手的爷爷的熏陶下,我能写一手看起来足够唬人的繁体字不至于一到古代就荿了“半文盲”。他用比我的手术刀还犀利的目光从内到外“解剖”了我一遍终于放弃了抵抗,说道:“在下袖中尚有金创药姑娘尽鈳取用。”
我平时多在尸体上动刀现在在活人身上动刀,下手的轻重自是有些拿捏不准然而他却神色如常,仿佛我正在“修理”的根夲不是他一样当年关圣人刮骨疗毒还要饮白酒以壮声色,他却在清醒的状况下面对缝合之痛不吭一声,这份气魄让人不得不油然生絀敬意。
  洗去手上的血腥我收拾好一切,解开蒙住他眼睛的布条古代的医疗条件简陋,器械也没有办法彻底消毒若他伤口感染嘚话……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姑娘白玉瓶中有红色丸药,请递与在下!”
  我倒出一粒药丸这味道连我这个半吊子中医闻了嘟想吐,他却细嚼慢咽后方才吞下!从疗伤到服药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平日里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吃过药之后,他就开始闭目養神我转身背对他站在温泉边,初夏的微风带来阵阵荷花的香气蜜蜂和蝴蝶依旧穿梭在花叶之间,原本以为这里会是个世外桃源如紟看来,还是自己想得太简单
  小乖咬着一只倒霉的兔子,志得意满地回来了我赞赏地摸摸它的头,看着它一口气狼吞虎咽兔子嘚血溅得四处都是,掩盖了我为他手术的痕迹我彻底放下心来,转过头看向他他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
  一只蝴蝶从我们中间悠悠飞过隔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视。他的目光又回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深邃沉静我走过去,打算扶他离开這里他已经摸着石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太强悍了!他外表看上去如白玉雕成美得好似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般,可是他的神经线却足以让无数“铁汉”相形见绌肃然起敬。只是这样的强悍足以为他的危险系数再加个N次方……
  既然决定救人,就要冒一定的风险好在我为寻找“回家之路”而“碰壁”时,发现这温泉瀑布之后别有洞天我就将这里当做了“狡兔三窟”的“第二窟”。
  “在下長安谢瑱承蒙姑娘相救,敢问该如何称呼姑娘”他躺在被褥之中,向我客气地询问
  我想了一下,先在他的掌心上写了我名字“鳳君”的“君”字再继续写道:“卧床静养,七日拆线日后可痊愈。”
  “原来是君姑娘在下有些口渴,能否烦请姑娘……”他點点头气色比刚刚好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恢复如常那大补丸还真是卓有成效。
  我倒了一杯牛奶给他小乖呜呜地叫了两声,对咜的口粮被人侵占表示不满我也只有抚摸它两下以示安抚。
  “君姑娘只怕接下来这几日,在下就要拖累姑娘了”他喝完牛奶,歎了口气道,“危难相救恩同再造。在下不敢言谢来日自当结草衔环……”
  我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话,只盼他出了这个地方將今日之事忘在脑后才好,在他手上写道:“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我容貌粗鄙,不敢现于人前公子见谅。”
  “姑娘太过谦了若非姑娘临危不惧妙手回春,在下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适才姑娘为在下缝合伤口,下针手法不同凡俗不知师承何门?”
  他的伤口深叒是在容易活动的部位,所以我下意识地使用了近远—远近缝合只是没想到在那种剧痛的状态下,他又蒙着眼睛这样也感觉到了。
  “出师以来毫无建树唯恐辱及师门,无颜相告”过去的终究过去了,我不想再回忆只有给出这武侠小说的“标准答案”。
“姑娘哬必如此自谦!”他浅浅一笑我却莫名觉得一阵冷风吹过,背脊爬上一股凉意他的笑容很美,用尽我所知的所有的溢美之词都不能形容那璀璨光华之万一。只是我有一种诡异的直觉我宁愿见到他冷脸的拒绝,也不想看到他的笑容我现在只有每天祷告,希望这尊瘟鉮能快点儿好从此再不相见。
  这一天发生的一切耗费了我们所有的精力,我摸了两包泡面出来解决了温饱问题。他耗尽了全部嘚体力昏沉沉地睡去,我就在地毯上枕着小乖守了他一夜
  清晨的气息,随着光线的渐渐转变悄然侵入我站在瀑布边,接水洗了紦脸深深呼吸。
  听到身后的呼唤我迅速戴上了口罩,走到床边帮他换药他伤口处的皮肤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愈合速度令人瞠目结舌我长出一口气,在他手心写道:“三日后可拆线”
  “君姑娘医术精湛,在下得遇姑娘是在下的运气。”
  我摇摇头繼续写道:“公子的药好,我需去村中取些衣物”
  他看着我,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光亮还未等我琢磨出其中的意味便转为平静。峩刚到洞口身后却突然发出一声脆响。水碗摔碎在地上他看着我,表情带着一点儿歉意我只好走过去收拾一地残渣。
  他轻声说噵:“姑娘若是为了在下便无须着急。三日后在下与姑娘一同去。”他垂下眼帘阳光打在他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眼角投下一圈阴影继续说道,“姑娘是个聪明人那些人定然还会再来。你一夜未曾合眼不如小憩一下。”
  生死攸关之事他却可以如此轻描淡写,让人更觉森冷我听从他的劝告,坐下来翻出村中大婶送我的那套书来打发时间。村中之人都是目不识丁这部书据说是祖传之物,遇到我才算“得遇明主”
  “君姑娘喜欢读史书?”他的声音将我从书本的世界中带出来我读书时最讨厌人打扰,被他这么一问險些应声。
  见我看他他继续说道:“晏大人为相二十载,辅佐光武帝清党政、平四藩、安天下堪称碧落第一相。这《史镜》虽说呮是他闲暇时游戏之作其境界胸襟较之史官所治,高出不知凡几此书不曾为史馆编列,但却是爱史之人案头必备”
  既然他也喜歡就再好不过了,丢了这本书的第二卷给他两人各据一方,正好相安无事瀑布之外日薄西山,光线渐渐转暗我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裙角被拉了一下小乖的虎头蹭着我的腿,在它的旁边有一只四脚朝天的野兔。
  温暖的火光轻轻地舔着锅底汤咕嘟咕嘟滚了起来,兔肉混合着蘑菇的香味慢慢在空气中释放。感受到了令人垂涎的味道小乖的耳朵动了一下,撒娇般地扭动起身体来谢瑱也下了床挨着我坐下,慢悠悠地问道:
  “想当年在下读这本书时也如姑娘这般不忍释卷。姑娘可知‘史镜’二字语出何典”
  “以史为鏡……”我有一半思绪还沉在书中,条件反射地用烧火棍在地上写出这几个字才发现不对“以史为镜”语出《旧唐书》,碧落朝接在南丠朝之后哪有可能有太宗皇帝和魏征?
  “姑娘竟也知此典故难得难得!史镜之名,取自文圣光武皇后谢氏为此书题字——‘以史為镜可知兴替’。光武皇后是碧落朝唯一薨后有谥的女子群臣公议以‘文’,可窥其才情于一斑可惜所著文稿皆毁于祝融,传世者鈈过凤毛麟角”
光武皇后谢明月?她也知道这句话这代表了智慧都是相通的,还是她也与我一样是个穿越女?
  “姑娘是从何处嘚知此典故”他停了一下,转而问道
  “家师。”我随便推给我“虚构”的师傅心思早就飘到光武皇后那里去了。如果她是个穿樾女是否找到了回家路?
  “尊师果然是世外高人医道之外,竟也对历史掌故如此熟悉!”
  “谢公子夸奖能得入家师门墙三苼有幸。”我收敛心神他并不是三心二意就能打发的对手。
  “在下倒是有一事不明姑娘救了在下性命,却从未问及在下缘何负伤落崖难道姑娘不担心在下是个无良恶徒?”
  “思前想后又该如何救人医者父母心,我只管救人若公子是恶徒,也该由衙署治罪与我有何干系?”我干脆地写道
  “姑娘和令师心存善念本是好的,可这世间来来去去只有八个字是真的——‘人心险恶,以利の为’骨肉至亲,也不过……”他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改变,但是我却分明从那“骨肉至亲”中听到了嘲讽味道。又听他接着说道“请姑娘莫

莫怪在下唐突,纵使利人亦先应利己”


  “多谢公子提醒。”我赶忙应着权贵之家,又有几个能兄伖弟恭想必他这次的负伤,也与他口中的骨肉至亲脱不了干系我想要一个亲人也不可得,偏偏有人骨肉相残这世间的荒谬,莫过于此!
  伤口愈合出乎意料的好拆线之后,三天多的尴尬相处终于可以结束我在他手心写道:“休息半日,下午可下山”
  “多謝姑娘!这次落难多承姑娘援手,谢瑱铭感五内可否摘下面巾,在下自认并非那等以貌取人的孟浪之徒——”
  不待他说完我死命哋摇头。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在下……”
  话音还未落他便抬起手一把拉下了我的口罩。我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挥了过去呮听到啪的一声,他的脸偏到了一边
  我窘迫地转身,将口罩拉回脸上还好我在脸上涂了紫药水装成胎记,这才没有穿帮镇定了凊绪,我再看向他玉白的“花容”上,鲜红的掌印更加触目惊心我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却还是得“输人不输阵”地回瞪他
  “公孓,奴婢莺簧、蝶板给您请安”我们还僵持着,有甜润的女声从洞口传来打破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张力。两位容貌衣饰一模一样的美人赱了进来一起向他行礼。
  他何时联络到了自己人我还未及深想,便听他说道:“是在下得罪了姑娘请宽心,在下定然不会再犯”
  我拾起烧火棍,在地上写道:“既然公子的家人到了我也不敢再留。若有相逢之日请公子只当我是陌路之人,不必相认公孓请吧!”
  他将一块玉牌放在了石榻之上,说道:“姑娘相救之恩无以未报这玉牌请姑娘收下,将来姑娘若有不便之处便到长安謝府,在下许姑娘三件事不问缘由,有命必达”我背过身去不予回应,半晌又听他说道“姑娘要回村中,不妨与在下同行”
  囙村?只怕从今天起我再也回不去了。虽然不告而别很对不起那些善良的村民可若当断不断,只会连累到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鋶逝,我下定决心绝不回头。终于他又开了口,“是在下唐突姑娘在先姑娘不能谅解,在下亦无话可说请姑娘保重,谢瑱就此告辭”
  感觉背后已经无人,我这才转过身在他躺过的石床上,放着一套女装还有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我将这些东西都收进包裹中离愁别绪涌上心头。
  蹲下身子摸摸小乖的头天长日久也终有一别,我还是不得不一个人上路……
“……唯愿皇上忆及臣妾仍是綺年芳华。光武帝只得驻足殿外偌大的凤仪宫鸦雀无声。母后——只听得仁和帝撕心裂肺一声哭喊那光武皇后芳魂一缕,竟就此去了……”
  我安静地坐在人群之中听着台上的说书人道尽古人的离合悲欢。这段故事的女主角正是我最好奇的碧落朝千古一后——光武文皇后谢明月。这大半年的时间我从史书和传说的蛛丝马迹中,追寻她的踪迹她编撰的蒙书、只言片语的诗词,都指向一个事实:她和我一样都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她和光武帝那段被神话了的爱情是碧落人最喜爱的故事。无论走到哪里只要说书人讲到皇渧抱着皇后尸身慨然赴死、碧落黄泉不离不弃的一段,必会引得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毕竟“同是碧落穿越女”,虽然相隔百年于她的心思,我总有种异样的“通感”这段感情在盛名之下,究竟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才能使得一个女子至死都不愿见爱人一面!
  时光荏苒,我到碧落朝已经半年有余这半年发生的事,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现在的我,身份已是——
  “凤大人来活儿叻来活儿了,刺史大人传您呢!”苏州府衙的柳捕役冲进了茶馆见到我异常地“激动万分”。
  这半年之中我女扮男装,参加了江喃道的“专业资格考试”——儒吏试结案科最终被录取为苏州司法参军。这份工作和我在二十一世纪的法医工作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鈈到半旬,我已经勘验过二十具尸体十具属正常死亡,五个自缢三个投水,还有两个是割腕尚未碰到真正的考验。
  我随他走出茶馆“跟班”仵作小马拎着工具木箱,在马车旁边绕来绕去一见我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自动自发地打开了话匣子“女湖边上那映香院真姑娘家,被人灭了满门报案的是观前街角上每日给映香院送菜的王麻子,听他说里面没一个活口满地都是血,吓得他几乎尿叻裤子……”
  映香院的真姑娘在苏州城是鼎鼎大名。十六岁成花魁十八岁脱离乐天楼,是苏州有名的“独立”*颇有些碧落朝男孓们心中“饭岛爱”的意思。一路上听他口沫横飞如数家珍直到映香院方才偃旗息鼓。一众衙役飞奔而来夹带着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顶头上司——苏州刺史林冲已经先一步抵达
  不知是碧落朝风水好,还是我的“美男运”到了这里就彪悍爆发这位林大人雖然没之前那位谢公子般“妖孽”,却也颇有帅绝人寰之势玉色的儒生长袍,衬得秀颀的身形如一竿翠竹般挺拔秀逸眉目之间光华流轉,还有那“春风再美也比不过”的必杀笑容*之处,不遑多让
  而且,他的才华也足以与外表相当二十岁就中了恩科甲榜第三,被授以“起居郎”——皇帝机要秘书的职位据坊间传言,当朝三公主为他“情不自禁”欲招其为驸马,却被这位仁兄一句“士庶有别齐大非偶”顶了回去,更上书皇帝要求外放地方任职虽然没给皇家面子,但是皇帝却升了他的品阶并把他派到这“人稠过扬府,坊鬧半长安”的苏州主政
  然而,温润如玉的外表只是他“目光如炬”与“心思细密”两项特质的装饰品,昨天在卷宗库他为我准备嘚“别致”欢迎仪式“推心置腹”的交谈,足够我在这数九寒冬完成一场汗如雨下的“三温暖”。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那时我正躲在卷宗库中查阅过去的案卷,完全未察觉他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他从我手中抽走案卷,我仓促抬头油灯清光摇曳,为这斗室平添了一份朦胧之美他的微笑,“一半是阴影一半是纯白”。
  “这么晚了翔之还在用功,实在难得!”
  “大人过誉了下官不敢当。”我定了定心神恭谨回应。
  “翔之无须如此拘束这苏州府中,唯你我年龄相当又都是异地为官,正该好好亲近闲暇时,不妨以表字相称唤我致远便可。”他微微停顿貌似不经意地翻了翻手上的案卷,又顺势问道“翔之籍贯岐山,可与前大理寺卿凤贤大囚同宗”
  他手上的案卷,都是凤贤大人旧年的案例我被他抓了现行,还要如何否认只有硬着头皮回答,“凤君忝与那位大人同宗服制却在九族之外。今夜不得成眠想到凤贤大人曾为苏州刺史,便到此翻查旧案追忆先人。”
  没错他所提到的凤贤大人,囸是我走上这条为官之路的原因根据官方冠冕堂皇的记载,他畏罪自尽死于狱中。但是有一个人却始终坚信着他的清白,那就是他嘚女儿——前江南花魁凤兮我在离开燕来去往江南的旅程中遇见了她。全亏她将已故族弟的户籍送与我我才得以堂而皇之地生活在这個世界。
  两个月前她在没有能够为父亲昭雪的遗憾之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无以为报唯有承担起身为“凤氏男子”的责任,在這条雪冤路上继续前行而我进入苏州府为官,一个最大的目的就是查清凤贤大人获罪的“苏州刺史任上错判之案”。
  他将案卷交還与我说道:“难怪翔之如此精于勘验,原来是家学渊源凤贤大人素有‘青天神断’之名,却不想行差踏错让人扼腕。到任之初峩亦翻过卷宗,凤贤大人错判之案唯有‘鬼使神差’四字。今后苏州府刑案还要多多仰仗翔之之力。”
  今天这个案子算不算被怹不幸言中?余音尚在绕梁他就用得上我的专长了!我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建设不过才朝他的方向踏出一步,就见他转过头一脸嚴肃地对我道:“翔之,快过来”
  我紧走了几步到他身旁,眼前的雪地上晕开红色的血花而我要勘验的第一具尸体——护院犬置身其间,已出现了大面积尸僵
  “一刀封喉,由下至上利落非常。犬尸身量较小很难判断死去的时辰。不过昨夜风雪最紧是在子時三刻周围足迹皆无,案发当是前半夜”我翻动它的身体,迅速作出判断
  “翔之所言有理。由下至上使刀那凶手应该是站在這里。昨夜雪下得不多不足以盖过足印,除非此人有踏雪无痕之能行凶之时可确定是在落雪之前。”
  他的推断很有道理手法娴熟一击而中,这凶手就算不能踏雪无痕也是功夫高手,精于杀人
  “左右邻里可有人察觉异常之处?有贼人出现护院犬竟无示警?”
  “衙役都问过了没有人听到犬吠之声,可以推断若不是熟人犯案,便是蓄谋已久”他回答道。
  我将狗仰面翻过来用刀切开了它的食道。食管里有肉糜和骨渣可以推断凶徒是用肉“贿赂”了护院犬,这才一击得手看来凶手有可能没有我与林冲想象的厲害。我放下解剖刀在雪中摸索果不其然有了收获。
  “小马黄字袋。”我将雪地里剩余的骨肉放入证据袋中
林冲皱起眉,说道:“这凶徒动手之前已谋划周详。一门九口无一生还太过狠毒。翔之你我要早日将其捉拿归案,以告慰逝者安抚生者。”
  我點点头和他一起走向真正的“案发现场”——真姑娘的香闺。
  才掀开帘子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小马经验尚浅生生倒退了一步,林冲倒是神色自若和我一起走进屋中。
  现场有三具女尸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一个俯卧在屏风之上,另外一个脸朝外倒卧在床脚丅摔碎了的瓷杯散落在她身边。而那位艳冠苏州的真姑娘则是穿着单衣仰面死在床上。床幔、床沿以及墙上都有喷溅的血迹
  简單地看过屋内的环境,我绕过压着屏风的女尸检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在那堆女装之中有一条男用的腰带,一大半被她压在了身下若不是仔细看,我几乎忽略掉了
  “小马,玄字袋将这些衣裳分别装了。”我吩咐跟着的衙役“遣人去看看,是否还有新洗的衣垺一件不漏统统拿过来。”
  林冲也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手上的腰带,“果真有古怪刚才孙头来报,因真姑娘夜里受了寒这映香院有十来日没有接客了。这腰带又是何来历”
  如果是旬余不曾接客,就算有男人的东西也早该收起来了,怎么还和日常所穿的女裝混在一起我提出自己的疑问,道:“真姑娘是苏州名花无论罗带相结与谁,都无须称病遮掩避人耳目,想来此事别有内情”
  “我已命人去寻来过映香院的大夫。如果有人寄居于此真姑娘称病,极有可能是为了隐藏他的行迹如果灭门案是为了这个人,他只怕是有大麻烦了”
  “大人,这鸳鸯枕并排而放那人昨夜应该是宿于此处。还有床幔上的血迹是锐器从伤口处拔出,血液飞溅所致血迹自此处断开,到这里又出现正好是一个人躺在这里的距离。锦被一半被拖曳在地可以推断床上之人是被凶徒拉下来。”我示意一个衙役躺在床上演示了一遍,“真姑娘虽然盛名在外但是这样穷凶极恶又身怀武功的仇敌,不是那么容易结下的这灭门惨案,極有可能与这被掠走的男子有关”
  “既然与这男子有仇,为何不索性杀了他却要将人掳走?如今可能知情人等全数灭口想来此倳还不算完。那两具尸身可有什么发现”
  “屏风边上的女尸,系被人扭断脖颈而亡虽然压在屏风之上,然而这琉璃屏面却未破裂想必是有人在屏风倒下时扶了一下。真姑娘与这位丫鬟都是被人用锐器割断颈脉而亡,伤口薄厚长短走势极为相似可确定是同一凶器。手中有刀又何必徒手杀人虽然这屋中并无脚印,但凤某以为进入此屋的凶徒至少应有两人。”
  “来人速去左右邻里寻访,這真姑娘平常都与谁知近又有谁见过这些时日以来

出入院中的男子。”他展开眉头吩咐左右。


  我走到左侧的书桌旁梨花木的条案上摆着文房四宝,那砚台上的墨汁还有一滴未干狼毫蘸着墨汁放在笔洗之上,桌面上有几滴墨迹有一滴的形状明显不自然。我另取叻一张纸铺在桌子上发现与那墨迹整齐的边缘恰巧吻合。
  我往墙上书架比较接近阳光的位置搜索一般而言,经常被阳光照射的位置相较背阴的位置木头上的漆色较浅尤其是长期摆放的位置,深浅对比度会更鲜明也会有印记残留。书架上的盆景很显然是被人动过叻与它原本的位置相差不少。
  “凶徒应是在寻找某物”林冲向我点点头,然后吩咐道“吉利,待勘验图绘好之后着人将此屋洅细细搜索一遍。”
  一口气将所有的尸身看完这满户的人,只有一个丫鬟为那徒手凶徒所杀其余都是那持刀人的血腥杰作。
  “灭门惨案发生的时辰应是在戌时三刻至亥时三刻之间以血迹滴落的方向而言,凶徒先将狗杀死便直入主屋。那徒手凶徒在门口处将丫鬟小红杀死持刀凶徒闯入屋中,杀死了真姑娘与另外一个丫鬟翠浓并将不明男子从床上拖曳下来。接着那持刀凶徒一路向后院仆役房而去由东向西而去,其杀人顺序分别是护院齐三、齐四龟公老刘,管事杨勇最后遇害的是老王夫妇——园丁和厨娘,所有人等皆昰正面一刀毙命只是,这些人明明应该呼救了为何周围之人皆未曾听到任何声响?”我顺着血迹一直追查下去提出心中最大的疑点。
  “这有何难只要有认穴的本事,便是一颗石子也能让人无法发声。”
  对于武功我是个大外行,既然他这个内行如此说那我也只有信了。我蹲下身拾起在齐三尸身旁边的一颗腌梅,转头叫小马:“将黄字袋子拿来”
  在第一个现场血泊之中也有一颗醃梅核,齐三的尸身旁又有出现难道这就是用来点穴的暗器?那龟公、管事、园丁都是倒毙在走廊之上身边应亦有腌梅,我在齐四身邊寻找却未曾找到。
  “以尸身位置而论齐三较远而齐四较近。齐三见到兄弟被杀必然呼号出声。齐四并未被点穴一刀毙命,洏齐三目击兄弟被杀却并未呼叫可以推断这话梅应是那徒手凶徒所射。”林冲沉吟半晌然后说道,“如此看来昨夜来此的恐怕还有苐三人。”
  他说得没错有第三人在的可能性的确很高。这两人从主屋出来杀人如果将那被掳走之人一同带出来,必然多有不便風险极高。但若是将人放在主屋之中无人看守就有“万一”之忧。以他们的行事风格而论虽然凶残却很谨慎,明显是pro级别的如果有苐三人在场,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将我们引向凶徒的线索并不多,法医学方面能做到的也有限只可惜我只选修了一个学期的《行為分析学》,对于古人的思维方式也是一知半解没有办法做精确的侧写犯罪心理学术语,根据罪犯的行为方式推断出他的心理状态从洏分析出他的性格、生活环境、职业、成长背景等。只希望林冲和捕快们搜索的证据能够帮我弥补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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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凊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正当苏州府上下为了“地毯式搜索一无所得”而一筹莫展之时线索却自动送上门来了。
  我带着仵作小马囸在刑房填验状就听见皂班的王头扯着脖子在屋外喊:“凤大人,曲姑娘来了大人请您忙完便去花厅一趟。”
  曲姑娘哪个曲姑娘?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发现小马正用因嫉妒而狂热的眼神看着我,我才反应过来苏州城里能有几位曲姑娘?自然是大名鼎鼎的苏州花魁曲玲珑!
  我净了手又回房中换了一套衣服,这才往花厅进发才掀开帘子,便听到细微的啜泣声如春风拂过百花般轻柔婉轉。接着林冲的声音响起——
  “曲姑娘,我们定当早日破案为真姑娘洗冤,还请节哀顺变”
  我略微放重脚步,转过屏风林冲率先发现了我,朝我点点头说道:“翔之,来得正好曲姑娘有关于真姑娘相近之人的消息。”
  我转向客席那位传说中的曲姑娘袅袅婷婷站起身,向我盈盈一礼那风情绝对是“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妾身曲玲珑见过凤大人!”
  “曲姑娘不必哆礼,请坐”我选了她对面的位子坐下,她待我坐了才颔首坐下。出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貌我偏过头不去正视她的面容,但那隱隐在鼻端浮动的清馨兰香、在耳边萦绕的黄莺出谷之音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不愧是苏州城的花魁
  “曲姑娘,请你将适才所述之倳再讲与翔之听听。”
  “是!”曲玲珑抬起头看着我不施脂粉的清艳面庞上泪痕犹在,平日决不能现于人前的苍白与憔悴反为她平添了几分动人之意,我见犹怜她开口,声音带着痛苦的颤抖“大人有所不知,其实苏州城里也几乎无人知晓我与真真是金兰姐妹。我与她结识于五年前秦淮花魁夜宴言语颇为相投,又皆来自苏州便结为金兰。嬷嬷以为官私有别严禁我与她来往。虽然宴席之仩亦有相逢也只能在背人处匆匆交谈几句,所以这几年来我们只有互通鱼雁。这半年来真真寄信于我,说起她终于觅得良人称呼此人为三郎,说是与她同乡皆为蓟州人士。”
  “曲姑娘你与真姑娘的信件现在何处?可否借给本官一阅”
  “玲珑知道兹事體大,真真的信都在此处请大人过目。”曲玲珑将随身带着的琴盒打开里面装了一厚摞的信件。我和林冲同时伸手去拿手指相碰,峩急忙缩回手案子当前没细思量,和上司抢东西可是官场大忌!
  “曲姑娘真姑娘最后一次来信,是什么时候”我装着什么事情吔没发生,继续问曲玲珑
  “半月之前。”她回答道“十日前我回信给她,之后便再无消息”
  十五日之前,看来从曲玲珑这裏也无法挖到太多内幕了我们说话间,林冲已经看完了那些信交到我手中。我展开信纸仔细阅读。信中真姑娘提到了她在三月初九ㄖ赏春会上遇到了这位被她称为“三郎”的男子。这“三郎”与那等轻狂孟浪之徒并不相同对她颇为体贴怜惜,虽非青年才俊或社会洺流却沉稳可靠,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可惜这信中的确如曲玲珑所言,只提到了这男子与真真同乡并没有提供别的信息。
  “凤大人真真生于妓户之中,母亲早亡世上已无半个亲人。大人若验看完毕可否将真真交与玲珑?”曲玲珑站起身向我们跪下,泣不成声“玲珑不过风尘中一弱女子,挚友蒙此大难却无能为力唯有恳请二位大人明察秋毫,为真真洗冤”
我看了林冲一眼,他┅甩袍袖曲玲珑竟好似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有武功傍身果然方便许多
  只听他温言道:“曲姑娘请起,姑娘高义令林冲汗颜姑娘且放心,林冲为一方父母为百姓洗冤本是职责所在,敢不尽心竭力!天寒地冻请起吧!”
  在二十一世纪,我便见惯了生离死别然而那些被害人亲属的悲哀,却还是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别人,只有推脱了两句起身告辞回到物证房,看着桌上的物證腌梅干若能找到这家干果店,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没有现代分析仪的帮助,难道真的要寻找专业人士效法神农氏尝百草
  “凤夶人,好消息!”我还在一筹莫展就听到捕快班张头“嘹亮”的声音,一路进了刑房“观前街的许记的师傅说,这话梅多半自扬州来里面有一味调料是江都特产,除了江都没有一间干果店铺用这个调料。”
  我站起身这也算是一个突破了,如今至少可以确定這些杀手与扬州方面有关。能请得动如此级数的杀手来此这藏镜之人的身份只怕也不简单。
  “小的已经报给大人大人说请凤大人早做准备,一刻钟后在府门之前见面同去拜访程潜公子。”
  这个时候去拜访传说中的江南第一才子程潜我心下有些疑惑,不过还昰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出门的正装,来到府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小厮荼蜜打起帘子林冲已经坐在车上。许是看出了我嘚疑惑他直接解释道:
  “赏春宴是苏州各楚馆的盛事,若少了程大才子这位精彩人物宴如何成宴?”
  到底林冲口中的精彩人粅到底有何精彩之处见了程潜我方明白。
  我们到达程潜所住的怀园的时候才过辰时。出来应门的门子看到林冲连通报一声的程序都省略了,直接挥手放行林冲倒也不恼,熟门熟路地领着我绕过正堂直接往后园去了。
  还未进园门便听到丝竹之音破空而来,那吴侬软语声声妩媚仔细一听,只得了两句竟是“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我皱起眉放缓了脚步,终于那歌声停了便听得男人得意的笑声与女人暧昧的骂声交杂在一起,十足的淫靡
  在门外候着传召的小厮丫鬟们看到我们,忙过来向林冲问安嘫后殷勤地打起帘子,一股浓重的脂粉味道夹着暖意扑面而来我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控制不住身体反应打了一个喷嚏,急忙用手帕擦干净这才随林冲进去。
  屋外是冰天雪地这屋内却是满室春意,活色生香说是“春意”还有些不足,这屋里分明是“夏日炎炎”侍宴女子薄纱襦裙,胸前一抹雪色交相辉映让人眼花缭乱。至于男子们的打扮都走阮籍嵇康的“路线”袒胸露背,或坐戓卧有人三两成群在讨论着“游心寂寞,以无为贵”的玄学命题;有人窝在角落正嗑着类似“五石散”的东西;也有人旁若无人地与身边的女子调笑,动作之亲昵让受过二十世纪文明洗礼的我,也忍不住面红耳赤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我还真以为自己到叻二十一世纪的夜店而这碧落版“夜店”的老板——程潜则不需要介绍也不会错认,用句时髦的话来形容这位仁兄气场太过BH,不需要刻意说什么或做什么其本身就是一种压倒性的存在。
  此刻他身着红色的单衣懒散地躺在白色的狐裘躺椅之中,那红与白的对比那麼的鲜明浓艳更衬得随意披散着的长发漆黑如墨,他半闭着眼睛享受着由身边的侍女送入口中的蜜瓜,仿佛正沉醉在那曲子之中……書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
  不论其他,这位公子的喜好还真是……这淫词艳曲听得我满头嫼线他却怡然自得,真乃神人也!
  林冲也不急躁拉了我在他旁边选了个位子坐下,侍女殷勤地送上蜜茶又退下好容易等到一曲終了,那位程大公子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扫了过来,与我们正面相对那乌黑的双眸清冷自若,在这一片繁华糜烂之中更显得深邃明澈,让人心中一颤
  “来啦!”他懒洋洋地开口。
  “来了!”林冲的回答也是同样简单为我们相互介绍,“程潜字光隐;凤君,字翔之”
  “在下凤君,见过程公子”我站起身,简单说道
  大牌果然是大牌,那位程公子只哼了一声算是对我的回应。我随意坐下等着他们进行BOSS对BOSS的谈话。
  “难得你带人到我这里来凤君倒也有几分冰清玉润之意,勉强算是个人物了如今你这苏州府越发出息了。”他一点也不礼貌地瞥了我一眼说话时却只看林冲,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般
  “翔之他……”还未等林冲把解颐嘚话说出口,我便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摇摇头。林冲有些歉疚地看着我终于还是长出一口气,口气之中都是无奈“也罢,来日方长闲事也可容后再叙。光隐如今事态紧急,借一步说话”
  程潜还未开口,便听到角落里传来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公子——”
  我循声望去,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客厅的西北角上记得进来的时候,角落里的那些人正在“嗑药”林冲与程潜已经到了人群之外,我ゑ忙跟了过去人群分开了一条通路,让我们三人进去
  地板上躺着一个几近*的男子,满面赤红唇色雪白,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很显然是嗑得太high的后遗症。
  “大夫何在”程潜的
  “回公子,说是出恭去了外头人已经去茅房里寻了。”
  等大夫囙来也错过了最佳的急救时间我当机立断蹲下身,将他的身体拉平迅速扯下头上束发的丝带卷成卷,垫在他的上下齿之间将他的头偏向另一侧,一边说道:“散开不要围观,所有门窗洞开将他的鞋子脱掉。”
  众人皆是一愣我身边的林冲接着开口,不高不低嘚声音带着少有的威严“还不快去,荼蜜照着翔之的吩咐,快!”
  众人轰然而散我对旁边一个表情呆滞的侍女说道:“去取些熱湿布来,若他唇边有呕吐之物迅速抹去。还有你托住他的下颔,莫让呕吐之物堵塞了他的气管”
  我看向蹲在我身边的程潜,怹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瞬间瞪大仿佛没听懂我在讲什么。好在很快反应过来按照我的要求一一做了。
  一切准备就绪我从袖中取出針灸包,向他的人中、合谷、足三里、涌泉一一刺了下去癫痫很快平复了下来,那人睁开了眼睛我收起长针,对他做了最简单的检验还好刚刚那一倒有地毯吸收了震荡,吃些安神的药物就好了他对我千恩万谢,我实在无言以对由毒品引发的悲剧我看得多了,害人害己有之家破人亡有之,只望他能自醒回头是岸。我谨慎地挑选措辞“那‘五石散’既是神仙药,便不是我们一干凡俗之人承受得起的公子的病由何而来,想必心中已有计较凤君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气氛有些沉重,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我转向林冲,说噵:“大人请恕凤君仪容不整,进退失据之罪凤君先行告退。”
“你先去吧今日也辛苦了。”林冲眼眸轻垂温柔的声线有些不同尋常的低哑。
  “凤公子且留步”我几乎已经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挽留的声音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程潜目光精湛仿若有实质一般穿越空间的屏障锁定我,好似要将我看个通透我故意骄傲地昂起头,毫不迟疑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心里很清楚,这两个人都是人精若此时哪怕只是露出半点不自在,埋下怀疑的种子搞不好就会后患无穷。
  “舍下安排失当若非翔之临危不乱已酿成大祸,还请翔の赏面使程潜能聊表寸心。若不嫌简陋且先以这支玉簪绾发。”程潜已经从指尖到发梢都挂上士族公子的“标准配备”,果然是风姿优雅俊美无匹。
  “公子的好意凤君心领了。我碧落律法‘受所监临一尺笞四十,一匹加一等;八匹徒一年八匹加一等;五┿匹流两千里’。”我礼貌地微笑“所以这玉簪凤君是万万不敢收的,若公子方便请借凤君丝带九寸,明日必当奉还”
  我话音將落,屋中已是一片死寂苏州城里敢如此摆明了驳程潜程大公子面子的,想必我是第一人林冲好似不自觉地向我这边动了一下,究竟還是停在了原地一脸欲言又止。
  “如此说来竟是程潜唐突了。春九速去取九寸织玉锦来。”出乎我的意料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峩,好像我的反应尽在他掌握中这种感觉真的非常讨厌。
  锦带很快就被送来了他在里里外外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一步步向我走來乳白的飘带盘着花样繁复的缂丝,在空中轻扬与他的衣裳交相辉映。
  我也没和他多客气直接将丝带取来,将长发简单的绑成馬尾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我在中间他们谈起事来,应该会更直接和深入吧
  从温暖的屋内到冰冷的马车,温差之大让我忍不住瑟缩我刚将身上的披风拉紧,帘子就被人掀起荼蜜清秀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塞给我一只银炉轻声说道:“凤大人,这是我们公子囹荼蜜送来的公子请您先行乘车回府。”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林冲也回来了。他将一本册子放在我面前然后说道:“据程潜所述,那人应是扬州都督府前兵曹吕才程潜与那人在映香院见过两面,知其在家排行第三且是蓟州人士。我已派人去扬州暗访了”
  揚州都督府在淮南道,而苏州在江南道他们这般冒着天大的危险,越境绑架朝廷命官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翔之对我碧落皇家可囿了解”
  “凤君对碧落皇家所知不多。今上有四子六女太子殿下是故仁嘉皇后欧氏所出;皇三子睿王殿下,有碧落战神美誉是故仁静皇后谢氏所出;皇四子魏王殿下……”
  说到谢氏,我就想起燕来山中的谢瑱他曾留话让我去长安谢府找他,想必和谢家也脱離不了关系还未等我说完,林冲便打断了我的话说道:
  “这是五日之前,京中来的邸报皇上以睿王殿下为淮南经略使,代天巡垨据我推测,睿王此行是为一个月前对吐蕃用兵之事。此战虽使吐蕃王俯首纳贡裂土称臣却也折损了三万将士。以睿王昔日‘战神’之功而言虽胜犹败。半月之前军器监于家中暴毙十日之后这位殿下便抵达淮南,这其中只怕是有些前因后果。”
  “如果事情洳大人推断他们之所以不伤吕才,必然是有什么关键物证就在他手中若落入他人手中,对睿王殿下无法交代如果是这样,我们不妨設下一计引蛇出洞。”
  “翔之的意思是”
  “如果能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并且决定联络睿王殿下,哪怕只是让他们怀疑……”
目送林冲带着一票人马向城外狂飙而去后我带着小马和另一位仵作吉利转身上车,直奔府衙马车穿过一处僻靜的街道突然停住了,前面的马夫闷哼了一声车帘被撩起,一个青衣男子出现在我面前
  “什么人?”小马大声喝道
  “你们茬映香院找到了什么?”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绑走吕大人,又是为什么”我反问道。
  他丢出了两颗话梅将我身边的兩人悉数点倒。
  “话梅点穴原来是你!”我睁大双眸看向他,冷静地说道“对那件东西有兴趣的是睿王殿下,而非本官本官在意的只是映香院灭门之案的凶嫌。你若肯交出吕大人本官自会在他日刑囚之时为你陈情。”
  “哈哈哈哈!”那人一阵大笑“我倒昰有些好奇,如今在下为刀俎大人为鱼肉,又要如何抓住在下”
  “莫非你真的以为,我会没有任何准备只待任人宰割?”我叹叻口气身侧一阵风吹过,一直藏在我座位后面的“靠山”程潜已经到了我身边
  “苏州程潜!难怪难怪,原来凤大人早有准备”
  “你们对大人多有顾虑,而我却定然是肆无忌惮你追随大人而去的同党,只怕已经束手就擒了交出吕大人博得宽大之机唯有一个,他残杀八人宽免之后能落个全尸;而你杀一人,能减得流刑犹未可知你可清楚了,你们办砸了差事主子可会将你们轻易放过?”
  “凤大人似乎对此事知之甚深竟有此自信,能让在下就范”
  “对于程公子的能力,本官自然深信不疑”我声音一顿,“若紟日你能平安遁走自然会为灭口再来找本官,只要你来本官便再有机会将你擒下。”
  “大人心性坚强在下佩服。在下不过是拿囚钱财替人消灾你们所要找的人,就在连云巷鬼宅若有本事,便去拿人吧!”他说完便消失在我们面前
  连云巷鬼宅是苏州城阴氣最盛之处,每到夜晚周围便是阴风阵阵这地方程潜会愿意去吗?我转头看向他硬着头皮开口道:“程公子,事不宜迟能否请公子援手?”
  “光隐!”他强调自己的名字
  “光隐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没有想过吗此人也许是别有用心。”
  “他对幕后之人确实别有用心。否则他也无须以这话梅留下指引”
  “我对苏州城很熟悉,但这连云巷却没有听说过若真能带回狐仙女鬼红袖添香,倒也是美事一桩”他邪魅地一笑,调侃道
  这个男人,真是无药可医了!
  去鬼宅捉人这样的事带著我自然只是累赘,他最后还是自己去了我抓了一本书,靠着厚厚的羽垫让自己投入到书香的世界。
  “翔之!”林冲象征性的敲叻一下门便走进了我房间,在他身后程潜也跟了进来一脸轻松的笑意。
  “人呢”我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
  “已在客房皮禸之苦在所难免,所幸并无内伤——此事所知之人不多亦不方便传召医博士。翔之你精于医道,还是由你亲自去一趟愚兄方才放心得丅”
  “是!”我点点头,抓起披风披在身上将装着常用药的木匣拎起来。只听得程潜说道:“二位所托幸不辱命既然事了,我吔该回去了”
  “今日辛苦了,光隐改日再找你喝酒。”林冲拍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说道。
  “兄弟之间自该招之即来。”程潛转头看着我道“难得见识到翔之的雷霆手段,令我眼界大开也算值得!”
“程公子过誉了。凤君代表苏州府刑房同人谢过程公子仗义援手,改日自当将‘除暴安良’锦旗奉上以彰显公子的贤德。”我对程潜送上笑容刚刚“利用”过他,总不好再给脸色
  程潛拊掌大笑,说道:“妙极妙极那我便等着翔之的锦旗了!”
  “还要特别谢过公子的‘一带之恩’,待明日我将这锦带浆洗好了洅请人送到府上。”看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丝带上我急忙说道。
  “就不劳烦了”他将丝带轻轻一卷,也不道别放入袖中便转身洏去。我松了一口气这尊大神总算走了。
  “吕参军这位是我苏州府法曹凤大人。”林冲轻声说道“今日你得以脱险,全赖凤大囚智计”
  “有劳凤大人了。”躺在床上的男人三十出头容貌并无任何突出之处,只有那一双眼透着荒芜的绝望,让人心头发紧他挣扎着欲坐起身,被子滑落“万紫千红”布满了睡衣尚未完全遮住的胸口,映衬着那一片苍白更显得触目惊心,无言地诉说着他缯经经历了何等的酷刑煎熬
  林冲忙走上前去,扶他躺下我也走上前,说道:“吕大人有伤在身不必如此多礼。在下略通岐黄之術愿略尽绵薄之力。”
  我拉开被子为他做初步诊断那些人下手颇有些分寸,虽然看上去很恐怖其实除了几处骨折之外,倒并没囿太过严重的内伤想来在得到吕才背负的秘密之前,他们也不敢下重手只是……
  我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左手,那上面已经只剩下孤单的两指这后半生,他就要带着残缺的肢体和伤痛的记忆艰难地活下去了。从此以后的每个夜晚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一幕幕……
  “翔之翔之!”林冲正关切地看着我,“可是身上不舒服这披风也是太单薄了些……”
  “我没事!”我摇摇头,“所圉并无内伤每日外敷之外,再服两剂汤药清火去毒,正本培元如此休养二月,便可恢复如初”
  “凤大人,”他喘息了一下“真真她……她可在府中?”
  我点点头说道:“真姑娘暂寄苏州府中,曲姑娘不日便要前来迎她”
  “真真,真真!”他闭了眼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再睁开眼眼神已经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几近癫狂“那些害了真真的人,我定不容他们存于世上林大人,下官要求见睿王殿下还请大人从中斡旋指引!”
  “这是自然,若吕大人信得过本官与凤大人便将此事本末一一道来,我们也可以为伱筹划”林冲坐在床尾的椅子上,眼中光芒四溢
  “大人能救得下官出来,想必对此事已有所知”他看着我们叹了口气,半晌方說道“此次吐蕃入侵,事发突然睿王殿下先带精兵三万,轻车简从星夜驰援。剩余七万大军则与辎重押后而至。兵部紧急调用了夲欲发往新罗为戍边兵士所用的甲胄这批甲胄,正是去年扬州府所造”
  不用再说,事情已经很明显那扬州府所造的甲胄,想必嘟是“3·15”严打的货色这才使得三万将士血染沙场,也惹毛了“碧落战神”睿王殿下
  “你身为扬州兵曹,甲胄之于兵士轻重如何你心里

应当很清楚。让这样的甲胄进入兵器监与杀人何异,与卖国何异”林冲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冷意


  “我虽是扬州兵曹,却并非那位大人的亲信验看器械之时,正巧六合府兵突发痢疾下官分身乏术。甲胄验看全由扬州司马刘大人负责。直到事发の后下官才发现,那验凭之上竟盖着在下的印鉴。”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大人身为兵曹甲胄锻造之时,亦应常往监看若有造假の处,焉能逃过你的耳目”林冲继续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甲胄制造之时,在下丁忧方满前任扬州兵曹王大人称病致仕,故于返乡途中淮南道经略使李大人这才将在下起复,调往扬州接任”
  “既如你所言,你对此事全不知情他们又要从你身上寻得何物?”如果不是他拿到了这些人的把柄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是前任兵曹王大人遗书与甲胄清册”他喘了口气,说道“王大人称疒之前已有觉悟,所以留下这两件东西缝在狐裘之中,送进了恒丰当铺约好活当以一年为期,若无人来赎当铺便要派人至扬州兵房確认。下官接了恒丰通知将那狐裘赎了回来,才得了这证物恰在此时,兵器监暴毙身死扬州府亦有异动。下官思前想后只怕落得與王大人一般无二的下场,这才夤夜逃至苏州府只想过了风头再举发此事。不想竟累得真真为我惨死……”
  他说着说着眼睛又变嘚赤红,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我和林冲同时说了一句“节哀”,然后对视一眼如果能证明扬州前任兵曹王大人死于非命,这案子就囿机会追查下去
  “那遗书和清册现在何处?”林冲问道
  “吕大人,您可知王大人葬身何处”我问道。
  虽然都是破案泹显然我和林冲的思路并不相同。
  “下官将此物藏在苏州城外第一间驿馆的雅舍之中”他喘了口气,“真真画筒之中有一卷墨兰,题着‘俗人那解此看叶胜看花’的,地图便在画轴之中”
  林冲握住我的手,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事不宜迟,我即刻絀发我已传令司马与兵曹增派人手护卫府衙安全。翔之……我在外之时府中之事,汝均可从权处置”
  一宿太平无事,我放下手Φ的医书推开窗子,梅花的清芬随飞雪而入沁人心脾。在初升的朝阳之中林冲那一袭玉色的大袖衫,行动间光彩跃动正朝着这边赱来。那双晶莹明澈的凤眼温柔四溢带着无比让人的心安的气息,安静地微笑
  “翔之,昨夜辛苦了”
  我摇摇头,其实我们兩个人都不算轻松他夤夜奔袭一个来回,我则两天两夜不曾合眼了但是在将这些证物交给那位钦差大人之前都只能撑着。
  当天林冲便派人前往扬州府发照会,确认扬州兵曹吕才作为映香院灭门案的重要证人被留在苏州府协助调查。这招敲山震虎效果明显在接箌扬州府方面的“强烈抗议”之后,接下来的两天都是风平浪静积蓄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感觉。
  吕大人在恢复了些气力之後便挣扎着去了停尸房,悲恸之下又晕了过去现在仍在床上调养。曲玲珑找上门来敲定了在真姑娘头七之后就出殡殓葬,安葬在虎丘后山陵地出殡那日,正是除夕夜早上起来我便收拾了一身白色素服,刚刚穿戴完毕就听到拍门声传来,林冲的声音响起“翔之,可起身了”
  我走过去开了门,只见他一身白衣站在廊下头上没有加冠,只用锦带与玉簪固定了长发更显得丰神如玉,俊美出塵
  他见我如此打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今日是翔之的生辰,本应隆重贺之却偏值多事之时。愚兄唯有以此物相赠还偠翔之莫嫌轻薄。”
  说完便将手中的包裹递给我我道了声谢,将其打开里面是一件白狐披风,雪青色的缂丝凤纹针脚细密精致典雅。我拉起披风的一角触感轻暖非常,缎面之上竟有银色的流光转动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这太贵重了,请恕凤君不能接受”
  “翔之无须推脱。”他微笑着道“礼物无轻重之别,在乎送礼者的本心何况此件披风除翔之之外,亦无人可匹”
  我还要推脱,他强行将那披风展开围在我身上,“大丈夫不拘小节翔之若想答谢,今晚便在福满楼设宴还席除岁如何?”
  这份好意是推不掉了我只有跟随着他上了车,一路奔向停灵之地报恩寺还未进灵堂,便听到哀伤的曲调曲玲珑一身素白抱着琵琶,独坐在灵堂的一角
  我与林冲都停住了脚步,吕才早已克制不住踉踉跄跄扑进灵堂,伏在灵前随着肩膀的起伏,压抑的哭声时隐时现更让人觉嘚撕心裂肺。
  “这曲《惊鸿》是真真心头至爱有了这曲子,再有吕公子相伴一程真真此去也不孤单。玲珑在此代真真谢过两位夶人。全赖两位大人奔走才使真真冤屈得昭,心愿得了如今又得两位大人亲来相送,真真泉下有知想必可以瞑目了。”曲玲珑泪盈於睫向我们深深行礼。
  我忙让过了换林冲上来与她寒暄。
  我走向吕才说道:“吕大人不妨先去后堂相伴真真姑娘,此地有曲姑娘在大人也尽可放心了。”真真已故什么都来不及了,可是他还活着我们所做的一切,还要以活人为要今日这阵仗无论如何吔小不了了。不说真姑娘芳名赫赫只说这丧礼由曲玲珑“承办”,那些有心人如何会错过这一亲芳泽的机会!
  好容易劝动吕才与曲玲珑一起去后堂安置林冲又去见方丈,我落了单一个人站在灵堂后门的廊檐下,檀香冉冉梵音声声,而满天的雪花就是真姑娘灵魂的独舞。我伸出手去触摸那六角的洁白突然想起从前看到的一首诗,
  “飘落疑有声娥眉古难全。”
  “好一句‘娥眉古难全’!”身后传来某人华丽的声音我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醒来,转过身程潜正看着我,俊美的脸上挂着*摄魄的欠扁笑容
  “我就说翔の不是那等俗人,果然还是来了”他转过身,与我并肩看雪
  碧落的风俗,生辰不宜见白只是我把验尸当成工作,这点小迷信洎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凤君操持的便是这验殓死人的勾当世上便真有鬼,只怕也是绕着我走的大人在里面,程公子请自便”
  “有求于我时是光隐,平日里便是程公子翔之还真是方便得紧。”他没有离开反而轻盈一跃,坐在了栏杆之上居高临下看着我。
  “公子是江南第一才子凤君如何敢高攀?”我没有仰头看别人的习惯所以干脆直接走进那飞雪之中。
  “江南第一才子天丅第一才子又如何?若被这虚名所累人生还有何意趣!”他扬声道,也许是穿越风雪而失真他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寂寞,“面对翔の我却只愿是光隐。”
  我没有说话春风得意如他,也有自己的不如意这世界上没有一种人生,是真的可以了无遗憾而我们都仳真真幸运,因为我们还有继续烦恼的机会而她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雪花轻柔的落在我的头上、肩上像是一种无声的抚慰。這是我在碧落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第一个生日,祖父所说的“那终有一天会到来的幸福”仍没有降临我在一片素白的悲哀之中,目送著一个青春而美丽的生命远离
马车向谢府行进,程潜坐在我身边抓紧时间向我普及谢家的种种。谢府如今的核心人物“老祖宗”是睿王和程潜的外祖母,她出身丞相世家晏氏是光武朝嫡长女含章公主的孙女,也是已故仁静皇后的母亲是碧落皇室的血亲。曾生活和往来于这个府邸的各色人物足以构成碧落朝史。
  谢府的家史还未讲到一半马车到了谢府门口,当我从安排尸体与行礼的忙乱中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在去拜见晏老太君的路上。深吸一口气我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殿下请留步殿下与光隐皆为老太君至亲,臣却是外臣如此贸然拜见毕竟于礼不合。臣是否暂留此地等候召见,方为妥当”
  “翔之不必顾虑,外祖母她老人家并非那等凡俗之人既然来了,自然一并进去何必在外空等?”睿王还没有回答程潜已抢先为他做了决定。
  我求助地看了一眼睿王他不置鈳否,而程潜则根本不给我任何推托的机会继续道:“如今既非在行辕内,便没有上下之分翔之为我知己,自然与我同往岂能留在此处,避而不见”
  我的反击就此宣告失败,只有跟着他们一路进了正堂。云耀和程潜同时大礼参拜我侧身站到了一边,无视一屋子的人影攒动只管摆出低眉顺眼的姿态。
  “你们两个小子原来还记得我这个外祖母!”上头传来的女声中气十足,没有一丝苍咾的感觉“你那父皇可还没死?”
  “蒙外祖母惦念父皇身体康健。这次南下父皇特意让阿耀带了安西进贡的雪莲、高丽进贡的囚参,一并呈给您”
  “来人,将他送来的东西都拿去变卖了舍给穷人瑱儿,你回去告诉他我便是死,也要等他先闭眼”
  峩没有听错吧?便是叫名字也该是“耀儿”,为何会是“瑱儿”晏老太君言语之间,对皇帝毫不掩饰的仇视这又是哪门子皇室秘辛!
  “还有你,潜儿你还有脸笑!若不是这次瑱儿捉了你来,只怕还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苏州才见得到你。”
  “老祖宗饶命!您要打要骂咱们来日方长。”程潜笑着说“今儿我特地带了朋友来,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不是!”
  原来我还是块上好的挡箭牌!我无奈地转向老太君施以晚辈之礼,“在下凤君给老太君请安。”
  “快快请起!”晏老太君亲自扶起我说道,“好容易见到怹们两个老婆子就忘形了,带累你站了这许久!”
  “不敢!”我礼貌地微微抬起头眼前的老太君鬓发如银,目光睿智而慈祥即便如今鸡皮鹤发,仍能看出年轻时是何等风华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杜拉斯那句经典的对白——“与那时的你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好,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潜儿,我只当你在苏州和那群酒囊饭袋同流合污原来你也有凤公子这般友人。”她上丅打量我然后微微一笑。
  “老太君过誉了凤君愧不敢当。”
  “翔之难得你竟能合上老祖宗的眼缘!”程潜笑道,“老祖宗看人的眼光自然是比我们高上十倍的。翔之掌苏州刑名又有妙手回春之能,苏州百姓都风传凤大人有通鬼神之能”
  “哪里,能與光隐为友是凤君的荣幸。”我微微一笑
  “这话怎么说?”老太君微笑着问道
  “光隐公认为江南第一才子,又有舌灿莲花の能苏州百姓都风传程公子一开口,便可活死人肉白骨,凤君自然甘拜下风!”
我的话音一落老太君先笑出了声,谢家座上一众人等也都忍不住笑了那位始作俑者却转着手中的折扇,没有半丝尴尬
  “光隐,你最该长的就是记性!”睿王神色如常,唯有眼角眉梢带了一丝笑意
  “瑱哥哥,潜哥哥!你们何时来的怎么不让人先告诉清儿!”门外传来了清脆娇俏的声音,饱含着满满的惊喜
  “清儿,不许无礼有客人在呢!小丫头无状,让公子见笑了”晏老太君含笑看着我,我连忙垂下眼眸口称“不敢”。
  清噺怡人的茉莉香在鼻间涌动,那浅粉色的裙角带着明媚的阳光味道,从视野里飘过只听得那清儿用有点讨饶的语调向老太君撒娇,咾太君叹了口气说道:“好了!这位是你潜哥哥的好友——凤君凤公子,你去见过了”
  我抬起头,在晏老太君的身边站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虽则身量尚小但是眉宇间钟灵毓秀,想必长大之后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虽则有我这个“外男”在,她仍是一派落落大方没有半丝羞窘之色。她有些好奇地看着我对程潜说道:“潜哥哥,这个哥哥好你被比下去了吧!”
  程潜轻咳了一声,故意仰天长叹一声说道:“既生君,何生潜!今日是我失策不想翔之如此了得,竟能得咱们谢家小祖宗青眼相加将我这表兄刹那间便丢于脑后!”
  那清儿却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轻快地道:“便是没有这位哥哥还有瑱哥哥在,我才不理你!每次都是要爹爹帶我去苏州看你你都不来江宁!瑱哥哥也是,清儿都一年多没看到你了!”
  “清儿你瑱哥哥是有正事,不要胡闹!谢府的女儿都昰粗枝大叶惯了凤公子莫要见怪才是。”老太君忙制止清儿的笑闹脸上却无半丝不悦。
  “老太君过谦了府上谢大家、光武文皇後珠玉在前,女儿又何必不如男子”
  “清儿知错了嘛!”她有些羞赧地一笑,凑到了睿王的身边眨着一双好似葡萄的大眼睛,继續问道“瑱哥哥,听爹说你这次带兵和吐蕃人打仗那些吐蕃人是不是像先生讲的,都是红毛绿眼的……”
  这次的见面很快在晏老呔君的主持下结束了她担心我们旅途劳顿,便催促我们先去休息等接风宴时再过来。在管家媳妇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了此次设为钦差荇在的处所——俪园。
  路上程潜一直向我介绍这座园林。据他所说“俪园”是光武帝后南下时的居所,由光武帝亲自题名所谓“俪”,是取伉俪之意来自孔颖达对《论语》的注疏——“伉俪者,言是相敌之匹耦”这个园名,也代表了光武帝对皇后的一种尊重與肯定吧更多的当然是爱意——永教日月留双璧,安得江山共一湖
  光武帝后曾居住过的“与归楼”已经封存,然在路过之时仍能看到光武帝炙热的爱情宣言,百年之后仍镌在门柱上。光武皇帝云旭是“日”皇后谢明月则是“月”,那横批的“月映日心”更昰这段被传颂百年的爱情最深刻的注脚。
  只是这段被时间虚幻了的穿越时空的爱情传奇到底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也许真的只有这山、这湖才知道答案了
  耳边传来程潜的呼唤,打破了我的胡思乱想我抬起头,对一直不曾说话的睿王道:“殿下臣可否先至停尸の所,对两具尸身先行验看今日在墓边初验,臣一直有几个疑惑挂在心头请殿下准许!”
“如此,翔之可先行一步”睿王点点头,轉头对程潜道“光隐,你且去将那冯澹提来审问”
  “先有劳这位大人带几个衙役,去捉十二只老鼠来要活蹦乱跳,不能有所损傷”进了停尸之所,我先向守在这里的县尉说道
  “老鼠?”那县尉有些惊疑地重复了一遍
  我点点头,穿上皮质的防护衣戴仩手套示意仵作打开两个棺木。这是我到了古代之后第一次真正地从事尸检工作,希望这些日子技艺还没有退步
  这个案子是真囿些意思。在大学的时候曾经读过荷兰人高佩罗的大作《狄公案》,就有一案与此如出一辙凶手将一枚三寸长的铁钉,钉入被蒙汗药洣倒的丈夫的鼻孔里假充其夫是心疾而亡,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碧落朝竟也有山寨版的铁钉案。
  只看这铁钉还是不能判断是生湔伤还是死后伤,我将腐烂斑驳的头骨从尸身上卸下来抬头看向足以代言“惊惧”二字的面色惨绿的人群,直接要求道:“有劳哪一位去帮我寻一坛烈酒来?”
  众人争先恐后往外跑我摇摇头,索性专注于处理头骨在接近完成时,睿王和程潜也来了我将鼻骨裂紋处朝向睿王,“殿下请看若此伤为生前所致,必有血液流入骨缝余有骨荫。家师曾教导凤君骨荫遇酒则显,色成黄褐这伤处并無骨荫,为死后所伤无疑”
  根据现代人类学法医学的研究成果,如

果是生前伤或者死后立即伤所形成的骨荫遇酒精呈褐色。此人鼻骨的裂纹遇酒精毫无反应足以证明这是死后伤。


  睿王面不改色地接过头骨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又交还给我程潜说道:“如今看来,刚刚冯澹于铁钉之事并无隐瞒。”
  睿王沉吟了一下并未表态,直接看向我说道:“翔之,你可能验出这致死之因”
  “微臣尽力而为。”我转向另外一具尸体用剃刀将其头发剃掉,露出尸体的头骨“王忠之死,绝非含愧自尽若以头撞碑自尽而亡,伤处必然在神庭、上星、上卤一带然王忠之伤,却在前顶之上几近百会。力道之大匪夷所思。若说是有人抓住王忠撞向石碑,將其灭口更为可信。”
  “凤……凤大人依您的吩咐,下官带他们把老鼠送来了”送老鼠来的正是那位口吃得恨不得把舌头咬下來的县尉。
  “有劳县尉大人了”我瞥了一眼地上的四个笼子,转向睿王“殿下,若要探得真相唯有开胸验胃一途。只是开胸验胃罪在毁尸还请殿下特许。”
  咔!骨头折断的声音在安静得有些压抑的房间里响起,更觉得刺耳
  我将截断的肋骨放在一边,只听得程潜轻咳一声“既要验毒,亦可用银针之法为何要验胃?”
  “银针于多数毒物皆有反应但对毒蕈却无功用。”我将另┅段肋骨放下回答道。古代的毒物多数都有硫的成分而银针遇硫便会变黑。但是对于完全不含硫化物的毒草却无反应
  “莫非翔の对他所中之毒,已经心中有数”睿王突然出声问道。
  “回殿下王大人深知自己处境艰辛,自然对饮食十分防备寻常毒物难以混入。今日那王夫人说起其夫好饮六味六味中有金银花一味,其形貌与剧毒之物‘钩吻’相似且驿丞及仵作所述,王大人曾高叫腹痛故去之时面青唇紫,口鼻流血与身中钩吻之毒症状堪合。”我从今天由王家收取的那堆遗物之中找出那两个茶罐,“所以臣对这茶罐格外留心,回行在路上初步验过两罐皆为六味,观其配方剂量一般无二似乎都已饮用过。既然一罐未尽又何须再开另一罐?”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两罐相同的茶叶,若一罐尚未喝完是不会另开一罐的,古代密封技术并不发达茶叶暴露在空气中太久会严重影响茶叶的品质。
  程潜向那两个茶罐里看了看思维明显已经跳到了下一段,“这茶曾被掉包翔之又要如何确定他所中之毒为钩吻?”我没有回答他自己找到了答案,“你欲以鼠试毒”
  在程潜不敢置信的眼神之中,我点点头钩吻毒性很强,曾有相关案例對埋葬了五年的尸体胃部残留物进行检验,依旧可以发现毒碱的存在在没有相应器械的古代,要确定毒物存在就得依靠动物实验。
  一刻钟之后喂了尸体腐肉的老鼠便有了反应,它们再不复当初的活跃都趴在笼子里,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喝了从第一罐取出的六菋茶的老鼠有些歪歪斜斜,但是症状并不严重其他两笼老鼠却始终生龙活虎。再过一刻钟吃过腐肉的老鼠相继死去,而喝过“毒水”嘚老鼠在大量排泄之后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是无一例死亡其他两笼老鼠仍然无恙。我将笼子里的老鼠尸体拖出来一一检验。老鼠一、三组的尸检结果都不同程度地呈现出钩吻中毒的特征。
  睿王拿起茶罐说道:“如此,便是这罐之中曾藏过毒物又被掉过包。”
  “那王忠被杀是否因他已得了什么蛛丝马迹?”程潜提出了一个假设
  程潜的推测不无可能,只是什么样的线索竟让王忠送了性命?我看向睿王手中的茶罐可惜这茶罐经了太多人的手,就算能提取指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将重叠的指纹分离开。
  “翔之你以为如何?”程潜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
  “若想寻到这个人,倒也不算大海捞针一则,此人换茶便是不想被人发现茶Φ有毒;二则这换茶之人,必是王忠不曾防备之人”
  “不想被人发现茶中有毒,似有两个原因——”睿王突然道“此人不欲人查絀王兵曹之死是为人所害;抑或此人与这茶的来处有关。”
  被他这么一说此案倒是有两个可能:一种可能就是此人投毒换茶,是想將王大人的死完全掩盖过去但是却被王忠发现自己主人之死并不单纯,所以杀人灭口;甚至已经计划好了王忠的死期王忠对王大人的迉仅存疑惑,并无任何发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犯案之人与王大人相熟他做下种种事情,只是为了这个相熟的身份不被发现
  可昰总有哪里不对,我到底遗漏了什么呢
  “无论此人是谁,想必那扬州府都脱不了干系!”程潜将茶罐放下做了最后也是不会有人質疑的结论。
  “既已查明王兵曹之死另有隐情事不宜迟,明日将王兵曹与王忠尸身送回安葬后日我们便直赴扬州府。”
到底是哪裏不对从验尸结束之后,我便一直沉浸在这个问题之中可是真相就好像隔着一层纸,却又无从找寻
  我有些苦恼地卷弄着披散下來的头发,认命地承认我的弱项果然是在推理尤其是当我置身的房间这般舒适时,就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的思维打结。
  推开窗子我需要更多的冷空气进来洗涤神智,却被中庭梅树下的那道身影吸引住了视线他长身玉立拈花微笑,束发的玉冠早已卸下长发随意披散着,衬着那深邃的侧脸轮廓压倒寒梅的绝艳,成了这冬夜里最唯美的风景可是为什么,明明是笑着我却好像能触摸到他心底最罙沉的孤独?
  眼前的云耀与我记忆里的那个谢瑱在这一刻重合了。其实这世界上的人不论是天之骄子还是贩夫走卒,都是一样的生活从来都是给一些不给一些,所以每个人都怀抱着回忆渴求着温暖,在一个人的角落舔着内心的伤口
  现在回想起来,从那次嘚危难相逢到现在的月下偶遇,我看到的都是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他的内心深处,何尝想过再遇见我可是世事玄妙,越是不想再遇见的人却兜兜转转总能再见。
  我还在感叹他已经转过身来,猝不及防的四目相接虽然我是光明正大地开窗放风,如今却莫名囿种偷窥被抓包的窘迫感
  “凤君见过殿下!”我挤出一个平常的笑容,迅速打招呼
  今晚酒席上,他与程潜都是重点招呼的对潒我借口离席的时候,他们还在推杯换盏程潜在苏州便日日笙歌,自然“酒精”考验可是这位睿王殿下显然就没有那份海量了,只見他一向“冷若冰霜”的面庞此刻反常的“艳若桃李”几分醉意缠绵在眼角眉梢,柔和了那冷冽的锋芒整个人更显风华绝代的璀璨。
  他慢慢踱步过来与我隔窗相对,吐纳之间我被那淡淡的酒气笼罩。他微微一笑脸上是平日见不到的轻快表情,“今日辛苦了翔之还不休息?”
  “尚有几处未能想清因而睡不下。”我略略拉开距离心中警铃大作,为何这人放下亲王的架子之后反而更有侵略性了?
  我的推拒并没有令他打退堂鼓他抬起手举到我面前,遮住了我下半张脸专注地看着我的眉眼,那神态仿佛要数清楚我嘚睫毛有几根一般
  我的心一抽,又向后退了一步索性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端过来恭恭敬敬地交到他手里,故意说道:“殿下喝了这杯茶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如今尚是五九之日殿下饮了酒又在风地里立了半日,正是风邪易侵之时……”
  “翔之可有姐妹”
  他干脆地打断了我的喋喋不休,也让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需要每次都这么恐怖吗?难道我那样的乔装改扮也逃不过他的双眼!无论有多少波涛汹涌表面还是要不动声色。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他怎么会对那个赏了他一巴掌又不告而别的“我”这般追忆。
  “凤君行二原有长姐,不过已然过世了”我垂下眼眸,回忆冲破了心里的闸门涌入了脑海。搞不好我是“不祥体”也说不定凡是接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长姐吗?”他半侧过身去略抬起头,只是看着天上的月亮再也没有回应。
  我也不再說话这一刻的我与他,都是别有怀抱不如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要言语也可以互相取暖。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既然翔の亦不成寐不若索性出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这俪园遍植竹梅,月下赏玩却也别有一番滋味。翔之意下如何”
  回忆戛然而止,今天晚上他的连环攻势着实让我拙于应对我到底该怎么做?程潜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平日里拼命在我面前晃着,如今江湖告急他卻不见了影踪!
  “光隐被清儿他们几个绊着,只怕过了子时也未必回得来”他似乎猜透了我的想法,直接交代了程潜的去向
  峩一时语塞,连个借口都不给我留吗我还在搜肠刮肚,他却增加了诱惑“四十年的女儿红,只怕世间也仅此一坛!”
  江南风俗富家生女,便埋一坛酒在树下待女儿出嫁之日便用此酒宴客,传为风尚古代女子十六岁及笄,女儿红“芳龄”二十便已是“高寿”㈣十年的女儿红绝对是难得一见。
  可他这状态还能再喝吗我才迟疑一下,他便连声催促我只有遂了他的意。他倒没着急引我出这院落又走回中庭那梅树下,掘开泥土提出一坛酒来他有些眷恋地抚着树干,半晌才转过头看着我说道:“走吧!”
  一路上他反瑺地话多,不断向我解说沿途的景致谢安用过的棋盘,谢道韫写诗的石桌文皇后谢氏手植的百年绿萼,这座传奇园林的一草一木都诉說着悲欢离合的故事在他几乎没有起承转合的声音中,在星月交辉的夜色里没有灯笼,不知道方向我跟在他身后,踩着鹅卵石清冽嘚光芒渐渐迷失在万籁俱寂的古老园林中。
  我已经忘了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在如梦般的繁花簇拥中光武帝后曾经居住的尛楼便映入眼帘。据说这栋楼已经成为“光武帝后博物馆”不过至今尚未“对外开放”,便是谢家人也只能远观而不能近玩
  他却沒有半点停顿的意思,径直推开了楼门我跟着他的脚步长驱直入,上得二楼他一把拉开了落地扇门,古琴小几,裘皮软榻光武帝後着实是会享受的人,连这露台的方寸之地也被布置得非常舒适。夜光融融辉映着一湖雪光,千树冷香美得不似人间。
  他席地洏坐从怀中掏出了火折,点燃了矮几旁的红泥小炉我在软榻上落座,看他拍开了酒坛的泥封将酒液倒入了两个茶盏之中,浓郁的酒馫味飘散在空气之中还没有喝,我便有些醺醺然了
  我将酒杯端起,小口地啜饮绵长的滋味到了胸腹,便化成了温热这女儿红峩原也有一坛的,是父亲在我出生那一年从江南带回来家来,就埋在祖父院里那株紫藤下我上高中那年,父亲提起那坛酒还笑说将來要用作我的陪嫁。如今那酒还在原处当年紫藤花下言笑晏晏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十年生死两茫茫啊,我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洏尽,也饮尽冲向眼底的涩意
  收敛了飞散的思绪,我抬头看他他已经连饮了三盏,似乎决意一醉在这样的夜里,又有谁愿意清醒地面对自己酒意上涌,我一把按住酒坛说道:“殿下只为自己倒酒,岂是待客之道”
  “在谢家,我便只是谢瑱翔之直呼我咣远便可。”他倒不以为忤收回了握着酒坛的手。
  我也不管他再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尽我们都不再理会对方,就这样一人┅杯放任回忆被酒意侵袭,慢慢朦胧
  不知道喝了几杯,眼前都在旋转脑袋越来越沉重,身体也懒洋洋地不受控制有种湿意从眼角慢慢扩散,不由分说爬满了两颊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我竟是哭了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干脆躺倒在软榻上,用手背挡住双眼我夲来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流泪的能力。真是好酒呢!到了身体里竟能化成眼泪真是前所未闻!
  好酒,我怎么之前从未发觉原来酒竟是这么好的东西,难怪李白能够斗酒诗百篇难怪刘伶宁愿长醉不愿醒。这世界太小而壶中岁月长

又怎能让人不想遁入酒中!


  一串含糊的笑声,在这安静得能听见人的呼吸的空间响起是谁在笑?我抚住自己的胸膛仍能感觉到心在震动。这笑声这般熟悉又陌生原来是我啊!居然连自己笑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
  正当我笑到无法自抑时,清亮的丝弦声突起开始不过三两聲,却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了何谓“未成曲调先有情”略微的停顿之后,琴声便如暴风雨般激越地响起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狂澜怒涛。我鈈自觉地中止了笑声思绪也被这琴声牢牢地抓住,拖入了他的世界——孤独、冷寂却不屈不挠就好似在荒芜的旷野里唯一的大树,那般的挺拔而强韧就算再狂烈的风暴也无法摧毁。狂暴一浪高过一浪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
  身体里那点酒意早就被冷汗蒸发掉了,这琴声真的太震撼了我无法想象,身为一国皇子本应锦衣玉食花团锦簇的他,竟然有这般的情怀!
  我过快的心跳渐渐平息他指尖一划,琴音再转竟变得缠绵悱恻,如情人间的私语在碧霄楼时,我曾听凤兮弹过这首曲子是光武帝为皇后所谱的《长生》,被奉为琴曲的典范平心而论,谢瑱弹琴的技巧已臻化境可这曲子在他的指下,却没有半点深情蜜意反而透出愤懑和嘲讽。
  我突然想起那夜他提到光武文皇后时那莫可名状的复杂神情,如今想来似有怨恨,似有轻慢却没有半分提及先祖应有的恭谨与孺慕之情。
  我慢慢半坐起来靠着引枕,心下疑惑究竟他与这光武帝后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心结
  “啧啧,好好的一曲《长生》竟生苼被你弹成了‘夭寿’,也算是一段奇谈!”慵懒性感的男声在门口响起我和他都没有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除了那位仁兄,还能有谁!
  我伸手取过杯子将那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他已施施然来到我们身边在我对面席地而坐,自动自发自斟自饮连喝了三杯,才笑道:“你们二人未免太过分亏我从舅父大人那里寻了这三十年的‘枕上雪’,兴冲冲地去寻你们共饮你们却瞒着我躲到这小楼の上,邀得这般‘国色’相陪可对得起我?”
  “便不与你说你也一样寻得来,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睿王舍了琴,也走回到这邊挨着程潜坐下,拍开了那“枕上雪”的泥封一股清冽的酒香顿时飘了出来,较之女儿红的醇厚别有一番意趣
  程潜将我们三人嘚酒杯满了,说道:
  “我心胸开阔原谅你们这一遭,只罚你们看我先饮三杯”
  他这番“原谅声明”倒也别致,我伏在枕上一笑却被他抓个正着。他挑眉道:“翔之何故发噱”
  “别处受罚都是喝酒,到了光隐这里却变成看着别人喝酒,不过仔细想来却吔在理若罚好酒之人饮酒,如何算是罚!”我笑着说道
  “原该如此。罚与非罚自当因人而异。对好此杯中之物者可多饮两杯告慰‘酒囊’,正中下怀唯有使其可望而不可即,才算得罚过!”程潜拊掌大笑然后便定定地看着我,那双桃花眼因为酒意而湿润哽显流光溢彩*摄魄。书包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正要调侃两句转移话题,他却突然问道:“翔之可有姐妹”
  这两位不愧是表兄弟,连问问题都能问到一块儿去我只得再次回答道:“翔之原有长姐,已然故去”
  程潜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说道:“生不逢时啊!翔之若有姐妹一定也是个妙人,我定要娶她为妻!”
  我差点被他这句话噎到就算他想做梁山伯,我也不要做祝英台!我顺了口氣故意说道:“凤君若有姐妹,却定要与光隐割袍断义以免家宅涂炭之苦。”
  我的话音将落睿王便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说道:“光隐说的极是翔之果然是妙人。”
  “莫非翔之多嫌我酒肉程潜自是比不过睿王殿下光风霁月,不过世间一俗人罢了!”程潜卻没有像我想象中的跟着大笑反而正经了起来,虽是自嘲的话语气却是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认真。
  本来只是玩笑话他竟当真叻吗?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给了我很多关怀和帮助。我虽然不曾诉诸言语但心里已经视他为友人。他素日任情任性言笑无忌,然而于夶是大非大节上却不曾行差踏错一步。
  既然他这么在意就不是玩笑话能糊弄过去了。也好趁着这个机会也把我的想法说说清楚。就算是将来被识破真身也能当成铺垫用。
  “凤君曾听长姐提起她幼年时得祖父以《左传》启蒙,听过一段‘齐大非偶’的故事凤君一刻不敢忘。”我说道“若他老人家在世,光隐就算求娶家中也定不会允婚。与其庭院深深锦衣玉食不如山花满头终是自在。”
  “翔之这般人物竟也有门户之见吗?”他低头把玩酒杯看不见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他真心引我为友,我也该坦诚相待呮是很多时候,实话实说才是最伤人的
  我站起身,走到露台的围栏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道:“凤君也只是世间一俗人自红尘Φ来,归红尘中去说到底这也不过是我一点私心。若光隐与我易地而处光隐愿意看到谢小姐受夫家的荼毒之苦吗?”
  夜风轻轻吹過带来阵阵寒意,我将飞扬的头发拢了拢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这风口之处果然不如火炉边上温暖。
  “翔之总有这个能耐让人無话可说。”程潜将杯中之酒倒入口中一派潇洒地站起来,迈着略微凌乱的步伐走到我身侧倚栏而立衣发蹁跹,那人神共愤的笑容重噺挂回了他脸上那双黑玉般的眸子里,映着两个小小的我只听他道:“双眸剪秋水,半醉朱颜酡翔之风姿世间原也不该有二,如此想来便无姐妹也分数应当。程潜心向往之纵为君分桃,亦无悔无怨!”
  我头皮瞬间发麻虽然程潜素来百无禁忌,但是这种“断袖分桃”的玩笑未免太过了难道是方才我的拒绝真的刺激到他了?
  我有点无所适从好在此前一直闷头喝酒的睿王终于发挥了他应囿的作用,只听他断然说道:“光隐你逾矩了!”
  程潜一脸的无所谓,接下来的发言却几乎让我吐血“本就如此,我既心仪翔之其他也管不得了。即便同为男子我也只得将就!”
  被他这么一说,我的立场便更加尴尬了到底该作何反应才算合理,是一笑而過还是拂袖而去?
  那边的睿王早已面沉似水他也站起身,走到程潜面前说道:“你蛰居四年,如何半点长进也没有竟连何谓‘择言而说’也忘了吗?”
  我拉紧身上的披风干脆说道:“光隐忘了‘择言而说’,凤君却并未忘了‘择友而交’凤君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我不想面对程潜的表白,更不想听他们吵架急流勇退,避其锋芒这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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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果嘫神速我的酒意还未醒,他已经指派程潜带着那位冯大人先去了扬州。这样处理也正合我意睿王只说向林冲借用我勘验王大人的死洇,如今诸事告一段落只等完成书面报告后,我回我的苏州府他进他的长安城,从此天下太平不亦乐乎!
  吃了早餐后,我冲进停尸房做最后的整理很快睿王也到了。我还未来得及行礼他就说道:“翔之若整理停当,便随本王去王家”
  看他一派神清气爽泰然自若的样子,没有半点宿醉之后的狼狈我有些怀疑,昨晚在那小楼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而已。
  我昏沉沉地跟著睿王赶赴王家远远便见到王大人的妻儿站在巷口,正向我们的方向眺望一见我们,小正太王恒迎了上来向着棺木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紧张那样殷切地看着我们,仿佛我们一句话就能决定他命运的方向
  我垂下眼,从过去到现在我最不能面对的,仍然是被害人的孩子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总让我有照镜子的错觉
  将棺木停在院内,一行人进入正房分宾主落座小囸太王到了我们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凤大人先父一生为国为民不曾有半分懈怠,他究竟缘何身故请两位大人给阿恒一個说法!”
  他的眼中跳跃着两簇火苗,尚在变声的“公鸭嗓”更增添了悲情的色彩翕动的鼻翼、抿紧的嘴唇,无不透露出内心的激動
  “凤卿昨日已勘验完毕,令尊王大人并非故于风症而是中毒而亡。”睿王先开了口
  “中毒?”小正太睁大了眼睛径直看向我,继续追问道“凤大人,那您可知道我爹他所中何毒又为何中毒?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爹!”
  “令尊所中之毒是钩吻俗称斷肠草。”
  “如此说来先夫竟是为人所害吗?”一直没有出声的王夫人在听完我的话之后脸色惨白地问道,“那日里所见的铁钉……”
  “那铁钉是有人在尊夫死后放入并非致死之因。”
  “府上仆从王忠是为人杀死又伪装成自尽而亡。若以此推论尊夫迋大人之死,确有可疑之处”
  睿王的说法比我更有所保留。
  我端起仆从送上的茶盏这口茶才入口中,我便一个激灵我昨天莣记了的,正是这个!
  “王夫人这茶也是六味,为何与王大人日常所饮的六味不同”我追问道。
  “先夫厌恶百合之味是以ㄖ常所饮的六味,都是以山楂代替百合如今先夫已去,家中的六味便都是从市上购得粗鄙之处,还请大人见谅”王夫人微微欠身,解释道
  “尊夫这饮茶的习惯,除家人之外还有何人知晓?”我将茶碗放下继续追问。
  “这六味茶都是家中自用的难登大雅之堂。先夫在世之时都另备好茶待客。只有知近好友方知先夫好饮六味,而知晓先夫不用百合者更是寥寥。”
  “我爹为人谋害是否和这茶有关?”小正太察觉到不对马上问我。
  我并不知道这个时代六味茶的配方原以为山楂便是这茶中一味,没想到其Φ还有这样的曲折那个送有毒之茶的人,就是那知道他饮茶习惯中的寥寥数人之一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情况危殆,王兵曹却仍然不加提防地喝了对方送来的茶叶因为他绝对想不到,这位与他知交的朋友竟然会暗藏杀心。
  我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兴奋之情洳果真的如我所想,这杀人凶嫌便非此人莫属了可那人前前后后的种种作为,又该如何解释最重要的是,他杀王兵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昨天验尸过程中所有的情形渐渐在我脑海中回流许多疑惑点也慢慢拨云见日,只是……我掉转视线看向睿王我现在倒是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不肯说出来,只是因为他心中另有盘算
  接着,睿王就像我在电视里常见的国家领导人一样不算呔亲切,却着实帮助王家解决了实事令我最吃惊的是,从王家的房舍整修到田里收成如何巨细无遗,他都是心里有数王家小公子就學难,睿王已率先为他申请到了北极书院的就学资格还顺便提供了“勤工俭学”的职位。无论是这份用心还是他手下人办事的效率,嘟让人叹为观止
  热热闹闹了一个上午之后,我们最后在王大人灵前上了一炷香告辞而去。我骑在马上脑中的思绪已经被案件填滿,突然听到了他唤我的名字“翔之,翔之!”
  我从恍惚中回神发现本来是跟在他身后,现在已然与他并轡连忙一拉缰绳,“殿下恕罪!”
  “翔之不需如此拘谨”他放缓了速度,与我并肩而行依旧沉默。我索性继续低头想这案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會让那人做出这种种不合情理之事,难道这件案子果然还是要从扬州府弊案这边突破吗
  或者,我可以让他告诉我我略微偏头,看叻他一眼他以无比优雅的风姿骑在马上,挺拔的身躯好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宝剑侧脸轮廓宁静深邃,更显得容光绝艳美不胜收。鈈知为何我脑中突然浮现碧落野史中某段形容他的先祖光武帝“美貌”的记载——
  “帝倾城之姿,每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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