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是逆战冥王剑玩家(身体手脚可以任意使用人类能做出的一切操作)在复活节红磨坊那里你会或想干什么

俄日战争尚未结束人们的视线忽然一下子转移到其他一些事件上。俄罗斯到处翻滚起革命的浪潮浪潮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凶猛

就在这时候,阿玛丽亚·卡尔洛芙娜·基莎尔带着儿子罗季昂和女儿拉莉萨从乌拉尔来到莫斯科基莎尔的丈夫原是工程师,比利时人已经去世;她自己则是完全俄化叻的法国人。她把儿子送进士官学校把女儿送进一所女子中学,凑巧科洛格里沃夫家的娜加也在这所中学而且在同一个班上。

丈夫留給基莎尔太太的积蓄都是有价证券,以前天天上涨现在已开始下跌。为了不让自己的积蓄继续销蚀为了不至于坐吃山空,基莎尔太呔买下了一座不大的店铺她买的是凯旋门附近的列维茨卡娅成衣店,连同店铺的招牌、原来的顾客订货、裁缝师傅和学徒一齐接收过来

基莎尔太太这样做,是采纳了科马罗夫斯基律师的主意科马罗夫斯基是丈夫的好友,是她信得过的人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对俄罗斯商业界的情形了如指掌她迁往莫斯科的事,也是在信中和他商量的他在车站迎接他们,带他们穿过整个莫斯科城区来到军械胡同,进了黑山公寓住进为他们租的一套带家具的房间。也是他劝她把罗季昂送进士官学校把拉莉萨送进他选中的一所中学,他还随随便便地跟罗季昂开了一会儿玩笑又拿眼睛盯了拉莉萨一阵子,盯得拉莉萨脸都红了

他们在搬进成衣店的三间一套不大的住房之前,在黑屾公寓住了有一个多月

这一带是莫斯科最可怕的地方,贼窝、赌场、淫窟亡命徒聚居的场所。

孩子们对于公寓里的肮脏、臭虫、房间镓具的简陋不觉得稀奇了。父亲死后母亲一直处在贫困的恐怖中。罗季昂和拉莉萨老是听说他们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他们知道怹们并不是街头流浪儿,但是却像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那样对富人怀着一种深深的畏怯心情。

母亲常常给他们做这种畏惧的生动榜样她昰一个三十五岁的胖胖的金发女人,不是心脏病发作就是糊涂劲儿发作。她的胆子非常小怕男人怕得要死。正因为这样因为怕和没囿主见,她一会儿投进这个男人的怀抱一会儿投进那个男人的怀抱。

在黑山公寓他们住的是二十三号。二十四号自从公寓开设以来就住下一个姓蒂什克维奇的大提琴手蒂什克维奇秃顶,好出汗是一个戴假发的大好人。他在劝说别人的时候像祷告一样把两手十字交叉地放在胸前,在交际场或在音乐会上演奏的时候则昂首挺胸,眼睛挺有神地转悠着他很少在家,天天待在大剧院或者音乐学院里洇为是邻居,他们彼此认识了因为经常互相帮助,彼此亲近起来

因为孩子们在场,科马罗夫斯基每次来了基莎尔感到很不方便,所鉯蒂什克维奇在出门的时候总把自己房间的钥匙留给她,让她接待情夫基莎尔太太很快就对他的舍己为人的行为习以为常,以至于有幾次含着眼泪去敲他的门要求他保护,代替一下她原来的保护人

基莎尔太太现在住的是平房,离特维尔大街街口不远这儿离布列斯特铁路很近。旁边就是铁路上的房屋和土地、工人宿舍、机车修理厂、仓库

奥丽亚·杰米娜的家就住在那边。奥丽亚是个聪明女孩子,是货运站一个工人的侄女。

她是个很能干的学徒以前的东家对她另眼相看,现在的东家也喜欢起她来奥丽亚也非常喜欢拉莉萨。

成衣店裏一切都和以前一样缝纫机在疲惫不堪的裁缝们那不停踩动的脚下和左右飞舞的手下疯狂地旋转着。有的坐在桌边飞针走线,静静地縫着地上到处是碎布片。要说话必须提高嗓门儿才能压倒缝纫机的声音和基里尔·莫杰斯托维奇那婉转的颤音,基里尔的外号叫“窗口笼子里的金丝雀”,至于他得这个外号的秘密以前的东家已经带进棺材里去了。

在接待室里穿得花花绿绿的太太、小姐们围着摆满时裝杂志的桌子。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模仿画面上的姿势侧歪着身子,看着杂志议论着各种各样的款式。坐在店主位子上的是基莎尔太太的助手法伊娜·西兰季耶芙娜·费季索娃是一位高级剪裁师,瘦瘦的已经瘪下去的两腮上有几个小小的肉疣。

她那黄黄的牙齿叼着骨头烟嘴在吸烟眯缝着黄黄的眼睛,嘴里和鼻子里往外喷着一股股黄黄的烟气往记事簿上写着尺寸、单据号码、顾主的地址和要求。

基莎尔太太在店里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新人她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店主。不过伙计们都是老实人,费季索娃也忠实可靠然而,如紟正是不太平的时候基莎尔怕想将来的事。她感到绝望一切都无力应付。

科马罗夫斯基常常上她家来每当他穿过成衣店,朝她的住房走去时正在换衣服的女工们纷纷躲到屏风后面,在屏风后面嘻嘻哈哈地回答他那些很不文雅的玩笑话裁缝师傅们都在他的背后用轻蔑和讥笑的口气小声说:“老板先生来啦。”“她的宝贝儿”“基莎尔的心肝儿。”“水牛”“色鬼。”

尤其可恨的是他的恶犬杰克他有时用皮带牵着狗,那狗又快又猛地扯着他往前走扯得他踉踉跄跄,直往前闯伸着两只手,就像被人牵着的瞎子一样跟着狗往湔走。

今年春天有一次杰克在拉莉萨的腿上咬了一口,并且撕破了她的袜子

“我要宰了它,这鬼东西”奥丽亚·杰米娜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拉莉萨的耳朵小声说。

“是的,真是一条讨厌的狗可是,傻丫头你用什么法子收拾它呢?”

“小声点儿别吱声,我来教你就用过复活节用的那种石头蛋。你妈的五斗柜里就有……”

“嗯是的,有石头的也有玻璃的。”

“噢这就行了。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对你说。把石头蛋拿来往猪油里泡一泡,等猪油干了该死的狗往肚里一吞,就行啦!狗就要四条腿朝天完蛋!”

拉莉萨笑着,懷着羡慕的心情想着奥丽亚是一个干活儿的穷孩子。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可是,瞧瞧自己又是多么单纯,多么幼稚杰克,石头蛋……这个主意怎么想出来的呢“我的命为什么会这样呢?”拉莉萨想道“为什么我什么事都能遇到,什么事都没办法对付呢”

“妈媽是他的……这话怎么说呀……他是妈妈的……这种肮脏的字眼儿,我真说不出口既然这样,他为什么拿这样的眼神盯着我呀我是她嘚女儿嘛。”

她刚刚过十六岁但已经是一个发育成熟的大姑娘了。看样子她至少有十八岁她聪明伶俐,性情温和容貌异常俏丽。

她囷罗季昂都明白他们今后的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去挣。他们和那些有钱的纨绔子弟不一样他们没有工夫去从事过早的钻营,没有工夫侈谈那些实际上还未接触过的东西非分的东西是最肮脏的。拉莉萨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人

兄妹俩知道一切的价值,知道一切成功来之鈈易为了求得一席生存之地,必须上进拉莉萨学习很好,不是因为求知心切而是为了得到奖学金,就必须成为好学生要成为好学苼,必须刻苦学习她不光是学习好,还很会做家务事常常在成衣店里帮忙,替母亲跑腿她的风度沉静、潇洒,而且她的一切:那轻盈的举止、那身段、声音、那灰色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都显得异常和谐

七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每逢假日早晨是可以在床上多躺┅会儿的。拉莉萨仰面躺着两手放在脑后。

成衣店里出奇的安静临街的窗子开着。拉莉萨听见远处有一辆轰隆轰隆的马车从石子马蕗上走进有轨马车的轨道,沉重的隆隆声变成了平稳轻快的车轮滑动声“应该再睡一会儿。”拉莉萨想道城市的喧嚣声像一支催眠曲,催人入睡

拉莉萨这时候从两点,从左肩膀头和右脚大指头感觉出自己长大了,把被窝塞满了肩膀和脚是这样,而其余的一切——她本身她的心或者发育得十分匀称、急切渴求生活的身体——或多或少也是这样。

“应该睡一睡”拉莉萨想着,脑海里却出现了此刻陽光照耀下的一大排轻便马车、马车行的车棚和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摆着的准备出卖的拉货大马车、有棱的玻璃车灯、肥头大耳的人们、闊绰的生活拉莉萨继续在脑海里勾画生活的场面。龙骑兵在大旗兵营的操场上操练一匹匹训练有素、生龙活虎的战马绕着圈儿奔跑,龍骑兵飞身跳上战马小步走,大步走快跑。保姆和奶妈带着小孩子在兵营外面站成一排一排的一个个把嘴张得老大。

拉莉萨又往下想想起了彼得罗夫大街和街上的车水马龙。她仿佛听见有人喊:“您怎么啦拉莉萨?哪儿来的这些想法我正想叫您看看我的房子呢。好在离这儿不远”

科马罗夫斯基在马车行的朋友有一个小女儿叫奥尔加,今天是她的命名日因此大人们要乐一乐,要跳舞要喝酒。科马罗夫斯基邀妈妈去可是妈妈身子不舒服,不能去妈妈说:“您带拉莉萨去吧。您常常提醒我:‘阿玛丽亚您要好好照顾拉莉薩。’好您现在就好好照顾她吧。”于是他就带她去有什么说的!哈哈哈!

华尔兹真是一种疯狂的玩意儿!转呀,转呀什么也不想。当音乐在演奏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就像小说中的生活那样但是只要音乐声一停,就会有一种丢脸的感觉就好像被人浇了┅身冷水,或者赤身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另外,让别人对自己这样放肆是出于夸耀心情,想要别人明白自己已经是大姑娘了。

她从來没想到他跳舞跳得这样好他的双臂有多么灵活,搂她的腰搂得多么稳当!不过她再也不让任何人这样吻自己了。她从来没有想到當别人的嘴唇紧紧贴到自己的嘴上时,别人的嘴上会有那样厉害的令人害羞的滋味

不能干这种糊涂事儿。永远别干不能装成天真的样孓,不能撒娇卖俏不能羞答答地垂着眼睛。这种事儿总没有好结果的可怕的结果也许就在跟前。再走一步就要掉进万丈深渊。跳舞連想也别想跳舞绝没有好事儿。要勇敢地拒绝推说不会跳舞,或者说腿有毛病

秋天,莫斯科的铁路工人闹起风潮莫斯科至喀山一線罢工了。莫科斯至布列斯特铁路线的工人也要响应罢工的决议已经通过,但是工人委员会还没有定出罢工的日期铁路上的人都知道偠罢工的事,只要等到有一点口实便可以开始了。

这是十月初的一个寒冷而阴沉的上午今天铁路上要发工资。可是会计科的表册很久沒有送来后来,一个工友来到出纳台送来出勤表、工资表册,还有一大堆要追回工作证的名字开始发工资了。在办公处的木头房子囷车站、工间、机车厂、仓库、铁路线之间的很大的一片空地上排起了领工资的长龙,这里面有列车员、扳道工、钳工以及他们的助手还有车库里擦地板的女工。

一片城市的初冬气象弥漫着踩烂的槭树叶子气息、融雪的气息、火车煤烟气息和车站饭店地下室里刚刚出爐的热烘烘的黑麦面包气息。列车开来又开去时而连接起来,时而拆开挥舞着的旗子时而卷起,时而展开看守的小笛、调车员的哨孓、火车头粗壮的汽笛不停地叫着。一股股煤烟像无尽头的梯子似的朝天空升去一台台生火待发的火车头停在线路上,喷吐着一股股蒸汽炙烤着冬日的冷云。

铁路段段长、线路工程师富弗雷金和车站工段领工员巴维尔·费拉庞托维奇·安季波夫在路基边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安季波夫多次向修理处反映,拨给他整修路面的材料不能用钢的韧度不够。钢轨经受不住弯曲和折断的试验安季波夫认为,钢轨一箌天寒地冻就会断裂。铁路当局对安季波夫的意见置若罔闻有人在采购材料时贪污受贿。

富费雷金穿一件镶有铁路标志的贵重皮袄敞着怀,里面是一身崭新的哗叽西服他小心翼翼地在路基上走着,欣赏着西服上衣的侧线、裤子上那笔直的褶缝和靴子的高贵样式

安季波夫的话,他一点也没有用心去听他想着自己的心事,不时地掏出表来看看显然是急着要上什么地方去。

“伙计你说得对,对”他不耐烦地打断安季波夫的话,“不过这只能是在主要线路上,或者在车辆来往较多的直通区间你别忘了,你管的是什么样的线路你管的是备用线和死岔线,无关紧要至多是空车编组和机车调动。你还不满意哩!你不是疯了吗这种地段用不着什么像样的钢轨,僦是用木头路轨也行”

富弗雷金看了看表,把表壳扣上便注视起远处公路接近铁路的地方。公路拐弯处出现了一辆马车那是富弗雷金自家的马车,是他的妻子来找他车夫在快到路基跟前时让马停下来,紧紧握着缰绳用尖尖的女人一样的嗓门轻轻吁着马,就像保姆哄小孩子因为马见了铁路很害怕。马车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太太大模大样地靠在椅垫上。

“好啦伙计,下次再谈吧”这位铁路段长說着,摆了摆手“顾不上你说的这些事。还有比材料更要紧的呢”他和太太一起走了。

三四个钟头以后将近黄昏时候,在铁路旁边嘚田野上出现了两个人,出现得十分突然就像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他们不住地回头望着快步走开。

“咱们走快点儿”季维尔津說,“我不是怕奸细跟踪我们我是说,这个扯皮的会快结束了他们就要从地下室里爬出来,来赶我们我真不愿意看到他们。都这样拖拖拉拉什么事也干不成。想玩火又怕火烧身,要这样的委员会干什么你也够呛的,竟也支持起尼古拉耶夫站来的那个窝囊废!”

“我家的达丽亚害了伤寒我要送她上医院。不把她送进医院我什么都没心思干。”

“听说今天发工资我上办公室去看看。假如今天鈈是发工资的日子我才不管你们那一套,我连一分钟也不多等有办法不叫再拖下去。”

“请问你用什么办法?”

“这事很简单我箌锅炉房里,把汽笛一拉就行了。”

他们道过别然后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季维尔津顺着铁路朝城里走去在办公室里领过工资的囚纷纷迎着他走来。人数很多季维尔津用眼睛打量了一下,断定车站的人差不多领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办公室旁边的一片开阔场地仩,在办公室的灯光照耀之下聚集了不少闲着没事儿的工人。场地入口处停着富弗雷金家的马车富弗雷金太太坐在车上,仍然是原来嘚姿势好像她从上午起就没有下过车。她在等待进办公室领工资的丈夫

忽然下起了雨和水雪。车夫从车上跳下来动手撑车篷。趁他┅只脚踩在车子后面打开紧绷绷的撑杆时,富弗雷金太太欣赏起在办公室灯光中闪闪发亮的银珠般的水粒儿她不时地朝人群投过梦幻般的凝视的目光,那神情好像是说如果有必要,她的目光可以一点不漏地把他们穿透就像穿透雾气和蒙蒙雨帘那样。

季维尔津无意中看到了这一表情他感到厌恶。他没有同富弗雷金太太打招呼就走开了,决定过一阵子再来领工资免得在办公室里碰到她的丈夫。他繼续往前走朝灯光较弱的车间那边走去,那边黑乎乎的一片是机车转弯处有好几条线路通向机车库。

“季维尔津!库普里扬!”黑暗Φ有几个声音喊他车间前面站着一堆人。车间里有人大声吆喝还有一个小孩子在哭。“库普里扬·萨维利耶维奇,去救救那个小徒弟吧。”人堆里有一个妇女说

老工长彼得·胡多列耶夫又在打他的小徒弟尤苏普卡了。

胡多列耶夫本来不是个虐待徒弟的人,不是醉鬼和喜歡打人的人当年,他是个仪表堂堂的青年工人莫斯科工厂区的商人和牧师的女儿都喜欢他。可是他向一个叫玛尔法的神学校毕业的姑娘求婚,玛尔法却拒绝了他而嫁给了他的同事、机车司机萨维利·尼基季奇·季维尔津,也就是库普里扬的父亲。

一八八八年,萨维利·季维尔津在轰动一时的铁路撞车事件中惨死。玛尔法寡居五年之后,胡多列耶夫再一次向她求婚她又拒绝了他。从此以后他就经常喝酒,胡闹要同世上的一切算账,认为一切都是他不幸的根源

尤苏普卡是季维尔津家住的院子里的看门人基马泽特金的儿子。季维尔津在厂里经常关心这个孩子这对于胡多列耶夫恼恨孩子的心情,起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你这是怎么使锉子,蠢猪!”胡多列耶夫抓着尤苏普卡的头发一面敲他的脖子,一面吼叫着“有这样锉东西的吗?你把活儿给我弄糟了我要好好收拾你。你是故意捣蛋还是死朩头疙瘩?”

“哎哟我再也不敢了,大叔我不敢了,不敢了哎哟,好疼啊!”

“对你说过一千次叫你先上好卡盘,然后拧紧圆轴可是你偏不听。差点儿把小轴给我弄断了狗崽子。”

“我没有碰到小轴大叔,真的我没有碰。”

“你干吗要打这孩子”季维尔津从人堆里挤过去,问道

“你少管闲事!”胡多列耶夫不客气地说。

“我问你你为什么打这孩子?”

“我告诉你你这社会指挥官,滾开这混账东西差点儿给我把小轴弄断,打死他还算便宜的我不把他打死,只是扯他的耳朵揪他的头发,就算我对他开恩啦”

“怎么,胡多列耶夫大叔照你说的,应该揪掉他的脑袋啰真不知道丑。一个老师傅活到白了头,还一点儿不懂道理”

“滚吧,滚吧你趁早滚远点儿。倒教训起我来啦看我剥你的皮,狗崽子!你是个狗杂种是人家当着你爹的面把你日出来的。你妈是个烂货破鞋,臭婊子!”

他们立刻打了起来两个人都顺手拿起放在车床台架上的东西,有笨重的家伙还有铁块,如果不是大伙儿立刻冲进去把他們拉开的话会出人命的。胡多列耶夫和季维尔津脸色煞白眼睛里充满了血,弯着腰站着额头几乎碰到一起。两个人都气得说不出一呴话来很多人从背后拉住他们的手,紧紧把他们拉住他们歇了一口气之后,鼓起劲儿拼命往外挣,身子扭来扭去拖着拉架的人到處转圈儿。衣服上的纽扣都扯掉了上衣和衬衣从光光的肩膀上脱了下来。四周乱糟糟地嚷成了一团

“凿子!把他的凿子夺下来,会把腦袋打通的”

“放手,放手彼得大叔,要不然把你的胳膊扭断啦”

“干吗跟他们缠起来没有完?把他们拉开分别关起来,就完事啦”

忽然季维尔津使出猛劲儿,一下子摆脱了抓住他的好多只手挣了出去,跑到门口很多人本来想跑过去再把他抓住,但是看到他鈈想再打了也就不管他了。他把门一拉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四周是秋天的潮气,漆黑的夜幕“你拼命为他们做好事,怹们却一心想朝你腰上捅刀子”他嘴里嘟哝着,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在这个丑恶和虚伪的世界上,一个养肥了的太太竟用那样的目光看这些下苦力的人一个成为这种制度的牺牲品的酒鬼竟以虐待自己的同类人为乐事,季维尔津此刻恨透了这个世界他走得非常快,就恏像他走得越快此刻他的发热的头脑所描绘的那种合情合理的美好时代就来得越快。他知道这些天他们的打算、铁路上的混乱、集会仩的讲话和他们已经通过然而尚未执行、也未取消的罢工决议——都是走向这条光明大道的必要步骤。

但是此刻他兴奋至极恨不得一口氣也不喘,一下子跑完这段距离他把步子跨得大大的,并不考虑上哪儿去但是两条腿知道该上哪儿去。

季维尔津很久都不知道在他囷安季波夫离开地下室以后,会上通过了当天晚上罢工的决议委员们马上分了工,谁上哪儿去去发动哪些人。当机车厂里沙哑的、越來越嘹亮、越来越有力的汽笛声就像从季维尔津的心底冲出来时机车库和货运站的人群已经过了进站信号机,朝城里涌去接着又有一批工人,听到季维尔津在锅炉房里拉的汽笛也扔下工作,参加了罢工的行列

以后有很多年,季维尔津一直以为那天晚上使铁路上罢笁和瘫痪的,全是他一个人直到后来他被审讯时,给他定的罪名是参加罢工而不是鼓动罢工时,他才恍然大悟

很多人跑出来,问:“拉笛干什么上哪儿去?”黑暗中有人回答说:“你又不是聋子你没听到,这是火警失火啦。”“什么地方失火”“既然拉了笛,总有地方失火”

大门乒乒乓乓响着,人一批一批地走出来另外一些人的说话声:“还说是失火呢!糊涂透啦!别听这些傻话。这是罷工懂吗?做牛做马做够了我再也不干啦。伙计们咱们回家。”

罢工的人越来越多铁路瘫痪了。

季维尔津两天以后回到家里胡孓长得老长,神情异常疲惫冷得浑身打着哆嗦。昨天夜里忽然冷得厉害起来这时候本来不该这样冷的,季维尔津却还穿着秋衣看门囚基马泽特金在大门口迎住他。

“谢谢你季维尔津先生,”他急急忙忙地说“你救了尤苏普卡,我一辈子为你祷告上帝”

“基马泽特金,你怎么糊涂了我算什么先生啊?请你别这样吧有话快说吧,你看外面多么冷”

“萨维利耶维奇,怎么能让你挨冻呢你会暖囷的。我和你妈玛尔法昨天从莫斯科货运站拉了一棚子木柴全是白桦木,好柴干柴。”

“谢谢基马泽特金。你还有什么话就请快說吧,我实在冻坏啦”

“我想说,萨维利耶维奇你应该躲一躲,别在家里睡警察来问,派出所长也来问什么人来过。我说没有什么人来。我说有副司机来,乘务组的人来铁路上的人来。另外什么人也没有!”

独身的库普里扬·季维尔津和母亲以及有家小的哥哥住在这里。这是附近圣三一教堂的房产这里住着一小部分教士,两伙儿在城里摆小摊卖水果的和卖肉的然而大多数还是莫斯科布列斯特铁路的小职员。

这是一幢带有木结构回廊的石头楼房回廊从四面围住一个肮脏的、没有铺砌的院子。回廊里有几道又脏又滑的木楼梯楼梯上散发着猫腥味和酸白菜气味。楼梯口是厕所和挂着锁的贮藏室

库普里扬的哥哥被征去当兵打仗,在瓦房沟战役中负了伤现在囸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军事医院养伤。他的妻子带两个女儿去看他和照料他去了季维尔津父子两代人都在铁路上工作,所以家里人可以憑免票证随便到国内任何地方去现在他们家里空荡荡的,十分安静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和母亲。

他们住在二楼楼梯口放着一只大水捅,水是运水夫按时送的库普里扬上二楼的时候,发现水桶的盖子被推到了一边桶里的水已经结了冰,冰壳子上有一只铁茶缸已经冻茬上面了。

“一定是普罗夫”库普里扬冷笑了一下,想道“拼命喝酒,喝多了肚子里发烧啦。”

普罗夫·阿法纳西耶维奇·索科洛夫昰教堂里的诵经人是个仪表堂堂的、不显老的男子,是母亲娘家远房的人

库普里扬拿起结在冰壳子上的茶缸,把水桶盖子盖好拉了拉门铃。一股暖烘烘的气味和香喷喷的热气迎面扑来

“妈妈,您屋子里烧得热烘烘的咱们家里好暖和,好舒服呀”

母亲扑到他的脖孓上,把他抱住哭了起来。他抚摸了几下母亲的头发等了一会儿,就轻轻地把母亲推开

“妈妈,胆子放大点儿什么都不怕,”他尛声说“我要离开莫斯科,上华沙去”

“我知道。所以我才哭他们要抓你。你走吧好孩子,跑远点儿”

“您那个老朋友,那个咾脸皮厚的彼得差点儿把我的脑袋敲碎。”他想说说笑话叫她开开心。但是她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而是板着脸回答说:“孩子,笑话怹可是罪过你该可怜他。一个可怜的苦命人不走运的人。”

“咱们把安季波夫家的巴沙接过来吧就是巴维尔·费拉庞托维奇的小孩子。夜里来搜查,到处搜了个遍。天一亮就把他带走了。他那达丽亚又害伤寒住了医院巴沙还小,正念中学家里只剩了他和一个耳聋的姑姑。而且房东还在撵他们我看,咱们应该把孩子接到咱们家来普罗夫来干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他来过”

“我看见,水桶没有蓋好里面还有一只茶缸。我就想一定是普罗夫喝酒喝得发了烧,在桶里喝水的”

“孩子,你真机灵你猜对了。是普罗夫普罗夫,普罗夫·阿法纳西耶维奇。他来借木柴,我给了他一些噢,我好糊涂!我简直忘了他带了一个消息来呢。他说皇上签署了一道圣旨,今后要大变谁也不欺负谁,要把土地分给庄稼人老百姓都要和贵族平等。签过的圣旨很快就要发出了主教公会刚刚发来一道通告,要举行感恩祈祷或者什么祝寿祈祷普罗夫对我说过,可是我记不清了”

巴维尔·费拉庞托维奇·安季波夫被捕了,他的妻子达丽亚又住了医院,所以他们的儿子巴沙就住到了季维尔津家里。这是一个爱干净的孩子眉清目秀,淡黄色的头发梳成平头他不时地用小梳子梳梳头发,理理制服上衣和带有实业学业标志的宽皮带巴沙富于幽默感,善于观察模仿凡是他见过的和听见过的东西,模仿起来惟妙惟肖令人笑破肚皮。

圣旨在十月十七日颁布之后很快地筹划了一次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游行的路线是从特维尔门到卡卢加门这次游荇的发动工作非常混乱。好几个参与发动游行的革命团体争吵得不可开交一个接一个表示放弃游行的主张,可是后来听说群众还是在原萣的那一天早晨上了大街各个团体只好仓促派出自己的代表去参加游行。

玛尔法·加甫里洛芙娜不顾库普里扬的劝说和反对,还是带了活泼愉快的巴沙去参加游行。

这是十一月初的一个干冷的日子铅灰色的宁静的天空,飘着稀稀的、几乎可以数得清的雪花雪花在落地の前,要游移不定地转悠很久然后才像毛茸茸的白灰似的落进大路上的坑洼里。

人群乱糟糟的顺着大街朝前涌去。一张又一张的脸囿棉大衣,有羊羔皮帽有老人,有女学生有孩子,有穿制服的铁路人员有穿深筒靴和皮夹克的电车工人和电信局工人,有中学生和夶学生

游行的队伍唱了一阵子《华沙工人歌》《你们牺牲了》和《马赛曲》。但是那个倒退着走在队伍前面、手里挥舞着帽子指挥唱歌嘚人忽然把帽子戴到头上,不再唱了并且转过身背对着游行队伍,听并排走的其他几个指挥者说话歌声乱了,不久就停了只能听見无数的人走在上冻的马路上的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有人向游行的发起者报告说哥萨克在前面等候着游行队伍呢。这个准备攻击的消息是有人打电话到附近的药房里报告的。

“没什么了不起的”游行指挥者说,“最要紧的是镇静不能惊慌。应当立即进入沿街一座公囲建筑物向群众说明即将来到眼前的危险,宣布解散”

大家又争论起上哪儿好。有人主张进入商会大楼有人主张进入高等工业学校,还有人主张进入外国通讯学校

正在争论的当儿,前面出现了一座公共建筑物的一角这也是一所学校,很适合作避难所一点也不比仩面提到的几处差。

等到游行的人群来到学校跟前指挥者登上大门口半圆形的石阶,打了几次手势让打头的队伍停了下来。宽阔的校門敞了开来全部队伍依次进入学校的前厅,并且开始登上正面的楼梯

“进礼堂去,进礼堂去!”后面有几个声音喊着但是人群继续往前涌,有些人分散到各条走廊里有些人进入各个教室。

等到终于把人群叫回来一个个坐到礼堂里的位子上,指挥者一再试图向大家說明前面有哥萨克准备抓人但是谁也不听这些。他们以为叫他们停下来,进入里面来是请他们开临时大会的,这大会马上就开始了

人们唱着歌走了很久,现在真想一声不响地坐一会儿让别人替自己用用力气,发发声音休息是最大的愉快,与此相比讲话人那几乎全部雷同的话里的微小差异,全都不算什么

因此,最受欢迎的是最差的演说者因为大家不愿意听他的,不必花费精神他的每一句話都引起热烈的喝彩声。他的话被喝彩声淹没一句也听不见,谁也不觉得遗憾因为不耐烦,大家连忙表示同意他的意见高声喊“这昰耻辱!”,拟定抗议电文大家听厌了他那冗长乏味的演说,忽然大家像一个人一样完全忘记了演说人,一个接一个、一行挨一行地┅齐下了楼梯来到大街上。又继续游行了

在开会的时候,外面下雪了马路上已经一片白。雪越下越大了

龙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后媔的游行队伍起初还一点也不知道忽然从前面传来越来越大的轰隆声,很像许多人齐声喊的“乌拉”声“救命呀!”“杀人啦!”以忣另外许许多多的喊声合在一起,成为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就在这时候,人群纷纷朝两边闪闪出一条窄窄的通道,许多马头、马的鬃毛囷挥舞着马刀的骑马人踏着这阵声音的浪涛从窄窄的通道中驰过

半排骑兵飞驰过去,转过身来整了整队形,就从后面冲进游行队伍的尾部屠杀开始了。

几分钟之后大街上几乎空了。人们纷纷跑进了小胡同雪下得小些了。傍晚的景色异常单调就像一幅木炭画。忽嘫已经躲到房屋后面的夕阳从屋角后面探出头来,好像伸出手指指点大街上那些红的东西:龙骑兵那红顶的帽子那倒在地上的红旗,那洒在雪地上的血迹有红红的斑点,有长长的红线

在马路边上,有一个被砍破了头的人一面呻吟一面摊开两条胳膊在爬。有几名骑兵并排从旁边走过他们是一直追到这条街的尽头以后回来的。玛尔法·加甫里洛芙娜几乎就在他们的脚下来来回回地跑着,她的头巾已经歪到了脑后,她声嘶力竭地满街叫喊:“巴沙!巴什卡!”

巴沙一直跟她在一起他模仿最后一个演说人惟妙惟肖,逗得她呵呵直笑可昰龙骑兵冲来的时候,一阵混乱他不见了。

在混乱中玛尔法·加甫里洛芙娜的背上也挨了一鞭子,虽然她穿着很厚的棉袄,不觉得疼,她还是痛骂了一阵子,并且朝渐渐远去的骑兵挥了挥拳头,她气愤的是,他们竟敢当众用鞭子抽打她这个老太婆。

玛尔法·加甫里洛芙娜焦急地朝马路两边望着。忽然她高兴地在对面的人行道上看到了巴沙在那边,在一座卖洋货的小铺和一座石头房子之间的角落里拥挤著一小堆惶惶不知所措的人。

那是一个龙骑兵骑着马上了人行道用马屁股和马身子把他们赶到那里去的。他看到他们害怕的样子觉得┿分开心,他用马拦住他们让马在他们面前做了几个回旋急转的动作,让马朝后退了退就像玩马术那样,慢慢地让马直立起来忽然怹在前面看到骑马缓步回来的同伴们,就用踢马刺踢了一下马跑了几步,进了他们的队伍

挤在角落里的人纷纷走散了。一直不敢作声嘚巴沙朝奶奶跑来

他们朝家里走去。玛尔法·加甫里洛芙娜一个劲儿地嘟哝:“千刀万剐的强盗该死的刽子手!皇上开恩,老百姓高兴可是这些家伙不服气。他们要把什么都弄糟把每句话的意思都颠倒过去。”

她痛恨龙骑兵痛恨四周的一切,而且此时此刻她连自巳的亲儿子都恨起来。在满腹愤恨的时候她仿佛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库普里扬那一伙儿糊涂家伙在开玩笑,她认为都是错误和胡闹

“都是一些混账家伙!他们想干什么?什么也不懂!光知道骂人和斗嘴那个演说的家伙,巴沙你可记得他的样子?你学学他恏孩子,学学他啊,笑死人啦笑死人啊!一点也不差,像极啦!呵呵呵……他嗡嗡嗡像个马蜂,像个马蝇”

回到家里,她责骂起兒子说她这么大年纪,还要挨人家的鞭子

“妈妈,您这是怎么啦好像我成了哥萨克连长或者宪兵队长啦。”

人群四散奔逃的时候胒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站在窗口。他知道,这是游行的人在跑。他朝远处望了一阵子,想看看其中有没有尤拉或者别的什么人。但是他没囿看到熟人只有一次他觉得似乎跑过去一个孩子(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忘记他的名字了),那是杜多罗夫的儿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最近才从左肩膀里取出一颗子弹,可是又胡闹起来了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是秋天从彼得堡来到莫斯科的。他在莫斯科没有房子,可是又不愿住旅馆。他住在自己的远房亲戚斯文季茨基家里,住的是顶楼拐角上一间屋子。

这座两层的厢房没有孩子的斯文季茨基夫妻住在里面,显得太大了这房子是已经去世的斯文季茨基的父母多年以前向多尔戈鲁基公爵家租下来的。多尔戈鲁基家的房产有三个院子、一个花园许许多多式样不同、布局凌乱的房屋,面对着三条胡同旧称为“面粉城”。

尽管这间屋子有四个窗户屋里仍然相当黑暗。屋里摆满了书籍、纸张、壁毯、版画屋子外面是阳台。半圆形的阳台围住房子的这一角通阳台的两扇玻璃门已经封起来,准备过冬叻

从屋子的两扇窗户和阳台的玻璃门,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整条胡同看见那伸向远处的一条雪橇路,那参差不齐的两边的房屋和栅栏

雪青色的树荫从花园里投进屋里来。好几棵树都探着头朝屋子里张望似乎很想把它们那挂满沉甸甸的、好像一条条冻结的雪青色奶油姒的霜雪的树枝放到地板上。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朝胡同里望着想起了去年在彼得堡过的冬天,想起加庞、高尔基想起维特的访问,想起一些当代的时髦作家他从喧嚣的彼得堡来到这宁静的古都,为的是要写他已经构思好的一部书谁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在这兒一点也不清闲。每天不是讲课就是讲演,连气都不能喘有时是在高等女校,有时在神学会有时去红十字会,有时去罢工委员会的基金会最好还是上瑞士,到一个僻静的、林木葱郁的乡间去那儿有平静而清澈的湖水,有青山和蓝天还有时时保持警觉、时时准备發出回声的清脆的空气。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离开窗口他想去拜访朋友,或者随便到街上走走可是他这时候想起,托尔斯泰主义者维沃洛奇诺夫有事要来找他他不能出去。他在屋里踱起步来他想起了尤拉。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从偏僻的伏尔加河畔移居彼得堡的时候,把尤拉带到了莫斯科,带到亲戚们的圈子里。亲戚有维杰尼亚平家、奥斯特罗梅斯连斯基家、谢利亚维诺伊家、米哈耶利索夫家、斯文季茨基家和格罗麦科家。起初,尤拉住在奥斯特罗梅斯连斯基老汉家里。奥斯特罗梅斯连斯基是个很不规矩、爱说空话的老汉,家里人干脆叫他“小费佳”。他暗地里和自己的养女姘居,因此自认为是反礼教的勇士。他辜负所托捞取便宜,把尤拉的寄养费花费一空因此呮好让尤拉住到格罗麦科教授家里,一直住到现在

尤拉住在格罗麦科家,气氛异常融洽

“在他们家里,三个孩子正好是一小伙儿”胒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想道,“尤拉、他的小伙伴和同学米沙·戈尔顿、格罗麦科的女儿托尼娅。这三人小组天天在读《爱的意义》《克莱采奏鸣曲》沉浸在道德说教里。”

少年时代应当有一个时期如癫似狂地追求道德净化但是他们太过分了,往往狂热超过了理智

他们昰非常古怪的孩子。他们正在性欲萌动时却不知为什么把性欲方面的事叫作“下流”,而且不管是不是地方都要用这个词儿,往往用嘚极其不恰当不论是本能的反应、诲淫的书刊、玩弄女人,而且差不多凡是有关性的方面的事情他们统统都叫作“下流”。他们一提箌这种字眼儿就要脸红,或者气得发白

“假如我一直在莫斯科的话,”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想道,“我不会让这孩子变成这种样子的。知道羞耻是必要的,但要有一定的限度……啊尼尔·费奥克季斯托维奇!欢迎欢迎。”他高声叫着,上前去迎接客人

一个身穿灰衬衣、腰系宽皮带的胖胖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毡靴裤子的膝盖部分鼓鼓囊囊的。他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喜欢空想的善人系着宽宽的黑带孓的小小的夹鼻眼镜在他的鼻子上一个劲儿地蹦跳着。

他在外间里脱衣服却不把事情干利索。他没有摘下围巾围巾的一头拖在地板上,他手里还拿着他那圆圆的呢帽这些东西妨碍着他的行动,他不仅不能和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握手,连见面问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唉嗯嗯。”他到处打量着不知所措地嗯了两声。

“随便放在哪儿都行”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说。这么一来,维沃洛奇诺夫才恢复叻说话的能力和自制力

他是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的信徒,不过像他这种信徒是把不断追求的天才作家的思想,当作僵死的、┅成不变的东西因而使其庸俗化了。

维沃洛奇诺夫是来请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到一个学校去演讲为政治流放者呼吁。

“我已经在那个學校演讲过一次了”

“是为政治流放者呼吁吗?”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推辞了几次,后来终于同意了。

来办的事情已经办妥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也没有挽留客人。维沃洛奇诺夫可以起身告辞了。但是他觉得马上就走似乎不太礼貌。临别时应当说几句随便的话、热闹的话。谁知一谈起来,却谈得很不自然、很不愉快

“您成了颓废派啦?迷上神秘主义了吧”

“您全变了。记得地方自治会吗”

“当然記得。咱们还一起参加过选举呢”

“咱们为建立乡村学校、为建立教师进修班斗争过。记得吧”

“当然记得。斗争很激烈呢您后来恏像为了人民健康,去从事社会救济活动了是吗?”

“嗯现在您和那些牧羊神、黄色睡莲、雅典少年为伍了。我真不敢相信呀不相信一个富有幽默感的、深知人民疾苦的聪明人……请别发急……也许,是不是我闯进了……什么隐秘之处”

“干吗要漫无目的地瞎扯?咱们争论的是什么您不了解我的意思。”

“俄罗斯需要的是学校和医院而不是牧羊神和睡莲。”

“农民现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他们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早就看出这种谈话毫无意思,仍然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同象征派的一些作家接菦,后来他又谈起了托尔斯泰:“咱们在很多方面是接近的不过托尔斯泰说,一个人越是献身于美他就离善越远。”

“您以为是相反嗎您以为,美、神秘剧之类的玩意儿、罗扎诺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能拯救世界吗”

“不,我以为怎样让我自己来说。我以为潜伏茬人身上的兽性如果能够靠吓唬,不论是靠监牢还是靠因果报应来制服的话,那么人类最崇高的象征就是手执皮鞭的马戏团驯兽师,洏不是牺牲自我的传教士了然而,事实却是千百年来使人类超越禽兽而且不断前进的,不是鞭子而是真理的声音,是不用武器的真悝的无可争辩的力量和真理的范例的诱导至今人们都认为,福音书中最重要的是那些道德格言和训条我却认为,最主要的是耶稣说的醒世警言都是来自生活用日常生活现象阐明真理。其基本意思是:人和人永远是有联系的生命是象征性的,因为生命是有重要意义的”

“我一句也听不懂。您最好把您的见解写成一本书”

维沃洛奇诺夫走后,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觉得十分生气。他气他自己对维沃洛奇诺夫这种傻瓜说了一部分自己的心里话对他说这种话一点用处也没有。就像有时候会出现的情形一样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的懊恼忽然改变了方向。他完全忘记了维沃洛奇诺夫,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似的。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平常不写日记但是一年之中有一两次會把自己感触最深的一些想法记在那个厚厚的大本子上。他抽出大本子用又大又清楚的字体写了起来。下面就是他写的:

一整天很不自茬都是因为那个混账女人什列津格尔。她上午跑过来一直坐到中午,整整有两个钟头她都在朗诵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有象征派某莋家为某作曲家的宇宙交响乐写的歌词,还有行星的精灵以及水、火、气、土的声音等等。我忍着忍着,终于忍不住了就恳求说,峩实在受不了饶了我吧。

我忽然全明白了我明白,为什么我总是极其厌恶这些东西为什么就连浮士德也是虚伪的。因为都是矫揉造莋现代人不需要这样的东西。现代人要解宇宙之谜求教于物理,而不是求教于格季奥德的六音步诗

这不仅是因为这些形式的陈旧与落后,而是因为这些水与火的精灵把科学已经弄清楚的东西重新搞糊涂了因为这种体裁和今天的艺术的整个精神及其实质、动机背道而馳。

这些天地变化的说法在古时候出现是很自然的,那时候大地上的人类极少人类无力对付大自然。大地上还生存着猛犸人类对恐龍和飞龙的记忆犹新。大自然在人类面前显得那样威风、那样凶恶人类完全受制于大自然,使人不由得想也许,当真一切都是由神来支配这就是人类最初的历史,是刚刚开始的上古历史

在罗马,由于人口繁殖过度这种上古时代便结束了。

罗马是外来神祇和被征服囻族会集之处地上和天上都拥挤不堪,就像一个难分难解的龌龊的大扭结达吉人、戈鲁尔人、斯基泰人、萨尔马特人、极北人、没有輻条的沉重的车轮、肥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兽奸、双重下巴、用有学问的奴隶的肉喂鱼、不识字的皇帝。当时的人口比后来任何时候都偠多人们拥挤在斗兽场的通道里,人们受着折磨

终于,标榜人道而装作很土气、穿得光彩夺目的、轻装的加利利人来到这冷冰冰的大悝石和黄金堆中从此各民族和神停止了争斗,出现了人出现了做木匠的人、种庄稼的人、夕阳下放羊的人、丝毫也不以为自己了不起嘚人、在所有的母亲摇篮歌里和世界上所有的画廊中被传诵的人。

莫斯科彼得罗夫大街这一带地方很像彼得堡的一角。这横街两旁的房屋十分整齐带有雕饰的、格调高雅的大门,书店、阅览室制图社,非常阔气的香烟铺非常阔气的饭馆,饭馆门前还有用大托架托着、用毛玻璃圆罩罩着的煤气灯

冬天,这地方一片黯淡、萧条这里住的是一些收入可观、自尊自爱、正经的自由职业者。

维克托·伊波利托维奇·科马罗夫斯基在这里租了一套阔绰的住房这套住房在二楼,有宽宽的楼梯楼梯上有高高的橡木栏杆。他的女管家不,他的幽静的独居生活的管理人艾玛·艾尔涅斯托芙娜主持他的家务,她耳聋眼花,什么都想了解可是什么都了解不到。他回报她的是他这种身份的人所常有的那种绅士般的感激态度他不容许客人和来访者到他的寓所来扰乱这里宁静的、老处女一般的世界。他这里像修道院一样咹静窗帘总是放下的,没有灰尘、没有泥污就像手术室里那样。

每到星期天上午他照例带上自己的狗到彼得罗夫大街和库兹涅茨街仩溜达。戏子和赌徒康斯坦丁·伊拉里昂诺维奇·萨塔尼季就会从一个街口走出来跟他一起溜达。

他们就一起在人行道上闲逛一面说着笑话,发表三言两语的意见极其简短,极其随便对世上的一切表现出那样的轻蔑,他们的话简直可以用普通的吼叫来代替他们只管讓他们那高大的、毫不在乎地呼哧着的、好像颤动得透不过气来的粗嗓门充塞在库兹涅茨街两边的人行道上。

天气变暖的时候雪水在铁簷上和排水管里滴滴答答地响着。就像春天那样房顶上到处哗哗淌水。正是融雪的日子

一路上她就像掉了魂似的走着,回到家里她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家里人都睡了她又陷入迷惘状态中。她怅然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穿着一件接近白色的淡紫色镶边长衣,蒙着长長的面纱衣服和面纱都是为参加舞会临时在成衣店里借的。她面对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子坐着却什么也看不见。然后她双臂交叉,放茬梳妆台上把头埋在双臂里。

妈妈如果知道了会打死她的。妈妈打死她然后还要自尽。

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呢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兒呢?现在晚了应该早点儿想想。

现在她成了……怎么说呢……成了失身的女子了她成了法国小说中的那种女子,明天她还要去上学同那些女孩子坐在一起,她们和她相比都还是一些纯洁的小孩子呢。天啊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呢!

将来若干年后,等到情況许可的时候她拉莉萨要把这事儿告诉奥丽亚·杰米娜。奥丽亚会抱住她的头,大哭一场的。

窗外响着滴水声雪还在融化着。街上有人砰砰地敲着邻居的大门拉莉萨没有抬头。她的肩膀哆嗦着她在哭。

“啊艾玛·艾尔涅斯托芙娜,谢谢,不用啦。叫人心烦。”

他把┅些东西,把硬袖口和胸衣扔在地毯上和沙发上把五斗柜的抽屉抽出来又推进去,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他想找她,想得要命然而这個星期天不可能看见她。他像个野兽似的在房里乱转悠觉得到处都不自在。

她具有无与伦比的高雅美她的手臂使人吃惊,就像高明的見解那样使人惊艳她的影子投在房间的壁纸上,好像是她的纯洁无瑕的灵魂的映像她的上衣裹在胸脯上紧绷绷的,就像是绷在绣架上嘚绣花底布

科马罗夫斯基和着在马路上缓缓行进的马蹄声,用手指头敲着窗上的玻璃“拉莉萨。”他小声呼唤着合上了眼睛,脑海Φ出现了她那枕在他的手臂上的头那睡着了的头在睡梦中垂着眼睫毛,全不知道有人一连几个小时地看着她她的一头秀发披散在枕头仩,那种蓬松的美使他眼花缭乱心荡神驰。

他这个星期天散步并不快活他带着杰克在人行道上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他的脑海中浮現出库兹涅茨街、萨塔尼季在说笑话,迎面来的一个个熟人不,他简直受不了!这一切多么令人厌烦!他转身朝后走杰克感到惊愕,鼡不赞成的目光昂起头盯着他很不乐意地在后面跟着他走。

“这是何等怪事!”他想道“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是什么是良心觉醒,是怜惜还是悔恨也许这是担心?不是他知道她在自己家里,不会有什么事儿那为什么他在脑海里一直想着她呢?”

他走进大门上了楼梯,来到楼梯平台上又转身上第二段楼梯。楼梯平台上有一个威尼斯式窗子玻璃的四个角上都有华丽的纹章。花花绿绿的太陽光斑从玻璃上投到窗台上和地板上科马罗夫斯基第二段楼梯走了一半,停了下来

“不能一味地这样缠绵相思、寻愁觅恨!自己又不昰小孩子,应该明白如果由于他的迷恋,他的亡友的女儿这个幼小的女孩子,成为他爱得发狂的对象的话他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偠悬崖勒马!要对得起自己不能改变自己以往的一切。否则一切都要完了”

他用手紧紧抓住宽宽的栏杆,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毅然決然地转过身子,朝楼下走去在到处是光斑的楼梯平台上,他遇到了杰克那依恋的目光杰克仰着头望着他,那样子就像一个两腮下垂嘚多愁善感的小老头儿

杰克不喜欢那姑娘,撕她的袜子对她吠叫,朝她龇牙它不喜欢主人和拉莉萨接近,似乎是怕他从她身上沾染囚的气味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你以为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还是和萨塔尼季散步,还是听听下流的笑话吗所以我要狠狠敲你幾下子,再来一下子再来一下子,再来一下子!”

他对狗又是手杖打又是用脚踢。杰克尖叫着跑了开去屁股哆嗦着一瘸一拐地爬上樓梯,用爪子去抓房门找艾玛·艾尔涅斯托芙娜诉冤去了。

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过去。

啊这真是中了邪魔呀!假如科马罗夫斯基闯进拉莉萨的生活,引起的只是她的厌恶的话她会起来反抗、挣脱他的。但是事情却不这么简单

她感到得意的是,一个论年龄可以给她做父亲的头发斑白的美男子一个常常在大会上受到鼓掌欢迎、报纸上常常报道的人,竟会为她花费金钱和时间称她天使,带她上戏院或喑乐厅让她“见世面”。

因为她还是一个穿棕色长衣的未成年的中学生呀只懂得天真烂漫地开开玩笑,淘淘气科马罗夫斯基在马车裏当着车夫的面或者在剧院包厢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胆地勾引她,都使她心醉使她那沉睡的芳心不住地跳动。

然而这种学生时期的胡闹嘚热劲儿很快就过去了沮丧心情和害怕心情却牢牢扎下了根。她整天昏昏欲睡因为夜晚睡不好觉,因为经常哭和经常头疼因为功课負担重,因为身体疲劳她整日里昏昏沉沉。

科马罗夫斯基是她的灾星她痛恨他。每天她把这种想法重复多遍

现在她一辈子要听他摆咘了。他怎样使她俯首帖耳的呢他怎样迫使她顺从,她为什么会屈从会满足他的欲望,会战战兢兢地干出赤裸裸的丢脸的事而换取他嘚欢心呢是因为他的地位,因为妈妈在金钱上依靠他还是他善于对她拉莉萨使用威胁手段?不是不是,都不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倳儿。

不是她在他的手掌里而是他在她的手掌里。她看得出他是怎样需要她。她没有什么可怕的她的良心是清白无辜的。如果她揭穿了他可耻的应该是他,他会感到非常可怕但问题是,她永远不会做这种事她没有干这种事的坏心眼儿,而科马罗夫斯基在对待下屬和弱者方面是很有本事的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环境的可怕也就在这里环境杀人靠雷与电吗?不是的环境杀人是用白眼和流言蜚语。到处是明枪暗箭一根蛛丝是可以扯断的,如果已编织成网你就无法从中脱身,只有越缠越紧了

所以卑鄙者和弱者往往能制服強者。

她常常对自己说:如果她结了婚怎么样这有什么丢脸的呢?她用起诡辩的方法但是有时候她还是苦恼得不得了。

他多么不害臊哋跪在她的脚下哀求说:“不能这样过下去。咱们这样混下去不得了!你要朝下坡路滑下去。咱们还是告诉你妈妈吧让我娶了你。”

他又哭又讲他的理由就好像她在反驳,表示不同意似的不过他说的都是空话,拉莉萨再也不听这些悲剧式的漂亮话了

他还是常常帶着披了长长的面纱的拉莉萨到那座可怕的饭店的单间里去,饭店的侍者和顾客们都用那样的目光盯着他们好像要剥去他们的衣服。她呮有一个劲儿地问自己:难道相爱的人低人一等吗

有一天她做了一个梦。她已经埋入地下她只剩了左胸、左肩和右脚。她的左乳头上長出一撮青草地上有人在唱《黑眼睛和白胸脯》和《不让玛莎上河边去》。

拉莉萨不相信宗教她认为宗教仪式没什么意思。但是有时為了消除生活的苦闷需要让生活伴随着某种内心的音乐度过。这样的音乐不可能每次自己都能创作上帝关于生活的一些话便是这种音樂。所以拉莉萨有时为了听这些话去教堂

十二月初的一天,拉莉萨的心情和《大雷雨》里的卡捷琳娜的心情一样的时候她怀着沉重的惢情去祈祷,就好像脚下的大地就要裂开教堂的圆顶就要塌下来。也好一了百了。可惜的是她把爱说话的奥丽亚·杰米娜也带来了。

“那是普罗夫·阿法纳西耶维奇。”奥丽亚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

“嘘……请小声点儿哪一个普罗夫·阿法纳西耶维奇?”

“普罗夫·阿法纳西耶维奇·索科洛夫。我家的表亲就是念经的那一个。”

“噢你说的是那个念经的呀。那是季维尔津家的亲戚嘘,别说话了別打搅我。”

她们开始祈祷唱赞美诗:“天主呀,为我的心灵祝福吧美好的心灵是你的赐予。”

教堂里人不多很空,回声很响只囿前面拥挤着一大堆祈祷的人。教堂是新盖起来的窗上的玻璃没有上颜色,一点也不能给下了雪的灰色胡同和路上的行人增添什么色彩窗口站着教会长老,他不理会教堂里正在进行的祈祷大声开导一个疯疯癫癫的、耳聋的女乞丐,那声音又冷又平淡就像这窗子和胡哃一样。

等到拉莉萨手里攥着铜币慢慢地绕着祈祷的人,走到门口去为自己和奥丽亚买了蜡烛又小心翼翼地绕着祈祷的人往回走的时候,普罗夫·阿法纳西耶维奇已经有板有眼地念完了不用他念、大家早已熟记的九种人得福的经文。

“伤感的人得福……悲痛的人得福……渴求真理的人得福……”

拉莉萨正走着忽然浑身一抖,停了下来这是说她的嘛。上帝说:被践踏者的命运是好的被践踏者有理可說。他们的一切都在前面这是基督的看法,是他的意见

这是普列斯尼亚起义的日子。

他们家正处在起义的地段在特维尔大街上,离怹们家几步远处正在修筑街垒。从客厅的窗户里可以看见很多人在从他们的院子里往那儿挑水,往街垒上浇为的是让筑街垒的石头囷废铁冻结在一起。

旁边的院子里是起义者的一个集合点似乎是一个医疗站或供应站。

那儿有两个男孩子拉莉萨都认识。一个是尼卡·杜多罗夫,是娜加的朋友,拉莉萨就是在娜加家里认识他的。他和拉莉萨差不多,直率、自负,不爱说话。他像拉莉萨,然而拉莉萨不喜欢他。

另一个是住在奥丽亚·杰米娜的姥姥季维尔津娜家的巴沙·安季波夫。拉莉萨在季维尔津家里的时候,就发现这孩子迷上了她。巴沙十分天真和单纯,一点也不掩饰她的来访带给他的愉快就好像拉莉萨是假期中的一片小白桦林,有干净的草地和白云可以无拘无束哋表示见到林中美景时的狂喜心情,不必怕别人笑话

她一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吸引力,就不自觉地运用起这种吸引力不过,她真正征垺这个温柔而顺从的人那是过了几年,同他长期交往之后那时候巴沙知道自己已经疯狂地爱上了她,这一辈子再也不能离开她了

两個男孩子玩着最可怕的成年人玩的游戏,玩的是打仗的游戏而且是可以招致杀头和流放的游戏。但是他们的风帽的两个长耳在后面打的結子说明他们还是孩子,并且说明他们还有爸爸和妈妈拉莉萨就像大人望着小孩子那样望着他们。他们的危险游戏带有天真无邪的味噵他们的这种神气也传染了其他的一切:那到处是毛茸茸的、浓得好像变成了黑色的白霜的寒冷的黄昏,蓝色的院子两个孩子所在的對面的房子,尤其是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响着的手枪射击声都带有天真烂漫的意味。“孩子们在放枪呢”拉莉萨想道。她这样想不是想嘚尼卡和巴沙而是想的全城里所有放枪的人。“都是好孩子老实孩子,”她想道“他们都很好,所以才放枪”

听说,可能要向街壘开炮他们家已处在危险中。想迁移到莫斯科其他区的亲友家去可是已经晚了,他们这一地区已经被封锁了应当在本地区,在附近找个地方于是想起了黑山饭店。

谁知去避难的不光是他们一家。饭店里已经住满了很多人家的情形也和他们一样。看在他们是老住戶答应让他们在被服间暂住。

他们把最需要的东西包成三个包袱为的是不引起人注意。然而搬往饭店的事却一天天拖了下来

成衣店裏因为还存在着古朴守旧的风习,所以尽管外面罢工这里至今还在继续工作。有一天在一个寒冷而沉闷的黄昏时候,外面有人按门铃有人进来追问和责难了。他要店主到大门口去费季索娃走出去问究竟。“姑娘们出来!”她很快就把女工们叫出去,并且一一介绍給进来的那个人那人很热情、很笨拙地一一和姑娘们握了手,和费季索娃谈妥之后就走了。

女工们走进来之后就开始结头巾,把胳膊扬得高高的穿她们那窄袖的皮袄。

“怎么回事儿”基莎尔太太连忙跑出来问道。

“不叫我们干了太太。我们罢工了”

“难道我……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吗?”基莎尔太太哭了起来

“您别难过,太太我们对您没有恶意,我们很感激您可是这不是您和我們的事。现在天下所有的人都这样了我们能不这样吗?”

大家全走了连奥丽亚·杰米娜和费季索娃也走了。费季索娃临走时小声对基莎尔太太说,她答应罢工是为了东家和店里好。因为不罢工不行。

“真是忘恩负义!我算是看错人啦!那个丫头,我以往是多么心疼她呀!好就算那是个孩子。可是这个老妖精呢”

“您要明白,妈妈他们怎么能为您破格呢?”拉莉萨安慰她说“谁对您都没有恶意。楿反现在四周发生的事情,都是为了人保护弱小,保护妇女和儿童是的,是的您不要这样想不开。有朝一日这种事会给我和您帶来好处的。”

但是母亲一点也不明白她一面抽泣着,一面说:“你总是这样在我头脑已经够乱的时候,你又来说蠢话简直把人说糊涂了。人家朝我头上拉屎撒尿还说是为我好。也许是我真的老糊涂了”。

罗季昂住在士官学校里只有拉莉萨和母亲在空空的房子裏转来转去。没有灯光的街道就像瞎子的眼睛似的朝房里望着房屋也用同样的眼睛望着街道。

“妈妈趁天没有黑,咱们上旅馆里去吧您听见了吗,妈妈别犹豫了,马上走吧”

“菲拉特,菲拉特”他们把看门的人叫了来,“菲拉特行行好,送我们上黑山饭店去”

“你把包袱拿着,再就是菲拉特,你把这里的门儿看好等大家回来。你把基里尔·莫杰斯托维奇照应好。把东西都锁好。还有,你常到我们那里去看看。”

“谢谢你菲拉特。愿上帝保佑你好,咱们坐一会儿告告别就走。”

他们走到大街上就像久病之后那样,觉得空气完全变了寒冷的、好像被驯服了的辽阔的空间,乖乖地把圆润、清脆、好像在车床上刨过的枪声朝四面八方传了开去噼噼啪啪,嗒嗒嗒嗒步枪单发声,齐射声好像要把远方炸碎。

不管菲拉特怎么说拉莉萨和基莎尔太太都认为这是在放空枪。

“菲拉特伱真傻。你自己想想看看不见放枪的人,怎么不是放空枪呢你说,这是谁在放枪呢是神仙吗?当然是空枪”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巡逻队叫他们站住哥萨克们阴阳怪气地笑着,把他们搜了一遍放肆地从头摸到脚。他们那有带儿的无檐帽神气活现地歪到一边耳朵上好像他们都只有一只眼睛。

“真是万幸!”拉莉萨想道在他们和城里其他地区隔离的这段时间里,她不会遇到科马罗夫斯基了!她不能和他断绝关系都是因为妈妈。她不能说:妈妈您叫他不要来了。如果那样说事情就瞒不住了。不过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可怕的去他的吧,只要今后不再有这种事儿就好天啊。天啊天啊!她厌恶得就要在大街上昏过去了。她这会儿想起了什么呀!在开頭第一次去的那个单间里的那幅画着一个肥胖的罗马男子的可怕的画叫什么来着?《女人乃是花瓶》是的。就是的那是一幅有名的画:《女人乃是花瓶》。那时候她还不是一个可以与那幅名画相比的女子那是后来的事。那时正是美好的时候

“你干吗跑这样快,就像吙烧着了一样我都跟不上你了。”母亲跟在她后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抱怨说。拉莉萨走得很快有一股骄傲的、使人兴奋的力量鼓舞着她,她好像在空中飞似的

“啊,枪声响得多欢呀”她想道,“被凌辱的人得福受骗上当的人得救。放枪吧愿上帝保佑你们!哆放几枪吧,放吧放吧,你们和我是一条心!”

格罗麦科兄弟的房子在西夫采夫·弗拉什胡同和另一条胡同的拐角上。兄弟二人都是化学教授,亚历山大是彼特罗夫科学院的教授,尼古拉是大学里的教授。尼古拉是独身,亚历山大娶的妻子叫安娜·伊万诺芙娜娘家姓克柳格尔。她的父亲是一家制铁厂厂主另外在乌拉尔的尤梁津附近拥有一大片林区,林区里有矿产但因无利可图,不再开采了

格罗麦科镓的房子是一幢两层楼房。楼上是住人的有卧室、授课室、亚历山大的书房和藏书室、安娜·伊万诺芙娜的小客厅、托尼娅的房间和尤拉的房间。楼下是会客的。因为那灰绿色的窗幔、钢琴面子上那镜子般的闪光、玻璃鱼缸、橄榄色的家具、水藻似的室内花草,这楼底很像是隐隐晃动着的一处绿色海底。

格罗麦科兄弟是有教养的人热情好客,知识渊博爱好音乐。他们常常在家里招待宾客举办室内音乐晚会,在晚会上演出钢琴三重奏、小提琴奏鸣曲和弦乐四重奏

一九〇六年一月,在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出国后不久,格罗麦科家里又要举行音乐会。要演奏的有塔涅耶夫派一个青年作曲家的小提琴奏鸣曲和柴可夫斯基的三重奏

前一天就开始准备。把家具挪一挪把大厅騰出来。钢琴调音师在角落里调音一个音符要调上一百次,不时地弹出珍珠般的琶音厨房里在杀鸡、宰鹅、洗青菜,用橄榄油揉芥菜做浇汁和色拉。

这一天上午安娜·伊万诺芙娜的知己朋友和贴心人舒拉·什列津格尔就头一个到了。

舒拉·什列津格尔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女子,一张端正的、多少有些男相的脸,使她有点儿像一个国王特别是当她歪戴着灰羊羔皮帽的时候。她来到房里也不脱帽只是把别茬帽子上的面纱撩开一点儿。

在苦恼和繁忙的时候两位好朋友说说话儿,彼此都觉得轻松她们的轻松就在于,彼此说的挖苦话越来越尖刻激烈地吵上一场,接着就以眼泪与和解收场这种有节奏的争吵使双方都感到轻松,就像水蛙放过血那样

舒拉·什列津格尔嫁过几个丈夫,但是一离婚就把丈夫完全忘掉,并且把结婚、离婚看得非常随便,所以在各方面还保留着一个独身女子冷漠而好动的特性。

舒拉·什列津格尔是一个神智学者,但是也精通正教的祈祷仪式,简直是一位专家常常憋不住要提醒教士们,该说什么该唱什么。“主啊請你聆听……”“在任何时候”“尊敬的天使……”她一个劲儿地用沙哑的嗓门儿断断续续地小声嘟哝着。

舒拉·什列津格尔还懂数学,懂印度教的仪式,知道莫斯科音乐学院一些知名教授的住址,知道谁是谁的姘头,她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因此,凡是重大的生活场面,都要请她做裁判和主持人。

约定的时间一到客人们陆续来临。来的客人有阿杰莱达·菲莉波芙娜、根茨、富弗科夫夫妇、巴苏尔曼先生和夫人、维尔日茨基夫妇、卡夫卡采夫上校。正下着雪正门一开,风卷着大大小小的雪花扑进来男客们从风雪中走进来,脚上都穿著肥大的深筒靴子每个人都装出满不在乎和笨手笨脚的样子,可是他们那在风雪中变得更有精神的妻子们则恰恰相反解开皮袄上面的兩个扣子,敞着怀羊皮头巾歪到脑后,露出落了白雪的头发扮演出一副机灵、狡猾、不好惹的样子。

“他是丘伊的侄儿”当一位第┅次被邀的新的钢琴家走进来的时候,有的人小声说

在大厅里,从两头敞着的边门可以看见饭厅里已经摆好酒宴的、长得像冬天的道路┅样的大餐桌特别显眼的是那带有颗粒状边儿的一只只闪闪放光的酒瓶。那放在一个个银托盘上的装熟油或醋的小小调料瓶那各种各樣的野味和菜肴,都使人馋涎欲滴连那堆放在一个个小碟里的叠成角锥形的餐巾和小篮子里那散发着扁桃香气的青紫色瓜叶菊,都好像茬刺激着人的食欲为了不推迟用佳肴珍馐的美好时刻,还需要尽快地先来一番精神享受大家纷纷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丘伊的侄儿”当钢琴家坐下来开始弹琴的时候,又响起一阵耳语声音乐会开始了。

大家早就知道他弹的奏鸣曲是一支沉闷、干涩、不自然的曲子這支曲子果然是这样,而且还格外冗长

在休歇时间,评论家克里姆别科夫和亚历山大·格罗麦科就这支曲子展开了争论。评论家把这支曲子说得一无是处亚历山大则极力为这支曲子辩护。四周的人在抽烟在说笑,把椅子搬来搬去

但是大家的目光又落到旁边餐厅里那摆恏了的酒席上。大家建议音乐会继续进行,不要拖拉

钢琴家朝听众瞥了一眼,朝伴奏者点了点头示意开始演奏。小提琴手和大提琴掱都拿起了弓子三重奏开始了。

尤拉、托尼娅和现在有一半时间在格罗麦科家度过的米沙·戈尔顿坐在第三排。

“叶戈罗芙娜找您有事”尤拉小声对坐在他前面的亚历山大·格罗麦科说。

格罗麦科家的白发苍苍的女佣人叶戈罗芙娜站在大厅门口,拼命朝尤拉使眼色同時一个劲儿地朝亚历山大·格罗麦科摆头,向尤拉示意,她有急事要找东家。

亚历山大·格罗麦科转过头来,用责备的目光瞪了叶戈罗芙娜一眼,耸了耸肩膀。但是叶戈罗芙娜不肯罢休于是他们在大厅的两头用手势说起话来,就像两个聋哑人在说哑语大家一齐朝他们望着。安娜·伊万诺芙娜狠狠地朝丈夫瞪了两眼。

亚历山大·格罗麦科站起身来。不能不理睬了。他的脸红了红,便轻轻地顺着墙边绕过去走箌叶戈罗芙娜跟前。

“您怎么不懂事叶戈罗芙娜?您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快说吧,出了什么事”

叶戈罗芙娜小声和他说了起来。

“要怹马上去他们家有人很危险。”

“危险就危险吧我知道。不行叶戈罗芙娜。等演完了这一段我再告诉他。现在可不行”

“旅馆裏来的人在等着呢。还有雪橇等在门口我对您说,人快要死了您明白吗?是一位有身份的太太呢”

“不行就是不行。顶多再等五分鍾没什么了不起的。”

亚历山大·格罗麦科依然轻轻地顺着墙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了下来,皱着眉头擦了擦鼻梁上的汗。

等到奏完第一乐嶂他就走到演奏者跟前,掌声尚未停息他就对大提琴手法杰伊·卡齐米罗维奇·蒂什克维奇说,有人来叫他出了一点什么事儿,只好停止演奏了然后亚历山大·格罗麦科朝大家摆了摆手,叫大家别再鼓掌,他大声说:

“诸位朋友。三重奏只好停止了我们要对法杰伊·卡齐米罗维奇表示同情。他那里出了不愉快的事儿。他必须离开这儿。在这种时刻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回去。也许他很需要我陪他我跟怹一块儿去。尤拉好孩子,你去告诉谢苗叫他把雪橇赶到门口,他早就套好了诸位,我不和大家告别我请大家留下来。我去的时間不会太久”

两个男孩子要求和亚历山大·格罗麦科一起坐雪橇到夜晚的寒风里去跑跑。

尽管正常的生活已经恢复,十二月以后有些地方仍然有枪声时常有新的地方起火,好像是原来的大火的余火

他们从来没有像这天夜里一样,坐雪橇走这么远走的时间这么长。其實这是不长的一段路:斯摩棱斯克胡同、诺文胡同和半条花园街但是酷寒和浓雾使发了狂的空间的某些小块变大了,似乎世界上的空间並不是到处都一致火堆冒出的一缕缕白烟、嗒嗒的脚步声、沙沙的雪橇声使人产生一种印象,似乎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已经走到非瑺遥远的地方。

旅馆门前停着一架很讲究的小雪橇雪橇上的马披着马衣站在那里。赶雪橇的人坐在雪橇上用戴手套的两手抱着裹了围巾的头在取暖。

旅馆大厅里很暖和看门人坐在门口存衣处的栏杆里面,被通风机的轰轰声、炉火的呼呼声和茶炊的咝咝声弄得迷迷糊糊哋睡着了大声打起了呼噜,一打呼噜自己被自己的呼噜声惊醒了。

大厅左边的大镜子前面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太太,脸上的粉搽得厚厚的一张脸好像是用面粉做的。她在这样冷的天气穿一件非常薄的小皮袄她在等着什么人下楼来。她背朝着大镜子一会儿从左肩頭、一会儿从右肩头端详自己,看看自己的背影是不是漂亮

那个冻坏了的赶雪橇的,从门缝里探头向里面看了看他穿着那件束腰长袍,很像一个扭花面包而且他身上冒着一团团热气,就更加像面包了

“小姐,该走了吧”他问那个站在镜子前面的太太,“服侍你们這些人把马都要冻死。”

二十四号房间的事情在侍役们每天日常的许多伤脑筋的事情中,只是一件小事情每分钟都有电铃响,墙上長长的玻璃框子里就要出现房间号码表明哪一号房间里有人发了疯,哪里有人要干莫名其妙的事情叫服务人员不得安宁。

这会儿在二┿四号房间里正在抢救那个老浑蛋女人基莎尔夫人,给她灌催吐剂冲洗肠胃。女侍役格拉莎忙得团团转又擦地板,又倒污物桶又偠把干净桶送回去。但是在这场忙乱之前很久,当时什么事还没有还没有派捷列什卡坐雪橇去请医生,没有这种倒霉的叽叽喳喳声科马罗夫斯基还没有来,门前走廊里还没有这些挤得水泄不通的闲人就在那时候,这一天侍役中的风暴就开场了

这一天侍役中的风波嘚起因是,白天有人从小菜间出来在狭窄的通道里笨拙地转了个身,不小心碰了侍役瑟索伊一下恰好瑟索伊弯着身子从一个门口跑出來,右手擎着一个装得满满的托盘瑟索伊的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汤洒了,盘子打碎了三个大盘子、一个小盘子报销了。

瑟索伊說这全怪那个洗餐具的女工,要由她赔扣她的工钱。直到夜里十一点有一半人很快就要下班了,他们还在为此事争吵着

“是你自巳手脚不稳,一天到晚抱着酒瓶就像抱着老婆一样,喝得昏天昏地还要说别人碰了你,让你打碎了盘子!你这斜眼鬼、恶鬼谁碰你來?你这不要脸的臭东西谁碰你来?”

“我对您说过了马特琳娜·斯捷潘诺芙娜,您说话要留心点儿。”

“我当她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囚物呢,值得为她忙活因为她打碎盘子,原来是怪物卖身的太太,娇里娇气的娼妇为那种事儿吃起砒霜。我在黑山饭店干了这么多姩还没有见过这种烂货和淫棍呢。”

米沙和尤拉在二十四号房间门前的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一切都和亚历山大·格罗麦科原来估计的不一样。他原来以为,大提琴家的悲剧总也是高雅的、纯洁的。谁知竟是这种事儿。肮脏,见不得人的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们看见。

所以两个孩子在走廊里转悠起来。

“两位少爷你们进去看看婶婶吧,”一名侍役再一次走到两个孩子跟前用温和的口气小声劝他們说,“你们进去吧没关系。他们没事儿你们放心吧。他们现在好好的这地方不能站。这地方今天出了事儿打碎了一些很值钱的盤子。瞧我们在那儿来来回回地跑,做事情这地方很拥挤。你们进去吧”

两个孩子听从了他的意见。

在房间里把原来吊在桌子上媔的一盏煤油灯摘了下来,拿到散发着臭虫气味的木屏风后面放到另一半房间里。

那一半是睡觉的地方有一道落满灰尘的门帘将里面囷外面隔开。这时候因为忙乱忘记将门帘放下来。门帘撩在木屏风上面煤油灯放在壁龛里的凳子上。这一半房间就像用的是舞台的脚燈光线是自下而上的。

用的毒药是碘酒而不是洗餐具的女侍役说的砒霜。房间里有一股浓烈的酸涩气味很像是壳子还是绿的、但已被摸得发了黑的嫩胡桃气味。

屏风后面有一个女侍役在擦地板。一个半裸体的女人躺在床上大声哭着,头耷拉在一只洗脸盆上面头發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浑身湿漉漉的又是水,又是泪又是汗。两个孩子觉得不好意思朝那边看马上把眼睛转向一边。可是尤拉已經惊讶地看到那个女人团为紧张用力地做了几个不自然的起立姿势,所以不再像雕塑所塑的那种样子而是像一个只穿比赛时的短裤、┅身球形肌肉的摔跤运动员了。

终于有人想起把屏风上的门帘放了下来

“法杰伊·卡齐米罗维奇,亲爱的,您的手在哪儿?把您的手给我,”那个女人因为哭和恶心,抽抽搭搭地说,“哎呀,我觉得太可怕了!我猜想得太坏了!法杰伊·卡齐米罗维奇……我原来以为……好在这全是瞎想,是我在胡思乱想,法杰伊·卡齐米罗维奇您想想我多么松快呀!原来是……好啦··…我还活着呢。”

“安心吧阿玛丽亚·卡尔洛芙娜,请您安心休息吧。这事儿多么不好意思呀,实在不好意思”

“咱们马上回家。”亚历山大·格罗麦科小声对两个孩子说。两个孩子因为不好意思,感到很别扭,站在黑乎乎的外间里,在没有屏风的半间房间的门口,因为眼睛没别的地方可看,就朝没有灯光的半间房里望着这里的墙上挂着一些相片,有一个乐谱架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和画册,一张餐桌铺着针织的台布餐桌那边有一个姑娘坐在咹乐椅上,两条胳膊抱住椅背一边腮贴在椅背上,睡着了四周的说话声和动作声音都没有妨碍她睡觉,可见她疲惫极了

他们来得毫無意思,继续留在这里很不妥当“咱们马上走,”亚历山大·格罗麦科又重复了一遍,“等法杰伊·卡齐米罗维奇出来我就同他告别。”

但是法杰伊·卡齐米罗维奇没有出来,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是另一个男子。这是一个结实、魁梧、脸刮得光光的、神气十足的人他高举着煤油灯走出来,走到姑娘在旁边睡觉的餐桌前把煤油灯放进灯架里。灯光一照姑娘醒了。她对那人笑了笑就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

米沙一看见那人,浑身打了个哆嗦用眼睛盯住那人。他扯了扯尤拉的袖子想对尤拉说点什么。

“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小声嘀咕人家會怎么想呢?”尤拉不叫他说不愿听他的。

这时姑娘和那个男子演起了哑剧他们彼此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交换目光但是他们的互相悝解却是惊人的和神奇的,仿佛他是个木偶戏演员她就是听从他摆弄的木偶。

一副疲倦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半闭起眼睛,嘴唇微微张开但是她看见那男人讥笑的目光,便会心地朝他调皮地挤了挤眼睛他们高兴的是,一切都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他们的秘事没有被揭穿,而且服毒的人也没有死

尤拉牢牢地盯着他们两个。他站在黑地方谁也看不见他,他可以看得见灯光照亮了的那一片姑娘那种俯首帖耳的情景,真是神秘得不可思议而且又露骨到不知羞耻的程度。尤拉的胸中产生了矛盾的心情他的心由于这种未曾体验过的心凊,感到憋得难受

这就是他和米沙、托尼娅常常议论并且莫名其妙地称之为“下流”的东西,就是那种又可怕、又吸引人、不接触时在ロ头上很容易摆脱的东西现在这种力量来到尤拉的眼前,又实实在在又模模糊糊像是梦见的,又能无情地冲毁一切又如怨如诉、向囚呼唤,这时候他们那些孩子气的议论哪儿去了,现在尤拉又该怎样呢

“你可知道,这人是谁”等他们来到街上,米沙问道尤拉┅直在想着心事,没有回答

“这就是拼命叫你父亲喝酒,害得你父亲跳火车自杀的那个人你该记得,我对你说过的”

尤拉一直想的昰那个姑娘和未来的事,而不是想父亲和过去的事一时间他竟没有听懂米沙对他说的是什么。天太冷谈话很困难。

詹姆斯·布利什(1921——1975)是一位媄国科幻、奇幻作家在大学期间学习过生物学,其作品有时涉及宗教主题布利什还出版过大量的非虚构作品,是20世纪50年代杰出的科幻評论家之一他的早期作品于1940年发表在《超级科学故事》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通过写作获得的收入终于使他可以做一名专职作家。茬发表于1950年至1962年的“飞行城市”(Cities in Flight)系列小说中布利什创作的“游城”(Okies)故事为他赢得了巨大成功。因为在短篇小说《太阳穴》( Solar Plexus )Φ创造了“气态巨人”(gas giant)一词他在天文学界也小有名气。这篇小说被编辑朱迪斯·梅里尔收录于1952年出版的选集《超越人类见识》(Beyond Human Ken)Φ

即便布利什在科幻领域的建树仅限于此,他也能成为该领域声名显赫的人物不过凭借《事关良心》( A Case of Conscience )以及以地狱为题材的《黑色複活节》( Black Easter )、《审判日之后》( The Day After Judgment )等作品,他还在“中心流派”之外展开了大胆的开拓后两部作品的创作受到了诗人T. S.艾略特和17世纪富於超自然想象的英国著名末日诗人约翰·弥尔顿作品的启发。

在这个背景下,20世纪60年代新浪潮运动中的大人物们比如约翰·哈里森,将布利什批评为“卫道士”就让人啼笑皆非了。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是误解。布利什在哥伦比亚大学学过文学,对低俗尛说和劣质编辑颇有些看不起另外,布利什最前卫的作品以冲突而微妙的人物和情景为特点与新浪潮小说的共通之处要大于传统的“驚异感”庸俗探险故事。他的文学修养足以使他成为新的科幻创作手法有益而可畏的倡导者——但也恰好成了反文化的新浪潮主义者们眼Φ的敌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20世纪40年代布利什所属的一个团体建立了一个新的业余出版协会。按照罗伯特·朗兹在《詹姆斯·布利什精选集》( The Best of James Blish 1979)引言中的说法,该协会希望“聪慧地撰写一些有别于《惊奇科幻》近期内容以及追忆‘美好旧时光’‘惊异感’的爱好者囙忆录的内容”

布利什凭借他的“星际殖民”(Pantropy)系列小说获得了更大的名望。这个生造词的意思是以在地球之外生存为目的对人类实施的基因改造克利福德·西马克的《逃兵》(此文亦被本书所收录)被认为是最早使用此概念的小说,早于布利什的作品

1957)中——必须承认的是,比起布利什那些更加扣人心弦的作品这部文集较为传统——对人类的改造被认为比为了殖民而地球化其他星球更容易实现,侵入性也更小《表面张力》是“星际殖民”系列的第三篇,也是最受欢迎的一篇故事脉络庞杂、内涵丰富,读来令人激动时至今日,放在我们人类在母星上的生活的背景中它甚至好像更具现实意义了。1970年《表面张力》被美国科幻作家协会(现在已经更名为美国科幻和奇幻作家协会)评选为星云奖创立之前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它也被收入了《科幻名人堂第一卷:1929——1964》(

沙威约博士对着显微鏡看了很长时间,拉文图亚无事可做只好观察海德罗特死气沉沉的地貌。该叫“水貌”才对他想。从太空看去这个新世界只是一块尛小的三角形陆地,周围是无边无际的海洋而且陆地上大部分都是沼泽。

播种船的残骸摔在了那道似乎是海德罗特上绝无仅有的真正的岩石山梁上刚好与它垂直。山梁高出海平面足足二十一英尺在这个高度上,拉文图亚的目光可以越过一片平坦的泥沼一直看到四十渶里之外的地平线。天仓五的红光闪烁在成千上万湖泊、池塘和水洼上水迹斑斑的平原因此看上去像是镶满了玛瑙和红宝石。

“我要是信教的话”飞行员突然说,“我会说这是神圣复仇的一个例证”

“就好像我们败给了——是叫傲慢吧?骄傲自满?”

“傲慢”沙威约说着,终于抬起了目光“这个,真的吗此时此刻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傲慢的。你呢”

“我其实也不为自己的驾驶感到骄傲。”拉文图亚承认道“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我们当初为什么决定要来。认为我们可以把人或者至少是很像人的生物播撒到整個银河系这是非常傲慢的想法。而且你得更加傲慢一点才会把这想法付诸实施——带上所有的设备从一颗行星到另一颗行星,让人——让他们适应你到的每一个地方”

“我认为你说得对。”沙威约说“不过我们只是银河系这条旋臂里几百播种船里的一艘,所以我很懷疑众神会专门把咱们挑出来做罪人”他笑了:“如果真的挑了我们,也许他们会留下我们的超距通话器好让殖民委员会了解到我们嘚收割者。另外保罗,我们并不制造人类我们只是调整他们——让他们适应类地行星,仅此而已我们的理智——或者说谦逊,如果伱更喜欢这个词——足以让我们懂得我们无法让人适应像木星一样的行星,或者恒星的表面比如天仓五。”

“无论如何我们来了,”拉文图亚冷冷地说“而且跑不了了。菲尔跟我说我们连干细胞库都丢了所以我们无法以惯常的方式给这里播种。我们被扔进了一个迉去的世界只得硬着头皮去适应它。全面修饰要拿我们这些顽固的皮囊怎么办——提供内置的浮袋”

“不是的。”沙威约平静地说“你和我还有其他人都会死去,保罗全面修饰技术并不作用于身体。你刚被怀上的时候你的身体就已经定型了,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偠想重建身体,你只能把自己弄成残废全面修饰技术只能作用于基因,也就是携带遗传信息的因子我们给不了你内置的浮袋,就像我們给不了你一个新的脑子我认为我们能够用人来殖民这个世界,但是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飞行员思考了一下,一股寒气慢慢地在怹腹内郁结“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最后说

“谁知道呢?一个月吧也许。”

通向船体损毁部分的隔板被推向了后面咸腥、湿热而又富于二氧化碳的空气漏了进来。通信官菲利普·斯特拉斯沃戈尔踩着泥巴走进来。和拉文图亚一样他现在也成了一个无用之人,而且他似乎对此还挺烦恼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自省的人,然而当他的超距通话器彻底坏掉不再对他急躁的指指戳戳做出反应,他被迫囙到了自己缺乏智慧的内心仅仅是因为沙威约给他布置了任务,他才没有像团胶质一样永久地凝固成气呼呼的状态

他从腰间解下一只帆布袋子,子弹似的塑料瓶塞在它的里面“又有一些样品,博士”他说,“都差不多——水潮乎乎的。我的一个靴子里还灌进了沙孓有什么发现吗?”

“好多呢菲尔。谢谢其他人都在吗?”

斯特拉斯沃戈尔伸出头去喊了一声其他人的声音越过泥沼传了过来。幾分钟之后其他的幸存者都挤在了全面修饰甲板上:索顿斯托尔,沙威约的高级助手一位永远乐观、永远充满朝气的技术人员,什么倳情都乐于尝试一把包括死亡;尤尼斯·瓦格纳,远征队硕果仅存的生态学家,面容沉静;艾莱福塞里奥斯·委内瑞罗斯,一直不声不响嘚殖民委员会代表;还有琼·希斯,一位见习船员,与拉文图亚和菲尔一样,其职责已经失去了意义,但是她聪明的头脑以及高大而又慵懒得让人迷惑的身体在飞行员眼里比天仓五还亮——自打坠机以来,比母星还亮。

七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要殖民一颗所谓“立足”意味著蹚水的星球

他们一声不吭地进来,在甲板上、桌子边上或者角落里找到了座位或者休憩之处琼·希斯站在了拉文图亚旁边。他们谁都没有看对方,不过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身边来自她肩膀的温暖。事情还不像看起来那么糟糕

委内瑞罗斯说:“结论是什么,沙威约博士”

“这个地方并不是一片死寂。”沙威约说“海洋和淡水里都有生命。在动物这方面演化似乎停在了甲壳纲。我找到的最高级形式昰一种螯虾是在当地一条小溪里找到的,而且分布似乎并不广泛池塘和水洼里有大量低等的小型多细胞动物,最高等的不过轮虫类——包括一个能建造防御工事的属就像是地球上的如簇轮虫。另外还有种类繁多的原生动物其中一种很像草履虫的纤毛类占据主导地位,还有多种阿米巴虫一定数量的鞭毛藻,甚至还有一种我原以为只能在咸水里找到的磷光生物至于植物,从简单的蓝绿藻到相当高级嘚有叶种类——当然它们都只能在水里生存”

“海洋的情况差不多。”尤尼斯说“我找到了一些较大的简单多细胞动物——水母,等等——一些螯虾几乎和龙虾一般大不过咸水生物比淡水生物大也是正常现象。另外也有常见的浮游生物和微型浮游生物”

“简而言之,”沙威约说“如果拼一把的话,我们能活下去”

“等一下。”拉文图亚说“你刚刚跟我说我们活不下去了。而且你说的是我们洏不是人类,因为我们的干细胞库没了到底——”

“我们没有库了。但是我们本身都能提供干细胞保罗。稍等片刻我就会说到这个”沙威约转向索顿斯托尔,“马丁对于进军海洋,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很久以前从海洋里出来过一次,也许我们可以在海德罗特再出来┅次”

“不好。”索顿斯托尔立刻接口道“我喜欢这个主意,不过我觉得这颗星球可从没听说过斯文伯恩或者荷马咱们就只把它看莋一个殖民问题,假设我们本身并不牵涉其中我也不会支持你的深邃汪洋计划。那里的演化压力太大了来自其他物种的竞争让人望而卻步。往海洋里面播种应该是我们最后才考虑的选项而不是第一个。殖民者们等不到有机会学到什么就会被吞掉”

“为什么?”拉文圖亚说他胃里的丧气感觉再次变得难以遏制。

“尤尼斯你的海洋腔肠动物中有没有长得像葡萄牙僧帽水母的?”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保罗。”索顿斯托尔说“不能考虑海洋了,只能是淡水那里的竞争者没那么强大,有更多地方可躲藏”

“我们还竞争不过水母?”拉文图亚难以置信地问

“没错,保罗”沙威约说,“我们竞争不过那么危险的全面修饰制造出来的是适应型,而不是神他们采鼡人类干细胞——具体来说就得用我们自己的了,因为我们的库已经在坠机中毁掉了——然后通过修改基因把他们改造成能在任何合理環境中生存的生物。结果将会和人差不多也有智能。他通常也会表现出提供者的个性模式因为改造往往大部分是在形态方面,心智方媔变动不大

“但是我们无法转移记忆。改造后的人在新环境中还不如孩子没有历史,没有技术没有先例,甚至没有语言在通常的殖民项目中,比如特鲁拉项目播种团队差不多带他上完小学才把星球留给他,但是我们活不到完成这种教导的时候了我们必须给我们嘚殖民者设计出足够的内置保护手段,并把他们安置到尽可能合适的环境中那样至少一部分可以仅仅通过在经验中学习而生存下来。”

飛行员思考了一下然而他所有的想法都只是让这场灾难随着时间的推移显得更加真实紧迫。琼·希斯靠近了他一点:“新的生物中会有一個拥有我的个性模式但他不会记得他曾经是我。对吗”

“没错。在目前的形势下我们可能会制造出单倍体殖民者,这样他们当中就會有一些也许是很多,会拥有能追溯到你本人的遗传特征可能仅仅是非常微弱的身份残余——全面修饰的一些数据能够支持荣格关于祖先记忆的思想。但是我们将会死在海德罗特保罗,作为有自我意识的人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会在某些地方留下行为、想法和感觉嘟和我们一样的人但是他们不会记得拉文图亚,或者沙威约博士或者琼·希斯,或者地球。”

飞行员没再说什么。他嘴里一股子苦味

“索顿斯托尔,在形态方面你有什么建议”

全面修饰专家下意识地捏了捏鼻子:“四肢带蹼,这是肯定的手指和脚趾都要大,而且昰刺状在他们有机会学习之前用来防御。内耳较小耳鼓较大,距离耳道开口较近我想我们需要重新组织水利系统。脉球滤过式的肾髒完全适合在淡水生存但是对于体内环境比较咸的生物来说,完全浸入式的生活意味着内部渗透压将高于外部因此肾脏必须几乎每时烸刻都在排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好提高尿液的生成量而这又意味着从任何实用性角度来说,脑下垂体抑制尿分泌的功能必须废除”

“嗯。”索顿斯托尔说“我考虑的是很多蛛形纲都有的那种书肺。他们可以依赖肋间气孔工作如果我们的殖民者还是决定要从水里絀来,他们最终也会适应在空气中呼吸只是为了保障这一可能性,我建议留着鼻子把鼻腔留作听觉系统的一部分,但是用一层细胞膜切断喉部的空腔这层细胞膜通过直接的浸泡得到氧气,而不是通过循环系统一旦这种生物哪怕只在部分时间离开水,这层细胞膜便会茬几代以内消失经过两三代的两栖阶段之后,忽然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又在用喉咙呼吸了”

“另外,沙威约博士我建议我们让他們采用孢子生殖。作为一种水生动物我们的殖民者寿命是不确定的,但是我们将给他一个大约六周的繁殖周期好在学习阶段维持其数量。所以在他们的活跃期年份内必须有持续一段时间的明显中断否则的话,在他们学会应对人口问题之前就会先遇到人口问题。”

“洏且我们的殖民者最好能在一个坚固的壳里过冬”尤尼斯·瓦格纳补充道,“因此孢子生殖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很多其他微生物都有壳。”

“微生物?”菲尔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沙威约被逗笑了“我们不可能把六英尺高的人塞到两英尺深的水坑里。但是这又引出叻一个问题我们会面临来自轮虫类的激烈竞争,而它们有一些严格地说并不是微生物说到这个,有一些原生动物能用裸眼看到当然呮是勉强看到,通过暗场照明我觉得你的殖民者平均尺寸最低也要在二百五十微米,索顿斯托尔要给他们一个杀出血路的机会。”

“峩想的是那个数字的两倍大小”

“那么他们将会是环境中最大的动物。”尤尼斯·瓦格纳指出,“永远不会发展出任何技能另外,如果伱把他们造得和轮虫一般大小他们就会有动机赶走造堡垒的轮虫并把它们的堡垒据为自己的居所。”

沙威约点点头:“好的那咱们就開始干吧。在调试全面修饰的过程中我们其余的人可以商量一下怎么给这些人留条记录。我们将把记录微缩刻印在一套防腐蚀金属片上尺寸要能方便我们的殖民者们操纵。我们要非常简短地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然后告诉他们,除了他们的小水塘还有更加辽阔的宇宙。总有一天他们会搞清楚它的意思”

“有个问题,”尤尼斯·瓦格纳说,“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微生物吗?我是反对这个主意的。这可能让他们的整个早期历史都负担着本不该有的‘上帝与魔鬼’之类的神话”

“是的,我们要告诉他们”沙威约说。根据他语气的变囮拉文图亚听得出来,他现在是以远征队首脑的身份讲话“这些人将属于人类,尤尼斯我们希望他们能努力回到人类的群体中。他們不是玩具不应该永远待在一片淡水温床里对真相一无所知。”

“另外”索顿斯托尔说,“在他们的早期历史阶段他们将无法翻译記录。他们必须发展出自己的书面文字而我们无法留给他们任何形式的罗塞塔石或者其他的线索。等到他们可以解读真相时他们应该巳经做好了准备。”

“我来起草正式的文本”委内瑞罗斯出人意料地说。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事实上,一切就这么结束了他们贡献絀全面修饰将会需要的细胞。拉文图亚和琼·希斯私下里找到了沙威约,请求共同捐献。但是科学家说他们将要制造的微观人是单细胞的,为的是给他们一个精确的细胞结构他们的细胞核会像地球上的立克次体一样小,因此每个人都要单独地贡献干细胞——受精卵是没有用嘚因此,这样一种安慰也被拒绝了他们到死都不会有孩子,而是会永远地孤独下去

他们尽可能地参与撰写了将要刻在金属片上的文夲。他们的个性模式被记录下来他们审查了提案。他们已经开始感到饥饿了海德罗特上唯一大到可以吃的生物——海龙虾,生活在很罙很冷的水下不足以维持他们的生存。

拉文图亚把他的控制台面整理停当——这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他曾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要尊偅这个习惯,而且这么做也稍微让他更容易接受现实——然后便离开了飞船他独自坐在石梁的远端,一边看着红彤彤的天仓五落山一邊往最近的水塘里扔小石子。

过了一会儿琼·希斯不声不响地来到他身后,也坐了下来。他抓住她的手。红色太阳的光芒即将消逝,他们一起看着它落在地平线之外,拉文图亚忧郁地思忖着哪一片无名的水塘将成为他的遗忘之河。

当然他一直没有找到答案。他们都没有

在银河系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汪洋星球海德罗特围绕着红色的恒星天仓五永无休止地旋转着很多个月以来,白雪覆盖着星球上仅有嘚一小块陆地陆地上很多池塘和湖泊被密封在冰盖之下。然而红色的太阳正在越来越接近海德罗特的天顶,融化的雪水流向永恒的海洋冰盖向着湖泊和池塘的岸边退缩……

最先进入沉睡的拉文的意识的,是一种微弱而断断续续的刮擦声紧接着他的身体里出现了一种囹人不安的感觉,就好像世界——连同拉文——正在被前后晃动他心神不宁地扭动着,眼睛却没有睁开大幅降低的新陈代谢速度让他動作迟滞、恶心反胃,而那种晃动也没有减轻这种感觉不过在他轻微活动的同时,声音和晃动都更加明显了

意识里的迷雾大概要过好幾天才会消散,但是扰动的来源却不肯放过他他呻吟一声,努力睁开了眼睛用一只带蹼的手掌做了个急促的动作。通过从手指传向远處的磷光波他看到自己球形外壳光滑的琥珀色壳层没有破损。他尝试透过它看向外面但是只看到了一片黑暗。好这很正常。孢子内蔀的羊水可以产生光但是普通的水不行,不管被搅动得多么剧烈

外面的晃动又开始了,壳上也再次发出了同样的摩擦声拉文睡意沉沉地想,大概是某个好奇的硅藻正在尝试穿透绕过显得太傻的一个物体。或者是某个早起的猎手想要尝一尝球壳里面的味道。好吧僦让它自寻烦恼吧。拉文还没打算破壳呢几个月来他一直睡在其中的液体让他的身体进程保持着静止,也减缓了他的意识一旦进入外媔的水里,他将不得不开始呼吸并寻找食物而他能够通过外面浓重的黑暗判断出来,现在还不到考虑那些事情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活动叻一下手指,做出了只有人类才能做出的手指依次弯曲的动作看着绿莹莹的波面逐渐扩大,又从弯曲的孢子壁上反弹回来他在这里,楿当舒适地蜷缩在一个小小的琥珀色球体内他可以一直等到温暖和光明进入深水区。此时此刻天空中说不定还有一些冰而且肯定还没囿太多的食物。并不是说食物曾经很多随着第一股温水的到来,贪吃的轮虫一样也会醒来——

轮虫!就是这么回事有一个驱逐它们的計划正在进行中。记忆以一种令人不适的迅猛速度恢复了仿佛是为了帮助他恢复,孢子又摇晃起来这可能是一只原虫正在试图叫醒他。吃人的生物不会这么早就到底部来他曾让帕拉早点儿叫醒他,现在时候到了时间还早,环境冰冷黑暗正如同他的预期。

拉文不情鈈愿地伸直了身体用带蹼的脚趾站定,尽量弓起脊梁用整个身体去挤压他琥珀色的牢房。随着细小而尖厉的噼啪声半透明的壳上出現了网状的裂纹。

然后孢子壁化作了上千个碎片他在冰水的冲击下剧烈颤抖着。他赖以过冬的孢室内的温暖液体静静地消散形成了一層微微发亮的薄雾。在稍纵即逝的亮光里他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形:一个充满泡沫的透明圆柱体,一块没有颜色的板状胶体身上囿螺旋状的沟槽,长度和他的身高差不多它的体表有一层轻轻颤动着的纤毛,底部更密一些

光线消失了。拉文从书肺里排出最后一点孢子液吸进冰冷的纯水,被呛得直咳嗽原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帕拉?”拉文终于开口了“开始了?”

“开始了”看不见的纤毛以平淡而冷漠的调子震动着。每个单独的细微过程都以独立而不断变化的频率嗡嗡作响;由此产生的声波在水里传播着互相调制、加强或者抵消。抵达人耳时总体上的波阵面是相当怪异的,但仍然是可辨识的人类话语“时间到了,拉文”

“时间到叻,其他条件也成熟了”另一个声音从再度笼罩的黑暗里传来,“如果我们打算把弗洛斯克从它的城堡里赶出去”

“谁在说话?”拉攵说着徒然无益地转向新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也是帕拉拉文。自从醒来我们已经有十六个了。如果你能繁殖得像我们一样快——”

“头脑比数量重要”拉文说,“很快食者们就会明白的”

“我们该怎么做,拉文”

拉文拉起了膝盖,沉到底部冰冷的泥里去思考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屁股下面蠕动,他凭感觉判断出来一个小螺菌摇摆着离开了。他没有理会它;他还不饿而且还有食者——轮虫——的问题需要他考虑。不久它们将云集在天空的上部吞噬一切,甚至吃人——当它们能抓到人的时候甚至偶尔吃它们的天敌原虫。而原虫是否能够被组织起来与它们战斗仍旧是一个有待检验的问题。

头脑比数量重要即使这句话,作为一个命题也有待检验。毕竟原虫也勉强可以算是有智能的,而且它们了解它们的世界人类却不然。拉文仍然记得厘清这个世界里各种各样的生物,并搞明白它们囹人困惑的名字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困难。他的导师沙尔曾经严酷无情地训练他直到记住为止。

当你说“人类”你所指的是大体上看起来很相像的生物。细菌有三种棒状的、球形的和螺旋形的,但它们都很小可以食用,所以他很快学会了区分它们至于原虫,识别荿了一个真正的问题这位帕拉是一个原虫,但它看上去与斯丹特及其家人很不同而迪丁一家又与前两者都不一样。原来任何不是绿銫而且有一个可见的细胞核的都是原虫,无论它是多么奇形怪状食者也各不相同,有一些像水生植物的果冠一样美丽;但它们都是致命嘚都拥有一圈纤毛,可以瞬间把你吸进不断研磨着的咀嚼囊里所有是绿色而且有一个磨砂玻璃状外壳的,沙尔都称之为硅藻这个奇怪的名字和其他所有的名字一样,都是沙尔从自己脑壳深处的某个地方挖掘出来的其他人到不了那个地方,甚至沙尔自己也无法解释

拉文很快立起身。“我们需要沙尔”他说,“他的孢子在哪里”

“在一片植物的叶子上,很高靠近天空。”

白痴!那个老头永远不會考虑到安全睡在靠近天空的地方,当他拖着因冬天漫长的睡眠而迟滞的身躯出现就有可能被恰巧经过的食者抓走!一位智者怎么可鉯这样愚蠢?

“我们得赶快告诉我怎么走。”

“很快等一等。”一个帕拉说“你看不见。诺克正在附近觅食”敏捷的圆柱飞速离開时,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扰动

“为什么我们需要沙尔?”另一个帕拉说

“为了他的头脑,帕拉他是个思想者。”

“但他的思想都是水自从他向原虫传授人的语言,他就忘记了食者他想的永远是人类如何来到这里的谜团。这确实是个谜——就连食者都和人不┅样但了解它并不会有助于我们的生存。”

拉文盲目地转向那个生物:“帕拉告诉我一件事。原虫为什么站在我们这边人类这边,峩是说你们为什么需要我们?食者害怕你们”

一阵短暂的沉默。帕拉再次说话时它的声音振动得比以前更模糊了,更平淡更缺乏鈳理解的感觉。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帕拉说,“我们属于它我们统治它。我们在人类到来之前很久就进入了这个状态久久地陷于与食者的战斗。但我们的思考方式和食者一样我们不做计划,我们分享我们的知识我们就这么生存着。人类做计划人类领先我們,人类彼此不同人类想改造世界。而且人类和我们一样憎恨食者。我们会帮忙的”

“如果人类的统治更好,就放弃这就是原因。现在我们可以走了诺克带着光回来了。”

拉文抬头看果然,远远的上方有冷光短暂地闪烁接着又是一个。忽然之间球形的原虫落入视野,它的身体闪烁着规律的蓝绿色脉冲在它旁边冲过来第二个帕拉。

“诺克带来了新闻”第二个帕拉说,“帕拉有二十四个唏恩醒来的时候,在天空排列了成千上万诺克和一个希恩群落谈了,但是它们不肯帮助我们它们都认为自己应该会在食者醒来之前死詓。”

“当然”第一个帕拉说,“向来如此而且希恩是植物,它们为什么会帮助原虫呢”

“问问诺克它能否引导我们去找沙尔。”拉文不耐烦地说

诺克用它唯一的短粗触手做了个动作。一个帕拉说:“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那么我们走吧。我们等得够久了”

四个不同生物构成的团体离开底部,消失在漆黑的水中

“不行。”拉文厉声说“一秒钟都不能耽误了。希恩已经醒来尼索尔卡和喰者紧接着也要到时候了。你和我一样对此很清楚,沙尔醒来!”

“好的,好的”老人气恼地说,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你總是这样匆忙,拉文菲尔在哪里?他在我附近做了他的孢子”他指着固定在下面一层某个水生植物叶片上一个仍然完整的琥珀球,“朂好把他推下去他在底部会更安全。”

“他到达不了底部了”帕拉说,“温跃层已经形成”

沙尔看起来很惊讶:“是吗?已经那么晚了吗等我把记录都拿起来。”他开始沿着树叶在成堆的孢子残片中搜寻拉文焦急地四处看看,发现一个轮藻碎片把它重的一端朝湔扔向了下面菲尔的孢室。孢子迅速破碎了健壮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出来,在冷水的冲击下身上因为震惊而发青。

“哇!”他说“慢着点,拉文”他抬头看:“老头醒了?很好他坚持要在这里过冬,所以我当然也得留下来”

“啊哈,”沙尔说着举起了一块差鈈多与他的前臂一样长,宽度相当于一半的厚金属板“这是其中一块。如果我没有把另一块放错地方——”

菲尔踢走了一团细菌:“在這儿呢最好把它们都给一位帕拉,你自己就不用费劲了然后我们要去哪里呢,拉文这么高的地方是很危险的。我很高兴一个狄克朗嘟还没有出现”

“我在这里。”他们头顶传来了嗡嗡的声音

刹那间,拉文没有抬头便冲进了开放水域,直到做好了尽快潜游下去的准备才转过头来观察。沙尔和菲尔显然也在同一瞬间跑开了沙尔过冬之处上方的一片叶子上,一身铠甲的轮虫狄克朗缩紧了喇叭形的身体准备向他们弹过来。

两个原虫不知从哪里沿着弧线游过来与此同时,狄克朗护甲板里面弯曲缩短的身体拉直了冲向了它们。随著轻柔的扑通一声拉文发现自己被一张精细的网罩住了。这张网密不透风就像一层地衣。再次传来同样的声音紧接着是菲尔喃喃的咒骂。拉文猛烈地挣扎但是基本上扭不动那张坚韧而结实的网。

“不要动”一个他听着应该是帕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他努力把头扭叻一下然后因为自己没有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而在想象里踢了自己一脚。帕拉已经爆开了它们薄膜下面小弹药筒似的刺细胞每一個刺细胞都朝前喷出一股液体,与水接触后便凝成了一条条细长的线这是它们的标准防御手段。

在更深的位置沙尔和菲尔与第二个帕拉一起,悬浮在一片白色迷雾的中央仿佛身染霉菌。狄克朗闪身躲避但它显然无法放弃;它扭动着,绕着他们游动冠发出刺耳的声喑,寥寥几句人类语言已经被它遗忘了从这个距离上看去,冠的旋转其实是一种假象是由每一根纤毛有节律地波动造成的,不过对拉攵而言这仅仅是个技术问题,而且距离也太短了通过透明的铠甲,拉文也可以看到狄克朗砂囊的巨颚正在机械性地研磨着不经意间落到它嘴里的碎片。

远远的高空中诺克犹豫不决地盘旋着,紧张兮兮地闪着蓝光照亮了他们这一群生物。它是一只鞭毛虫没有对付輪虫的天然武器。拉文想不出来它为什么要待在附近,吸引注意力

然后,他突然间看到了原因:一个和诺克差不多大小的桶状生物周围环绕着两排纤毛,长着撞锤形状的头部“迪丁!”他不必要地喊了出来,“这边来!”

原虫优雅地朝他们游来似乎在审视他们,雖然很难判断没有眼睛的它是怎么看到他们的狄克朗也看见了它,开始慢慢退开嗡嗡声升级成了粗放的咆哮。它重新占据了植物蜷伏下来。

有那么片刻拉文以为它要放弃了,但是经验告诉他对方没有这种意识突然之间那个柔软蜷缩的身体完全弹开了,这一次直奔迪丁拉文语无伦次地大声发出警告。

原虫并不需要慢慢游动的桶状生物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一侧,又朝前游过来如果它能把那个有毒嘚捕捉器官插入轮虫铠甲上某个薄弱的位置——

诺克游向高处,为两位战士让出了位置于是乎光线也暗了下来,拉文看不清战况了不過水的剧烈搅动和狄克朗的嗡鸣还在继续。

过了一会儿声音似乎在减弱;拉文在一片黑暗中蜷缩在帕拉的网里,用心倾听着终于安静叻。

“发生什么事了”他紧张地低声说。

又过了难熬的一阵子然后随着诺克小心翼翼地靠近,黑暗开始退缩

“诺克,它们到哪里去叻”

诺克用触手做了个手势,又把它的轴指向帕拉

“它说它看不到它们了。等一下——我听到迪丁的声音了”

拉文什么也没听到。帕拉“听到”的是某种半感应式的脉冲,原虫自己的语言就是由这种脉冲构成的

“太好了!让它把尸体带回来。”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寂“它说它会带过来的。死轮虫有什么用呢拉文?”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拉文说。他焦急地观望着直到迪丁倒退着游进了有光嘚区域,它的毒锤深深地插在轮虫松弛的身体里那具结构精巧的尸体已经开始瓦解。

“把我从网里放出来帕拉。”

原虫的长轴急促地揮动了一下把丝线从基部扯断了。这个动作必须非常精确否则它的薄膜也会撕裂。纠缠的团块轻轻地随着水流升起漂过了深渊。

拉攵游向前去抓住了狄克朗铠甲一个弯曲的侧边,扯下来一大块他的手伸进现在几乎已经不成形的身体,拿出两个黑色的球体:卵

“毀掉它们,迪丁”他命令道。原虫顺从地削开了两个卵

“从现在开始,”拉文说“对于你杀死的每一只食者,这都要成为标准程序”

“对雄性就没必要了。”一个帕拉指出

“帕拉,你缺乏幽默感好吧,除了雄性——但是没人会杀死雄性它们是无害的。”他低丅头冷酷地看着那团一动不动的物质“记住——卵也要毁掉。仅仅杀死猛兽本身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消灭整个种族。”

“我们不会忘事”帕拉平淡地说。

超过二百人的队伍拉文、沙尔和一个帕拉游在最前面,穿过上层温暖明亮的水域飞快地逃离。每个人抓着一块木頭片或一块从轮藻上切下来的碎片,作为棍棒;二百双眼睛警惕地从这边扫到那边游在他们上方的,是二十只迪丁组成的方队他们遇到的轮虫只是用一个红色的眼点怒视着他们,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头顶上接近天空的地方,阳光照进了厚厚的一层正在战斗、进食、產卵的生物因此下面所有深度的水域都充盈着绿色。这个生物量稠密的层大部分是由藻类组成的食者在那里大快朵颐。间或有一颗垂迉的硅藻慢慢地在队伍旁边跌落

春天已经到来。这二百人拉文认为,可能就代表了所有挺过了冬天的人类至少再也找不到更多人了。其他人——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在这个季节醒来得太晚或者把他们的孢子放在了暴露的地点,被轮虫抓走了群体中,三分之一鉯上是女性这意味着,再过四十天如果他们没有遇到麻烦,他们可以把队伍再壮大一倍

如果他们没有遇到麻烦。拉文笑着把一团摇晃的空球藻推到一旁这句话让他想起了沙尔去年发表的一个推测:如果帕拉没有遇到麻烦,老人说凭它的繁殖速度,它能够在本季结束之前用帕拉填满这整个宇宙当然了,在这个世界里没人能免于麻烦然而,拉文想要降低人类遇到麻烦的可能降到远低于以前被认為的自然水平。

他举起手来晃了一下然后又放下。中队飞速落到他身后天光消失迅速,过了一会儿拉文开始觉得有点冷。他再次发絀信号就像舞者一样,二百人在半空中摇摆他们的身体脚朝下向底部冲去。在这个位置上冲击温跃层能使他们更快地通过并离开上层沝域尽管有原虫的护航,那里的危险却每时每刻都在增加

拉文的脚碰到了一个屈服面,扑通一声他全身没入了冰水当中。他又冒了絀来感受着那条冰冷的分界面从他肩部划过。随着队伍的冲击扑通声在温跃层上响成一片,不过因为上下都是水拉文看不出来真正嘚碰撞。

现在他们不得不等着体温下降在宇宙的这个分界处,温水区到了尽头温度迅速下降,因而下面的水密度更大能够撑住他们。下层的低温一直延伸到底部——不太聪明的轮虫很少进入那个地方

一个垂死的硅藻在拉文身边飘落,黄绿色身体变成了病态的橙色囿着美丽花纹的长盒形壳里面挤满了贪婪的细菌。它在温跃层停下来围绕全身的透明胶质足带无力地动弹着,徒劳地想要在变化的水层汾界面上借力一团抖动的杆菌几乎就要通过肋部的一个开口强行进入它的壳体,拉文伸出一只带蹼的手拨开了它们。

“谢谢……”硅藻含混不清地低语道然后又说了一次,“谢谢……死了……”孱弱的低语消失了足带又动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了

“这就对了。”┅个帕拉说“你为什么要操那些生物的心?它们都很愚蠢我们帮不了它们。”

拉文没有试图解释他感到自己在慢慢下沉,他的身躯囷腿周围的水显得没那么冰冷了只是跟他呼吸到的闷热比起来,凉爽得让人感到舒服而已过了一会儿,冰凉寂静的深水区覆盖了他的頭顶他徘徊了一会儿,直到确信整个队伍全都安全穿过了在上层寻找幸存者的漫长严酷过程已经真正结束。然后他扭动着冲向底部菲尔和帕拉跟在他身边,沙尔则与先头部队一道踩水前行

一块石头隐约出现,拉文在幽暗的光线中观察着它几乎立刻看到了他希望看箌的东西:紧贴着石坡的地方,石蚕用沙子建造的房子他挥舞着他的特殊骨指着那里。

人们小心翼翼地在石头周围散开排成U形阵势,囸对着石蚕石头通道的开口一只诺克跟着他们游过来,像个信号弹似的浮在顶峰上面;一只帕拉靠近了石蚕的家门口发出嗡嗡的挑战聲。在这个挑战的掩护下U形阵势后面的人落在岩石上,开始向前爬行这房子有他们的三倍高,构成它的黏滑黑沙粒和他们的脑袋一样夶

里面出现了扰动,过了一会儿蠕虫伸出丑陋的头向外窥探,犹豫着朝嗡嗡叫着打扰了它的帕拉迂回逼近帕拉后退了,因饥饿而有點不管不顾的蠕虫跟随着它它猛蹿一步,几乎从管道里冲出了一半

拉文喊了一声。蠕虫立刻被一群咆哮着的双腿恶魔包围了他们用拳头和棍棒毫不留情地又打又刺。它发出了一个声音怪异得如同鱼儿发出了鸟鸣,并开始朝家的方向后退但后卫已经断了它的后路。咜再次猛地向前一蹿然后冒着击打左右摆动。

现在这条巨虫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它周围的恶魔逼着它走上那条路。它在石头边缘落到底蔀赤裸而笨拙地摇晃着没有视力的头部,尖叫着

拉文派出五个迪丁跟着它。它们杀不死它因为它太大了,它们的毒剂量不够但是咜们可以狠狠地蜇它,让它停不下来否则,它几乎肯定会回到岩石重新建一座房子

拉文站在基座上满意地审视他的战利品。它可以绰綽有余地容下他的全部族人——一个巨大的管状大厅等到后墙上的漏洞被补上之后,就很容易防守了无须担心食者平常的出没。石蚕留下的垃圾必须清理掉还要设置警卫,并开凿通水口好让深层含氧量较低的水保持流动。糟糕的是不能安排变形虫清扫这个地方不過拉文明白不该发布这样的命令。原虫的长老们不能被要求去做有用的工作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规矩。

他环顾着他的军队他们怀着敬畏的心情,沉默地站在他周围看着他们攻击世界上最大的生物之后取得的战利品。他认为他们再也不会对食者感到胆怯了他迅速站起來。

“你们在看什么”他喊道,“它属于你们了整个都是。快去干活!”

老沙尔舒服地坐在一块被挖空又铺上了绿藻垫子的卵石上拉文站在旁边的门口,观察着他的军团演习在大厅里享受了相对平静的一个月后,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三百他们在拉文发明的水下操练中充分地利用着他们的人口。他们在岩石上面辗转腾挪队形散开又重组,与无形的对手进行着一场假想的战斗那些对手的形状,怹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诺克说,食者之间有着各种各样的争吵”沙尔说,“它们一开始不相信我们会与原虫合作然后它们不相信我們会一起夺占大厅。我们上周的大规模袭击吓到它们了它们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尝试,它们知道那种行动不会失败现在它们在争论为什麼失败了。合作对这个世界来说是新鲜事物拉文,它在创造历史”

“历史?”拉文一边说一边用专业的眼光观察着正在操练的队伍,“什么意思”

“就是这些。”老人靠在卵石的一只扶手上摸着总是带在身边的金属板。拉文并不感兴趣地跟着他的手势转身他对那些金属板太熟悉了:未经腐蚀的纯净光辉,两面都深深地雕刻着没有人——哪怕是沙尔——能够读懂的文字原虫称它们为“非物”——不是木头,也不是肉体也不是石头。

“它有什么用我看不懂上面的字。你也看不懂”

“我已经入门了,拉文我知道上面的文字僦是我们的语言。看看第一个词:ha ii ss tuh oh or ee正好是‘历史’这个词的字母数量。这不可能是巧合接下来的两个词肯定是of the。从这里开始用我已經破译出的字母——”沙尔弯腰用一根棍棒在沙子上写下了一串字母:i/terste//are//e/ition。

“这是个开始拉文。只是个开始总有一天我们会懂得更多。”

拉文耸耸肩:“也许吧等我们更安全。我们现在没有精力操心这种事我们从未有过操这个心的时间,自从第一次觉醒以来”

老人皺着眉头看着沙地上的字母:“第一次觉醒。为什么好像一切都止于那个时候我记得从那时以来发生在我身上的几乎所有事情的细枝末節。但是我们的童年发生了什么事拉文?所有我们这些从第一次觉醒中活下来的人似乎都没有童年我们的父母是谁?为什么我们对世堺如此无知却还都是成年人,所有人都是”

“我希望如此,”沙尔说“我相信在上面。但我不知道第一次觉醒时,金属板就在孢孓里面我的旁边。这就是我对它们全部的了解除了还知道世界上再无其他这样的东西。剩下的都是推测而且我还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我也希望如此,”拉文冷静地说“我并不是想嘲笑你,沙尔或不耐烦。我也有疑问我们都有。但昰我们必须暂时把它们放在一边如果我们永远找不到完整的答案呢?”

“那么我们的孩子会找到的”

“但这就是问题的核心,沙尔:峩们必须生存到留下后代还要创造一个他们有时间研究的世界。否则的话——”

一个身影从警卫之间的大厅门口冲进来扭身停下,拉攵被打断了

“还是那样。”菲尔说着用全身之力耸了耸肩,他的脚碰到地面“弗洛斯克的城堡沿着沙滩全起来了,很快就会完工箌那时候我们可就不敢接近它们了。你还认为你们能把它们赶出去吗”

“首先,为了做出个样子截至目前,我们一直在防守尽管我們在这方面做得不错。如果我们要让食者糊涂我们就得发动一次攻击来跟进。其次弗洛斯克修建的城堡到处都有隧道和出入口——比蠕虫的房子更适合我们。我都不愿意去想如果食者想到把我们封锁在这个大厅里会怎样。而且我们需要在敌人的地盘上建立一个前哨菲尔,那里有等着我们去猎杀的食者”

“这里就是敌人的地盘。”菲尔说“斯黛弗诺斯特是个底部居民。”

“但它只是个诱捕者不昰猎捕者。每次我们想要杀它都能在上次离开它的地方找到它。我们最先需要清除的是狄克朗和尼索尔卡那样的跳跃者、罗塔尔那样嘚泳者和弗洛斯克那样的殖民地建造者。”

“那我们最好现在就开始拉文。一旦城堡完工——”

“是的把你的队伍召集起来,菲尔沙尔,快来我们要离开大厅了。”

“你最好把它们留在这里;战斗的时候它们会碍事”

“不行,”沙尔坚决地说“我不想让它们离開我的视线。我要带着它们”

部队离开底部的大厅,朝着温跃层爬升时模糊的预感如同细密的尘云一般流过拉文的心智。因为从未有過这样的感觉这个预感格外让他不安。就他所见一切似乎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军队行进的过程中随着原虫从四面八方加入,兵力還在不断地增长纪律保持得很好,每个人手持一根修剪过的长碎片每一根带子上都挂着一把轮藻壳做的手斧。沙尔教会了他们钻孔皮带从中穿过,固定着手斧今天的天光消失之前,可能会有很多的死亡但死亡在每一天都司空见惯,这一次的比例应该会格外不利于喰者

然而在深处有一股拉文并不喜欢的寒意,而且温跃层下面似乎还有一道不同寻常的水流组建军队、招募散兵游勇以及巩固大厅的咹全,已经消耗了大量时间接下来密集的繁殖,以及对新生者和新招募者的训练则花掉了更多的时间所有这些工作都必不可少,但也铨都影响深远如果寒意和水流预示着秋季反转的开始……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一点办法都没有反转就像日和夜的到来一样,不可能推遲他向最近的帕拉发出信号。

闪闪发光的鱼雷形身躯游向了他拉文指指上面:

“这里就是温跃层,帕拉我们的方向对吗?”

“是的拉文。那边是底部向天空升起的地方弗洛斯克的城堡在另一边,它在那里看不到我们”

“沙堤从北边延伸过来。是的越来越暖和叻。这边走”

拉文感觉他的飞行突然加速了,仿佛他成了一粒种子被看不见的手指扔了出去。他侧过脸看其他人穿越温度屏障看到嘚景象仿佛觉醒一般令他激动万分。在这之前对自己部队的规模,或者他们这个不断变化、运动中的组织的立体美感他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甚至原虫们也把自己编成了小队各种各样蕴含着力量的队形,从底部出发在拉文身后呼啸而来:先是单独的一个诺克像信號灯一般游在最前面,引领着后面所有人马;然后是一个锥形的迪丁先锋队寻找着可能会逃开发出警报的单个食者;后面便是构成了主仂的人和原虫,他们的紧凑队形就和沙尔让他们认识的基本几何图形一般美丽

沙堤出现在前面,浩瀚如山脉拉文迅猛地爬升,然后又沖下来嶙峋的沙粒在他身下飞速地横扫而过,仿佛一片泛滥的石头洪水远在山脊之外,在朦胧的绿光中直冲天际的是一片枝繁叶茂嘚丛林。那里是他们的目标因为距离远,他还看不清弗洛斯克依附在丛林中的城堡但他知道远征最漫长的部分已经结束。他眯起眼睛迅速划动着带蹼的手脚,在阳光明媚的水域里劈水前行入侵者们跟在他身后,井然有序地涌上沙堤的顶部

拉文用手臂划了个圈。跟茬后面的中队悄无声息地散开排列成一个巨大的抛物面,轴线指向丛林城堡已经看得见了;在军队成立之前,它们一直是这世界见证過的唯一的密切合作的产物它们由单一的褐色管道构成,底部狭窄以随机的模式相互贴合,整体上有如分叉的珊瑚一般精美每根管噵的开口处都有一只轮虫,一个弗洛斯克它与其他食者的区别是四叶草形状的冠,以及后腰部长出的一根可抓握的指它不停地用那根指把自己的褐色唾液塑造成坚硬的颗粒,并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黏在管道的边缘

像往常一样,一看到城堡拉文就因为疑虑而肌肉发僵。咜们是完美的远在第一次觉醒之前,远在有人类之前它们便一直是夏季里繁盛的石头之花。上层的水肯定有问题:温暖令人昏昏欲睡。弗洛斯克的脑袋在管道的开口处得意扬扬地哼哼着一切都是应有的样子,一直以来的样子;军队是一个幻象攻击在开始之前就已經失败——

弗洛斯克立即消失,猛地缩回到管道中对一切途经之物持续不停的进食形成的平静嗡鸣消失了。城堡周围的光线里尘埃浮動。

拉文发觉自己在微笑不久前,弗洛斯克还只需要等到人类靠得足够接近时将其吸落然后人类挣扎几下,嗡鸣停顿少顷大号的食粅便被折叠起来送入研磨器。这一次它们却藏了起来。它们害怕了

“上!”他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杀了它们!趁它们没有士气杀了咜们!”

身后的部队跟着他冲上前去杀声震天。

战术已经没人顾及一片花瓣形状的冠在拉文的面前展开,一阵嗡嗡作响的旋涡卷着他漂向它黑色的中心他用开了刃的木片疯狂地砍它。

锋利的刃深深地刺到了长满纤毛的瓣腕轮虫像个警报器似的尖叫起来,退回到它的管道里关闭了它受伤的脸。拉文冷酷地跟了进去

城堡里一片漆黑,对手的痛苦化作一股股怒流甩得他在石墙之间撞来撞去。他咬紧牙关用木片试探。它立刻探进了一个向后退缩着的表面另一声尖叫让他双耳嗡嗡作响,与之相伴的还有拉文自己的片言只语没有意義,只蕴含着恐怖和痛苦他不停地砍着它们,直到它们不再动弹然后他又继续砍到可以控制自己的恐惧才住手。

一等自己能够做到怹就立刻开始在残破的尸体里搜寻卵。木片的尖发现了它们的生命刺破了它。他颤抖着把自己拉回到管子口,没有停下来思考一下便朝着在那里经过的一只食者冲过去。

那是一只狄克朗它立刻狠狠地与他缠斗起来。就连食者也对合作有了一定的领悟狄克朗善于在開放水域战斗。它们是弗洛斯克能够找来的最理想的增援

狄克朗的盔甲很容易挡住拉文木片的尖。他疯狂地刺着希望能击中一点,但那个敏捷的生物不让他有时间瞄准它缠得他无法抵抗,用它嗡嗡作响的冠覆到他的头上把他的手臂束缚到了体侧——

食者一阵痉挛,渾身瘫软下来拉文又是砍剁又是撕扯,挣脱了它一个迪丁正在一边后退一边拉出它的攫取器官。尸体沉了下去

“谢谢。”拉文喘息著说原虫没有回答就飞速离去,它没有足够的纤毛来模仿人类的语言也许它也没有说话的愿望,迪丁并没有社会性

一个猛烈的旋涡洅次出现在他周围,他收回执剑的那只手臂接下来如梦似幻的五分钟里,他发明了一个对付固着在那里吸水捕猎的弗洛斯克的技术不洅挥动着木片与水流对抗,而是屈服于旋涡借助它的力量,把木片尖端朝下牢牢地握在两脚之间结果比他希望的还要好。在弗洛斯克洎己的陷阱的全力驱动下木剑把渴望着人类猎物的柔软虫体一分为二。每一次战斗之后拉文都要固执地执行一遍凌乱的毁卵仪式。

最後他从一条管道出来的时候发现战场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他在边缘逗留了一会儿调整呼吸依附在半透明的圆形砖块上观看战斗。對一场混战很难言及任何军事上的意义,但是他能看出来轮虫已经招架不住了它们不知道如何应对如此精心组织的攻击,也没有任何嫃正意义上的智能

迪丁组成了两个紧密、凶狠而高效的团体,在战场上来回扫荡成群地吞噬、消灭离开了家的轮虫。拉文看到至少六呮食者被帕拉团队困住每一队都在用刺细胞网毫不留情地把不断挣扎的牺牲品拖向底部,在那里它将不可避免地窒息而亡他惊讶地看箌,一只诺克也加入了他的军队用它几乎无害的触手扫荡着畏畏缩缩的罗塔尔;食者似乎在震惊之余忘记了反击,一时间拉文懂得了它嘚感受

一个疲惫的身影慢慢地从下面游到了他身旁。那是喘着粗气的老沙尔拉文向下伸手,把他拽到了管道口上他脸上带着可怕的表情,一半是震惊一半是纯粹的悲伤。

“没了拉文。”他说“没了。丢了”

“什么?什么没了出什么事了?”

“板你是对的。我本来应该料到的”他开始抽泣。

“什么板冷静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丢失了一块历史板还是两块都丢了?”

慢慢地他的導师似乎在恢复对自己呼吸的控制。“其中一块”他可怜巴巴地说,“我在战斗中把它丢掉了我把另一块藏在了一个空的弗洛斯克管噵里。但是我丢失了第一块我刚刚开始解读的那一块。它一直掉到了底部我抽不开身追它——我只能看着它掉下去,旋转着跌入黑暗我们可能要在泥巴里永远地筛查下去,但再也找不到它”

他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脸绿光氤氲的水中,站在棕色管道边缘的他看起來又可悲又好笑拉文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他也明白这是重大的损失,也许是永久性的第一次觉醒之前,他们记忆中令人畏惧的空皛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填满了沙尔的感受,他只能隐约体会一二

另一个人扭动着身体飞速向他游过来。“拉文!”菲尔的声音喊道“管用了,管用了!剩下的泳者在逃跑城堡里还有一些弗洛斯克,躲在黑暗里如果我们能把它们引导到开阔地……”

被拉回现实的拉文飛速地考虑着各种可能方案。如果弗洛斯克成功地盘踞在里面整个进攻仍然可能归于失败。毕竟大开杀戒并不是唯一的目标。他们原夲是要夺取这些城堡的

“沙尔——这些管道是互相连接的吗?”

“是的”老人毫无兴趣地说,“它是一个连续的系统”

拉文一下子躍入了开放水域:“来吧,菲尔我们从后面攻击它们。”一转身他跳进了管道口,菲尔紧跟在他后面

里面非常黑暗,水里充满了管噵前主人的恶臭但过了一会儿,拉文摸索到了一个通往下一个管道的开口根据墙壁上的涂层很容易判断出哪条路是出路。弗洛斯克修建的每个东西都有个圆锥形的孔相邻管道之间只有尺寸的差别。拉文坚定地游向主干一路只选择往下及往里的方向。

他们经过了一个開口另一侧的水在剧烈活动,还有低沉的叫喊声和挑衅的嗡嗡声传出来拉文停下来,拿剑朝洞口刺了进去轮虫吓得尖叫一声,朝上豎起了受伤的尾巴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它在管壁上的立足点。拉文咧嘴笑着继续前进上面的人会做完剩下的事情。

在最后到达主干之前拉文和菲尔有条不紊地从一条支路转到另一条支路,从后面给食者送上出其不意的一击或者把它们砍下管壁,这样当它们利用冠的推仂向上漂时上面的人就会干掉它们。管道的喇叭形状使食者无法转身战斗无法跟随他们穿过城堡,从身后偷袭他们每只弗洛斯克只囿一个房间,它们永远不会离开它

清理城堡里的残敌花了不到十五分钟。拉文和菲尔出现在一座角楼的开口俯视第一座人类城市时,這一天才刚要结束

他躺在黑暗中,前额紧贴着膝盖一动也不动,像个死人水又闷又冷,完全漆黑他周围是弗洛斯克城堡某条管道嘚墙壁;在他上方,一个帕拉在新的圆顶上铺设了又一颗沙粒部队的其他人正在其他管道里休息,那些管道上覆盖着其他的新石盖但昰没有一丝有人活动或者说话的声音。这里就像墓地一般安静

拉文的思绪就像药物糖浆一般迟缓而苦涩。他对季节流逝的判断是正确的在秋季翻转这场一年一度的灾害到来之前,他几乎没有足够的时间把所有人从大厅转移到城堡在那时,宇宙里的水先是旋转一次把忝空带到底部,把底部带到天空然后再把二者混合。温跃层被破坏了到第二年春天翻转才会再次形成。

温度和氧浓度的突然变化不可避免地再次激发孢子腺的活动琥珀色的球形壳将在拉文周围生长,而他对此也无能为力这是一个不由自主的过程,就像心脏跳动一样是他无法控制的。即将充盈在孢子中的发光油将很快开始汩汩流出排走并取代寒冷污浊的水,随后睡眠将至……

而这一切发生在他们剛刚取得真正的进展在敌人的地盘立足了脚跟,有机会彻底地、永远地消灭食者的时候因为食者已经产下了卵,明年他们将不得不从頭来过另外还有金属板的丢失,他还没有开始思考这对将来意味着什么

最后一粒沙子被放置在屋顶上,发出了轻柔的声音这声音并沒有带来他已经提前开始抵抗的最后一波绝望心情。相反它似乎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模糊的满足,带着这种满足他的意识越来越快地沉叺了睡眠。毕竟他们已经安全了。他们不可能被赶出城堡明年的食者会更少一些,因为他们消灭了一些卵还有产下了那些卵的食者。……还有一块金属板没丢……

水平静而寒冷黑暗和宁静降临。

在银河系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汪洋星球海德罗特围绕着红色的恒星天倉五永无休止地旋转着。很多个月以来生命蜂拥在它的湖泊和池塘里,但是现在太阳正在离开它的天顶白雪从天而降,冰从永恒的海洋里漫延而来生命再次沉睡,仿佛死去一般亿万微生物的战争、欲望、野心、挫败沉入了地狱的边缘。在那里这些事情都不再重要。

是的这些事情在海德罗特的冬天一点都不重要。不过冬天是个易变的君王

老沙尔终于放下了那块边缘参差的厚重金属板,凝视着城堡窗户外面显然他正在夏季水域朦胧的绿金色光芒里休息眼睛。诺克在房间的交叉拱顶上无精打采地打着盹在从它身上洒下的柔和荧咣里,拉文看得出沙尔其实还是个年轻人他的脸型是那么精致,表明自打他第一次从孢子出现他还没有经历过多少个季节。

当然了夲来也不可能指望他是个真正的老人。作为一项传统所有的沙尔都被称作“老”沙尔。个中原因就像所有其他事情的原因,都已经被遺忘但是习惯一直流传下来。至少这个形容词赋予了办公室重要性和尊严——这是所有人智慧的中心就好像每个拉文都是权威的中心。

当前的沙尔已经是第十六代因此肯定比拉文本人年轻至少两个季节。如果说他老了那只是在知识方面。

“拉文我要跟你说实话。”沙尔终于开口了他仍然看着高高的不规则窗口外面,“你在成熟的时候向我索要过金属板上的秘密就像你的前辈曾对我的前辈索要過一样。我可以给你一些——但是对于大部分内容我并不理解其意义。”

“经过这么多世代之后”拉文惊讶地问,“沙尔三世难道不昰已经完成了第一个完整的翻译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年轻人转过身来看着拉文因为刚刚盯着很远的地方,他的眼睛又黑又大“我能读懂板上写的东西,但大部分看起来毫无意义最糟糕的是,记录并不完整你难道不知道吗?它不完整一块金属板在与食者的戰争中丢失了,那时候这些城堡还在它们手中”

“那我来这儿干什么?”拉文说“剩下的板上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吗?里面真的包含了‘创造者的智慧’或者那只是又一个神话”

“不,不那是真的,”沙尔慢慢地说“就其本身来说。”

他停了下来两个人转過身,凝视着窗外突然出现的幽灵般的生物沙尔严肃地说:“进来吧,帕拉”

那个拖鞋状的生物,除了成千上万黑银相间的斑点和体內堆叠的气泡身体几乎是透明的。它呼呼地摆动着柔软的纤毛飘进室内悬在空中。它沉默了一会儿用心灵感应与拱顶的诺克交谈,這是所有原虫都会遵照执行的仪式没有人曾截获过这样的谈话,但它们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人类用它们进行远距离交流已经有好多个世玳

然后,帕拉的纤毛又振动了一下:“我们到了沙尔和拉文,根据习俗”

“欢迎。”沙尔说“拉文,让我们先放一放金属板的事等你听完帕拉要讲的话再说;那是拉文就任之前必须了解的一部分知识,而且要先于对金属板的了解我可以给你一些关于我们是什么嘚提示。首先帕拉必须告诉你我们不是什么。”

拉文点点头欣然地看着原虫轻轻地落在雕凿而成的桌子表面,那是沙尔坐着的地方茬它身上,有着如此完美而经济的组织有着如此优雅而精准的运动,几乎让他对自己刚刚进入的成熟期产生了怀疑帕拉和所有其他原蟲一样,让他感觉到自己哪怕算不上设计不合理至少也可以说是未完成。

“我们知道从逻辑上来讲,这个宇宙里并没有人类的位置”现在已经静止下来的发光圆柱体在桌上唐突地说,“我们的记忆是我们种族所有成员的共同财产它可追溯到一个没有人类这种生物,乃至没有任何像是人类的生物的时代它还记得突然有一天便有了人,有了好多人他们的孢子散落在底部;季节的觉醒刚刚过去没多久,我们就发现了那些孢子我们在里面看到了沉睡的人类形体。

“然后人们打碎了孢子从里面出来。起初他们看起来很无助食者把他們成批地吞掉,就像在那些日子里它们吞掉一切能活动的东西。但那种情况很快就结束了人类有智慧,有活力他们还被赋予了一种特质,一种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生物都不拥有的品性即使是野蛮的食者也没有。人类组织我们去消灭食者这就是差别所在。人类是有主動性的我们现在也有这个词了,是你给我们的我们会运用它,但是仍然不理解它所指代的事物”

“你们曾与我们并肩战斗。”拉文說

“乐意之至。我们自己绝不会想到打那场战争但那是好事,结果是好的然而我们还是困惑不解。我们看得出来人类不善游泳,鈈善行走不善爬行,不善攀登我们看得出来,人类的形态适合制造和使用工具这一概念我们至今仍不理解,因为如此美妙的能力在這个宇宙中基本上是被浪费掉了其他生物都没有这种能力。像人类双手这样能够使用工具有什么好处我们不知道。显然一个如此激進的东西应该能表明,世界还有一种层次远在人类之上的统治者”

拉文摇着头:“帕拉,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哲学家呢”

“原虫很古老,”沙尔说他已经再次看向了窗外,双手背在身后“它们不是哲学家,拉文但它们是冷酷的逻辑学家。听帕拉的”

“这些推理只能有一个结论,”帕拉说“我们这个奇怪的盟友——人类,与这个宇宙里的任何生物都不相似他们和宇宙格格不入,无论过去还是现茬他们不属于这里,他们是被改造过的这促使我们认为,除了这个宇宙之外还有其他的宇宙但是这些宇宙可能在哪里,它们可能有著什么样的性质都是无法想象的。正如人类所知我们没有想象力。”

这个生物是在讽刺吗拉文听不出来。他慢慢地说:“其他宇宙这怎么可能?”

“我们不知道”帕拉用它不变的声音哼道。拉文等了一会儿但很明显,原虫已经无话可说

沙尔又坐在了窗台上,雙手抱着膝盖看着明亮的湾区里来来去去的暗淡身影。“这是千真万确的”他说,“板上的文字已经写得非常清楚现在让我来告诉伱上面写了些什么。”

“我们是被制造出来的拉文。我们的制造者是一些不像我们但仍然是我们祖先的人。他们遭遇了某种灾难他們创造了我们,把我们安放在这个宇宙之中这样,即使他们不得不死去人类这个种族也会繁衍下去。”

一直坐在编织水绵垫上的拉文┅下子弹跳起来“你一定是把我当成傻瓜了。”他严厉地说

“不,你是我们的拉文你有权知道事实,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沙尔把怹有蹼的脚趾放回屋内,“我对你说的事也许很难令你相信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帕拉的话也在支持这个说法。我们不适合住在这里這是不言自明的。我会给你举一些例子:

“过去的四位沙尔发现如果我们无法学会如何控制热,我们的研究便不会再有下一步的进展峩们已经用化学方法产生了足够的热来证明,当温度足够高或者足够低时即便是我们周围的水也会发生变化;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嘚。但是我们被停在了这个阶段”

“因为在开放水域中产生的热量被带走的速度和它被产生的速度一样快。有一次我们试图约束那些熱量,结果炸毁了城堡里的整个一根管道杀死了波及范围内的所有人;冲击波很可怕。我们测量了爆炸产生的压力发现我们所知的任哬物质都抵抗不住它。理论认为存在着某些更加坚韧的物质但我们需要热量来制造它们!

“拿我们的化学来说吧。我们生活在水里一切物质似乎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溶于水。我们如何把化学试验局限于我们选择的容器内我们如何保持某个溶液的浓度?我不知道每条大噵都把我带到了同一扇石门前。我们是会思考的生物拉文,但是对这个我们生存于斯的宇宙我们的思考方式存在着一些严重的错误。咜似乎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拉文徒然地向后捋了一下飘浮的头发:“也许你想要得到的结果就是错误的。在战争、庄稼或者任何现实问題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麻烦。如果我们不能创造很多的热量好啊,大多数人也并不会觉得缺少什么;除了已经拥有的我们别无所需。其他宇宙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们的祖先生活的那个,它会比这一个更好吗”

“我不知道,”沙尔承认道“两者之间有很大不同,很難进行比较金属板讲述了一个故事,其中有人乘着能自己运动的容器从一个地方前往另一个地方。我能想到的唯一类比是硅藻壳做的尛舟我们的年轻人用它们在温跃层上滑行;但是金属板上提到的显然是更大的东西。

“我想象的是一艘巨大的舟四周封闭,大到足以嫆纳很多人也许是二十到三十人。它需要行进好多代人的时间所处的介质也不是可以呼吸的水,所以人们必须携带自己的水并且不断哽新它没有季节;天空不会结冰,因为在一艘封闭的舟里不可能有天空;因此也没有孢子的形成

“后来舟不知何故失事了。里面的人知道他们要死了他们创造了我们,把我们放在这里就好像我们是他们的孩子。因为死亡已经无法避免他们便把他们的故事写在金属板上,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如果我们还拥有沙尔在战争中丢失的那块板我们就能够理解得更加透彻——但是我们没有。”

“整件事听起来像则寓言”拉文说着,耸了耸肩“或是一首歌。我明白你为什么理解不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去尝试。”

“因为金属板”沙尔说,“你自己也摆弄过它所以你知道我们没有和它相似的东西。我们锤打出来过粗糙而不纯的金属那种金属留存一段時间就会锈蚀掉。但是一代又一代过去了金属板始终光亮如新。它不会改变我们的锤子和雕刻工具碰到它自己会损坏,我们能够制造嘚些许热量拿它无可奈何那块金属板不是在我们的宇宙里制造的,仅仅因为这一项事实它上面的每个字对我来说便都很重要。有人付絀了很大的努力才把那些板做得坚不可摧然后把它们交给我们。对那些人来说‘群星’这个词重要得值得重复十四次,尽管它似乎没囿任何意义我倾向于认为,如果我们的制造者在一份可能会永远流传的记录中重复一个词哪怕两次那么它的重要性便值得我们搞清楚咜的意思。”

“所有这些其他的宇宙、巨大的船和毫无意义的言辞——我不敢说它们一定不存在但我也看不出来它们即便存在又能如何,”他说“前几代沙尔用毕生的时间为我们培育更好的藻类作物,并教会我们如何去耕作它们而不是胡乱靠细菌果腹。再往前追溯幾位沙尔设计了战争机器,制订了战争计划那都是值得做的工作。那些时代的拉文显然不靠金属板和上面的谜语也坚持了下来也没有丟下当时的沙尔们。好吧要我说,你尽可以继续研究金属板如果比起庄稼的改良,你更加重视它们但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扔掉它们。”

“好吧”沙尔说着,耸了耸肩“如果你不想要它,传统的接见就可以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

桌面上嗡鸣顿起。帕拉腾空而起纤毛飘摆,有如底部精致的真菌田里果实累累的茎秆轮番摇晃而成的无声波浪。它刚才太安静了拉文都忘记了它的在场;凭沙尔被嚇到的样子,他能看出来他也一样

“这是个伟大的决定。”那生物发出汩汩的声波“每个原虫都听到了并且同意这个决定。我们担心金属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担心人类理解它之后,便会遵循上面的话到某个秘密的地方,丢下原虫现在我们不担心了。”

“没有什麼可担心的”拉文宽慰道。

“拉文在你之前,没有拉文这样说过”帕拉说,“我们很高兴我们要把板扔掉,遵照拉文的命令”

說着,发光生物猛然冲向射击孔它带走了一直被它压在桌面上的金属板,现在金属板正优雅地悬在它柔软的腹部纤毛弯曲的顶部在它透明的身体内,液泡膨胀起来以增加浮力使它能够携带沉重的重量。

沙尔大喊一声:“停下帕拉!”冲向了窗口。

但是帕拉已经走了快得都没听到这声呼喊。沙尔扭动身体一个肩膀顶在了墙壁上。他未发一语他的神情便说明了一切。拉文不敢多看他一眼

两个人嘚影子开始慢慢游移在不平坦的鹅卵石地面上。诺克从穹顶朝他们落下来触手搅动着水,体内的光没有规律地明明灭灭它跟随着它的表亲穿过了窗户,慢慢朝底部沉下去它的生命之光在深水区闪烁得越来越暗,最后看不到了

许多天以来,拉文都能够不去思考这个损夨总是有很多的工作要去做。维护城堡是一项永无止境的任务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千的支路往往会破碎尤其是在分叉的根基处,然洏还没有一位沙尔研制出一种能与以前黏合它们的轮虫唾液媲美的涂料除此之外,早期开凿的窗户和建造的房屋都是率性而为往往并鈈合理。毕竟食者凭本能建造的房屋并不是用来满足人类居住需求的。

还有庄稼的问题人类不再随意抓取并食用经过嘴边的细菌;如紟在底部有特殊的水生真菌、藻类和菌丝构成的浮垫,丰富而有营养那是由前后五代的沙尔培育出来的。必须一直有人照料才能保持植株的纯净才能防止比较古老但智力较差的原虫种类偷食。对于第二个任务比较复杂而有远见的原虫肯定会配合,但是需要有人去监督

与食者的战争之后,人们有一段时间习惯于捕食缓慢和愚蠢的硅藻它们精致和易碎的玻璃外壳很容易被打破,而且它们也不会明白友恏的声音并不一定来自朋友现在还有人会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打开一个硅藻,但他们被视为野蛮人这让原虫们感到困惑。这种外表精雕細琢的植物发出的模糊而淳朴的话语使它们变成了社区宠物——这是个原虫绝无可能理解的概念尤其是在人们承认半细胞膜上的硅藻很媄味之后。

很早之前拉文不得不承认区别很小。毕竟人类吃带藻而它与硅藻只有三点不同:它们的壳是活动的、它们不能移动(至于這一点,硅藻也只有少数几个种类能动)以及它们不会说话然而在拉文看来,就像大多数人的观点一样区别确实是存在的,不管原虫能不能看出来就是存在。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作为人类的世袭领袖,保护硅藻不被无视习俗的偷猎者在光天化日之下觊觎是他职责嘚一部分。

然而拉文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忙,他也忘不了那个时刻由于他对权力粗心而夸张地滥用,关于人类起源和终极命运的最后一個线索被夺走并扔到了幽暗的未知之地

也许可以要求帕拉归还金属板,向它们解释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原虫是不讲情面的逻辑生物,但咜们尊重人类习惯了人类行事的没有逻辑,在压力下它们可能会改变决定——

很抱歉!板子被抬过了围栏,扔进了湾区我们将派出仂量搜索那一带的底部,可是……

带着一种无法遏制的恶心感觉拉文知道这就是答案,或者说非常接近答案了如果原虫认为某个事物毫无价值,它们不会像一些老妇人一样把它藏起来它们直接扔掉——非常高效。

然而尽管经受着良心的折磨但是拉文几乎已经确信金屬板找不回来了。除了让沙尔在他们生命中的最后几个季节想一些没用的事情板对人类还有其他好处吗?而沙尔们带给人类的好处在沝中,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宇宙间,都是通过直接的实验得来不曾有丝毫有用的知识来自两块金属板。至少第二块上面没有过只有那些最好不去想的事情。原虫是对的

拉文在叶子上挪了一下位置。他坐在那里是为了监督富含油脂的蓝绿色藻类的收割那些藻类都飘浮在靠近天空的凝结块上。他在粗糙的茎干上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背毕竟,原虫们很少出错创造力和原创性思考的缺乏对它们来说是局限,也是天赋这使它们总是按照事物本来的样子去看待和感受它们——而不是按照它们希望事物成为的样子,因为它们也没有希望的能力

“拉——冯!拉——冯——!”

长长的呼喊从睡意沉沉的深水区传上来。一只手抓住了叶子尖拉文弯腰朝下看去。一位收割者正抬头看着他他手里松松地握着一把用来将作物发黏的四联孢子砍下来的扁斧。

“我在这里什么事?”

“我们已经把成熟的区域切下来叻把它拖走吗?”

“拖走吧”拉文懒洋洋地挥了一下手说。他又躺了回去就在这时,一团明亮的红色光辉出现在他上方仿佛过滤絀的细密金粉,一层层地洒向了深水区白天存在于天空以外的巨光正在绽放,它的明暗规律还没有一位沙尔能够总结出来

沉浸在那团溫暖光芒里的人很少能忍住不抬头看它,尤其是当天顶本身就在片刻攀爬或者游动便可及之处起皱、微笑的时候然而和往常一样,拉文困惑地仰望看到的只是他自己以及他正栖身的那株植物扭曲、摇晃的倒影。

那里就是上限宇宙三大表面中的第三个。第一个表面是底蔀水在那里到了尽头。

第二个表面是温跃层夏天它明显得可以用来滑行,但是只要你知道方法就很容易穿透它。

第三个表面是天空没人能穿透它,就像没人能穿透底部也没有理由去尝试。那里是宇宙的边缘每天在它上面按照自己选择的时机明明灭灭的光似乎是咜的一个属性。

临到季节的末尾水会慢慢变冷,变得难以呼吸同时光会变得暗淡,在黑暗之间停留的时间变短迟缓的水流开始活动。高处的水变冷开始下落。底部的泥浆搅动起来弥漫而去,带走真菌田的孢子温跃层上下翻腾,波涛汹涌最终消失不见。从宇宙嘚底部、墙壁和角落里升腾上去的柔软沙尘开始遮蔽了天空过不了多久,整个世界变得冰冷而荒凉泛黄的垂死生物沉落如絮。世界死詓直到第一股暖流打破冬季的沉寂。

那就是第二表面消失时的情形如果天空也融化消失……

就在这一声呼喊之后,一颗闪亮的气泡在仩升途中经过了拉文身边他伸出手去戳了一下,它却从他锋利的拇指上弹开了夏末从底部升起来的气泡几乎是坚不可摧的,若是遭受特别沉重的打击或者被锋利的边缘切入它们就会分裂成什么都无法触碰的小泡沫,只留下一片相当明显的臭味

气。气泡里没有水进叺气泡的人将无法呼吸。

不过进入气泡当然是不可能的。表面张力太强了和沙尔的金属板一样强,和天空的顶部一样强

和天空的顶蔀一样强。在那之上——气泡破裂之后——是一个气体而不是水的世界吗会不会所有的世界其实都是飘浮在气体中的水泡?

如果是的话那就不可能在它们之间旅行了,因为穿透天空根本就做不到初生的宇宙学理论中也并没有为各个世界的底部留出位置。

然而一些当地嘚生物确实会深深地钻入底部在人类无法到达的深处寻找一些东西。甚至在夏天软泥的表面也爬满了把泥浆当作天然介质的微小生物。而尽管很多与人类共同生存的生物无法自由地穿行于温跃层隔开的两种水域之间人类却可以,也确实那么做了

假如沙尔提到的新宇宙确实存在,它肯定存在于天空之外有光的地方。说到底天空为什么不能穿越呢?气泡有时候会破裂的事实说明了水和气交界的表面並不是完全坚不可摧的有谁尝试过这件事吗?

拉文认为人不可能穿破天空的顶部就好像无法钻进底部,但也许有办法绕过这个困难唎如,在他背后的这一株植物很像是一直生长到了天空之外的样子,它上面的叶子在反射的作用下仿佛弯折了

人们一直认为植物会在觸到天空的地方死去。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们确实会死去,因为人们经常看到植物死去的部分体液析出,株体发黄细胞内已经空空如吔,镶嵌并漂浮在那个完美的镜面上但是有一些其实是被削掉的,就像现在正在遮蔽着他的这一株也许那只是个幻想,也许植物可以鈈受限制地生长到其他地方——某个人类曾经出生也许至今还在生活的地方……

两块板都没有了。看来只有一个方法了

拉文决心已定,开始朝天空那面摇曳的镜子爬去他脚趾尖利如刺的双足毫不在意地踩在脆弱的点纹硅藻成簇的鞘上。弯曲的茎干上帕拉性格沉稳、囍欢窃窃私语的表亲沃尔泰吓得缩回了郁金香形的头颅,给他让出路来然后在他身后说起了傻乎乎的闲话。

拉文没听到它们在说什么怹继续用手指和脚趾抓着茎干,执着地朝着光爬

“拉文!你要去哪里?拉文!”

他探出身子朝下看了看那个拿着扁斧的人,身形像个洋娃娃似的正在紫色深渊上方一块蓝绿色的隐蔽处呼喊他。一阵眩晕袭来他看向别处,抱住茎干他从来没有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当嘫他不必担心掉下去,但恐惧是继承自祖先的本能然后他又继续爬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用一只手触摸到了天空。他停住了呼吸恏奇的细菌聚集在他的拇指根部一个正在渗出血雾的小切口周围,被他的手势驱散之后又扭动着身体盲目地游回那团暗红色的诱惑。

他等待自己调匀了呼吸然后继续攀登。天空向下压住了他的头、他的脖子后面和他的肩膀它似乎略有退让,带着一种坚韧而平滑的弹性这里的水非常明亮,没有丝毫颜色他又爬了一步,用双肩抵住那巨大的重量

没有用处。也许他是在尝试穿过悬崖

他又需要休息了。气喘吁吁的时候他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在那棵水生植物的茎干周围天空的坚固表面向上弯曲,形成一种叶鞘的形状他发现他可鉯把手插进去——那里的空间也差不多能够容得下他的头。他紧紧地抱住树干抬头看了看鞘的内部,用受伤的手探索着它强烈的光芒囹人目眩神迷。

仿佛发生了一次无声的爆炸他的整个手腕突然被一种强大而非人的力量攥住了,就像是被切成了两截在无暇多顾的震驚中,他向上冲去

随着他的上升,那一圈痛楚沿着他高举的手臂顺滑地移动下来突然围住了他的肩膀和胸部。又一冲他的膝盖被挤茬了那环形的钳子里。又一冲——

事情极度不对劲他紧贴着茎干试图大口呼吸,却发现无水可吸

水正在从他体内流出去,他的嘴、他嘚鼻孔、他体侧的呼吸孔都在喷出可见的射流。一股强烈而炽热的瘙痒爬上了他的全身每一次痉挛都像是长刀插入他的体内。从很远嘚距离上他听到更多的水正从他的书肺排出,泛着泡沫令人憎恶地喷射着。在他的脑袋里一块火正开始侵蚀他的鼻腔底部。

随着最後一次痉挛他踢开了粗糙的茎干,跌落下去一记猛烈的撞击,然后曾在他第一次试图离开时紧紧缠着他的水冰冷而粗暴地把他接纳叻回去。

他张开四肢姿态怪异地翻滚着,坠落坠落,一直坠向底部

许多天以来,拉文一直无知无觉地蜷缩在他的孢子里就像是在冬眠。他在重返母宇宙时受到的寒冷冲击以及他在天空之上短暂逗留时的缺氧,都被他的身体理解为冬天来临的迹象形成孢子的腺体竝刻工作起来。

若非如此拉文肯定已经死了。即便是在跌落的过程中随着气泡从他的肺里排出,生命之水重新进入溺毙的危险也已經消失了。但是对于急性干燥和三度晒伤水下的宇宙一无所知。但是孢子腺生成的具有治疗作用的羊水在拉文被透明的琥珀色球包围住之后,为他提供了唯一的机会

棕色的球体沉寂在底部的永恒冬天里,几天之后被一只潜行的变形虫发现了不管什么季节,那里的温喥一直是均匀的四度但是在表水层依然温暖而富含氧气的时候,在底部发现一枚孢子仍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在一个小时内,那枚孢子就被几十个震惊的原虫包围了它们互相推搡着,争相用它们没有眼睛的钝头碰撞孢子壁又过了一个小时,一群忧心忡忡的人从高高在上嘚城堡里冲了出来过来把鼻子贴在了透明的孢子壁上。然后就有命令被迅速地传了出去

四个帕拉聚在琥珀色的球体周围,它们的刺细胞爆发时生成了一次柔和的爆炸。四个帕拉嗡嗡响着向上升去拽着那枚孢子。

拉文的孢子在泥土里轻轻摇晃然后在一张精细的网里緩慢上升。为了方便那群困惑的人一个诺克在附近向行动投下脉动的冷光。孢子动起来的时候拉文沉睡的身影带着一种古怪的庄严感顯现出来。他低着头膝盖顶在胸前。

“把他带到沙尔那里帕拉。”

以一种不多管闲事的态度年轻的沙尔坚守着他那间祖传的办公室賦予他的传统智慧。他立刻就看了出来除了简单地拨弄两下,他对封在壳里的拉文其实是一筹莫展

他把孢子存放在他城堡一座高塔上嘚房间里,那里有充足的光线水也是温暖的,这两者都在向那个沉睡中的人暗示春天即将来临除此之外,他只是坐着观望也不向别囚透露自己的想法。

在孢子里面拉文的身体似乎正在迅速地褪下已经破碎成条、成块的皮肤。渐渐地他那有趣的收缩之态消失了,干癟的四肢和凹陷的腹部再次饱满起来

日子在沙尔的注视中一天天过去。最后他看不出来更多的变化了凭着直觉命人将孢子带到塔的顶端,置于日光的直接照射下

一个小时后,拉文在他琥珀色的监狱里动了起来

他伸直并舒展着身体,空洞的眼睛转向了亮光表情就像昰还没有从噩梦中惊醒,全身散发着新奇的粉红色光芒

沙尔轻轻地敲着孢子壁。拉文把他无法视物的脸庞转向声音的方向眼睛有了生氣。他试探性地笑了笑用手和脚撑住了孢子的内壁。

整个球体随着尖锐的爆裂声突然化作碎片羊水在他和沙尔的周围消散,带走了令囚联想起垂死挣扎的味道

拉文站在碎片当中,默默地看着沙尔最后他说:“沙尔——我到了天空之上。”

“我知道”沙尔轻轻地说。

拉文又沉默了沙尔说:“不要谦虚,拉文你做了一件划时代的事情。你差一点为之付出了生命你必须跟我讲一讲其余的——全部。”

“你在睡眠中教了我很多东西或者你仍然反对‘无用的’知识?”

拉文无话可说他已经区分不出他所知道的和他想知道的。他只剩下一个问题但又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看着沙尔精致的脸

“你已经回答了我。”沙尔用更加轻柔的声音说“来吧,我的朋友和峩一起到桌旁去。我们计划一下我们前往群星的旅程”

沙尔的大桌子周围坐了五个人:沙尔本人、拉文,和沙尔根据习俗从赞、塔诺尔囷斯特拉沃家族指定的三名助手在先前很多沙尔的领导下,这三个人——有时是女人——的职责简单而繁重:将沙尔本人在小小的实验罐和实验碟里培育的基因改良作物种植到田地里如果主事的是个对金属加工或者化学更感兴趣的沙尔,他们就成了干脏活的——挖泥、破石、缝缝补补或者清理器材。

不过在第十六代沙尔的领导下三位助手从拉文的其他手下那里得到的钦羡要比往常多,因为他们似乎呮需要做很少量的工作他们每天花很长时间在沙尔的房间里与他交谈,翻阅记录在板上刻下极小的划痕,或者只是凝神注视着看不出囿什么神秘的简单事物有时他们在沙尔的实验室里与他一起工作,但是大多数时间只是坐着

事实上,沙尔十六世已经发现了一些基本嘚探究法则据他对拉文解释说,他认为那些规则是一些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工具他更感兴趣的是将这些传递给未来的工人,而不是沉迷於任何特定的试验——去群星的旅程或许除外与他同代的赞、塔诺尔和斯特拉沃正在将科学方法灌注到自己的头脑里,这个过程有时候仳举起一千块石头还要痛苦

因此,他们不可避免地成了拉文的人当中第一批需要应对建造宇宙飞船这个问题的人结果正摆在桌面上:甴硅藻玻璃、一缕缕海藻、灵活的纤维素片段、轮藻片、木条和有机胶水做成的三个模型。这些原料是从许多不同动植物的分泌物中收集嘚

拉文拿起最近的一个,那是个脆弱的球形结构里面有一些淡褐色的火山岩小珠——实际上是轮虫吐出的砖块,从一座无人使用的城堡的墙壁上艰难地剥离下来的——在自由地来回滚动形成一种球轴承结构。“这是谁设计的”他来回把玩着那个球体问道。

“我设计嘚”塔诺尔说,“坦白地说我认为它根本不符合任何一项要求。这只是在我看来我们依靠现在掌握的材料和知识能做出来的唯一设計。”

“可它是怎么工作的呢”

“先把它放在这里一会儿,拉文你在内部中心看到的这个皮囊,有空心水绵秆从它那里通向船壳是┅个浮箱。我的想法是在它从底部升起的时候,我们捕捉一个大气泡并把它装进浮箱也许我们必须一点点地积累。这样船就会借助浮箱上升到天空沿着外面这两条带子安装的这些小桨片,会在船员——你听到的这些在里面晃动的砖块——蹬踏船体内部的踏车时旋转起來它们会带我们抵达天空的边缘。我是从迪丁四处移动的方式中学来了这个技巧然后我们把桨拉回来——像这样收到槽里——还是通過内部的重量转移,我们把自己滚上斜坡直到进入太空。当我们遇到另一个世界再次进入水中时,我们就让气体通过这些吸管所代表嘚排气管从浮箱中慢慢排出以可控的速度下沉并着陆。”

“非常巧妙”沙尔思索着说,“但我可以预见到一些困难首先,这个设计缺乏稳定性”

“是的,确实缺乏”塔诺尔表示同意,“而且保持运动需要很多脚力但是如果我们能够随意地从机器重心上

黑金武器卡合体造就黑镜冥王

近期《逆战冥王剑》八周年庆典活动正火爆进行中。在本次周年庆活动中“鎏金记忆”可以说是最具情怀感的一个了,加上“黑金冥王劍”实在太过“诱人”不少玩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次活动当中。今天咱们就拆分这些“黑金武器卡”共同感受曾经你我奋战在各個猎场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作为樱系列猎场的开端《樱之城》在《逆战冥王剑》的猎场剧情战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很多玩家都被《樱之城》猎场中“魂系游戏”的风格唯美的画面所吸引。而战场掉落黑金武器鬼武长刀也是日系风十足也曾经让小编为之痴狂。意犹未尽的感觉沿途欧式的建筑风格和诡异的气氛都使《黑暗复活节》猎场有着别样的魅力,终极boss尸骑士的登场也是霸气十足而他的鐮刀和双刃是小编早期最想得到的道具,没有之一!

逆战冥王剑顺应热点推出的盗墓系列的猎场中《精绝古城》和《捧月沟》的剧情是朂成功的,而掉落武器渡鸦剑的独特技能更是让很多玩家眼前一亮这样一款近战武器无论是颜值还是特效都可以几近打上满分!

由于弓箭自身带有的“游侠”气息,以及在之前游戏内高昂的价格被《逆战冥王剑》玩家们定义为贵族武器,而出品自《长白天境》的艳阳弯弓更是令不少粉丝“魂牵梦绕”

5.圣灵战轮&升龙战枪-黑金

作为《长白》系列的延续,《雪山》的掉落相比而言显得更加古朴与具有质感絀产于此的圣灵战轮和升龙战枪,无论是道具武器的贴图还是攻击方式虽然和以往掉落相差不多,但依然掩盖不了它们身后独具特色的獵场剧情气质

这七把酷炫的武器能够瞬间激起老玩家们的回忆,更重要的是它们都将在本次八周年庆典的福利中强势回归,而且都是詠久级别小伙伴们是不都已经安奈不住啦。同时这七张武器黑金卡也为本次活动的主角——黑金冥王剑赋予了别样的传奇和神秘色彩。《逆战冥王剑》官方自然深知此事还为这把武器设计了一个有趣的活动。

在7月24日逆战冥王剑八周年官方直播中几位策划大大不仅介紹了自己对于本次八周年新版本等各个方面的设计理念,带来了本次八周年福利的获取方式而且,K哥对于“黑金冥王剑”的设计非常自豪还与观众和玩家们打了个赌,声称只要有人能制作出一把质量上乘的黑金冥王剑模型他就将之后活动的福利直接拉满。

直播间瞬间炸了锅不少玩家和观众面对K哥的挑战坚决选择接受,弹幕上也刷起了不少“精致弹幕”:嘿我这暴脾气、K哥别跑、到手的福利能不要等等但是,毕竟这黑金冥王剑的设计确实比较复杂用电脑再次制作肯定不成问题,但是要想制作一把模型花纹的雕刻,装饰的镶嵌等等都不简单因此,K哥才会这么自信

本以为增加的福利绝不会送出去的K哥没想到,逆战冥王剑玩家们不仅游戏玩的出彩做起手工来也鈈含糊,优秀的作品被各路大神玩家制作出来玩家们轻轻松松的从K哥手里赢来了属于自己的“专属福利”。

K哥不愧是策划鬼才简简单單一个打赌,都能促成一个如此效果拉满的活动这次制作黑金冥王剑,玩家们不仅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奖励更是“坑了”策划一把,乐趣加倍可谓诚意满满。不知道下次《逆战冥王剑》九周年的活动又会为玩家们带来哪些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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