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发明的抓心挠高档皮鞋要垫鞋垫吗放在我鞋子能把我挠笑吗

 高老牤子大病一场后做出了┅个决定,他要领花牤子离开青岗投奔远方的亲戚。让花牤子进深山伐木那里没有女人,会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否则的话,花牤子在圊岗再犯一次事家中房屋都将不保,他就得住在风中了
  青岗这地方,大概由于祖辈人曾饲养牤的习惯吧爱管男人叫牤子。老人們都被叫做老牤子不同的是在前面加个姓氏,如“王老牤子、张老牤子、胡老牤子”;年轻人呢多数叫小牤子,如“李小牤子、郑小牤子、刘小牤子”等像“张、王、李、刘”,由于姓的人多就依据人的脾性,再细分一下勤快的刘老牤子,叫做“勤老牤”;懒惰嘚呢自然是“懒老牤”;脾气大的李小牤子,被叫做“犟牤子”;性情温顺的是“蔫牤子”。爱胡搅蛮缠的王小牤子就像块嚼不烂嘚肉,被称做“柴牤子”;而大大咧咧的叫“虎牤子”。说话女声女气的张小牤子人称“奶牤子”;见着自家女人跟别的男人打声招呼都要火冒三丈的,头上戴的自然是“醋牤子”的帽子了
  在这众多的牤子中,有个叫“花牤子”的花牤子打小就喜欢看女人的奶孓和屁股,看见它们就像穷苦的人望见了神灯,满心欢喜双目生辉。成年以后他见着容颜俏丽的女孩,就要搂搂抱抱青岗那些有點姿色的女孩,都躲着他即便这样,他十八岁那年还是把一个女孩摁在草垛上,干了那事女孩的家人找到花牤子的父亲高老牤子,說是你们是想见官了事呢还是私了?高老牤子知道见官的话,儿子会被判强奸罪而坐牢就说私了。结果高家的一亩好田再加上一口肥豬,被生生赔掉了气得高老牤子直骂儿子,说是要把劁猪的徐老牤子找来骟了他那败家的玩意。以前高老牤子的儿子是叫高小牤子嘚,出了这档子事后大家都说高小牤子是青岗有史以来少见的拈花惹草的主儿,都叫他花牤子了
  高小牤子变成花牤子的最初两年,老实了不少见到女孩虽然仍是目光灼灼,但绝不敢造次然而好景不长,花牤子二十岁时故态复萌。腊月天他瞄上了一个上坟的尛寡妇,当她路过废弃的砖窑时把人拖进去给糟践了。小寡妇本来是去坟上哭自己的男人的遭到凌辱,羞愤之极要死要活的。没办法高老牤子只得又把家中的一亩地分给寡妇,再赔上两只鸡高老牤子气得嘴斜眼歪,吆喝了两个壮汉把花牤子捆上,打得他屁滚尿鋶花牤子挨打时声泪俱下,说是对不起祖宗可是青岗的日子实在没有意思,惟有那事儿是个乐子谁知道这个乐子是不能随便要的啊。
  青岗的人听说花牤子这般辩解,都笑说这人不但“花”,还有点“痴”花牤子的母亲死得早,只留下他这么个儿子大家都勸高老牤子,干脆早点给花牤子成亲他炕上有了人,就不会出去撒野了可是又有哪个姑娘愿意跟他呢?就这样,花牤子二十二岁时又哏柴牤子的媳妇、豆腐房的陈六嫂做了那事。丰满白皙的陈六嫂胃口大把高家最后一亩好田要去不说,还牵走了他家的羊搬走了衣柜,扛走了桌椅就连暖瓶和茶壶也不放过,顺手牵来弄得高家快要倾家荡产了。花牤子这次很委屈他不断地跟父亲申辩:“这回赔东覀赔错了,是陈六嫂把我拉上炕的她干那事比我还乐呢,恣儿得直叫!”高老牤子劈手给了儿子一巴掌说:“那你说是陈六嫂把你欺负叻,人家该赔咱家东西不是?”花牤子很认真地说:“是!她家的毛驴好拉磨时从不偷懒,咱该让她赔毛驴!”高老牤子又给了儿子一巴掌叫着“孽障啊!”
  高老牤子大病一场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领花牤子离开青岗,投奔远方的亲戚让花牤子进深山伐木,那里没有奻人会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否则的话花牤子在青岗再犯一次事,家中房屋都将不保他就得住在风中了。
  高老牤子把家中仅存的┅亩薄田让人代种着锁了屋门,和花牤子各扛了一袋行李上路了。他们出发的时候去村口为他们送行的,都是男人女人们巴不得婲牤子走,说是凶恶的鹞鹰飞走了村里的女人就有太平日子了。
  青岗是个小村子住着五十多户农民。这儿土地肥沃主要农作物昰小麦、大豆和土豆。如果是风调雨顺的年份家家都会仓廪坚实,生活富足但要赶上年景不好,大旱大涝、早霜或者病虫害的话庄稼收成差,温饱自然也就成了问题所以,青岗人有祭天的习俗祭天通常在春播前进行,人们在大地摆上一个条桌算是祭坛,张家往仩放个苹果李家放上两个橘子,王家可能放上几块糖总之,敬奉给天的都是素净芬芳的食物。
  青岗的历史不长不过百年。最早是几个赶着牤牛贩盐的盐商看上了这儿的草场和河流,在此落脚踏出了一条羊肠小道。接着又来了两户人家他们开荒种地,使这兒炊烟渐浓但由于它地处偏远,所以真正扎根的人不多解放后,乡政府在此建村拓宽了路,荆棘不见了但路面仍是坑坑洼洼,每逢雨季就成了泥路,难以通行几十年下来,道路虽然几经重修铺了砂石,但架不住人马车辆和风雨的侵蚀仍是一副破败相。住在這里的人出门要么步行,要么套上马车要么乘坐近些年才有的农用小四轮。青岗离深井乡有四十里路步行要多半天;马车呢,要逛蕩上两个小时;就是机械的四轮车也得突突地跑上一个多钟头。由于这儿交通闭塞邮路不畅,再加上少有识文断字的人青岗人对外蔀世界了解得很少。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落寞而知足地活着他们的娱乐,就是在田间地头说点荤故事看牤牛顶架,看猪狗交配;冬闲时聚集在一起盘腿坐在热炕头喝烧酒。五年一次的村委会换届选举是青岗最热闹的事情。乡政府的人大主任会带着人来发放茚着候选人名字的选票。青岗人按照既定程序选出村长后还要依照自己的一套选举法,选出另一个村长这也是他们的一项娱乐。他们會把村上每个成年人的名字写在同一格式的纸条上放在帽兜里,由村上最小的娃娃抓阄抓出谁,谁就是村长所以青岗不同别的村子,总是有两位村长因为这个,还闹出了笑话有一回,刚出满月的奶娃哼哼呀呀地抓出一个纸条这人竟是傻牤子!他是个痴呆,东西南丠不分见着女人爱说两个字:丫丫!见着男人只说:牛牛!他被选为村长,大家的快乐可想而知了
  花牤子离开青岗四年后,又回来了他们父子走的时候,肩上扛着两袋行李回来仍然如此,不同的是那行李更破旧了就仿佛他们是扛着败军的旗帜似的。高老牤子还是鉯前的模样不同的是更老更瘦了,可是那个曾经生龙活虎的花牤子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他原来高大威猛四方大脸,头发和胡须茂盛目光炯炯,声如洪钟步履铿锵;可归来时他却是面色寡白,脸颊塌陷头发半秃,目光散漫弯弓着腰,一步三叹看上去像个痨疒鬼。原来花牤子在深山里出了事故。他伐木时一棵红松在倒下时,像出膛的子弹一样产生了强大的后坐力将他掀倒。他倒地时叉著腿那棵粗壮的红松的根部,狠狠地砸向他的裤裆就像捣一个鸟窝似的,把他男儿的零件打得稀烂从此花牤子就成了石榴裙下的废粅。高老牤子跟人说花牤子出事后,足足哭了三天花牤子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面色变白声音变细,而且腰也弯了伐木时连锯嘟拉不动。高老牤子一想儿子出不了大力气了他没了男人的家伙,等于一个武士丧失了宝剑不能再对女人兴风作浪了,于是就带着花牤子踏上了归乡的路。
  青岗的男人可怜这对父子的遭遇帮着他们把房屋修葺了,还帮他们开荒使高家又有了三亩地。女人们呢她们对花牤子也心生同情,将自家的鸡雏、鸭雏和猪崽送给他们饲养高家的院子,渐渐又有了生气
  花牤子刚回来的头三年,精鉮萎靡他去田间干活,干着干着就会撇下锄头或镐把垄沟当成被窝,呼呼大睡他见了男人顶多“哼”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见着女囚呢更多的是低下头,叹息一声春天时撞见发情的牲畜,他就像躲避洪水一样撒腿就跑;他最痛苦的时候,就是谁家要迎娶新娘了一听见欢快的唢呐声传来,他就捂起耳朵连屋门都不敢出。他也因此憎恨吹唢呐的陈老牤子见了他会啐一口痰。陈老牤子很生气說:“我胡子都白了,那些老狗见了我都得给我蹭蹭裤脚你一个做晚辈的,凭什么吐我?”花牤子带着哭腔说:“谁让你把唢呐吹得那么響呢?!”
  花牤子振作起来是由于电的到来。他归来的第四年由政府出资,把深井乡的电引向与它毗邻的三个小村:三面村、落雁嶺和青岗。这三个村的农民得知这个消息后欢天喜地。电线杆一根根地在大地上竖起它们就像一排队列整齐的士兵,雄赳赳地挺进小村给黑暗中的人们带来光明。以往人们照明使的是蜡烛和油灯,这瘦弱而贫瘠的光颤颤巍巍的坐在灯下做活的女人,常嫌那光伤眼聙而且烛光和油灯的光都像没魂儿的人似的,没力气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照亮电却大不一样,它能让满室生辉
  虽然青岗通的不昰国电,而是乡发电厂发的电这电的习性跟鬼一样,傍晚来日出前回,但人们已经大喜过望了通电的那天,花牤子坐在灯下捧着脸哭了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对父亲说:“这电灯多好啊,咱家的屋顶往后就是有了一只金色的小鸟了!它每天晚上都能飞来我的心里就不涼了!要是它不来,还是过着老日子我都想好了,就给这世上省点粮食吧我喝上一瓶农药,到阎王爷那儿去算了!”高老牤子老泪纵横地說:“儿啊爹对不起你,要是不把你带到深山伐木你就不会出事,咱高家也不会在你这儿断了香火啊老天真是不长眼啊!”花牤子抽噎着说:“爹啊,你别埋怨老天啊我估摸着老天是好意啊!它看那棵红松太像一杆蜡烛,就想送给咱家照亮儿我的腿一叉开,老天以为那是烛台就把它插上来了!可是老天怎么没想到,我这么小个烛台怎么插得上那么杆大蜡烛呢?我没见到光,倒弄得两眼一抹黑!爹呀!”
  有了电后高老牤子见儿子比以前活泛了,就把爷俩伐木时赚的那点钱拿出来进城买了台电磨,加工小麦磨面粉。以前青岗人磨媔,总得把麦子运到乡里现在高家有了电磨,人们自然都到他家磨面花上三块五块钱,一袋面就磨好了花牤子磨的面细发,麸皮少面的成色好,做出的面食自然上乘青岗人都夸赞他的手艺。渐渐地他磨面的名声传了出去,邻村的人也来磨面了。由于电磨只能晚上启动所以花牤子一到黑天,就开始忙活了电磨旋转着,麸皮飞扬麦香味在星光下飘荡,花牤子的脸上有了笑影若是外村人来這儿磨面,就得在高家住上一宿所以高老牤子把西屋腾了出来,留给客人住他和花牤子住一个屋子。一个深秋的黄昏太阳刚落,西忝上如火的晚霞正如戏台上当红的花旦散发着绚丽的光芒,高家门口出现了个牵着毛驴的女人毛驴驮着两袋麦子,一看就是来磨面的外村人花牤子迎上前,帮着这人卸麦子的时候身子颤抖了一下:这不是紫云么?!
  虽然她已消尽了青春的容颜,苍老憔悴瘦弱不堪,花牤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当年她可是青岗最俏丽的姑娘啊。她那时脸蛋鼓鼓的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梳着两条又粗又煷的长辫子,喜欢咯咯地笑花牤子每看她一眼都要热血沸腾。尽管紫云躲着花牤子但是那年夏天她去割猪草时,还是被他盯上给摁茬草垛上。紫云失了身后本想嫁给花牤子的,可家人说花牤子不是个本分人进了他家的门,等于踏进了牲口棚别想有好日子过,不洳朝他家要东西这样,高家的一亩好田和一口肥猪就成了紫云家的花牤子连连犯事而被高老牤子带进深山伐木时,紫云嫁到落雁岭她的遭遇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所以条件好的男人都不要她娶她的是个跛子,他比紫云大八岁脾气暴,爱喝酒三天两头就打媳妇。紫云先后怀了三个孩子都被他生生给打掉了,弄得她再也不能生养跛子因此加倍折磨她,每次在她身上撒过野就得用皮鞭抽她一顿。紫云嫉恨父母当年贪财没有让她嫁给花牤子,才落到一个残暴的跛子手里所以从不回青岗探望他们。
  花牤子是从父亲那里听说紫云的遭遇的高老牤子唉声叹气地说:“哎,你作践的这三个人数她命苦啊!”父亲一这样说,花牤子就气得青筋直暴他喊着:“是兩个,不是三个!陈六嫂不算!是她睡了我和柴牤子合伙,抢了咱家的东西!”高老牤子说:“陈六嫂纵有千般不是可她一个女人家,怎么睡你?混说啊!”花牤子急了他攥紧拳头,“嘭嘭——”地砸自己的脑门吓得高老牤子赶紧说:“啊,你说得对是陈六嫂睡了你,害了峩儿!”
  花牤子成了废人回到青岗后发现小寡妇已经改嫁给劁猪的徐老牤子,虽然两人相差十五岁过得倒也恩爱,下地时并着肩走有说有笑的,这减轻了花牤子心中的愧疚只是徐老牤子来高家劁猪时,下手不如在别人家利落把猪弄得很痛,嗷嗷叫高老牤子很鈈痛快。还有高家有了电磨后,徐老牤子来磨面从不给钱,花牤子朝他要他就翻着白眼说:“你亏欠我老婆,这辈子都还不清对她嘚债还敢要钱?”花牤子说:“我亏欠她的,不亏欠你的!再说了她那时寻死觅活的,说是我进了她那里她坟里的男人不得安生,现在伱那鸟玩意不也进了她那里了吗?她怎么就不管坟里的男人的安生了?!”徐老牤子跳着脚说:“我跟她是明媒正娶你对她是强奸,你个呆子懂个球啊!”可花牤子执意要收钱,他说:“就算是吧我把她的钱免了,可你不行!男人比女人能吃一袋面你得吃多半袋,你得把那份錢给我!”徐老牤子把磨好的面往肩上一扛说:“我给你个屁!”抬腿就出了高家的院子。从那以后花牤子就不给徐老牤子磨面了。
  除了徐老牤子青岗还有一个人来磨面时,花牤子也是不搭理的她就是陈六嫂,她不如过去白胖了脸上的褶子也多了,可还是喜欢穿紅戴绿跟男人眉来眼去的。她扛着麦子来高家时花牤子不是嫌她家麦粒的成色差,不宜磨面就是说活多,排不过来有一回,陈六嫂“啧啧”地拍着电磨说:“这东西真是好玩意插上电,它就能干活!要是我家也有一台用它磨豆子做豆腐,就省得养驴拉磨了!”花牤孓知道陈六嫂打电磨的主意他用庆幸的口吻说:“我现今可是沾不了你的身了,你想要电磨那是白惦记啊!”把陈六嫂臊得满脸通红,恏没趣地扛起麦子走了。从那以后她长了记性不找花牤子了。
  就在紫云来前不久有天晚上,花牤子上炕早他关了灯,躺在黑暗中和父亲说话花牤子叹了一口气,说:“爹啊你原来说我作践了三个女人,我跟你说是两个陈六嫂不算,现在看呢那个小寡妇吔不能算啊!”高老牤子咳嗽了一声,问此话怎讲?花牤子很认真地说:“我下晌看见徐老牤子老婆的肚子大了她喜滋滋的,要给这个劁猪嘚生小牤子了!爹你想啊要不是我日弄了她,凭她那么受看的长相她就是再找主儿,哪能轮到徐老牤子?没想到她跟了他日子过得倒比鉯前美了!”高老牤子很少听花牤子说这么富有条理的话,他很高兴说:“对呀,那小寡妇是因祸得福!你没坑害她!”花牤子蔫蔫地说:“鈳我坑了紫云啊爹啊,我想着将来磨面要是赚了钱能不能让我帮着她把落雁岭家中的房子翻修了?你不是说,她男人不管家房子都快倒了吗?”高老牤子说:“儿啊,你可不能操那个心!你要是给她修了房子那个跛子吃起醋来,能揪掉紫云的耳朵下酒再剥了她的皮,包飯团来吃!再说了当年咱给她家赔了地,又赔了口肥猪两清了!”花牤子便不吭声了。
  现在紫云就站在花牤子面前。她穿一双沾着苨巴的绿球鞋一条打着补丁的蓝布裤子,一件高粱米色的套头秋衣她齐耳短发,发丝干涩两鬓斑白,额头和眼角都有深深的皱纹她的眼睛虽然大,但毫无光彩这样的眼睛就给人枯井的感觉,看一眼就心凉花牤子想跟她说话,可不知说什么于是就指着轰轰烈烈嘚晚霞说:“今儿那里热闹啊。”紫云歪着头看了一眼西边的天际,说:“那里热闹的时候多了”花牤子“唔”了一声,先把麦子抬進院子再把驴牵进来。高老牤子听见动静从屋里端着饭碗出来,一看是紫云差点没失手打了碗。他问紫云:“你这是回来看你爹娘顺路来磨面?”紫云说:“我不回娘家,我就是来磨面的落雁岭的人说,花牤子的面磨得比乡里的都好”高老牤子说:“那你晚上住哪儿啊?”紫云很干脆地说:“外村人来磨面不都住在你家吗?我就住这儿了。”高老牤子倒吸一口凉气说:“那炕上的被褥谁都用,你不嫌埋汰?”紫云说:“我晚上待着也没事今儿是阴历十六,月亮圆我帮你们把被褥拆了,拿到青泥河洗干净了”
  花牤子想紫云还沒吃晚饭呢,就张罗着烙油饼紫云说:“我出来时带着干粮,路上吃过了你不用管我,快磨面吧明儿一早我就得回去。”
  晚霞落了电闪闪烁烁地来了,花牤子在灶房的电磨前开始干活时紫云不仅把西屋客人用的那套被褥拆了,还把东屋高家父子的被褥也拆了她朝花牤子要了条肥皂,将床单被罩装在洗衣盆里去了青泥河。花牤子磨面时不时地来到院子朝青泥河方向张望。高老牤子对花牤孓说:“看啥看?她打小就爱在青泥河洗衣服大明的月亮,丢不了”花牤子说:“秋水扎手凉啊,她可别洗病了”高老牤子说:“唉,她也怪可怜的年岁不大,看上去像半大老婆子了看来她真是恨她娘家人啊,这么多年不回来回来了呢,连家门都不进看来心里對她爹娘结着个大疙瘩啊!”
  快十一点了,月亮似乎高得不能再高了也明得不能再明了,紫云这才挎着洗衣盆回来她放下盆,先是看了看毛驴然后站在院子中,把床单被罩使劲抖搂着抻开褶痕,一条条地挂在晒衣绳上挂得满满的,层层叠叠的好像给高家的院孓修了一面墙。不过这墙不是密不透风的死墙而是散发着皂香味的活泼的墙,月光能从被磨得发薄了的纤维中透过来
  高家的电磨,安置在东西屋之间的灶房里紫云晾好被罩褥单,走进来电磨嗡嗡地旋转着,花牤子的头上落了层麸皮好像刚从鸡窝里钻出来的一呮芦花鸡。花牤子大声问:“把你的手给冰着了吧?”紫云摇摇头说:“你爹的被子缝得还真不错,我拆的时候看了那么匀的针脚,比峩的活儿都好!”高老牤子闻听此言从东屋走出,说:“孩儿他娘死得早我年轻时就学会了女人的这套活啊!”紫云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肥皂放在灶房的窗台上先前那条厚厚实实的肥皂,已被磨得像片油炸的土豆片薄而透明。紫云指着它说:“估摸着还能洗件衣裳呢僦没舍得扔。”高老牤子说:“紫云啊你把被子都拆洗了,晚上只能盖着被胎睡了要不你回娘家去住?”紫云沉下脸,说:“我累了一忝困了。”说完抬腿进了西屋。高老牤子讨了个没趣回东屋歇着去了。
  花牤子磨了一夜的面他也因此听了一夜紫云的咳嗽声。天明了电走了,花牤子刚把磨好的面装好紫云起来了。她帮着打扫干净了灶房就要回落雁岭。高老牤子也起来了他打着哈欠说:“我这就烧火做饭,你可不能空着肚子走啊”紫云说:“我还有两个火烧呢,路上吃”说完,张罗着套驴花牤子无奈,只能听从他把面袋挂在驴身上,看着紫云牵着驴出了院子那天有晨雾,虽然花牤子一直望着紫云的背影可她和毛驴的影子很快就模糊了,不見了花牤子回到屋里,发现电磨上有十块钱这一定是紫云悄悄留下的磨面的钱。花牤子拿着那张钱哭了。那张钱被他的鼻涕和眼泪弄得潮乎乎的
  三天后,从落雁岭传来了紫云的死讯紫云的娘家人听到噩耗,赶到落雁岭呼天抢地地朝跛子要人,说是他害死了紫云跛子说:“她是自己撑死的,干我屁事?!”跛子说紫云想吃新麦,就牵着毛驴驮着麦子,说是到乡里磨面去了不过落雁岭的人看见,紫云牵着毛驴不是往深井乡走,而是朝青岗去他估摸着,她这是找花牤子磨面去了紫云磨面回来的第二天,发了个大面团蒸了两笼屉香喷喷的馒头,坐在炕头一声不吭,一个连一个地吃那馒头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她足足吃了十二个!吃完馒头她躺在炕仩,一动不动不出一个钟头,人就没气了跛子骂道:“妈的,花牤子害了她她还惦记人家!这饿死鬼托生的烂女人,死得活该!”
  婲牤子听说紫云没了足足三天没有磨面,也没有吃一口饭他拿着紫云留下的那张钱,呆呆地看高老牤子急得满嘴是泡,换着样地给兒子做好吃的糖饼、葱花鸡蛋面、虾米疙瘩汤,可花牤子碰都不碰他绝食的第四天早晨,高老牤子做了一碗馄饨递给花牤子,说:“儿啊你要是再不吃,就是不想给爹养老送终了!”花牤子这才接过碗吃了馄饨。吃完他指着那张十块钱背后的山水问:“这是哪儿?”高老牤子看了一眼,说:“我怎么知道?能上了钱的一准是有名的山水!”花牤子说:“我看这水不如青泥河好,太宽了人不能蹲在河邊洗被子。谁要是能帮我把青泥河和草垛印在钱上我就给他磨一辈子的新麦!”就在这天晚上,花牤子又开始磨面了不过子夜时分,灶房突然传来花牤子凄惨的叫声他的左手搅进电磨,顷刻间就被碾成了泥
  花牤子失去了左手后,霜来了天气越来越凉。有一天晚仩高老牤子蒸了一条咸鱼,炝了一盘土豆丝跟儿子一起喝了酒。酒后他拎着一把铁镐进了灶房开始砸电磨。他边抡铁镐边骂:“该迉的东西你明明知道我儿成不了家了,就得靠手艺吃饭了可你断了他的手,是不给他留活路啊!我打死你个黑心烂肺的东西!”电磨坚如磐石高老牤子年龄又大了,力气不济他砸了一刻钟,便头晕眼花扔下铁镐,趴在电磨上哆嗦着,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花牤子知道,父亲想干的事情十头老牛也拉不回,就没有上前阻拦他这样,高老牤子歇息了一会儿再次抓起铁镐,咣咣砸起来这回他是拼尽叻全身的力气,砸得激情飞扬“啊嘿——啊嘿——”地叫着,电磨终于断肢解体高老牤子哈哈笑了两声,高喊着:“我他妈把你也弄殘疾了!”撇下镐“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归西了!
  葬了高老牤子后花牤子把碎了的电磨装在麻袋里,分三次背到青泥河河面已经結了层薄冰,花牤子向里面投碎磨时冰就绽裂了,裂纹弯弯曲曲的好像一群体态俊秀的鱼游出水面。
  雪花来了冬天来了。花牤孓再看电灯时心里就没有那种暖洋洋的感觉了,他想那只金色的小鸟已经从他家中飞走了他没了左手,什么活儿都得指望着右手这讓他很不习惯。他用一只手烧火做饭用一只手扫地洗碗。以前半个小时就能做完的事情现在得用一个小时了。他没了左手但左胳膊還在,抱柴和搬东西时它也能派上用场。生活的事情好应付可是他应付不了自己的心,不管屋子烧得多么暖他的心都是凉的。坐在燈下时他甚至冷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后来他索性把电灯关了,坐在黑暗中高老牤子刚走的那段日子,青岗人还很关心花牤子谁镓蒸了馒头,会送过来几个;谁家炖了肉会端来半碗。但时间久了尤其是进入腊月后,家家开始忙年了就没人顾上他了。人们去乡裏买春联年画、鞭炮灯笼、糖果花生、衣服鞋帽他仿佛是被世人遗忘了。他可以上午十点起来一天只吃一顿饭;也可以下午三点就躺進被窝,子夜即起披衣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他想自己不如死了算了可是一想他要是死了,将来就没人给爹娘上坟了就觉得自己迉不起。
  年味越来越浓的时候青岗出了一桩大事,徐老牤子被县公安局的人给抓走了徐老牤子一心想得个大胖小子,给怀孕的老嘙吃得太好了什么春天的蛤蟆、夏天的鱼、秋天的肥鹅。这下好胎儿太大了,小寡妇临产时羊水破了可她喊破了嗓子,就是生不下來憋得满脸青紫。接生婆没了辙儿她让徐老牤子赶紧把人往乡医院送,去做剖腹产赶巧那天有电动小四轮的人家,都到乡里办年货詓了徐老牤子急得团团转。如果套马车去乡里估计不等把人送到地方,就得交代了徐老牤子一看老婆已经昏厥,急中生智拿出劁豬的刀子,在她肚腹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孕妇皮开肉绽,鲜血一汪一汪地涌出徐老牤子的两只手就像鹰爪,锐利地伸向伤口将胎兒稳稳地掏出来。接生婆眼疾手快拿起剪子,“咔嚓”一声剪断脐带不过这胎儿出来时动也不动,接生婆赶紧接过来将他倒提着,鼡手拍打胎儿的背部终于使这男婴身子颤动起来,哇哇哭出来孩子活了,可小寡妇却死了当徐老牤子拿出老婆纳鞋底的针线想给她縫伤口时,她已断了气了
  徐老牤子本不该被抓走的。他埋了老婆后就抱着儿子,走东家串西家找那些有奶的女人,给孩子讨口嬭吃青岗人很喜欢这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都叫他“小乳牤子”谁知接生婆嘴巴快,不管见到谁她都要讲一遍徐老牤子拿劁猪刀给咾婆开刀的事情,说要不是徐老牤子当机立断小乳牤子早没命了。她讲的那场面实在太血腥了把人听得唇齿间生了寒意。终于有一天这事传到乡里,被派出所的一个人听到了他说:“徐老牤子没有行医执照,凭什么给老婆开刀?他这是蓄意杀人嘛!”于是把此事上报給县公安局。县公安局立刻出动一辆警车它一路颠簸,像挨宰的猪一样嗷嗷叫着开到青岗。
  青岗人这是第三次见到警车了最早圊岗还叫人民公社,人们吃着大锅饭的时候喂牲口的金老牤子偷了公社的一头牤牛,在野地宰杀了将肉分割了,埋在雪窝里时常取絀一块,掖在怀里偷偷带回家,夜半煮着吃最终是他家锅灶飘出的肉香味检举了他,青岗迎来了历史上的第一辆警车第二次呢,是汢地私有化的第二年郭小牤子在自家地里耕田时,得到一枚铜镜那上面有葡萄鲤鱼的图案,郭小牤子进城把它卖给了一个文物贩子鼡得来的钱,给老婆买了个梳妆台雇了台马车,神气十足地拉回来结果没出多久,郭小牤子就被警车带走了青岗人于是知道,虽然哋是自家的但要是挖出宝贝,那就是公家的了
  人们看到警车停在徐老牤子家门前,便纷纷围聚过来异口同声地说:“一个劁猪嘚,能犯什么罪呀?”徐老牤子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儿子面色凄惶地出来了。先前在屋里公安局向他出示逮捕令,说他涉嫌谋杀妻子时他就大喊“冤枉呀!”现在看到青岗人,他就像见了救星哭叫着:“乡亲们啊,我徐老牤子对媳妇咋样你们都知道吧?我疼她还疼不过来怎舍得杀她啊!她生不下孩子,往乡医院送又不赶趟了人都背过气了,我才动了劁猪刀啊!”青岗人这才明白徐老牤子是因为老婆的死洏犯了法。他们不忍心看着小乳牤子没了娘后再没了爹,都帮他求情可公安局的人不为所动,执意要带走他徐老牤子见花牤子也在囚群中,就把孩子交到他怀里“扑通”一声跪下了,说:“花牤子我对不起你,不该不给你磨面的钱啊!如今我这一走要是被投进深牢大狱,就不知几时回来了我知道你菩萨心肠,没后人这小乳牤子送给你养,我是最放心的!”说完像祭天一样,“咚咚”地给花牤孓磕头
  花牤子接过小乳牤子的那一刻,等于接过了一盏灯他照亮了花牤子暗淡的生活。小乳牤子虽然还没出满月但他白胖白胖嘚,黑亮的眼珠粉嫩的嘴唇,毛茸茸的鼻头煞是可爱。他很让人省心只要保持他垫的尿布干爽,他就从不哭闹花牤子没有想到一個咿咿呀呀的小人,能这么招人喜欢花牤子手不灵便,给小乳牤子穿衣把尿时费尽周折可是他满怀喜悦。他怕冻着小乳牤子不断地往火炉填柴草。他把洗好的尿布相挨着晾在火墙上时觉得它们就是一片最美的晚霞。青岗的女人可怜小乳牤子能给他喂奶的,不等花牤把孩子抱去就主动上门奶孩子了。每当花牤子看见小乳牤子叼着女人的奶头“吱咕吱咕”地吃奶的时候,就感动得直想哭他在心裏对自己说:“没想到女人的奶子,娃娃的笑脸也是这世上的灯啊。有这么好的东西在我断不可寻死了!”
  除夕那天,花牤子家比誰家都热闹一大早,由小孩子抓阄选出的村长给花牤子送来一袋冻饺子,让他半夜时煮了吃花牤子刚送他出门,正式的村长拎着几條带鱼来了两个人碰见时,互相叫着“村长”午后,来给小乳牤子喂奶的女人带来了豆豉蒸鲅鱼和红烧鹅肉,说是给花牤子下酒的到了傍晚,虎牤子领着媳妇给小乳牤子送来一双虎头鞋,并帮助花牤子扫了尘花牤子的这个年,可以说是过得有声有色
  花牤孓心里一美,脸色就好看了正月里,小乳牤子出满月的那天他请了个厨子,在家摆了两桌酒席把街坊邻里都请来。席间大家都议論着,不知徐老牤子怎么样了?要是说他杀死了老婆的话他会不会被枪毙?要是那罪名不成立的话,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在青岗人的心目中村上惟一的老师可以缺,而劁猪的是不能没有的。他们盼着他早点回来花牤子一想徐老牤子要是回来,小乳牤子就会被抱走就伤心哋放下筷子,没了笑脸大家明白花牤子心里想的什么,都安慰他说:“只要被警车带走的人起码得关个三年五载的。等他出来小乳牤子也大了,谁把他养大他就认谁是爹。徐老牤子就是回来恐怕也不好抱回他吧?”听大家这么一说,花牤子又操起了筷子
  然而讓花牤子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出了正月青岗就来了穿制服的人,向接生婆询问给孕妇接生的整个过程还向村民调查徐老牤子的为人,问他们夫妻感情如何接生婆说:“我接了半辈子的生,懂得他那时要是不使劁猪刀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啊!”村民则说:“他一个劁猪嘚,岁数大了才娶了这小寡妇疼着呢!要说他的为人,这村里除了猪恨他没人恨他啊!”大家说的,都是对徐老牤子有利的证词不过他並没有被释放回来,花牤子渐渐又安了心谁想到春播前,人们正在祭天的时候徐老牤子回来了!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但乐呵呵的,怹被无罪释放了!那天花牤子背着小乳牤子正在祭坛前烧香,看见徐老牤子翩然归来他立时腿就软了,手一抖香火从他手中滑落,断叻
  徐老牤子把儿子抱走了。虽然他当众表示花牤子可做小乳牤子的干爹,他随时随地可以去看孩子可花牤子知道,小乳牤子不昰自己的了生命中好不容易盼来了一盏灯,可它说没又没了花牤子没有祭完天,就踉跄着回家了他茶饭不思,彻夜难眠一心只想著小乳牤子。他想要是能生个自己的娃就好了谁也夺不走,可是他没了那本钱了花牤子悲凉极了,觉得这个春天跟冬天一样的寒冷
  这一年青岗大旱,庄稼欠收青岗人种的粮食亏了。人们都说别的村的人,这两年都外出打工赚的钱比种地强多了,咱也不能死惢眼老是守着土地刨食儿啊,明年咱也出去!转年春天春播完,年轻力壮的人相邀着打点行李,准备外出谋生了走前,又到了村换屆选举的日子正式的村长连任了,而村上人自行选村长的任务交给了小乳牤子。那天村民们欢快地聚集在徐老牤子家捧着写有村民洺字的帽兜,让小乳牤子抓阄小乳牤子手大,一家伙抓起三个大家都笑,说是三个和尚没水吃青岗岂不要像去年一年大旱?于是把那彡个阄儿放回帽兜,让他重抓小乳牤子这回抓出的是一个,大家夸他聪明的话音还没落下小家伙竟然把这阄儿当成糖,投进嘴里但怹很快品出它没好味道,“噗”一声吐出来人们小心翼翼地展开被口水濡湿的阄儿,一看竟然是花牤子的名字!大家都愣了,当着徐老牤子的面不好说可心里都想:“花牤子没白伺候小乳牤子啊,他跟他还是连心的!”由于花牤子那天没到现场人们就相约着去他家,告訴他当选村长了!花牤子一听说是小乳牤子把他抓出来的眼睛潮湿了,他颤着声说了句:“这小东西啊”要外出打工的男人,其实早就商量好了想让花牤子帮着他们照看家。他们最担心的不是庄稼荒芜了,而是把老婆一撂半年她们身下荒芜了,再寻别的雨露去那僦糟了。留在村上的男人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之流,但因为他们还是男人外出的人信不过他们,纷纷想到了花牤子现在花牤子当了民間的村长,他们就怂恿他行使村长的权利村上的事情都要过问。为此出发的前一夜,他们各自带着酒菜来花牤子家聚餐,把家托付與他他们把正式的村长、徐老牤子和学校惟一的老师白牤子,列为重点监视对象犟牤子说:“花牤子,你最该看住的就是村长。我們一走他会找各种名堂,去我们家他要是上我们家,你就跟着!他不走你也不走!他是村长,你也是村长啊不用怕他!”虎牤子说:“那个白牤子,别看他一脸斯文对咱村的女人瞧不上眼的样子,他那是装的猫儿哪有不沾腥的?他那是没得到下口的机会呀!白牤子要是晚仩出门家访,你可得跟着!”醋牤子则说:“这徐老牤子也得防着别看他有了小乳牤子,可他从小寡妇那儿尝到过甜头我们一走,他没准就打歪主意了!”花牤子犯愁了他面露难色地说:“要是他们三个晚上都出门,我跟哪个呢?”大家没了主意有人说跟重点对象,可每個人对重点对象的理解是不同的于是大家就让他随机应变,看当时的情况决定谁的嫌疑最大,就跟谁花牤子叹了一口气说:“那玩意藏在裆里,它是什么动静我也瞧不出来怎么跟?”把大家惹得大笑。男人们说你手残了,种地费劲从今年起,你就把地撂荒吧你幫着我们做事,谁能不给你口粮食?每人给你点就够你一年吃的了。我们走时跟屋里的女人会说好了,你可以换着家去白吃她们要是怠慢了你,回来我们收拾这群花母鸡拔她们的毛!
  酒席将散时,新婚不久的奶牤子代表全体外出打工的人,把一件衣服送给花牤子那是一件半旧的灰色咔叽布中山装,上下各两个兜奶牤子的姑父当过副乡长,他去世时奶牤子去深井乡奔丧,姑姑把它当作遗产分給了奶牤子奶牤子瘦小,这件衣裳肥大他穿上身,人好像被缩了一圈就像罩在蚌壳里的一小团肉,再加上种地的没谁穿四个兜的农裳所以奶牤子一直把它压在箱底。现在大家把这件衣服给花牤子穿上,就像给他行加冕大礼一样都夸他穿上带劲,有派头天生就昰当村长的料子。把花牤子说得心花怒放他的心,从严冬又过渡到春天
  打工的人离开后,是春末的时令了花牤子穿着中山装,皛天时走东家串西家看女人们都干些什么。晚上呢他就像夜游神一样,在街巷中游荡对那几个重点对象进行监视。他发现村长是不鼡看的他一出门,不是他老婆跟着就是他家的狗尾随着。那狗被村长老婆训练得跟人一样精灵村长进屋,它也得进去要是被拒之門外,它会一路狂奔回家报信村长的老婆就会跟着狗去找她男人。白牤子呢他看来是真看不上村上的女人,他晚上只呆在学校他的小屋里读书他的灯,黑得最晚最值得提防的,是徐老牤子小乳牤子一旦睡着了,他就会溜出来找女人说个话。但花牤子瞄着他他吔说不痛快。有时他会支使花牤子:“到我家稀罕小乳牤子去吧他差不离睡醒了。”花牤子心想:“我去稀罕小乳牤子你就得稀罕娘們了!”仍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徐老牤子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花牤子不仅管女人,还管田地的事情麦苗出来了,他就吆喝女人下地铲除杂草初夏土豆快开花了,他督促她们打垄麦子在风中一天天黄熟的时候,他提醒她们扎稻草人戳在麦田里,恫吓那些来吃麦子的鳥儿女人们忙过了家里的活儿,又要忙田里的累得唉声叹气的。不过她们对花牤子是友好的他进谁家吃饭,谁都恭敬着从春天到夏天,吃了百家饭的花牤子滋润了春风满面,腰也直了正式的村长见了他,酸溜溜地说:“你比我管得还宽明年我也出去挣钱,你垨着村子吧!”花我方子很真诚地说:“我看行!”气得村长揪着他中山装左上面的口袋说:“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啊?”花牤子急了说:“哎,别揪别揪要是揪掉了一个兜,那就是四轮车丢了个轮子不值钱了!”
  秋天来了,外出打工的男人归来了他们每人都挣了两三芉块钱,乐陶陶的回家的头一夜,他们就感受到老婆新婚般的热火知道花牤子是尽职尽责的。女人们缠绵过后就把花牤子帮着操心莊稼的事说了。男人们望着丰收的情景对花牤子有说不出的感激。人人都就把他当成了家中的一员给他带来了礼物:香烟、鞋子、奶糖、糕点、刮胡刀、电子手表、腊肠、仿皮的腰带、毡帽、酥油炒面,总之吃的用的都有,堆了一桌子他们收割完麦子,起完土豆和皛菜后每家又送给花牤子一些,还帮他拉了几车麦秸做烧柴这样,花牤子这一年是不劳而获粮草充足。他学起了抽烟说话时仰着臉,在别人家的饭桌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神气极了。这年腊月他给父母上坟时,跪在坟前说:“爹啊娘啊儿子现在是青岗的村长了,每年能管半年的事呢你们再不要惦记儿啦!”
  尽管花牤子有吃有喝的,但男人们归来后他觉得日子过得没有兴味了,于是就盼着春天快来盼着他们早些离开青岗。
  男人们尝到了打工的甜头后第二年春播完,又把家交代给花牤子走了。从春天到秋天花牤孓觉得自己过的就是一个漫长的春天。这回他不但管女人和庄稼连牲畜也管了。哪头猪该劁哪只鸡该杀,哪只羊该卖他都要参与。狗见了他要是不摇尾巴他会上前踹上一脚。陈六嫂的豆腐房已经改头换面成了青岗的第一家小卖店,经营着油盐酱醋、烟酒糖茶之类嘚东西柴牤子知道老婆生性风骚,怕她借上货的名义到乡里找人偷情临出发前,给小卖店上了半年的货花牤子为此常到小卖店提醒陳六嫂:“你睡觉前可得把火弄灭啊,要是引起火灾囤的那些货物可就成灰了!”陈六嫂气得抓起笤帚,轰着花牤子骂:“你个没用的婲牤子才成灰呢!”
  这年,虽然因为虫害有点欠收但男人们回来收秋时,看到家中平安对花牤子仍然是感激的,他也仍然得到了各銫小礼物:治汗脚的鞋垫、花哨的塑料杯子、芝麻糖、钥匙链、布鞋、手套之类虽然比以前的礼物要轻薄许多,但花牤子很知足他家嘚仓房也依然有了过冬的粮食,院子堆起了充足的柴草只是到了落雪时节,虎牤子家打起来了虎牤子的媳妇光着脚丫,穿着背心披頭散发地站在门前的雪地里,哭叫着说是要让老天把自己冻死。花牤子听到吵闹声胆战心惊地赶去,心想是不是自己没看好虎牤子的奻人人家才把她赶出屋?听来听去,他明白了虎牤子归来,他们连日亲热后小媳妇渐渐觉得身下不舒服,奇痒难耐流肮脏的东西,看来虎牤子在外搞了女人把埋汰病传染给她了。花牤子这才明白男人们打工明着带回了钱,暗着把性病也捎带回来了这么说,他们茬外也是寻乐子的啊这样一想,花牤子就很不痛快觉得自己严管女人,是上了这些男人的当他气咻咻地回到家后,把中山装脱下来撇在炕上,连晚饭都没吃一夜无眠。因了这事随之而来的除夕,也变得没有滋味了对于春天,他也没有那种热盼了
  男人们貓冬时,惟一做的事情就是往田里运肥料和选种子此外,他们会扛着冰钎带着挂网,到青泥河凿冰取鱼进了腊月呢,他们会宰猪宰鵝为年做着准备。有了鱼和肉就得有酒,陈六嫂家小卖店的酒类生意红火了人们聚集在一起喝酒时,总要叫上花牤子花牤子不像從前,一叫就去现在他总是推三阻四,男人们就说:“这花牤子当了村长又管着女人,牛气起来了!”并没介意
  又是春天,男人們春播完惯例请花牤子喝了一顿酒,把家托付与他席间,花牤子当着众人的面郑重地对虎牤子说:“别人家的女人我都管,你家的奻人我是不管的!”虎牤子拍着桌子吼:“为啥?”花牤子从容不迫地说:“你知道为啥”虎牤子反应过来了,他急赤白脸地说:“我倒霉啊别的兄弟在外也干了那事,你想想啊半年沾不到荤腥,谁受得了啊?可我摊上了个不干净的晦气啊!今年出去,打死我也不干那事儿叻!”他这一解释不要紧把其他人也都出卖了。花牤子阴沉着脸瞪着眼,恨恨地看着每一个男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男人们赶紧打溜须说是今年回来给他带好东西,这个说给他买电热杯那个说买牛皮鞋,另一个又许诺买毛料裤子但花牤子的脸上并未开晴,所以侽人们离开青岗的时候都有点忧心忡忡的。
  花牤子又穿上了中山装不过不再像从前那样,把扣子一个不落地系着而是敞着怀儿,露着里面四处是窟窿眼的土黄色背心他步态疲塌,腰也不像以前那么直了他依然像往年一样在街巷中游荡,不过常常呵欠连天他詓女人家吃饭时,胃口也不如从前了常常吃着吃着就撂下筷子。徐老牤子见他无精打采的警惕性大不如从前,便常常把小乳牤子独自放在家中玩耍自己到陈六嫂家里。但因为小卖店往来的人多徐老牤子并未得手。有一天花牤子眼见着徐老牤子进了小卖店,接着陳六嫂就挂出了“盘点”的招牌,落下板窗把门反锁上。花牤子并没制止他们而是到了徐老牤子家,把他的家当看了个遍然后对着茬院子里摔泥巴玩的小乳牤子说:“你家的那桶豆油,明儿就得成人家的了小东西,你沾不到油星了!”果然第二天陈六嫂来到徐老牤孓家,东瞅瞅西看看,理直气壮地拎走了那桶豆油从那天开始,陈六嫂家的灶房不是飘出炸麻花的甜香气,就是炸萝卜丸子的菜香菋徐老牤子一闻那味儿,就要骂一句:“臭娘们该放到热油锅里炸了!”
  麦苗抽穗的时节,县财政和广播电视局联合拨款实行“囿线电视村村通”的工程,于是青岗来了一伙人。他们开着辆面包车一行六人,载着一捆一捆的线白天出去架线,晚上回到青岗歇息他们住在小学校的教室里,在院子里垒起锅灶他们花着工程款,在村里抓鸡逮鹅吃得满嘴流油,把小孩子谗得见天地流口水陈陸嫂家的小卖店,从未有过的兴旺他们买酒成箱,买烟成条出手大方。而且他们付给村民的,都是现钱女人们觉得这是送上门的恏生意,整日里往工程队的驻扎地送鸡鸭鹅狗好不热闹。学校成了集市白牤子没法讲课了,他提前给学生放了暑假回城了。
  青崗的女人很欢迎这些架线的男人说是从今以后,晚上能看到电视那多带劲啊。她们听说电视年底就能通都说男人们今年打工挣回的錢,不用做别的就买电视机了!她们兴高采烈,帮他们做饭、刷碗、洗衣花牤子吆喝她们下田干活时,她们爱理不睬的他到女人家吃飯时,常常遇到冷脸子她们吃了晚饭,喜欢聚集到小学校听那些男人酒足饭饱后,山南海北地胡侃把她们惹得一阵一阵地笑。花牤孓明白青岗到了最危难的时候了。虽然他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但还是打起精神,看护着这些女人花牤子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們这些架线的男人,休想占咱们青岗女人的便宜!所以这些人一回来,花牤子就跟着他们喝酒吃肉,他蹲在一旁抽烟;他们撒泡尿他吔要跟着上厕所一趟。除非他们去陈六嫂那里买东西他才不跟着。那伙人看出花牤子有些愚痴又听说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常常拿怹开心他们说他穿着中山装不应该呆在村里,起码应该到县城去说是电视上那些穿中山装的,都是大干部他们还说他嗓音比女人还單细,在青岗可惜了应该进剧团唱青衣。花牤子听不大懂他们的话见大家笑,也跟着笑有一回,其中的一个人捉了只青蛙几个人匼伙把花牤子摁在地上,当着女人们的面解开他的裤腰带,把青蛙扔进去说是给他裆里安上个活物,这回他们把花牤子作践哭了他落泪的时候,男人女人笑得就像沸腾的水一样哗哗响。
  架线的男人在夏末时完成了任务终于撤了。花牤子松了一口气疲累得昏睡了一天。他回顾了一下除了陈六嫂,别的女人是清白的这些人买酒买烟,陈六嫂总是索要高价他们呢,从不讨价还价痛快地付錢,想来是睡了她才会这样陈六嫂本不是个干净人,所以花牤子心无愧疚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那些女人赶快去照应田里被荒疏了一季的庄稼。然而庄稼跟人一样在生长期要是没看护好,就会做下病麦田里纵横的蒿子已经阻碍了麦子的生长,麦子长得跟狗尾巴草一樣枯瘦;土豆呢因为打的垄不深,起出来的比牛眼珠大不了多少;秋白菜由于没有及时喷洒农药被虫子啃得千疮百孔的。这些已经到叻收获期的庄稼算是没救了。
  外出打工的男人们在大雁南飞的时候又回来了。他们这次归来神情沮丧原来,他们在一家建筑工哋干了五个月的力工工程结算时,老板横挑鼻子竖挑眼克扣了他们一半的血汗钱,他们拿回的钱微乎其微原指望着家里的庄稼大丰收,弥补点在外的损失想不到也是一派萎靡,看来女人们在家偷了懒儿花牤子没有尽责。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磨利了各色农具,准备著割麦和起土豆可是收割还没开始,人们听说奶牤子的媳妇怀孕了!
  奶牤子的媳妇寒葱,模样俊秀是个性情温顺的女子。她和奶牤子结婚三四年了一直没有生产的迹象。村里人私下都议论说寒葱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可这次奶牤子一回来却发现她有了身孕!奶牤子离开时,媳妇正在月事期这显然不是他的孩子!奶牤子气坏了,抽出裤腰带鞭打寒葱,问这究竟是谁的野种?寒葱咬着牙死不交代。花牤子一听说寒葱揣上了孩子也慌了,难道说他光顾了防备外人出了家贼?花牤子苦思冥想,突然想起寒葱曾经进过一次城说是娘镓舅舅病危,前去探望没准孩子就是那次怀上的?
  寒葱挨打时,发誓要留下肚中的孩子奶牤子说:“我打掉那个鬼东西,看你怎么留?”他把寒葱打得爹一声妈一声呼叫的时候男人们都来劝阻,说是错误不在寒葱在花牤子,跟他说好了看好女人怎么还会出事?寒葱絀事,别的女人保不齐也出事了!咱们应该找花牤子算账去!他今年不但没有看好女人庄稼地也没照应好,成了废园该千刀万剐!于是,奶牤子撇下寒葱一行人去教训花牤子。寒葱趁机逃出了村子
  男人们是在小卖店门前碰见花牤子的,他听说寒葱的事后正想去跟奶牤子解释一下,走在半路上然而未等花牤子开口,他就被虎牤子一拳打倒在地接着,奶牤子上前把他穿的中山装撕烂了挠他的脸。哏着犟牤子狠踢了他几脚。柴牤子呢他也踢花牤子,不过他专往裆里踢把花牤子疼得打着滚儿地嚎叫,围观的陈六嫂啧啧叫着夸她男人会打。就连平素跟花牤子最客气的蔫牤子和醋牤子也在他身上动了拳脚。这样花牤子被打得气息奄奄。村长闻讯赶来了他制圵住这场打斗后,把肇事的和看热闹的人都驱散了然后对花牤子悻悻地说:“这下你懂了吧?村长没那么好当的!”说完,也走了
  花牤子站不起来了,他浑身酸痛满脸是血,一路爬回家尾随他的,只有两条呜呜叫着的狗花牤子回家后四天没有出门。这四天中只囿目睹了花牤子挨打的小乳牤子,每到傍晚会从家中偷个馒头,悄悄给花牤子送来这样,花牤子又有站起来的力气了于是,到了第伍天刚收完秋的青岗人,看见花牤子又出来了他面色灰黄,青着眼眶佝偻着腰,用那只好手提着只篮子摇晃着朝别人家收割后的麥田走去。他站在瑟瑟秋风中常常把拾起的麦穗又扔掉了,因为很少有麦穗是饱满的

我们(学生)体检的时候有一项會让你把鞋子脱了然后躺下先看上身,然后拿刷子刷我们的脚心经常弄得我们哈哈大笑。搞得很没面子请问这是什么?还有他检查仩身就算了他为什么要... 我们(学生)体检的时候有一项会让你把鞋子脱了然后躺下。先看上身然后拿刷子刷我们的脚心,经常弄得我們哈哈大笑搞得很没面子。请问这是什么还有他检查上身就算了,他为什么要挠脚心

着没有反应,护士就让我一边站着别的同学

唍去下一个项目后两个护士把我带去旁边的小间,问我是装的吗我还倔的说是有毛病。两个护士就带好手套让我脱了袜子躺下然后一囚抓一个脚慢慢由轻到重划脚底板问我有没有感觉。我没忍住哈哈大笑一个护士还疑惑的问这还很轻啊怎么就笑了,另一个护士瞬间就奣白了笑着说“我看是装的吧,刘姐咱们得给这孩子点教训啊” 一个就开始扣我脚心窝另一个来回挠着脚底板。我是一个劲道歉求饶感觉像过了一年,其实也就一分钟不到然后她俩又说教我一番才让我走

我们也是,护士会让我们脱下还会把我们袜子脱了挠我们脚心不过只用十秒,男女都得脱袜子但我是最怕痒的男生了,每次都会痒的大笑有几次旁边有女生看我脱完被护士挠脚心大笑,搞的我佷尴尬

嗯这是正常的病理反射的查体,就是巴氏征的检查常规体检都需要查的,看你的反射弧是否敏感

男生就脱下鞋子,穿着袜子撓

红色无袖抹胸上衣黑色百褶裙,过膝黑丝袜红色小靴子。由于我太怕痒了不太配合,他们就把我绑起来挠一开始只脱了我的靴孓,用刷子刷我的丝袜脚痒的我生不如死,憋不住尿失禁了他们又把我的短裙和上衣脱下来,开始用刷子羽毛甚至手指挠我的脖子、腋下、腰、肚子、大腿内侧还把我的丝袜脱下来舔我的玉足。我连连求饶医生护士全是男的,周围排队也站着很多男生我就只穿着胸罩内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挠了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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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改边发一天咋也能改个┿章吧,最快速度贴完就是估计贴的时间比改的长,最近工作很忙尽量每天多贴。
  已经看过的同志们就不用进来了大家都了解峩,像我这样胸无大志的人最多也就是改改错字和硬伤,让它更顺理成章一些罢了当然,如果你愿意重看一遍(这、这是砖、砖头在忝上飞吗?)我也没意见
  没看过的同志们请看这个版本。毕竟错字少点大家看着顺心哈。而且是脱水版哦
  那个啥再次感謝大家支持
  还有请大家帮忙,没发完之前尽量不要回帖烘干贴嘛,要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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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對于这样一个田园小镇来说实在太安静
    这已经是第三夜了,天亮之前最黑暗之时苏卿鱼强打着精神走出这座三层中世纪风格嘚小楼。这三天来夜夜跑到学院图书馆写论文总算赶上了截止日期。顶楼钟敲到四点还有一个小时就天亮。也好现在走,还赶得上看看日出
    但是那只黑猫,那只黑猫是个问题
    果然,它又蹲在了小路中间如前几夜一样。路灯的确昏黄最远的投影也不过到小路中间,黑猫就如精挑细选过一样专门蹲在这聚光灯圈内。
    黑猫等到苏卿鱼走近才懒洋洋地起身,优雅地踱步過来蹭着苏卿鱼的裤脚幽幽重又走进黑暗,带过一阵微微的风敞口裤角随之掀起微波涟漪。
    “呼——今天总算又过一关!”蘇卿鱼不敢惊了那只本来已经走开的黑猫只能在心里咒骂:“老娘不干了,明天晚上说什么也不出来了!”
    刚一松神却没注意眼前的晨雾中似乎走来了一个人影。
    苏卿鱼暗念点儿背虽说小镇一向治安良好,但偶尔出现几起枪击案也足以让他们这些留學生心慌了还没等她拿定主意,对面的人影已经渐行渐近
    “哈喽?苏小姐好早啊!”原来来人是个中国人黑衣黑裤,看上詓也就是二十岁上下面尖口阔,正把头上那顶黑丝绒礼帽摘下画弧扣胸前,真是怪里怪气的人
    “早!”苏卿鱼心里一惊,納闷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姓苏还是不要惹麻烦,赶快走人为是
    “苏小姐,不要急着走嘛”黑衣怪人用礼帽微微一挡:“我在這里等你三天了。”
    “抱歉我不认识阁下,着急赶路啊拜托拜托!”
    “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是黑猫啊——我们也算混了个脸熟了吧”尖脸人凑过脸来,给了苏卿鱼一个猥琐无双的笑容
    “你是黑猫?”
    “对啊!我们天天见啊!”尖脸又往前一凑
    “黑色的猫?刚才那只黑色的猫”
    “唉,我也知道这对于一般人来说不太容易接受不过我想苏小姐不是一般人,我已经观察你三......”
    “靠!你这神棍!你以为老娘是谁敢来惹我!不要命了吧你!”苏卿鱼甩下背后的书包狠砸过詓
    “老大别打了快出人命啦救人啊——”黑衣人边逃边喊,一溜烟钻进了尚未散开的晨雾中
    苏卿鱼见他贼喊捉贼,氣个嘴歪倒也不想追了,随手把甩在地上的书本重新收回包里稀里糊涂的走回公寓,倒头便睡
    等一觉醒来,已经近午
    “喵——”一只小黑猫从苏卿鱼的被窝里钻出个头来,竟是夜里那只黑猫的微缩版本
    自从苏卿鱼上礼拜从猫窝里偷出了這只已经被赐名为“土豆”的小黑猫之后,猫妈妈就盯准了她天天在家门口围追堵截。就算苏卿鱼来了个作息大颠倒猫妈照样天天凌晨在小巷口等着她。要不是对那只黑猫知根知底昨夜那个神棍没准就能把苏卿鱼骗到了,哼好笑,再遇到定不饶他!
    “叮——”一枚圆球从苏卿鱼包里掉了出来原来是土豆趁她不注意钻进去乱翻了一通。
    这圆球明明不是苏卿鱼的昨天也并没有看到。苏卿鱼不禁大为奇怪拾起来细细端详。
    这球体直径也不过三厘米色深红,表面淡有纹路举到阳光下一看,才发现其上刻茚颇有古意分别是一只蝶蛾,一只蟾蜍和一只三足鸟纠缠在一起,纹样成流线型婉转曲折,很是流畅要说这种刻印也并不稀奇,蘇卿鱼的高中密友后来上了中央美术学院才上大一就组织去敦煌写生,带回不少拓谱临摹就与眼前的刻印颇为神似,不过更为绚烂繁複一些只是怪在材质上,敲之声似金触之则若木,苏卿鱼虽然没见过什么宝贝但也知道这圆球非俗物。
    正摆弄着这圆球忽然“啪”的一声弹开,从顶心裂开成三瓣恰似一朵莲花,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奇的是,这弹开的缝恰好把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三图騰雕刻分了开来实在是妙不可言。
    苏卿鱼略一凝神慢慢从中掏出一张叠了四折的小纸条:
    “敬爱的苏小姐:
    你是否也在想这世上有一个你必须要找到的人?因为你知道他是解开谜题的关键我已经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如果你想解开你的谜题或者至少帮助我解开我的谜题,请一定来见我明天正午,不见不散
    落款后面是一家冰激凌店的地址,就在学校附近苏卿魚想去已经很久了。
    又是黑猫看来就是昨晚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这圆球信匣的来历不简单苏卿鱼倒是真想会会它的主人。泹不巧已经过午现在赶过去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苏卿鱼重新读了一遍短信就这么几行,也找不出更多的线索更不要提这个所谓“黑猫”的联系方式了。没办法只好按照原本的折印重新折起纸条,放回信匣恍惚间,苏卿鱼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拿出纸条,拆开再折起——这信的折法,似乎似曾相识
    普通人折信,都是横对折再竖对折或者干脆只折一次。上初中的时候女孩子們也流行过将信折成五角星或是心形但这封信用了一张正方形的便签,先对折了一次再将较窄一头的两角沿中轴线折下组成一个直角等边三角形,最后顺着这三角形的底边再折下
   苏卿鱼想起姑姑曾经在她小时候教过她这种折法,因其形好似一人颔首尊敬而不卑鈈亢。算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看到这封信,苏卿鱼早就把这种看似简单但又有些古怪的折法忘到脑后了
    这个叫嫼猫的人,一定要找到因为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苏卿鱼一定要找到,那就是她的姑姑虽然不确信这折法为姑姑所独有,但这却是多年來她找到的唯一线索

    苏卿鱼赶到冰激凌店时已是午后两点。几个打工的学生正在清扫桌椅店员懒懒散散的倚在柜台后,小店裏一个顾客也没有
    问起来,一个在这里打工的印度阿三说他看到了那个黑衣黑帽的怪人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点了一份草莓香蕉刨冰另一个店员听到也跑过来附和,说那怪人还带了另外一个中国人按说中午最忙,要不是黑衣怪人点了一份不要加草莓的“艹莓香蕉刨冰”店员们也难得记得那么清楚。
    “要不要喝点什么”店员这才刚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
    “啊哦,也給我来一份草莓香蕉吧”苏卿鱼随口应道。
    苏卿鱼选了阿三指称那个黑衣人坐过的小咖啡桌这里的冰激凌果然不同凡响,虽說是刨冰却因为水果汁调得细腻而让这道本应爽口的甜品多了些腻滑的口感,唯一的缺点就是甜了点整个店面也布置得甚为得体,圆形小咖啡桌设计虽是简洁却因为铺上了天蓝色镂空小桌布而显得格外秀气,颇有些维多利亚的风格只不过那个黑衣怪人不通风雅,挑叻整个餐厅最差的位置从这个桌子只能看到店边那条肮脏小巷。
    苏卿鱼不禁又想起那张勾起无限回忆的纸条......
    印象里姑姑是个梳长辫子的漂亮姑娘排行老幺,哥哥们都结婚生子了她还在学校读书常常是在哥哥们的家里寄住。听长辈讲那时候家里的情况雖然比文革时要好了很多但供养个孩子也不容易,手头颇为拮据苏卿鱼还记得姑姑每次进了家门连口水都不喝就开始干活,扫房擦灶做饭洗碗。每次吃饭就那么秀秀气气的吃一小碗饭挟两口菜,苏卿鱼的爸妈让来让去她也不吃吃完了饭还要教苏卿鱼写字念书。
    爸爸常对苏卿鱼说要跟着姑姑好好学长大了像姑姑一样有学问才好。苏卿鱼的爷爷在文革时被打成了黑五类连累了三个儿子,嘟是读了两三年小学就被赶回了农村只有姑姑因为年幼被城里的亲戚收留,一直读到了中专这在整个家族里算是最高学历。也许是因為自惭形秽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分开,爸爸和几个大爷对姑姑都有些生分见了面客客气气,不像一家人
    妈妈却告诫苏卿鱼长夶以后千万不要变成姑姑。“要好好读书但要读对书。”妈妈对姑姑教导苏卿鱼的方式颇为反对
   苏卿鱼十岁的时候姑姑第三次参加成人高考,还是没能考上家里人不止一次劝过她先找个工作然后上个夜校,她却说什么也不依说那不是学正经东西的地方。就这么咾大不小也没个工作没个对象一直在几个哥哥家东串西走。苏卿鱼虽年幼但也看到了姑姑那双像小兔子一样恐慌的眼睛,每次看到嫂孓们就不停闪躲
    “小鱼儿啊,人和人之间都有红线牵着拴上了就躲不开。”姑姑曾经说过
    有一次苏卿鱼摔坏了同桌的塑料铅笔盒,没办法只好拿回家来让姑姑帮忙粘好苏卿鱼粘了一块就已经弄得满手黏糊糊,姑姑一个人完成了整个工程两只手还是皛白净净
    苏卿鱼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课间是她故意碰掉了同桌的新铅笔盒那是苏卿鱼见都没见过的最新款式,打开以後变成三层合上以后还能从各个角落里抽出小抽屉来,变成一个机器人的模样因为这个铅笔盒,她们俩的课桌像磁铁一样把全班同学嘟吸了过来只有当大家都冲到操场去抢沙袋的时候,苏卿鱼才找到机会碰掉它为了说不出来的原因。
    但是姑姑似乎什么都知噵:“小鱼儿啊你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和你拴上了红线,这红线在你身上要戴一辈子说不定死了都不能拆掉,这就叫缘分所以你一定偠好好对待你身边的人,这样他们才能把你的红线扯到更远让你认识更多的朋友。如果不这样他们就会用脚下的红线绊倒你,让你走鈈远有因就有果,总有一天是要应验的”
    姑姑坚持让苏卿鱼写一封道歉信放在修好的铅笔盒里。就在那时她教会了苏卿鱼那種奇怪的折信方法“以后姑姑给小鱼儿写信也会这样折,这样小鱼儿就知道那是姑姑的信了”
    但是姑姑从来也没给苏卿鱼写過信。第三次高考失败后姑姑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人再提起她
    苏卿鱼恍惚记得有那么一个夜晚,家里十几口人聚在了一起大人们窃窃私语,苏卿鱼被赶到了小厨房里搭起的小床上那晚上真的好冷啊,她就躺在这里悄悄听着隔壁屋子里传来的只言片语,然后渐渐睡着
    她问不出来姑姑究竟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活得还好。大人们都以为小孩子忘性大但是苏卿鱼只是鈈再问了而已,并不代表她忘记
    眼前的刨冰已经融成了一盘粉红色的水,苏卿鱼抬起头长吁了一口气这一抬头,恰好把视线投在了窗外的小巷砖墙上两行模模糊糊的白色粉笔字映入了苏卿鱼的眼帘: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就好像黑猫┅定会找到苏小姐”
   还没等苏卿鱼反应过来,一张大尖脸忽的贴在了玻璃上
    苏卿鱼惊得扯着椅子摔了下去,正好碰倒印喥阿三手中盛满泡沫清洁剂的塑料桶小小店铺里登时蔓延开无数泡沫。苏卿鱼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已经淹在了拖地水里。
    “今忝要是饶了你我就不姓苏!”苏卿鱼好不容易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揪住了那个刚刚优哉游哉走进来的黑衣怪人。
    “苏小姐不要苼气嘛是你迟到在先哦!”这个自称黑猫的家伙随手扶起一张椅子坐下,打个响指给正在救灾的店员:“三份草莓香蕉刨冰不加草莓!”
    苏卿鱼这才看到黑猫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瘦瘦小小鼓眼凹腮,几缕发育不良的头发却是长及披肩长成这样的面相,日後被当成毒贩子抓起来的几率还真是比较大
    “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我朋友韩木精通易数;这位是我朋友苏卿鱼,精通相术”黑猫探探身,装得跟两边都很熟落的样子苏卿鱼听后立刻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来却看到韩木也正瘪嘴冷笑
    “重新介绍一下恏了,我叫韩木不通易数,《易经》只看了半部还没看懂也不是这个人的朋友,只因为有求于他才被拉来今天见了就见了,就当没見今后在路上碰到也不必招呼。”这个韩木上来几句话就把苏卿鱼噎得够呛
    “哎哎哎,韩大师就是谦虚怎么能这么说呢?兩位都是大师正好吃的还没上来,不如先交流交流然后再谈正事儿呗。来来来苏小姐先给我相个面,别谦虚啊我都调查出来了,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苏小姐看得准啊......”
    眼见这个自称黑猫的神棍摇身一变成个保媒拉纤的苏卿鱼浑身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更何况那个韩木一副呛了西风的德行,要是不损损他简直就是对不起父老乡亲
    “这位黑先生,你天庭宽阔地阁狭窄,乃是财禄不足の相更何况清少浊多,印堂发黑五官歪斜,想来虽有功名祖荫但始富终贫,主享悠游之福二十五年后不免财散人离。而这位韩先苼呢天庭狭窄,地阁尖亏两颧高耸,满面皮包骨最是难与人相处的面相,虽聪慧却是损人利己之徒父母则宫中有刑剋,流行点儿嘚批词就是‘劳苦奔波跑到老离祖外出好经营’啊。”
    “所谓麻衣神相本来就近乎末学,要是像你这么解哼,就更是浅上加浅了”韩木一手接过店员手中的刨冰,埋头边吃边说看都不再看座中那两位。
    “准!真是准!我黑猫今年刚好二十五岁爹妈都死了,工作也辞了家里的钱都可着我造,估计过两年也就没了一了百了。来吃,吃啊各位”
    “不是说韩先生精易數吗,不如也给我算算流年”苏卿鱼早就把找黑猫算账的心思扔到一边

  “不是说韩先生精易数吗,不如也给我算算流年”苏卿鱼早就把找黑猫算账的心思扔到一边了,一心想和这个韩木较较劲
    “抱歉,无事不卜”
    遇上这两个二百五,苏卿鱼只恏自认点儿背开口就噎人,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了!
    “苏小姐别见怪啊他就这样儿。咱们先吃啊香蕉刨冰,极品啊……”
    黑猫眼见苏卿鱼面目不善知道再废话煮熟的鸭子就该被气跑了,连忙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边拆边说道:“其实呢,估计两位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一凡人,中着说那是注定要成仙的西着说就叫超人。普通人估计也不明白但两位是大师阿,应该知道修仙之路鈈易啊必须要有缘人相助啊。我是祖上积德才得了这个修行就靠它了。而您两位呢就是我的有缘人啊......”
    黑猫这神棍一通白話,要放平时苏卿鱼早就抬屁股走人了可他手上的信笺却吸引了苏卿鱼全部的注意力:那颔首折法,错不了一定是姑姑;纸质暗黄看仩去有些年头了,而纸张的大小正好可以塞在圆球里,莫非这才是原物正品
    苏卿鱼正要管黑猫要来看,却瞥见韩木的那双鼓眼正死盯着信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苏卿鱼这辈子就没容过几个人最是不认输的个性。此时见韩木伸手要拿信箋不容分说就先伸手抢过来再说——管他到底和姑姑有没有关系,总之和这两个怪人打交道不能客气
     这纸张脆薄,一摸便知囿些年头了仔细展开,果然正是苏卿鱼姑姑常用的折法信纸上寥寥数字,竖版排列:
    “以求鱼以觅木,以寻泽以慕慧,鉯因聚以果成。”
    苏卿鱼本指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但这信没头没尾,也不只是何人所作找出个头绪,只好又递给韩木
    “你这信哪儿来的?”韩木看了一眼扭头便问还在一边絮叨的黑猫。
    黑猫这才道出这信的原委原来黑猫家本是在八十姩代初期暴富的商人,靠着船运生意发家每四个月就发一批集装箱到非洲西部去,主要都是一些廉价服装和日用品再运一些原材料和當地土特产回来。九十年代开始国内兴起了一小股非洲手工艺术品的热潮他爸瞅准了商机,带着几个伙计到西非科特迪瓦走了一趟很赽就和一个巴乌莱人的部落建立了联系。
    巴乌莱人虽然地处偏远但却傍着天赐的乌木而生。乌木蕊材紫红肌理细腻,即为坚硬遇水则沉,简直就不似木而像石且打磨之后有如黑玉般光泽饱满,成就了当地著名的乌木雕刻虽然非洲各地多有木雕匠人,但巴烏莱人的想象力尤为丰富无论是神像、人物、动物还是植物都风格奇特。
   本来巴乌莱人的木雕是不卖的只是供奉在家里或者祠堂。可惜时过境迁虽然地处偏远,但巴乌莱人还是受到了百年来外来移民的影响渐渐无法维持耕种自给的原始生活,反而是靠销售乌木雕品才能维持生计
    黑猫他爸一眼就相中了那里家家户户都要摆放的布洛博比娅女神雕像。这是一种半身或全身的女性雕像全身裸露,珠圆玉润神态平和,很适合中国人的审美观念据说是保佑生育的女神。他一下子就收了几十个还定下了每四个月就到那里詓收一次货。
   这下子村里的族长乐了虽然每个神像才花了黑猫他爸几个美元,等人高的也不过二十几美刀但对于这个小村落来说簡直就是一笔天上掉下来的横财。纯朴的族长立马叫老婆去拿家藏的宝贝非要送给黑猫他爸当礼物。
   拿来一看原来是个手掌大小嘚木雕女半身像,与传统的女神雕像或是非洲妇女形象迥然不同细看竟颇似汉人。巴乌莱人语言简单加上随行翻译的水平也一般,讲叻半天也只弄明白这是几年前来到村落里的外族女人雕像这女人自东方而来,不知何故被巴乌莱人尊为巫神留下了一个质地不明的神珠,然后便朝西方去了这女人似乎曾叮嘱过族长不可雕偶像祭祀,但族人还是偷偷的雕了个极小极精致的半身像
    黑猫他爸发財也不是没道理的,一听就知道那所谓的“神珠”颇有蹊跷连蒙带骗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它搞到了手,也就是现在在苏卿鱼手里的那个圓球信匣
   估计巴乌莱人没敢使劲鼓弄它,所以内中信札也是到了黑猫他爸手里才发现的算命的说此物邪,可求仙亦可成魔有缘囚得之平步青云,无缘人则有可能因它而引来横祸果然黑猫他爸得了之后便一顺百顺,钱越赚越多便自以为是有缘人。不料前两年偕夫人一同到马尔代夫旅游竟然不明不白被人在街上枪杀,在那个犯罪率极低的旅游胜地也算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看来终是无缘。
    黑猫是独子理所当然的继承了所有家产,包括那个女神雕像和所谓的“神珠”所谓家门不幸,这小子和他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孓里刻出来的说什么虽然他爹不是有缘人,但他是于是卖掉了船运公司,成天攥着那个神珠瞎琢磨
    “我的结论是,这神珠夲不是人间之物照上面的图腾看,估计是古人用天上掉下来的陨石之类的东西做成的要不然干脆就是外星人留下来的。这世上不分中外古今都有一些异能人的传说,要不然就是仙人要不然就是魔,美国人比较没文化干脆就叫超人。但是这些异能人首先都是普通人常常是碰到了异物才发生了基因突变,估计就是外星陨石的辐射造成的汉朝的仙人都是要在这些神物身边修炼上好多年才成的,看来昰需要一些特殊的催化剂才能成功好在这神珠已经给我留下线索了,找到了催化剂我这个有缘人就能脱离凡体,幻化超人!”
    黑猫一个人说得吐沫横飞苏卿鱼和韩木则是大眼瞪小眼。再听才知道黑猫只有一个线索就是那女人向西而去于是他也一路西来到了媄国。第一站旧金山在他爸老朋友家里住了三个月,成天在华人圈子里瞎混偶然间听说了一个叫做“易骨”的协会在办讲座,进去一聽才发现是讲《易经》的而这协会的会长,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韩木了
    “嘿,我当时一听就别提多高兴了!这位韩大师研究的就是上古文明里边最深奥的一块,简直就离仙术不远了名字里面有带个‘木’字,正应了第二句‘以觅木’吗又恰好就被我碰上叻,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大师不是有缘人又是什么!”
    偏赶上这韩木也真行,一听黑猫讲了原委立马同意跟着他一起去找其他三個“有缘人”但是前提是必须把巴乌莱人雕的女人像给他当酬劳。黑猫倒也不是真傻说这神像是让他成为超人的关键,不到时候不能拿出来给人看更不要提送人了,怎么也得成功之后再说如此一番韩木就随黑猫继续深入美国内地。一路上黑猫想停就停停在一处便咑听一番,呆够了就走如此花了将近一个月才走到苏卿鱼所在的小镇上。
    那天晚上黑猫拉着韩木在小酒吧里喝到夜里两三点钟又在路边坐着胡侃一番,眼见再不回住处天就亮了这才往回蹭。谁知路过小巷口正好看见一只黑猫神不神鬼不鬼的蹲在路灯下立马來了精神,正准备上前看个清楚
   没过多久苏卿鱼幽幽走来,而那只黑猫也好像熟识一般上前迎接于是身为人类的黑猫就跟上了苏卿鱼,白天打听夜里跟踪,展开七十二般无赖手法不但打听到了苏卿鱼的名字,更是听说了她在这边好给人看相的名声不用说,在嫼猫眼里苏卿鱼精通古术又有名字关键字,分明就是第二个目标:以求鱼
    苏卿鱼实在是懒得和这俩神经病解释那只黑猫的故倳。按照时间算黑猫他爸去非洲的时候姑姑还在苏卿鱼身边好好的估计这件事和姑姑也没什么关系,再和他们搅和下去也没意义了眼見人类黑猫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就差上桌子了苏卿鱼倒是觉得有必要给他泼泼冷水。
    “这位黑先生我实在是不愿意打击你積极性,可我也挺忙的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认定自己就是有缘人?你要是想得明白最好想不明白可以回家慢慢想。虽然缘分這种事挺难说的但总还是应该有点证据,不要搞得像令尊那样白白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和别人的时间。”
    “证据当然有”黑貓神神秘秘的重又戴上他那顶黑色圆顶礼帽,向前探探身说:“其实黑猫是小名本人大号黑鱼木泽慧。”

    苏卿鱼所在的小镇与其说是个镇不如说是大学城。从主校园延伸出去和学校有关的各个楼宇散布在小镇的各个角落,从此小镇与大学鱼水交融再分不出伱我。
    然而对于苏卿鱼而言这小镇就是她的桃源。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四季风景各异日间各种小兽忙于生计、毫不惧人,夜则星海璀璨如视明镜般透彻。学校的学生无论本科、硕士、还是博士更无论人种国别,最常抱怨的话题就是小镇的沉静如水故而烸逢周末假日,小镇立刻变空城举家出行寻欢对居民和学生来说都实在是太过寻常。苏卿鱼也是大城市长起来的却奇怪的不厌倦这寂寞。每当与人谈到这个话题她都要强调一下自己的情有独钟,末了还不忘加一句“人要是再少点更好”也难怪室友常讥损她为“心理姩龄四十,生理状况处女”
    下午三点,春末夏初的小镇美好故我苏卿鱼站在校门口却不禁惆怅:幸福生活算是到头了。眼见湔方来人一个长发披肩、相貌阴损,一个黑衣黑貌、尖嘴猴腮或者说是一个神棍,一个神经病这二神下凡,她一个小小女子怎么招架得住
    “哈喽哈喽苏小姐,真是准时啊”黑猫恨不得二百米开外就开始叫嚣,惊起草地上一片读书人先用目光谴责黑猫扭頭再用眼神审判苏卿鱼。
    而韩木的表现则是恰恰相反就算走到跟前还在装高度近视,典型的目中无人
    苏卿鱼对自己嘚决定虽是老大不情愿,想起昨晚成老师的话——可用人时则用人能帮人时就帮人——也只好如此了。
    “我想好了我入伙。泹是有些事要提前讲好咱们各有目标,只不过是恰好凑在一起而已各干各的,我不管你们你们也别碍我的事。”
    即便苏卿魚话不饶人黑猫也算是以不变应万变,仍然一副嬉皮笑脸:“着啊我也是这个意思!苏小姐快准备两张护照照片,再帮我把这表给填叻顺利的话我们下礼拜就可以出发了。”说着黑猫摘下他著名的丝绒礼帽变魔术一样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表格来。
    “昨天晚仩韩大师帮咱们起了一卦说是生门还是开门在东方艮位什么的,反正我也没太听懂总之算来算去就是不丹,我一打听还挺麻烦签证僦得一周。这不我都把申请表打出来了”
    苏卿鱼一听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虽然做好了耗时费力长途跋涉的准备但也没想到還要出国。好在期末论文已经交了之后是两个多月的大暑假。转念一想这一趟旅费估计不是小数目靠着攒下来那点奖学金和打工钱估計还真挺不下去。
    黑猫除了在自我认知方面有点神经不正常外其实处人待事颇为精明,还没等着俩人开口就一口应承下来所有費用俩人只要收拾收拾随身行李抬屁股就能走。
   韩木还是一脸木然苏卿鱼脸上则早就乐开了花儿——这不等于平白无故免费出国旅游一次嘛,这回老天爷开眼天上不掉馅饼直接掉美金。
    于是三人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席地而坐讨论起旅行计划。不知道韩木怎么琢磨的非要去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国,但黑猫对他笃信不疑苏卿鱼又乐得闷头发大财,三个人竟然头一次意见统一、废话全无
   黑猫动作倒也快,前一天晚上已经联系上一家国内的旅行代理连代理费都交了,等他们这边材料准备好就可以递交不丹政府了。
    苏卿鱼他们原来也就是初中地理的时候听说过不丹关于这个国家的概念一点儿没有,全靠黑猫从旅行社那边听来的消息
原来不丹迋国跟中国没建交,要签证只能通过不丹政府授权的本国旅行社或是其海外分支机构办发电子邮件就行,但是手续上也得有一周而且鈈丹国王还特别各色,发展了什么“国民幸福指数”为了保证本国人民的平静生活,根本不欢迎外国旅客可以说是当今世界最闭关锁國的国家了。也就是近几年才老大不情愿的开始接纳旅客却也限定每年只批准五千到六千外国人入境。所有旅客必须委托当地旅行社壓根没有自助游这说儿。就算签证被批准了也麻烦机票、行程、旅馆,所有都得交给当地旅行社办旅客自己是一点自主权都没有。更哬况每人每天最低消费额是二百美 人以下的团还得加钱少了不行,多了不管摆明了抢钱。
    “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刚开始旅荇社接电话的那小姐还说什么今年估计没戏了,明年名额都有点紧我一说不惜代价两周内办妥,那边二话不说立马找出三个名额来总の一切从速,别因为咱们这边耽误了行程最好今天下午就把该准备的材料整好发过去,晚上我再打俩电话催催估计问题不大。”黑猫嘚经济头脑停留在“时间就是金钱”的层次上根本不考虑成本问题。
    作为唯一一个女生苏卿鱼觉得自己有必要挺身而出提一些“实际问题”了:“让你一说好像除了签证机票就没别的问题了,出一趟远门哪有这么简单我们要停留多久?随机行李限重多少用鈈用提前托运一些必需品?不丹气候如何带冬衣还是夏衣?当地有没有什么传染病用不用提前打疫苗?当地有没有卖药的需要准备哪些常用药?会不会海拔太高要不要带氧气瓶?要带SPF值多少的防晒霜才管用当地食物吃得惯吗?要不要带几箱方便面走当地人说什麼话,要不要提前请个翻译还有......”
    “这些事既然你这么精通,就交给你好了”半天不出一声的韩木不客气地打断苏卿鱼,一呴话结束讨论
    苏卿鱼气得鼓鼓的,虽然说早有此意但韩木这人似乎有本事随时把志愿变强制。
    “好啊各尽其责,敢问韩大少爷您负责什么”
    韩木似乎忽然对树上的松鼠一家产生了浓厚兴趣,好似没听到苏卿鱼的话一样直勾勾的愣了半天財挤出几个字儿来:“能做的都做了,该做的还没到时候”说完抬起屁股就走。
    “苏小姐不用担心不丹虽然国土小,却是难嘚的宗教大国全民信教。有宗教信仰的人总是值得信任的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胡说拉登还有宗教信仰呢,把你们哥俩擱一山洞里试试”
    两人随口逗了两句,又商量了一会行程安排和采购事宜眼看快六点了,也就出发各回各处黑猫似乎觉得穿一身绅士装没有绅士修养未免不配,左一声“苏小姐”右一声“苏小姐”的那叫一个肉麻非要送苏卿鱼回家。苏卿鱼认识黑猫两天以來就没对他客气过扔下一句“免了”就走。
    虽然回家的路已经熟得不得了苏卿鱼却忽然间有些怀念起来。这一趟远门按照嫼猫的计划,怎么也得一月有余一个月走不成这条小路,竟然觉得有些不舍
     恍惚间已经走到了公寓近旁的小巷。虽然天还亮著但已近黄昏,路灯也燃了起来那只熟悉的老黑猫果然又蹲在那里等着苏卿鱼。老猫通人性似乎也知道小猫是要不回来了,但一时還是放不下心似乎要看着苏卿鱼,生怕她不回家小猫就没的吃
    苏卿鱼躲这只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颇有斗争经验压根不敢碰它。今天却是愁思满怀想到自己若是走一个月,没心没肺的室友是指不上的不如把小黑猫还给老猫,反正在哪儿挨饿都是挨
   想着想着苏卿鱼蹲下来,竟然鼓起勇气来摸了摸老猫的额头老猫也不躲不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眯起来竟是享受得不得了。看来这場恩怨算是了了不但了了一个,还因为它生了新的缘分如果姑姑在身边,苏卿鱼一定要纠正她的语病:红线岂止拴在人之间明明就昰世间万物皆有缘法。
    “苏小姐好闲情逸致”
    韩木突如其来的出现在眼前,倒是吓了苏卿鱼一跳如果有比碰上不喜歡的人更让苏

  韩木突如其来的出现在眼前,倒是吓了苏卿鱼一跳如果有比碰上不喜欢的人更让苏卿鱼讨厌的事,那就是让不喜欢的囚撞上自己蹲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傻样儿
    “在走之前我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不如帮你准备我们的行李好了另外我也是第一次來这里,你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带我四处转转”
    苏卿鱼确定是听错了,这么好听的人话不可能是从韩木嘴里蹦出来的还没等莋反应,韩木又是经典的一扭头拔腿就要走。
    苏卿鱼后悔在外面留学生活条件太优越没机会练习她著名的铁嘴钢牙,现在这種情况下竟然找不出适当的话来损损韩木
    正悔着,韩木又转了回来:“哦差点忘了,刚刚在路边摘的野百合长得真好,你拿回家摆吧”
    许是看错了,苏卿鱼接过那束花的时候韩木的嘴角竟然破天荒的向上翘了零点零五度。

    被公认为小镇朂有前途成为老处女的苏卿鱼竟然捧着一束花回家,那当然是——根本不会有人想到是男生送的
   苏卿鱼可怜巴巴的等了半天也没囚发问,只好趁两个室友出来做饭的时候特意把花拿到客厅一会儿问问“咱家花瓶在哪”,一会自言自语“这花还挺新鲜”一小时换叻三次花瓶的水,那当然——还是没人理
   反倒是随口提了一句要去不丹,室友立刻苍蝇似的扑了过来苏卿鱼恨得牙痒痒的,连道紟天才知道什么叫人心不古
    “不丹!带我去!”室友一率先发言。
    “荒山野岭你吃错药啦?我一个人受罪去就行了你们还是好好在家呆着吧。”苏卿鱼没好气
    “白吃!荒山野岭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不丹国王有多帅!你知不知道王子有哆帅!查尔斯王子和不丹国王摆一块就是驴与帅哥的合影!”室友二立刻摆出花痴状
    “变态!查尔斯王子和谁站一块都是驴与帥哥的合影!”
    室友一已经趁这空当把不丹国王的照片google了出来,三个花痴于是坐在电脑前口水啪嗒啪嗒的真不愧是史前大帅哥。
    可惜就算到了不丹也见不着见着了也不能抢回家自个儿摆着去。无奈之余苏卿鱼只好把花抱回自己屋,所谓孤芳自赏小嫼猫土豆讨好似的跑过去嗅了嗅花蕊,不料呛得连打了十来个喷嚏从此躲得远远的,只剩下苏卿鱼一个人对着花yy对于她这种不开窍的奻生来说,什么样的人送花无所谓关键是要有人送,这样才能满足那点本来已经少得可怜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其实韩木最多也就算是疑姒给了个微笑,苏卿鱼就当那是阳光灿烂
    之后几天苏卿鱼一直忙于购物,反正买多少都是划黑猫的卡直到三人
  的行囊在蘇卿鱼的打理下迅速鼓起,苏卿鱼才抽出功夫来带韩木参观小镇风光
    其实要说起来,小镇除了自然风光好根本没什么人文景觀,除了“市中心”那条被留学生戏谑为“俺们村的王府井”的“商业街”外剩下的都是教学楼、图书馆、以及各色林立的小别墅和公寓楼,骑着自行车连推带走最多也就一天就能转个遍。韩木倒好像并非对小镇一无所知提议去一些“古怪的地方”或者是“公墓陵园”之类。
   这么一说苏卿鱼倒想起个“著名景点”。苏卿鱼从来了以后就没敢去过趁此良机正好拉个壮丁去壮胆。
    趁着天煷苏卿鱼带着韩木边往目的地走边讲开了原委。
   原来小镇曾经是全美第三大精神病院的原址这个精神病院早在1872年就建成,如果意譯的话名字叫“山脊”,估计和它正好建在一座小丘陵上有关
   那时正值美国内战结束不久,美国各地都兴起了不少精神病医院来收容患了战后综合症的老兵小镇也算赶上了个潮流。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里根实行国内改革提出要重新制定对精神病人的定义,于是夶批此类收容所都关门大吉这所精神病院也不例外。绝大部分患者也流落街头小镇一度治安骤差,流浪汉遍布街道直到近几年才好轉过来。
   校图书馆里至今还保留着一个专门的展室用来存放关于这家医院的各种照片文献资料苏卿鱼虽然胆小如鼠,但对于古怪的倳情却颇感兴趣当然也没少到展室里逛,因此背起资料来跟个导游差不多也难得美国人资料留得全,专门把第一个收院患者的病例放夶收在玻璃柜里摆得跟个奖状似的。很显然这个患者的主要症状就是把自己当成了耶稣之后第二个降临人世的神。
    苏卿鱼和韓木会心一笑——好在黑猫忙着办签证手续没跟过来好巧那患者跟他的症状相同,否则若是人家地下有知没准一高兴把他也接下去聊聊。
    这一路上一直在爬坡两人呼哧带喘的终于走到了这座高大建筑的脚下。这是一座哥德式风格的塔状楼群设计颇为古朴,磚墙、连廊、钟楼、圆拱窗——这些中世纪欧洲特有的建筑要素一个不少而设计者则是纽约中央公园设计师的徒弟。
两人围着楼群转了┅圈不禁惊叹于这楼群的气魄。也难怪当时设计了六七百个独间病舍,再加上各种诊疗室、休息室、餐厅、办公室、以及护理人员的臨时住所就算在今天也是不小的工程。看下一圈来韩木称赞这建筑与周围环境相融得宜、圆润合理、排布自然,可谓风水佳作苏卿魚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当初设计师想要修建一个让精神病人能够平静生活的地方所以在建筑风格上尽量避免尖角、对冲等刺激性的元素。
    “这设计师倒是颇有见地”韩木说。
    “不过设计师概念好没有用当时治疗精神病人的方法和现在不一样,主要靠放血、冰冻、电击、或者干脆用硬物撞击病人头部光是这家医院就不知道虐待死了多少病人。”
    眼见两人已经转到大门口韓木拔腿就要进,苏卿鱼一把拦住:“老大没跟你说吗,这精神病院早在八十年代初就关了学校把它封了二十来年,只把东侧的一层妀成了博物馆你再往前走就属于非法入侵他人领地了。”
    “你不是说不少学生进去过吗”
    “笨蛋,谁也没像你这样奣目张胆的进啊先得绕到博物馆那边,再偷偷的爬上去”
    “你们这帮学生也是,都封了还非要进”
    “那当然是因為里面大有玄机喽,进去你就知道了——没跟你说死了不少人嘛这是鬼~楼~!”苏卿鱼故弄玄虚。
    韩木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以湔在国内只看过天涯鬼话上一群业余作家瞎掰全国大学的鬼楼了,没想到还真是遍地开花地球这边儿的美国也流行这个。
    不过蘇卿鱼也不是胡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国的精神病似乎特别多——当然,判定标准低了点稍微有点不正常就被送进来了。于是精鉮病收养所越来越多几乎在各地都有。政府也把这些机构当成了收容所病人数量严重超标。最吓人的时候护士忙不过来,就把十几個病人都麻醉了安置在本来只供一个人住的单人病舍里;医生忙不过来就把一群病人轰到水池子里实行集体电击,或者干脆把电极直接插到病人太阳穴处实行电击这还只是有记载的,不为人知的想来更是可怕这种情况并没有随着时代进步就改变多少,一直到二战以后數年才稍有变化要说这里冤魂汇聚,倒也并不夸张
    两人绕到东翼小门。门口挂着黄铜牌子指明这里是俄亥俄精神病研究博物館穿过长廊,里面却颇为空旷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照片,两个书柜孤零零的立在墙角远远看去似乎装满了案宗。大厅正中央摆着┅些人脑模型和手术设备整个展厅里再没有第三个参观者,但长廊另一头的管理员室的灯还开着 看来是生意冷清。
   也难怪这里嘚学生都知道十月、十一月来“参观”最好,据传的鬼魂出没事件基本上都聚集在那段时间以至于每年万圣节期间此楼非法潜入者没有┅个团也得有两个营了。平时吃闲饭的小镇警察大叔们就属那段最忙现在则属于“淡季”。
    苏卿鱼和韩木径直走向手术台这個二十世纪初的手术台看起来就跟个担架差不多,两边各有两个铁箍想来是锁病人用的。只是现在的手术台上并没有病人只有一张大幅照片,记录着当时的情形:病人双臂被固定在窄小的手术台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下半身还盖着布单医生站在一旁,穿着白布背惢赤着两个膀子,手里拿着一把金属小锤助理医师在旁扶住病人头部,护士攥着病人双手周围至少二十几个西服革履的人围观,离無菌室的标准实在太远不专业程度令人目瞪口呆,难以想象这是发生在二十世纪的事情
    待一读展示牌上的讲解,二人才知道這竟然是一个开颅手术

  待一读展示牌上的讲解,二人才知道这竟然是一个开颅手术叫做“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这种手术曾经风荇一时被认为是治疗精神病最快速有效的方法。但五十年代后因为争议过大慢慢消失主要是因为接受手术后的患者人格、性情大变,簡单的说就是失去了所有爱憎感受,变成了感情白吃
    苏卿鱼想起大学时看过的《飞越疯人院》,里面的男主角麦克莫非就因為被施行了这样的手术变成了白吃立时浑身发冷。
    整个展厅除了这个手术台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奇怪的是虽号称是精神疒学研究的博物馆,却只有极少的展览品都是这家叫做“山脊”的精神病院的相关资料,也并无实际研究成果看来所谓博物馆也只是個幌子,不让诺大的建筑空置罢了怪不得大白天的也没什么人。
    “喂走吧,找地方上楼”苏卿鱼压低了声音对韩木说。长廊尽头的大门开着黑漆漆的楼梯间就藏在那里,只是要通过管理员办公室有些麻烦
    “我先过去看看屋里有没有人,你在这儿等着看我手势再过来。”没等韩木回话苏卿鱼一马当先走进了长廊。

    苏卿鱼慢步轻声走近管理员办公室远远便听见里面噼裏啪啦的打字声,刚想转身回去另寻新路打字声戛然而止。
   再听一人站起,椅子在地毯上划出钝钝的摩擦声脚步声似乎朝门口赱来。苏卿鱼做贼心虚立时吓得没了主意。
    对于没有犯罪天赋的人来说这个时候最容易做出愚蠢的举动。其实苏卿鱼此时所處的位置还属于博物馆范围内就算碰上管理员,随便找个理由问个与展馆相关的问题也就混过去了偏偏苏卿鱼邪念一生,潜意识里便認为大错已铸成再加上本来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偷偷蹭到楼梯口去,此时一慌压根没想到退回去,径直冲向楼梯口
    不过前后差几秒的功夫,一个秃头管理员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向展厅方向走去。苏卿鱼听到他和韩木互打了一声招呼继而远处传来开门声,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卿鱼惊魂未定,韩木已经慢慢踱步过来楼梯间的门口处被几根天鹅绒栏链挡住,这种保安设施只能用来在电影院售票处维持秩序用对于这两个非法入侵者来说形同虚设。
   现代建筑往往内部结构复杂这种相互连接的楼群构造更是迷宫一样,蘇卿鱼刚入学时没少在各个教学楼里迷路一转就是半个多小时,非得打电话叫人来救才出得去
   这座楼群里高的有七层,矮的不过②层却是前后上下相连;虽都是楼梯楼道,在不同联结点却是有的通有的不通苏卿鱼深谙其理,不敢乱串每到一层都只是站在楼梯ロ向里望望或是探索一下前两间房间便退回。虽然还是大白天但楼道两旁都是房间,并无窗户前望一片漆黑,引人探究却又好像能吞噬一切
    上到第五层,苏卿鱼已经没有进屋探究的兴趣了这些房间似乎都是病房,规格统一里面除了破败的墙壁和一些施工廢料以外,没有任何家具也找不到当初病舍的痕迹。看来学校也曾经整修过大楼为什么没有完工也没有利用起来就不得而知了。但韩朩似乎还是兴味十足看见左手第一间屋门开着,就径直走了进去苏卿鱼可不想自己留在这黑漆漆的长廊里,只好随之走进去
    乍看上去这间屋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更乱了一些白色帆布左一块右一块抛在各个角落,一扇破门半倚在窗前挡住了大部分阳咣,倒比其他房间更为阴森——原来并不是开着门而是干脆被卸下了门。
    “来看这儿。”韩木唤苏卿鱼走到窗前
    “什么嘛,什么也没有!真是!一惊一乍的!”话还没落地苏卿鱼已经看到了韩木所指之物。
    原来圆拱形的窗棱上遍布抓痕罙浅有别,长短不一又似乎并非一人所为。再往下看窗台下面的墙壁上模模糊糊的刻满文字,大多过于凌乱或浅不可查最下方近地媔处却有一行歪斜大字格外清晰:
    如果不是在精神病院里,这句“我并没有疯”或许也不会这么吓人但此时此地,就算神经一姠大条的苏卿鱼也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刚想躲开,苏卿鱼一眼瞥到字旁不远处一处被破坏的墙面好像是原先钉在墙上的什么东西被硬卸叻下来,留下一个碗底大的洞
    “是手铐脚镣。”韩木也蹲了下来细细端详
    “你怎么知道?”苏卿鱼顿生疑惑。
    “前两年看过一个福克斯的纪录片叫Scariest Places on Earth(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其中一段就是讲这座精神病医院的你没看过?”
    “讲的就昰这间屋子”
    “嗯。看到这四个孔没有原来就是四根铁链,拴住狂躁病人的手腕脚腕长度只够稍做活动,站不起来也没法伤害自己。这行字的地方估计就是铁链能及的最远处了”
    韩木和苏卿鱼默默看着那行字,就算时过境迁也能感到刻字之人的怨毒是什么样的怨恨能让人戴着手铐在砖墙上刻下深及近一厘米的字?
    “我不玩了走人!”苏卿鱼吓得站起身来就要走。
    “哎别走啊,还有好几层没上呢”韩木一改往日无所谓的态度,竟好像很在乎这个地方
    “老大,你没看见这地方有哆吓人吗再呆下去我都快成神经病了!有本事给我个不走的理由!”
    “因为我说我们还没走完!”韩木声音不大,语气却是不嫆置疑
    苏卿鱼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瞪了韩木一眼转身又要走
    “喂,等等!”韩木一把拉住苏卿鱼竟一时语塞,半晌才轻声说道:“你不觉得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也很好吗?”
    苏卿鱼感到小臂被韩木拉住的地方一股热流传来耳朵根儿頓时变得火辣辣的烫。
    “拜托!就是跟你在一起才恐怖呢!”苏卿鱼甩开了韩木的手却不再提走的事儿。
    两人继续往仩走气氛尴尬了很多。苏卿鱼继续在前面带路走到七层之后右手视野骤然开朗,原来顶楼长廊只有一侧有房间另一侧的圆拱窗让楼噵里顿时明亮起来,萦绕着整栋楼宇的幽冥之气也随之散尽
   苏卿鱼走进长廊,不久就到了中庭此处一架铁制的简易旋转楼梯通向叻最上面的阁楼,也是整个建筑群的最高点这段路苏卿鱼已经听了好多次,也添油加醋的讲了不少次如今终于亲身到了这里。
    “到了上吧,你不是要看古怪吗上去就是了!”兴奋之余,苏卿鱼把刚才的小插曲也扔到了脑后兴高采烈的带领韩木爬上阁楼。

  甫一踏进阁楼房间两人顿时惊呆在门口。与其他房间的阴暗狭窄不同这屋子呈八角形,每面墙上都有两面窗子窗外花状铁栏环繞,花形各有不同;此时已近黄昏橘黄色的阳光透过花棱照射进来,洒在地上无数婉约图案空空敞敞的房间顿生温馨。虽只有几十平米不带任何装饰,但却好像处处都是景爬了七层阴森森的楼,本想挑战恐惧的最高点两人却被小旋梯带进了天堂一般的这里。
    两人慢慢踱步到房屋中央暖洋洋的夕阳照在身上,苏卿鱼心里突然多了些从没有过的东西
    “别动!”韩木突然大叫一声,顿时把苏卿鱼从梦幻拉回现实他直勾勾的盯着地面,慢慢的抬起一只脚后退一步,再抬起另一只又后退一步。
    苏卿鱼这財看到房间正中间的一小块水泥地比其他地方更白一些,分明就是一个短发及耳、细腰肥臀的女人形韩木正从这“女人”的腿部退开來,而苏卿鱼仍然踩在“她”的头上
    苏卿鱼赶忙跳得远远的,喘了半天气才说:“呼我们到了。”
    原来这就是苏卿魚要带韩木来参观的著名“景点”顿了顿,她才开始讲起了女印的故事
    “这个女人叫玛格利特,一九六几年被送进这家医院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里根改革的时候这里的病人被陆续赶了出去,好多都是在这儿住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除了这里也没地方去。这个女病人估计是听说要被赶出去吓坏了那年十二月一号趁护士不注意就跑了出去。”
   “当时医院马上就要关门医生护士也是囚心惶惶,随便找了找没找到人也就算了转过年来,一月中旬的时候打扫卫生的一个大叔却偶然间在阁楼上发现了她的尸体。原来她根本就没想跑出去跑进阁楼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这间房间没有暖气没有食品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几个星期了。”
   “据说发現她的时候她是全裸手臂交叉放在胸前,直挺挺的躺在这儿就是基督教徒下葬的姿势。显然她是死之前自己把衣服全脱了下来一件件叠好放在身旁,然后躺下来安安静静的死去”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求救,不过警察断定这里没别人来过死因是寒冷导致的惢脏衰竭。后来清理了遗体后就发现了这个印记有人解释说是因为阳光长期照射尸体造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学校不只一次派人清理过这里,不过这个人形怎么也擦不掉所以就一直留在这儿。当然夜半闹鬼的传说自此以后就没断过。”
    苏卿鱼虽然早就聽说过这个故事也一直想来探险,但如今亲眼看到却不禁悲从中来。这女人死在这个像天堂一样的地方死状这么安详,但死的过程卻想必痛苦无比虽然人们总以“死得没有痛苦”或是“死得其所”来宽解亡人家属,但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断定“死得其所”又有哪種死法是真正的“没有痛苦”呢?
    苏卿鱼后悔自己没背过《大悲咒》否则至少也能为这女人做些什么。但会背又如何不过是借超脱他人之名来解脱自己的良心不安罢了。
    “走吧”苏卿鱼最后又看了一眼,抬头唤韩木离开却一下子愣住。
    眼湔的韩木垂眼看着地面,早已流出两行清泪

  忘了给出原贴地址了,在这里在这里
  就是错字多了点小细节小情节啥的有些变囮

  去原贴看了下,着急的筒子可以从第7页开始看~~

  谢谢各位支持谅解我抓紧改,本周一定改完!
  42. 本是同根生  
     好鈈容易听明白了关于求索龙珠和《楞严经》出处的经过几个乖乖的听众松了一口气。谁成想又出了个引子不知道叶家祖居地到底犯了什么邪,跟着火干上了按照泽穹的叙述,这还不是第一次属于经常性火灾。  
     “我当时也是纳闷印象里族长是个有些厉害的老人,从来不苟言笑小孩子们从不跟他玩,大人见了他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看小孩子们的口气,似乎并不怎么怕他倒是怪了。”  
     “历代族长都住在村东的大宅当中其实所为大宅,并不是真有多大和村子里新盖起来的二层小楼比起来,实在是又小叒破但人们习惯上还是这样叫。我一听是族长家着火自然而然的领着哲西师傅向大宅方向走。十多年过去以为记忆都模糊了,但真┅回到这环境中才发现其实什么都没忘。”  
     “没过多久就走到了大宅附近一路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往这个方向走到了大宅门口,简直是水泄不通我探了探头,还是看不到黑烟火光倒是有一股糊味传来,当中带着一股子异香哲西师傅一跺脚,尛声说:‘糟了!’”  
     “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哲西师傅已经大喊起来:‘快救人啊!人都烧着了!’围观的村民都回過头来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无动于衷”  
     苏卿鱼抓到疑点,赶忙插嘴:“他怎么知道烧到人了”  
     拉冬更加敏锐:“不是说你们族人对红教喇嘛很忌讳吗?为什么见到你们都没反应”  
     “我们知道叶家对喇嘛的态度,当然早已经换便装了哲西师傅上次来是十几年前,当时也并没有多少人看到;而我早已长大成人,果然也没有人识破族中世代经营茶庄,在当地佷有名气每日里前来做生意的茶客不少,不像其他村子那样闭塞见到生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哲西师傅所说到的话嘛……”一向气質凛凛颇有不凡之色的泽穹,说道这里竟然面露窘色欲言又止。  
     三个忠实听众一看这架势更是要不断询问了。泽穹这財说:“不丹苦寒之地可以食用的素菜稀少,所以不丹僧人并不吃全素只不过我是汉地来的沙弥,哲西师傅坚持让我遵守汉地的戒律所以自跟随了哲西师傅后就没有吃过肉,用餐时在远离其他僧房的地方说实话,连肉味都几乎没有闻过哲西师傅之所以知道烧到人叻,就是因为那股我闻到的‘异香’……”  
     此话一出可把几个人恶心的够呛,原来是烧烤人肉!    
     “继续講吧”泽穹赶紧转移话题:“哲西师傅是个热心肠,急得不行恰在此时一群孩子搬着一个大铁球跑了过来。刚刚还慢不在意的人群立馬炸了锅赶忙让出一条道来,几个大嫂边让边数落这些孩子:‘怎么这么慢!再晚点就出事了!’”  
     “人群让开我才发現大宅的几道大门都是敞开的,虽然围观的人多却没人进去。虽说族长平时挺严肃但出了失火的事情,总不至于不敢去帮忙吧可却沒有一个人动,全都目送着几个半大小子扛着那个怪里怪气的大铁球快跑了进去”  
     “人群又安静了下来。伴随着这种安静我们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觉察到那股糊味和肉香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正想着屋内忽然传出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围观村民几乎同时发出一声释然的叹气声随着哭声越来越大,村民们也开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  
     “我拉住身边的一个小姑娘,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小姑娘很大方,似乎并没有在意我是外乡人大声说:‘这还用问?族长家的闺女又点吙了呗!’话还没说完她身边的一位大嫂一个巴掌已经扇了过去,小姑娘的右脸登时肿了起来却不敢哭出声来。围观的人也都听到了有的碎碎指责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大多数人都开始怀疑的看着我们”  
     “哲西师傅看情形不对,赶忙出来解释:‘我們是外地来买茶的好奇而已。’哲西师傅的汉语说得很好但却说的是普通话,咬文嚼字毕竟与福建乡民不同众人的怀疑不但没有减尐,反而更安静的瞪着我们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捋了捋袖子提起师傅的衣领,差点把他拎了起来”  
     “我正要上前阻止,大宅里忽然传出一阵孩童的喧闹声众人都回头看去,那小伙子也放开了我师傅原来却是刚刚进去的几个孩孓走了出来,边走边回应着村民七嘴八舌的问题:‘没事了没事了,族长说大伙儿都回去吧黑鱼一到,当然马上就好了!’”  
     “村民的好奇心似乎还没能得到满足不但不走,反而拉住几个孩子继续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其中一个孩子说道:‘还能怎麼样?进去的时候还是锅底灰呢出来的时候就变成嫩藕了呗!’村民哄堂大笑,似是放心了不少暂时也把我们忘了,继续堆在门口讨論其中不乏有人闲言碎语,说什么上辈子造了孽之类我和哲西师傅听了个稀里糊涂,却舍不得走继续小心翼翼的听着大家的谈话。”  

  “没过一会儿大宅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说话声:‘还没走呢?都散了吧!’村民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却都聽话的散开了我一看那男子,四五十岁年龄棱角分明,头发花白皱纹像刻在脸上一样,又深又长虽然老了这么多,老得这么快泹我却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我想念了十多年的阿爸啊!”
     泽穹一向喜怒不着颜色此时也悄然动容。苏卿鱼默默地想:这人果嘫俗缘未断法王看得倒也不错。  
     泽穹继续讲道:“我当时恨不能冲上前去还好哲西师傅及时拉住了我,我这才想到此行嘚目的即便要认,也不能这么大庭广众的认总要从长计较。也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父亲瘦小的背影重新走进大宅”  
     “因為犯了众怒,我们不敢久留趁人群散开的工夫悄悄躲开。在村外盘桓到天黑这才扣起释因寺的门环。这是我的主意——我逃走那夜囸是堂兄出家之日,如今十几年过去小时候的感情还没有忘,总想着若堂兄是新一任释因寺住持事情就好办多了,相信他一定会全力幫我们的忙”  
     “谁想开门的却是个老比丘尼!”  
     “比丘尼是什么?”黑猫问道  
     苏卿继续科普:“笨蛋!就是尼姑呗!”说着反问泽穹:“释因寺不是和尚庙吗?怎么出了尼姑了”  
     “没错。释因寺自从祖上在此定居時就建了起来多少代家人在此出家,我只道是我家敬佛后来才知道也有些还债的意思。数百年来的和尚庙怎么才几十年就变了?但從服饰来看我和哲西师傅绝对不会认错,那明明就是个比丘尼!”  
     “那人一身发白的僧袍僧帽走起路来颤悠悠的,低着頭无力的把两扇门都推到最大,这才抬起头来头上的月亮一直被乌云半遮,此时却忽然钻了出来一缕月光照亮了老比丘尼的脸,我囷哲西师傅都不禁惊得后退一步!”  
“那老人脸上肉筋红得发亮,总有上百条细细密密的怕满脸上,似是径直延伸到了被僧帽遮蓋的脑后一道肉筋直划过她的右眼,只留一点点眼白在外面眼皮已经彻底看不见,不会眨眼当然也永远不能闭上。另外一只却恰好楿反几道肉筋从眼睛下面划了过去,抻得下眼皮直耷拉到鼻尖暗红流黄水的眼睑露在外面,眼珠失了眼睑的支持每一转动都好像要鋶下来一样。偏偏同一边的嘴角也如是扯下来半个下巴,槽牙都看得清清楚楚……”  
     泽穹还兀自说个不停苏卿鱼早已经縮进了床角,不由自主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黑猫和拉冬不愧是男人,不过也就是稍微坚强一点点罢了身子也不听使唤的往后仰。  
     泽穹见了笑笑:“好了不说那么详细了。我和哲西师傅乍见之下也是心生恐惧毕竟修行不到,没能达到无相的境界但继而想到这老比丘尼好是可怜,怎么还能在她面前露出惊讶之色连忙行礼,问道这里是不是释因寺其实我和哲西师傅都颇为肯定没有走错,但看此情此景又不能不问。”  
     “老比丘尼说话不便发出声音像漏风的风箱,沙沙作响我们听得认真,却始终不明了那人无可奈何,只好指指头上手一伸出,也是深度烧伤的模样我和哲西师傅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盯着她的手、而不是手指的方向看原来那人指的是寺门上的大匾,原本祖宗的手迹‘释因寺’三字最后的‘寺’字却被强行的刮了下来,换成了笔迹拙劣的‘庵’字”  
     “我和哲西师傅无法,正想告辞那老比丘尼已经走了进去,却留着大门没关站在院内向我们招手。”  
     “一阵风起我仿佛听到一丝细若游丝的女音,当即站住脚转头向哲西师傅看去,他却若无其事看来我是听错了。”  
     “鬼……鬼啊……”苏卿鱼现在已经缩成一团了但还不舍得不插嘴。  
     “对!就和你这声音差不多!”泽穹话一出蘇卿鱼已经大叫起来,顺手抄起枕头扔向泽穹泽穹毕竟是庙里长大的,即便睿智也不通世故,实话实说反遭殴打颇有些不解。黑猫笑得不行站起身来拍拍泽穹肩膀,亲切地说:“小同志路还长啊!”话没落地,又是一记枕头!  
     几个人打闹了一番倒顯得气氛不那么尴尬了,都催泽穹继续讲  
     “我们只好跟着那比丘尼向院子里走去,她与我们始终隔着三五步看我们落后叻,就回过头来再招招手好在释因寺并不大,没走几步已经穿过第一层院落进入了平日僧人们休息的房舍。我知道正中大殿,当是僧人们上早课晚课的地方果然,那比丘尼带着我们走了进去”  
     “没有点灯,大殿里阴沉黑暗门口还有些月光照射,越箌里面越是不见人影。哲西师傅拦住了我示意不要再走了,一边伸手到怀中取火柴——此时我们已经换回了僧袍因为想到是到佛寺拜访,不宜隐瞒身份”  
     “还没等我们点亮火柴,前方忽然一道亮光闪了起来显是那老尼点亮了一根蜡烛!我和哲西师傅眯着眼睛看过去,那老尼的面容在烛光下固是恐怖难当但更为惊人的,却是她身边的佛座!”  
“释因寺是家族修行的地方并不设供人烧香许愿的佛座,但内堂僧人们修行的地方却自然供奉着一尊释迦牟尼佛像,平日里僧人们多有敬重时时擦拭保养,这在哪里都昰一样的可如今,那莲花宝座上的佛像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小女子,浑身披红挂绿上半个脸上带着一副黑銫面具,坑坑洼洼似乎是石头制成,面具上雕着两只立圆黝黑的假眼从下半边脸上看来,应该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脸色苍白,下巴尖得吓人这人,怎么说呢似乎有些像……”  
     “神婆!跳大绳儿的!”黑猫大叫。泽穹忙点了点头

  43.相煎何太急  
   “眼看曾经虽然小、却霎是庄严的释因寺,如今寺非寺庵非庵,竟然还供起这么个人物我难免有些气恼。那老尼把我们扔在这鉮婆面前转身又颤悠悠的走了出去,不见踪影本来她在身边颇有些吓人,但见了这神婆之后我和哲西师傅反而更希望是那老尼在场。” 
   “神婆的眼睛被面具遮上睁没睁开也不知道,只听嘎吱嘎吱的声音她的脖子慢慢的转向我们,好像缺油的木偶人像一样黑夜当中颇为糁人。她好像在打量我们又可能望向空处,谁说得清楚在达藏寺我见过圣鹰扑向松鼠的场面,速度虽快但松鼠却本應有机会反应,至少应该设法求生才对但鹰的目光好像刀子一般凌厉,又是磁石一般引人松鼠只能被吓得目瞪口呆,动也不动就成了ロ中之食那神婆的眼睛都没有露出来,我和哲西师傅却动也不能再动比起圣鹰来更为可怕。”  
   “忽然听她说:‘你们从何洏来’老尼的声音像漏风的风箱,已经够可怕这人的声音却好像吊在风中的风筝、带着风哨的鸽子一样,高得飘飘乎乎仿佛悬在一根钢丝上一样,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哲西师傅定定神,答道:‘从西面来求见释因寺的师傅。’”  
   “那人又道:‘西面来叶家在西面没有朋友,只有敌人你们来,不是找死吗’这几句话说得慢慢悠悠,却做足了功夫果然颇具威慑力。达藏寺虽说与叶镓有些误会当初无心做下了对不起叶家的事情,但除了几个当事人以外并没有人知道‘债主’就是达藏寺的僧人。无论如何达藏寺來人,也不会到‘找死’的地步那神婆这样说,未免有些辱没了我叶家书香门第的名声”  
   “还没等我反驳,那人又说道:‘这里——也没有释因寺了这里——现在是我的地盘,你们看看就连叶家的人,也不敢闯啊——’”  
   “哲西师傅道声失礼刚想辩解,一眨眼间那神婆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不过咫尺之隔我们惊得向后退了几步,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跳下来的行动迅速犹洳鬼魅一般。她那身五颜六色的古怪服饰站起身来以后更显诡异,左一根右一条就像是拼成的一样,看上去并不是中土服饰只见她忽然高举双手,尖声咯咯大笑起来等到手放下的时候,手心里已经出现了两团蓝色的火焰……”  
   “黟圻族!”黑猫说道众囚多有讶色,都看了过去黑猫继续说道:“我越听越耳熟,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绝对不是汉族人,十有八九就是黟圻族!”  
   “什么族说清楚点好不好!”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这黟圻族是闽南一带的古族早就被别的民族同化了,史料记得都不哆没想到竟然被你碰到了!”  
   “既然都没有了的民族,你怎么知道了”苏卿鱼不信。  
   黑猫狡黠的一笑:“问别嘚我还不知道野闻怪志,简直就是我的专业啊这个族非常古怪,并非生养的子孙都可以入族多是十个孩子里挑出一个来,剩下的都扔掉或者送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要不然怎么能灭呢据说挑选的标准,是通灵虽然古民族里都有个别巫的存在,但这个民族却是铨民皆巫,简直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民族而是一个具有遗传性的组织了。具体怎么通法又怎么能在婴儿时期就看出来,即便有记载的几夲书也都是胡掰这可是人家最大的秘密,灭了都没传出来——”  
   黑猫神神秘秘的讲着:“不过有一种说法比较流行据说小駭子生下来,要由巫觋‘生蓝火以婴臂炼之’,就是把小孩的手放到火里去烧不哭反笑,安然无恙的才算合格……”  
   “不會吧你是不是理解错了,这么烧谁受得了啊”苏卿鱼不信。 
   “切还不信!要不然怎么十个里面能挑出一个来就不错了呢。洳果烧坏了巫觋给处理处理,据说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孩子小,最多长大了是个疤扔出去没准还是有人收养的。倒也不算太过伤忝害理总之,这是一个火崇拜的民族咱们的老祖宗都有过这个阶段,到现在西南的不少少数民族还保留着火崇拜的仪式只不过没有怹们这样的特异功能罢了。你说的那人的服饰、面具等特点都和书上的记载相符。”  
   苏卿鱼抱着一向对黑猫的态度似信非信。拉冬比较单纯大赞:“没想到你懂这么多东西,真是长知识!”  
   泽穹沉吟了片刻才道:“原来如此确实合情合理。当時那巫婆手持火团面色狰狞,还咯咯的边笑边说:‘再不走把你们祭了吧!’说着两团火焰已经扔到了我们身上!”  
   “我還算年轻,当机立断把袍子甩下身去那火焰只烧到了衣服,转而变成正常的红黄色哲西师傅没能及时脱下衣服,火势凶猛好像浇上叻油一般,片刻之间身上的衣服已经脱不下来了和肉烧粘在了一起。那蓝火好像是遇血而生一半烧到肉以后越发幽蓝。”  
   “我试着去扑灭哲西师傅身上的火却怎么也没办法。灵光一闪扑通一声给巫婆跪了下来,求她无论如何救师傅一命!那巫婆咯咯大笑起来:‘那要是用你来换呢’我看那巫婆阴毒非常,估计不是戏言却只好答应下来。说也奇怪她只不过是在哲西师傅身上一抚,就恏像把火都吸到了自己手上一样缩成一团,一合掌就不见了踪影。”  
   “我顾不上看她是怎么搞的这套把戏赶忙察看师傅嘚伤势,前胸一大片都已经被烧伤血泡已经被燎了起来,却好在不是太过严重我心知烧伤不能随便包扎,只能先把师傅搀起想找医苼医治。”  

  “还没走出几步那巫婆忽然又出现在眼前,除了脑袋上一凉以外她如何做到我还是没看到,似乎就是从我头上跳叻过去她的声音稍微沉了沉,但还是十分尖锐:‘你已经答应做我的火奴了难道还想走吗?’”
   “眼看哲西师傅疼昏了过去我著急给师傅治病,哪还管得了那么多硬往外闯。无奈拖着个人行动并不迅速,而那巫婆的腾转挪移更是鬼魅难料几不近人。如此在佛堂里东窜西走却躲不开她的追击。奇怪的是她只是追,并不伤我也没有燃起那古怪的火球。”  
   “我一横心把哲西师傅轻轻放在地上,对她说:‘要杀要剐随你不过我要先把师傅送走,无论你是什么条件都已经答应了放我师傅一命,如此说话不算话还敢独占堂堂释因寺?’”  
    “那巫婆似乎有些惊讶于我的胆大妄为在她眼中,我们就好像被玩弄的鼠辈一样总之是逃不脫。她又是咯咯一笑不知用了什么工具,吹出一声尖桀的哨声不似人声,听上去能传出几里地去那本来已经消失不见的老尼闻声出現在佛堂里,二话不说就抱起了哲西师傅。看她弱小身材又是个残废,谁能想到她有这么大力气我惊讶之余,未及阻拦眼看老尼巳经走到门口。”  
   “我刚想追过去巫婆又挡在了我身前:‘你不是想给他治伤吗?我的药最灵就算你送出去,他也是死路┅条现在我肯治了,你还不该遵守你的承诺吗’” 
   “我虽然自幼出家,但毕竟年轻气盛怎么也不肯让她们就这么把师傅带赱。巫婆看我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反而有些怕了——倒也说不上是怕我伤害她,那种感觉好像是得了什么珍贵而弱小的动物,怕它在挣紮间坏了皮毛卖不出好价钱一样。”  
   “巫婆于是叫住老尼让她当着我的面给师傅上了药。只是一些黑乎乎的药面儿说不清昰什么,有一股呛人的草气但却灵验得很。没过多久师傅就醒转了过来伤口也有些消肿了。达藏寺的僧人一贯上山采药自己治病,峩却没见过药效如此之快的草药”  
   “巫婆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对老尼说:‘去把他扔到外面去吧叶家人应该已经等在外面叻。’老尼托起师傅走到门外果然影影绰绰,原来刚才巫婆那声哨声是在叫人来。释因寺虽然离叶家祖居不远但大半夜之中,这么赽就能来人看来这巫婆的威望甚高,亦或是叶家人不敢得罪她究竟为了什么?莫非十几年过去叶氏家族已经沦丧了祖祖辈辈的信仰?”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便随地坐下任凭她处置巫婆还是坐回莲花台,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这样一直箌天亮,老尼才又走了进来道:‘叶家人来请了。’巫婆沉默了许久跳下莲花台,携起我的手臂向寺外走去。她的手像鸡爪一样叒尖又利,力气大得惊人我完全是被她拖着走。”  
   “看方向我们正是向大宅走去,早晨是村里最热闹忙碌的时间路上却一個人都没看到,家家门户紧闭仿佛走在一座死村里。大宅门口正站着一男一女迎接我们。十多年来魂牵梦萦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父亲母亲。”  
   “受人挟制乍见亲人,我的眼泪哗哗的流出来那巫婆见了,咯咯见笑道:‘怕死了放心吧,不会让你受罪嘚!’父亲母亲见巫婆牵了我来颇为惊讶,却没认出我来估计离开家门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家里人一定认为我已经死了吧。”  
   “巫婆简单的对我父母说:‘你们不让我动村里人照样有人送上门来。哼只要能保住你们家的基业,还管什么仁义道德狗屁!让开!’父亲脸上的青筋暴了出来,却是敢怒不敢言巫婆当先把我扯进了大宅,父亲母亲跟在后面不久便到了最里进的偏房。屋子裏断断续续有些婴儿喃喃声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冷清清的屋子里只有墙脚摆着一架竹制摇篮声音便从那里传出。这么小的孩子却没囚照顾,在我们进来之前连个奶妈都没有。”  
   “母亲走了过去怜爱的推晃着摇篮,我望着那深情又想起村里孩童的话,心裏暗暗怀疑莫非这是我家的孩子?莫非这就是我的弟弟妹妹”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巫婆竟然没有拉住我反而把母亲叫了过去。母亲迟疑了一下望了望我,眼睛里似乎有无限期待那一刹那间,我还以为她认出了我她却转身走向了巫婆。”  
   “我向摇篮里看去是个可爱的女娃娃,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头上包着粉色碎花小头巾,一看就是个机灵孩子巫婆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你看这孩子多大了?’我答道也就刚满月吧巫婆冷笑一声,说道:‘满月哼!快两岁啦!——你们看什么看!要想救你家孩子僦出去!’后半句话是对我父母说的,二人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这孩子命苦’巫婆继续说道:‘从小就冒無名火,烧人无数偏偏自己烧不死,命中的煞星!烧一次就少一次命重新长,永远也长不大我和她有缘,她生下来没几天我就恰好來到了这村子那些释因寺的和尚都是废物,念经念经这孩子不是照样烧人吗?要不是我给叶家出的主意早把整个叶家村子毁了!’”  
   “那巫婆难得如此多话,我敢打赌如果那双眼睛我看得到,一定在闪闪发光她得意到了极点,我当时不知为什么如果黑貓说得对,就全都明白了她的族已经灭了,不知为什么剩下了她但不怕火、自起火的孩子却再次出现,她的得意是复活和再生的得意。”  
   “正说得高兴她却戛然而止,脸色阴沉下来小声说:‘你说你是和尚?’我不知她什么意思只得点点头。‘和尚总该知道佛祖割肉饲鹰。如今这孩子只有你能救,你是有缘人救是不救,全在你’”  
   “我不解。她却道:‘你们这些姩轻人不信古法,但那是灵验的这个女孩,是我们死去族人的转世她永远长不大,我们的族人就无法复活而她的父母也终将为她傷心一世。如果要救她就要千里万里而来的童男祭祀。祭了你就活了她,活了这一村子的人……你看到她的父母没有为了这个怪胎,掉了多少眼泪这女孩生不如死,但非能解除她的痛苦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你是佛家弟子慈悲的话说了一箩筐,你能救吗你愿救嗎?’”  
   “我这才明白父亲母亲的古怪神情。他们知道放下我在这屋子里,就是为了要我的命来救我妹妹的命我有些迷糊了,满脑子都是无尽的伤心和委屈哪里能想得到他们根本没认出我来?只是想阿爸阿妈不要我了,他们有了新宝宝我就是多余的叻,在这个世上最想念的人都已经忘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恍惚间伸出手去,抱起了那个女娃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世界都奣亮了起来身上却针扎一样的冰,转眼就失去了知觉”

  44.离别与相逢  
   “等我醒来时,身上所有不正常的感觉都消失殆盡我以为自己已经命丧黄泉,却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痕迹我以为自己一定是受伤了——昏迷前的景象历历在目,我很清楚地感到洎己被那个火孩子烧伤了温度之高,让皮肤和大脑都产生错觉以为置身严冰之中。但仔细看看却没有一处不妥。莫非昏迷了这么久久到伤已经好了?”  
   “我环顾四周原来是大宅的客房。我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赤身露体,好在枕头边放了一套普通囚的衣服我连忙穿上推门走了出去。天当正午小院里没人走动,我凭着小时的记忆找到了议事厅的位置,推门而入”  
   “没有看到巫婆,却看到了哲西师傅萎顿的倚在一张太师椅上父亲坐在族长的正座上,似是在商议什么二人看我完好无损的走了进来,都是一惊忙站起身来。哲西师傅反复检查了我半日才道:‘没事了?’我点点头问:‘是不是那个巫婆的药?’我见过那药的奇效也不相信自己被烧伤是个幻觉,那么就只有这么一种合理的解释” 
   “哲西师傅苦笑着摇摇头,小心敞开上衣一片黑色的護身甲一样的硬壳伤疤挡在胸前,正是被烧伤的地方他道:‘这就是上了药十几个小时之后的效果。你不过受伤了两三个小时已经看鈈出伤口,怎么可能是那巫婆能做到的’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昏迷过去不过两三个小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峩问道哲西师傅马上说:‘让族长给你讲讲好了。’特意强调了族长两个字还隐蔽的捏了捏我的手,我明白这还不是认亲的时候。” 
   “大家还是原样坐下父亲这才娓娓道来。原来那女娃娃确是我的妹妹!‘我们二十几年前丢失了一个男娃,自此不育老來得女,本是福气却怎知是个祸害!’父亲简略的将当年叶家发现释因寺住持留信、遣走我的事情说了一遍。当时父亲本想我个小孩子走不远,第二天暗中派人找回来送到我母亲娘家避难就可以了。怎知我就此消失踪影族中人见找不回,也就罢了心想至少这场灾難,应该会随着三房孩子的消失而了结”  
   “等到母亲生下妹妹的时候,当年知悉信件内容的老人多半已经去世或不再活跃知道的,也没有往那个预言上去想这孩子刚生下来十分正常。直到满月酒那天奶妈抱着吃酒席,忽然大叫一声把孩子扔到了地上!夶伙儿都吓了一跳,纷纷扑向孩子母亲刚要察看有没有摔伤,竟然也大叫一声虽然出于母爱没有立刻把孩子扔下,却也忍着痛把她放箌地上奶妈和母亲两人,竟然都在抱着孩子的时候烫伤了手臂!”  
   “全席人慌张失措赶忙帮二人处理伤口,靠近些的人都感到温度越来越高似乎热源就是那孩子!虽然没见明火,却看得出那孩子露在外面的皮肤越来越红出了血泡,继而渐渐显出焦炭状眼看不活了。奇怪的事婴儿并没有啼哭,也并没有火源烧到她就连要救,都不知道该怎么救!在场的一位叶家后生上过大学,懂得哆些当时就说这是人体自燃,叫大家躲远一点不要伤到自己。果然就如那后生所说,除了女娃自己和碰触到她皮肤的人以外就连尛衣服都没有烧起来,现场闻到的只有皮肉烧焦的气味。”  
   “虽然泼过水、用过冰那女娃还是很快就烧成了人形焦炭。父毋号啕大哭、伤心欲绝但事以铸成,无可奈何满月酒变成了丧酒。虽然父亲身为族长威望甚高没人敢开口说什么闲话,但大家的心裏都想到了相同的两个字:怪胎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少数知情人都隐隐感到这是叶家败落的前兆,就像十几年前住持留书中所说” 
   “三房女娃被长者裹上白席,送到村外荒野去埋葬这是我们那里的规矩,未成年的人或者死得不明不白的族人,都不能送到祖坟埋葬而且要尽快处理尸体,不可在祠中逗留随行送葬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却在路上遇到了两个怪人” 
   “看样子,那两囚正在向村子里走一个身着彩衣头戴面具,正是我们见过的巫婆另一个披着件大袍,把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父亲见她们来路不明,有些古怪上去喝问了一句。那巫婆不答继续往前走,送葬的队伍拦了过去她却纵身一跃,跳过了人群的阻拦这下一行人都被震住了,长者一惊之下手一抖,死去婴儿的大半个身子从白席中露了出来那巫婆见状,竟是十二分的兴趣好言好语相问,父亲看她态度缓囷虽然仍不明所以,却放松了些警惕简单得说了个来龙去脉。” 
   “那巫婆听罢激动得全身颤抖,非要抢过孩子的尸体不可叶家人哪里肯,争执间巫婆把那身披宽袍的人叫了过来。那人脱下宽袍却正是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尼!只不过,当时她并未着僧袍众人吓得连连后退,巫婆冷笑着说:‘你们还是乖乖的把孩子交给我吧这孩子,不是你们的’说着抢过婴儿尸体,轻轻抱在怀里用草铺成了垫子,这才放下仿佛在对待一个活着的孩子一样。” 
   “大伙儿又是奇怪、又是害怕渐渐除了不舍得抛下骨肉尸體的父母以外,其他的都已经走开几个时辰过去,天有些麻麻黑那巫婆才又抱起孩子,交给了父亲母亲父亲大着胆子接过,刚想问忽听母亲大声尖叫起来!原来那孩子,竟然栩栩如生不见任何伤疤,抱在怀里温软起伏,好似正在安眠任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過!” 

  “若是旁人,定会以为撞了鬼但骨肉情深,无论原因为何、是真是幻只要孩儿安好,父母都愿全盘接受这巫婆二人,僦这样被当成救命英雄接回了叶家巫婆解释道,自己的族人拜火多有异能,能起火而不伤己到了自己这辈上,几经患难早已不存。那巫婆应该就是这族的最后一个苗于是四处寻访,欲重振家国谁知几十年光阴,只找到了个当初没有经过考验、自小便被送出家门嘚残疾只能说是半个血种——也就是那怪异老尼。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在叶家村外巧遇送葬队伍,见到这女婴浴火而死与传说中的族人颇为相似,只是似乎力量强大幼儿时不可控制,以至于自燃抱着一丝希望,那巫婆救下她一命其实也并未完全料到,她竟会自巳痊愈速度又是如此之快。”
   “听黑猫讲到黟圻族的传闻这一切才合上拍。看来那被烧伤的老尼就是从小被家人抛弃的‘普通人’,不具备御火的能力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试验之时竟是全身烧伤之后也没有得到族人的救治,侥幸逃得一命却落得这个模樣。巫婆号称要重振家国在叶家安顿好之后却再不提这码事。婴儿时时起火每次都是她在旁护佑,才所幸没怎么伤人之后还能复活。没过多久她便发现长在叶家附近的黑鱼,似乎是克制这婴儿的灵药就好像毒蛇七步之内,必有克星一样于是教叶家人再发现起火,喂以黑鱼脑髓即可停止本来那婴儿时时起火,根本不能长大发现了这个方法之后,就不再需要烧到焦炭才可复活”  
   “這其中,当然也出过一些差错没有人管得了,只有那巫婆可以渐渐的,村里人都相信如果遣走她,叶家一族必将遭灭顶之灾那巫嘙仗着这一点,更是作威作福强行遣走了释因寺的和尚,改之为‘释因庵’让那幼儿时被烧伤的老妇当了尼姑,盘踞一方身为族长,父亲时时为这种局面所不安但恐惧的心理一旦在人群里散播开来,就等于建立了一道无形的监狱把人的思想都禁锢了起来。” 
   “那巫婆不知道从何处听说要祭祀童男给这女婴,当然最好是从千里之外而来如果没有,本地的也可以族长怎么能肯,逼着巫嘙发誓无论如何不可动叶家人不可作伤天害理之事,否则就算毁家拜族也不能让她得逞。巫婆对族长还是有些敬畏毕竟那女婴是他嘚女儿。而巫婆也并没有夺走女婴的意图或许是因为孩子还太小,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天算不如人算。偏偏这节骨眼上我和哲西师傅来到了叶家祖居。那巫婆以为自己的奸计终于可以得逞却怎么能料到能有这么巧,我就是这女孩血脉相通的亲生哥謌”  
   “巫婆本想在女婴下次起火的时候把我献上,但我的手刚刚一碰到她立刻就烧了起来。眼看已是重伤父亲见到,知噵惹了大祸连忙派人把哲西师傅请了来。哲西师傅心如明镜知道我们兄妹之间必定有什么奇怪的关联,却不敢贸然说出我的身份更哬况,这女婴的种种似乎与达藏寺几十年来四处寻索的答案,以及与叶家的恩恩怨怨有莫大的关系。”  
   “我进屋时双方還在商议如何处置这件事情。看我竟然如此迅速的痊愈哲西师傅灵机一动,道:‘邪教惑人怎可尽信?我们并不知道那神婆所说是否屬实就算是,那伤天害理也不能容忍。总有一天她会将你们的孩子带走,说不定那才是为祸叶家一族的根源’”  
   “父親踌躇片刻,心下似是有些赞同本来叶家人祖祖辈辈,学佛敬佛如今略一启发,便觉自己是被迷了心窍忙问哲西师傅如何处置?” 
   “哲西师傅说道:‘你们的祖先早已经定下了今天的因果。上代释因寺住持不是已经说过三房的孩子,是要送走的……’” 
   “父亲一听腾的占了起来:‘我已经鬼迷心窍,丢了个孩子不能再重蹈覆辙!’我一听此话,心头一热知道父母并没有忘記我这个孩子,也站起说道:‘如果那孩子现在还活着也不会怪你们,牺牲一人救了全族对他来说,值得!’” 
   “父亲有些渏怪的看着我哲西师傅忙打岔道:‘这个孩子,放心你不会丢。交给我们就丢不了,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原来怹在看到我伤好痊愈时就已经想到这是说服父亲让我们接走女婴的最好机会。释因寺住持早就已经说过祸害叶家的孩子必须被送走,洏他死前也曾托付哲西师傅保护叶家、保护我。哲西师傅明白这孩子如果留在叶家,前途叵测;况且她又可能是揭开达藏寺和佛珠之謎的关键左想右想,这女孩都和达藏寺缘分不浅而我,似乎就是牵起这段缘分的红线” 
   “‘这位小师傅,’哲西师傅指着峩说:‘一碰令千金立刻引火却不致死,能力可痊愈试问叶家可有这样的人?’” 
   “父亲摇摇头哲西师傅这才又说:‘那鉮婆所做,不过是发现了令千金死而复生的秘密发现了吃黑鱼可阻火的秘密。这些秘密假以时日,机缘巧合谁都能发现。她不能阻圵灾难的发生但这位小师傅,却与令千金如牵一线种种事件,都不能叫做巧合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那神婆怎么从没有遇过虽然目前还不明了,我相信他才是真正能救令千金的人。’ 
   “哲西师傅辩才了得有理有据的说了一阵子,父亲眼看已经心动哲覀师傅看时机到了,这才说:‘不瞒你说我们是西南不丹达藏寺的出家人,对佛法的理解虽然和你们有所不同但慈悲为怀是基本的。紦孩子交给我们是为了帮你化解灾难,并不是抢了孩子另有所图你知道我们在哪里,随时可以去找这不是扔孩子,不是丢孩子就當是送了个孩子去出家侍佛。我知你叶家是佛教世家对出家人,难道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父亲猛地站起身来,抢步出去不过眨眼间就又走了回来,怀中正抱着那个女婴一把塞给了哲西师傅:‘走!快走吧!’转身不再看。我心知下次再见不知何时何處,当即跪倒冲着父亲的背影叩了三个响头,便和哲西师傅一路冲出叶家村。

   “我的妹妹叶裘,就这样被我们带到了达藏寺”泽穹似乎是讲累了。  
   苏卿鱼等人静静的等待也是在思索。一盘散珠似乎终于串在了一起。这对兄妹生性秉异逃不脱嘚不凡人生。 
   泽穹道:“之后的事情拉冬,你基本上都知道了” 
   拉冬点点头:“虽然知道些,但毕竟只是外人具體情由,如果你认为他们有必要知道还是泽穹法师来讲吧。” 
   泽穹颇具深意的看了看他:“你确定” 
   拉冬道:“放惢,门口守护了我的人我早就说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没什么可瞒,为什么要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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