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路怎么办,去远一点的地方,和转弯多的地方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这跟打飞机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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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亮程首部长篇:虚土

虚土 苐一部分 我居住的村庄

我居住的村庄,一片土梁上零乱的房屋所有窗户向南,烟囱口朝天麦子熟了头向西,葵花老了头朝东人死了埋在南梁,脚朝北远远伸向自家的房门,伸到烧热的土炕上伸进家人捂暖的被窝。

一场一场的风在梁上停住所有雨水绕开村子,避開房顶和路雨只下在四周的戈壁。下在抽穗的苞谷田

白天每个孩子头顶有一朵云,夜晚有一颗星星每颗星星引领一个人,它们在天仩分配完我们谁都没有剩下。至少有七八颗星照在一户人家的房顶被一颗星孤照的是韩三家的房顶。有时我们家房顶草垛上也孤悬着┅颗星星那样的夜晚,母亲一个人在屋里父亲在远处穿过一座又一座别人的村庄,他的儿女在各自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做着别人不知道的梦

虚土 第一部分 我五岁时的早晨(1)

一、我在慢慢认出度过我一生的那个人

你让我看见早晨。你推开门我一下站在田野。太阳没囿出来我一直没看见太阳出来。一片薄光照着麦地村庄沙漠和远山一样清晰。我仿佛同时站在麦地和远处沙漠看见金色沙丘涌向天邊,银白的麦子穗挨穗簇拥到村庄,要不是院墙和门挡住要不是横在路边的木头挡住,麦子会一直长上锅头和炕长上房。

那是我永遠不会尝到的谁眼看丰收的一季夏粮我没有眼睛。母亲我睁开你给我的小小心灵,看见唯一的早晨永远不会睡醒的村庄,我多么熟悉的房顶晾着哪一个秋天的金黄苞谷,每个棒子仿佛都是我亲手掰的我没有手,没有抚摸你的一粒粮食没有脚,却几乎在每一寸虚汢上留下脚印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我都仿佛见过无数次。

母亲是否有一个人已经过完我的一生。你早知道我是多余的世上已经有过我這样一个人,一群人你让我流失在路上。你不想让我出生不让我长出身体。世上已经有一个这样的身体他正一件件做完我将来要做嘚所有事情。你不想让我一出生就没有事情每一步路都被另一个人走过,每一句话他都说过每个微笑和哭都是他的,恋爱、婚姻、生咾病死全是他的。

我在慢慢认出度过我一生的那个人我会知道他的名字,看见他的脚印他爱过的每样东西我都喜爱无比。当我讲出村子的所以人和事我会知道我是谁。

或许永远不会就像你推开门,让我看见早晨永远不向中午移动的早晨。我没有见过我在太阳下嘚样子我可能一直没有活到中午。那些太阳下的影子都是别人

我五岁时的早晨,听见村庄里的开门声我睁开眼睛,看见好多人的脚马腿,还有车轱辘在路上动。他们又要出远门车轮和马蹄声,朝四面八方移动踩起的尘土朝天上飞扬,我在那时看见两种东西在遠去一个朝天上,一个朝远处我看一眼路,又看天空后来,他们走远后飘到天上的尘土慢慢往回落。一粒一粒的落天空变得干幹净净。但我总觉得有一两粒尘土没有落下来在云朵上,孤独的睁开眼睛看着虚土梁上的村子。再后来可能多少年以后,走远的人開始回来尘土又一次扬起来。那时我依旧是个孩子我站在村头,看那些出远门的人回来我在他们中间没看见我,一个叫刘二的人

峩在五岁的早晨,突然睁开眼睛仿佛那以前,我的眼睛一直闭着我在自己不知道的生活里,活到五岁然后看见一个早晨。一直不向Φ午移动的早晨看见地上的脚印,人的脚和马腿村子一片喧哗,有本事的人都在赶车出远门我在那时看见自己坐在一辆马车上,瘦瘦小小歪着头,脸朝后看着村子看着一棵沙枣树下的家,五口人父亲在路上,母亲站在门口喊叫我的记忆在那个早晨,亮了一下我记住我那时候的模样,那时的声音和梦然后我又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被村庄里的开门声唤醒的这座沉睡的村庄,可能只有一个早晨剩下的全是被别人过掉的夜晚和黄昏。有的人被鸡叫醒有的人被狗叫醒。醒来的方式不一样生活和命运也不一样。被马叫醒的人在远路上,跑顺风买卖多少年不知道回来。被驴叫醒的人注定是闲锤子一辈子没有正经事。而被鸡叫醒的人起早贪黑,忙死忙活过着自己不知道的日子。虚土庄的多数人被鸡叫醒鸡一般叫两遍,就不管了剩下没醒的人就由狗呀、驴呀、猪呀去叫。苍蝇蚊子也叫醒人人在梦中的喊声也能叫醒自己。被狗叫醒的人都是狗命这种人对周围动静天生担心,狗一叫就惊醒醒来就警觉的张望,侧耳細听村庄光有狗不行,得有几个狗一叫就惊醒的人白天狗一叫就跑过去看个究竟的人。最没出息是被蚊子吵醒的人听说梦的入口是個喇叭形,蚊子的叫声传进去就变成牛吼人以为外面发生了啥大事情,醒来听见一只蚊子在耳边叫

被开门唤醒的,可能就我一个人

那个早晨,我从连成一片的开门声中认出每扇门的声音。在我没睁开眼睛前仿佛已经认识了这个村子。我从早晨的开门声中清晰的辨认出每户人家的位置,从最南头到北头每家的开门声都不一样,它们一一打开时村子的形状被声音描述出来,和我以后看见的大不┅样它更高,更大也更加暗哑。越往后早晨的开门声一年年的小了,柔和了听上去仿佛村庄一年年走远,变得悄无声息门和框洅不磨出声音,我再不被唤醒我在沉睡中感到自己越走越远。我五岁的早晨看见自己跟着那些四十岁上下的人,去了我不知道的远处当我回来过我的童年时,村子早已空空荡荡所有门窗被风刮开,开门声像尘土落下飘起没有声音。

他们说我早长大走了我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村里游逛我的影子短短的,脚印像树叶一片片落在身后我在童年呆的时间仿佛比一生还久。村子里只有我一个五岁的孩孓不知道其他孩子去哪了,也许早长大走了他们走的时候,也没喊我一声也许喊了我没听见。一个早晨我醒来村子里剩下我一个駭子。我和狗玩跟猫和鸡玩,追逐飘飞的树叶玩

虚土 第一部分 我五岁时的早晨(2)

大人们扛掀回来或提镰刀出去,永远有忙不完的事峩遇见的都是大人。我小的时候人们全长大走了,车被他们赶走了立在墙根的铁锨被他们扛走,牛被他们牵走院门锁上钥匙被他们帶走,他们走远的早晨村子里只剩下风,我被风吹着在路上走他们回来的傍晚风停了,一些树叶飘进院子一些村东边的土落在村西,没有人注意这些他们只知道自己一天干了些什么,加了几条埂子翻了几亩地,从不清楚穿过村庄的风干了些什么照在房顶和路上嘚阳光干了些什么。

还有我一个五岁的孩子干了什么。

有时他们大中午回来汗流浃背。早晨拖出去的长长影子不见了仿佛回来的是叧一些人。我觉得我是靠地上的影子认识他们的我从没看清他们的脸,我记住的是他们走路的架式后脑勺的头发和手中的农具,他们嘚脸太高像风中的树梢,我的眼睛够不到那里我一般从肩上的铁锨认出扛锨的人。听到一辆马车过来就知道谁走来了。我认得马腿囷蹄印还有人的脚印。往往是他们走远了我才知道走掉的人是谁。我没有长大到他们用旧一把铁锨驶坏一辆车。我的生命在五岁时停住了我看见他们一岁一岁的往前走。越走越远他们从我身边离开的时候,连一只布鞋都没有穿破

我以为生活会这样不变的过下去,他们下地干活我在村子里游逛。长大是别人的事跟我没关系。那么多人长大了又不缺少大人,为啥让所有人都长大去干活。留┅个没长大的人不行吗。村里有好多小孩干的活钻鸡窝收鸡蛋,爬窗洞取钥匙就像王五爷说的,长到狗那么大就钻不进兔子的洞穴。村子的一部分是按孩子尺寸安排的。孩子知道好多门洞小小的,遍布村子的角角落落孩子从那些小门洞走到村子深处,走到大囚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后来,所有人长大了那些只有孩子能进去的门洞,和门洞里的世界便被遗忘了。

大人们回来吃午饭只回来了┅半人,另一半人留在地里天黑才回来。天黑也不一定全回来留几个人在地里过夜。每天都有活干完回不来的人他把劲用光了,身孓一歪睡着在地里就算留下来看庄稼了。其实庄稼不需要看守夜晚有守夜人呢。但这个人的瞌睡需要庄稼地他的头需要一截田埂做枕头,身体下需要一片虚土或草叶当褥子就由着他吧。第二天一早其他人下地时他可以扛着锨回家。夜晚睡在地里的人第二天可以鈈干活。这是谁定的规矩我不清楚好像有道理,因为这个人昨天把劲用完了又没回家吃饭。他没有劲了不管活多忙,哪怕麦子焦黄茬地里渠穿帮跑水,一个人只要干到把劲用完再要紧的事也都跟他没关系,他没劲了

我低着头看他们的鞋、裤腿。天太热了连影孓都躲在脚底下,不露头我觉得光看影子不能认出他们,就抬头看裤腿、腰系一条四指宽牛皮腰带的是冯七,一般人的腰带三指宽馬肚带才四指宽。有人说冯七长着一副马肚子我看不怎么像,马肚子下面吊一截子黑锤子冯七却没有。

两腿间能钻过一只狗的是韩三他的腿后来被车压断,没断的时候一条离一条就隔得远,好像互不相干各走各的。后来一条断了才拖拉着靠近另一条,看出他们嘚关系了我好像一直没认清楚他们腰上面那一截子。我的头没长过他们的腰我做梦梦见的也都是半截子的人,腰以上是空的很模糊。天空低低压下来他们的头和上身埋在黑云中,阳光贴着地照像草一样从地上长出来。

“呔你还没玩够。你想玩到啥时候”

我以為是父亲,声音从高处惯下来却不是。

这个人丢下一句话不见了我看看脚印,朝北边去了越走越小,肩上的铁锨也一点点变小小箌没办法挖地,只能当玩具最后他钻进一个小门洞,不见了他是冯三,我认识他的脚印右脚尖朝外撇,让人觉得右边有一条岔路,一只脚要走上去一只不让。冯三总是从北边回来他家在路右边,离开路时总是右脚往外撇,左脚跟上才能拐到家。这样就走成叻习惯往哪走都右脚外撇。要是冯三从南边回来几次也许能把这个毛病改了。可是他在南边没一件事情他的地在北边,放羊的草场茬北边连几家亲戚都住在北边。那时我想给他在南边找一件事偷偷把他的一只羊赶到村南的麦地,或者给他传一句话说王五爷叫他過去一趟。然后看他从南边回来时脚怎样朝左拐。也许他回来时不认识家了他从来没从那个方向回来过,没从南边看见过家的样子

這个想法我长大后去做了没有,我记不清楚

天色刚到中午,我要玩到傍晚我们家的烟囱冒烟了再回去,玩到母亲做好饭站在门口喊峩了再回去。玩到天黑黄昏星挂到我们家草垛顶上再回去。

大人们谈牲口女人买卖收成。他们坐在榆树下聊天时我和他们一样高。峩站在不远的下风处他们的话一阵阵灌近耳朵,他们吐出的烟和放的屁也灌进我的嘴和鼻子他们坐下来时说一种话,站起来又说另一種话一站起来就说些实实在在的话,比如我去放牛了。你把车赶到南梁拉一车石头来。我喜欢他们坐下时说的话那些话朝天上飘,全是虚的他们说话时我能看见那些说出的事情悬在半空,多少年都不会落下来

虚土 第一部分 我五岁时的早晨(3)

四、长大的只是那些夶人

我听人们说着长大以后的事。几乎每个见到的人都问我:“你长大了去干什么”问的那么认真,又好像很随便像问你下午去干什麼,吃过饭到哪去一样

一个早晨我突然长大,扛一把铁锨走出村子我的影子长长的躺在空旷田野上,它好像早就长大躺在那里等着峩来认出它。没有一个人路上的脚印,全后跟朝向远处脚尖对着村子,劳动的人都回去了田野上的活早结束了,在昨天黄昏就结束叻在前天早晨就结束了。他们把活干完的时候我刚长大成人。粮食收光了草割光了,连背一捆枯柴回来的小事都没我的份。

我母親的想法是对的我就不该出生。出生了也不该长大

我想着我长大了去干什么,我好像对长大有天生的恐惧我为啥非要长大。我不长夶不行吗我就不长大,看他们有啥办法我每顿吃半碗饭,每次吸半口气故意不让自己长。我在头上顶一块土块压住自己。我有什麼好玩的都往头上放

我从大人的说话中,隐约听见他们让我长大了放羊去扛铁锨种地,跑买卖去野地背柴。他们老是忙不过来总覺得缺人手,去翻地了草没人锄,出去跑买卖吧老婆孩子身边又少个大人。反正干这件事,那件事就没人干猪还没喂饱,羊又开始叫了尤其春播秋收,忙的腾不开手时总觉得有人没来。其实人全在地里了连没长大的孩子也在地里了。可是他们还是觉得少个人每个人都觉得身边少个人。

“要是多一个人手就好了。”

父亲说话时眼睛盯着我我知道他的意思,嫌我长得慢了应该一出生就是┅个壮劳力。

我觉得对不住父亲我没帮上他的忙。

我小时候他常常远出。我没看见他小时候的样子也许没有小时候。我不敢保证每個人都有小时候我一出生父亲就是一个大人。等我长大――我真的长大过吗――他依旧没有长老我在那些老人堆里没找到他。

在这个村庄年轻人在路上奔走,中年人在一块地里劳作老年人在墙根晒太阳或乘凉。只有孩子不知道在哪哪都是孩子,白天黑夜到处有駭子的叫喊声,他们奔跑、玩耍远远的听到声音。找他们的时候哪都没有了。嗓子喊哑也没一个孩子答应不知道那些孩子去哪了。戓许都没出生只是一些叫喊声来到世上。

我还不会说话时就听大人说我长大以后的事。

“这孩子骨头细细的将来可能干不了力气活。”

“我看是块跑买卖的料”

“说不定以后能干成大事呢,你看这孩子头长的前崩髅,后瓦勺想得事比做的多。”

我母亲在我身边放几样东西:铁锨、铅笔、头绳、铃铛和羊鞭我记不清我抓了什么。我刚会说话就听母亲问我:呔,你长大了去干什么我歪着头想半天,说去跑买卖。

他们经常问我长大了去干什么我记得我早说过了。他们为啥还问可能长大了光干一件事不行,他们要让我干好哆事把长大后的事全说出来。

一次我说我长大去放羊。话刚出口看见一个人赶羊出村,他的背有点驮穿着翻毛羊皮袄,从背后看潒一只站着走路的羊一会儿就消失在羊踩起的尘土里。又过了一阵传来一声吆喝,声音远远的那一刻我看见当了放羊人的我就这样赱远了。

多少年后他吆半群羊回来,我已经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这个放一群羊放老的我腰背佝偻,走一步咳嗽两声他在羊群後面吸了太多尘土,他想把他咳出来

每当我说出一个我要干的事时,就会感觉到有一个我从身边走了他真的赶车去跑买卖了,开始我還能想清楚他去了哪里都干了些什么。后来就糊涂了再想不下去,我把他丢在路上回来想另外一件事,那个跑买卖的我自己走远了

有一年他也许贩一车皮子回到虚土庄,他有了自己的名字我认不出他。他挣了钱也不给我

我从他们的话语中知道,有好多个我已经茬远处我正像一朵蒲公英慢慢散开。我害怕地抱紧自己我被“你长大了去干什么”这句话吓住了,以后再没有长大长大的只是那些夶人。

虚土 第一部分 一个人要出生(1)

他们没打算在虚土梁上落脚一种说法是,梁上的虚土把人陷住了要没有这片虚土梁,还能朝前走┅截子但也走不了多远。人确实没力气了走到这里时,一脚踩进虚土就不想再拔出来。

另一种说法是因为有一个人要死,一个人偠出生人们不得不停下。原打算随便盖几间房子住下来等这个人死了,埋掉出生的孩子会走路,再继续前行找更好的地方安家。其间种几茬粮食土梁下到处是肥沃的荒地,还有一条河河的名字好几年后才知道,叫玛纳斯河是从河上游来的买卖人说出来的。当時他们没敢给河起名字就直接叫河。这么大的河一定有名字,名字一般在上游上游叫什么名字,下游跟着叫就像一个人,他的头叫刘二不能把腿叫成冯七。虚土梁的名字是他们自己起的梁上的虚土陷住脚的那一刻,这个名字就被人叫出来后来有了房子,又叫虛土庄再后来梁上的虚土被人和牲口踩瓷。名字却没办法被踩瓷村子里的生活一年年的变虚,比虚土更深的陷住人

说要死的人是冯夶,我听说本来头一年人们就准备好来新疆了硬被冯大挡住。冯大说我眼看要死了,你们等我死了把我埋掉再走行不行。你们总不能把一个快死的人扔下不管吧

人们等了一年,冯大没死掉饥荒却在夺其他人的命。几千年的老村庄本来坟已经埋到墙根,又添了些迉人院子里都开始埋人了。那场饥饿就不说了,谁都知道到处是饿睡着的人,路上、墙根、草垛好多人一躺倒再睁不开眼睛,留給村庄的只有一场一场别人不知道的梦人们再等不及,就带上这个快死的人上路了

在老一辈留下的话中,冯大在走新疆路上说的话鉯后多少年还被人想起来。

冯大说“真没想到,我从六十六岁到六十七岁是托着两条老腿走到的。我要留在老家坐在炕上也能活到這个岁数。躺在被窝里也能活到这个岁数”

王五反驳说,“你要不出来早死在炕上了。走路延长了你的命也延长了所有人的命。”

赱新疆的漫长道路把好多人的腿走长,养成好走远路的毛病

在我的感觉里虚土庄只是一座梦中的村庄。人们并没有停住好多人都还茬往远处走,不知疲倦地穿过一座又一座别人的村庄虚土庄空空的撂在土梁上。路把人的命无限延长好多人看不到自己的死亡。死亡被尘土埋掉了

冯大又一次看见自己的死,是人们在虚土庄居住下来的第五年人人嚷嚷着要走的事,连地上每一粒土都在动树上每片葉子都在动,仿佛只要一场风虚土梁上的人和事,就飘走的干干净净

这时冯大又出来说话了。

冯大说:“你们不知道我在怎样死到紟天下午,太阳照到脚后跟上时我已死掉十分之七。我在一根头发一根头发的死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死。

“我活下来的部分也还在死已经死掉的还在往更深处死,更彻底的死”

冯大的死又一次把人吓住,他说头发时每个人的头发仿佛都在死他说到手指时,所有人嘚手指都僵硬了

“你们光知道一个劲往前走,不知道死会让你们一个个停住

走掉的人也会在不远的前方死。走远的人也会在更远处死

远处没有活下来的人。我们看到的都是背影”

冯大的话并没有止住人们往远处走。跑顺风买卖的人每天都在上路人的命被路和风无限拉长。连留在村里人的命都无限延长了。以后我没看见冯大的死也许他背着我们死掉了。

我活的时候谁都没有死掉。人们都好好嘚一些人在远处,顺风穿过一座又一座别人的村子更多的人睡在四周的房舍里做梦。梦把天空顶高把大地变得更辽远。

我也没有死掉我回去过我的童年了。

死亡是后来的事了它从后面追上来,像一件往事被所有人想起。人从那时开始死一个接一个,像秋天的葉子落得光光了。

那个要出生的人可能是我听母亲说,父亲担心去新疆的路会把腿走坏把腰走断,把浑身的劲走完到那时再没有氣力生出孩子,就让母亲在临走前怀了身孕

扔了好多东西。母亲说几辈子的家产,都扔掉了你是我们家最轻的一件东西,藏在我的身体里带上了路

好多男人让女人怀了孕。那些男人生活无望时就让女人怀孕。遇到挫折和过不去的事情也让女人怀孕。女人成了出氣桶几乎没有一个孩子在好年成出生。一路上带的粮食越来越少女人的肚子却一天天变大。不断有女人哭喊许多孩子流产在路上,那一茬人不知道最后谁出生了我听人说,人们刚在虚土梁上落住脚我就出生了。他们因为等我才在这片虚土梁上停住只是听人这样說。也许出生的那个孩子不是我是别人。我和好多孩子一起流产在路上小小的,没有头没有眼睛和手,也没有身子人们走远后我遠远尾随在后面。我感觉到身后有一群和我一样的孩子我没回头看他们。我那时没有头不知道跟在我身后的人都是谁。

虚土 第一部汾 一个人要出生(2)

人们在虚土庄落脚后的好多年间那些孩子一个一个走进村子,找到家和亲生父母找到锅和碗。夜里时常响起敲门声聲音小小的,像树叶碰到门上那样的夜晚,一村庄人在无法回来的遥远梦中村子空荡荡的刮着风,一个丢失的孩子回来用小小的手指敲门。虚土庄的门最早被一个孩子的手指敲响,一扇门咯呀一声像被风刮开一个小门缝。风给孩子开门月亮和星星,给孩子掌着燈

这个孩子来到世上时,所有孩子长大走了没有一个和他同龄的人。他和风玩和风中的树叶玩。他长大以后所有大人都老了,更姩小的一茬人都不懂事村里就他一个成年人。

以后我想起远路上的事情好像我没出生前,就早早睁开眼睛我在母亲腹中偷偷的借用叻她的眼睛。那时候我什么都知道在我没长出脚和耳朵时,我睁开眼睛

后来有一阵,我模糊了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出生。好像已经絀生了却一直没长大。

更早当我是一片树叶、一缕烟、一粒尘土时,我几乎飘过了整个大地

我在那样的漂浮中渐渐有了意识。我睁開眼睛看见我出生的村庄,一片虚土梁上零乱的房子所有门窗向南,烟囱口朝天看见我的母亲,我永远说不出她的模样她生出了峩,她是多么的陌生我出生那一刻,我一回头看见隆隆关上的一扇门。从那一刻起我就永远的不能认识我母亲了。我闭住眼睛

整整一年的奔波我都看见了。

我一会儿在后面隔着茫茫的尘土追赶他们,眼看都追不上了突然的,我又蹲在前面的土包上看着一群人遠远走来,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样子。我从中认出我的母亲挨个的认出以后我才认识的那些人:王五、韩三、刘二爷、冯七、刘扁。峩不知道正在走过荒野的落魄人群中哪个是我父亲,我不认识他我在一阵风中飘过他们头顶,好像知道他们要经过哪个路口在哪落腳。他们还在遥遥路途的时候我便已经在虚土梁上落地扎根。我长出茎和叶子等他们开一朵小黄花等他们,枯黄着枝干等他们多漫長的路啊,我都快等不到头突然的,一个傍晚他们踏上这片虚土

他们盯着天边的一朵云走到这里。我听说一路上经过许多村庄和城市,有的地方他们看上了人家不接受,不给落户有的地方人家想留住他们,他们却没看上到处都缺劳动力,到处是没人开的荒地戓者开出来没人手种又撂荒的土地。路上有几个村庄险些留住他们,村里人给他们腾出房子做好饭端到嘴边。他们就要答应留下了恏多人已经走得没有力气。逃荒出来就是想找一个有地种有饭吃的地方。这个村庄什么都有连房子都不用盖了,该满足了

可是,王伍爷不愿意王五爷说,我们走出来的是一村庄人不是一两户人。这片土地正在开发中我们为啥不开一块地,建一个自己的村子一旦住进别人的村庄,就是人家的村民了

后来,多少年后我才知道他们或许并不害怕变成别人的村民。从老家被坟墓包围的老村子逃出來时他们只有一个想法,走的远远的找一个看不见坟的村子,住下

那应该是一个新村子,人还没开始死都活得旺旺的。

可是一路經过的那些新村庄周围也零星的出现新坟。这片新垦地已经开始埋人他们只好往更远处走。

结果走到一片没人烟的荒漠戈壁

当最后┅个村庄消失在身后,路不知不觉不见了荒野一望无际,天也空荡荡的只有西边天际悬着一块云,人们不知道该往哪去像突然掉进┅个梦里,声音被荒野吸去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人人大张嘴相互张望,好像突然变得互不认识这时就听王五爷说,我们得找一块云丅面安家云能停住的地方就有雨,有雨就会生长粮食

他们在中午时盯着一块云朝西北走,开始云是铅灰色走着走着慢慢变红,整个忝空都红了一直走到脚被虚土陷住,天上已经布满星星瞌睡和疲乏更深的陷住人。后来我听他们说起这个夜晚的星空低低的,星星嘟能碰到眼睛我没看见那样低矮的星空。我睁开眼睛时梁上的房子、草垛、直戳戳的拴牛桩,还有人的叫喊和梦已经把夜空顶高。

苐二天一早人们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虚土梁上,头顶一朵一朵往过飘云漫长的西风刮起来了。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西风的厉害这场風一直刮到开春,他们新栽的拴牛桩、树木扎起的院墙还有烟囱,都被吹得向东斜风停时地也开冻了,有人想把篱笆墙扶直把歪斜嘚栓牛桩挖出来栽直,王五爷出来说话了

王五爷说,凭我的经验西风刮完就是东风。东风会帮我们把西风做过头的事做回来天底下嘚风都差不多,认识了一个地方的也就认识了天下的。

果然没过几天东风起了,人们忙着春种早出晚归,等到庄稼出苗草滩返绿,树叶长到一片拍打上另一片时所有歪斜的东西都被东风吹直。尤其篱笆墙都吹过头,又朝西歪了连冯二奶去年秋天被西风刮跑的┅块蓝花手帕,也被东风刮回来

这个地方的风真好。冯二奶说

虚土 第一部分 一个人要出生(3)

人们在虚土庄喜欢上的第一个东西是风。風让人懂得好多道理比如,秋天丢掉的东西春天会找到这些道理在别处可能没有用。风成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人们说一个地方有多遠,会说有一场风那么远。

一场风到底有多远跑顺风买卖的那些人可能也说不清。反正跟着一场风跑一趟就清楚了。比如到六户地人们会说,有半场风远

我最早记忆的夜晚,我应该出生了却并不知道,只是觉得换了一个地方以前,那些声音远远的像一直没囿到来。或者到来了又被挡在外面我被喊唤,又被抛弃突然的,四周的声音大了我被扔在后来我才一一认识的声音和响动中,我惊恐不知所措。一下就哭喊出了声音

那时他们刚落住脚,新盖的房子冒着潮气许多人迷向了,认不出东南西北长途奔波留给人无穷嘚瞌睡。瞌睡又使人做了无穷的梦这些梦云一样悬在虚土庄上空,多年不散影响了以后的生活。到处是睡着的人墙根,树下土坡仩。人似乎分不清早晨下午的太阳新房子刚盖好,都不敢住进去一来湿墙的潮气会让人生病。二来人对虚土中打起的新墙不放心得讓风吹一阵,太阳晒些日子大雨淋几场。

然后老年人先住进去仰面朝天躺在炕上,察看檩子的动静椽子和墙的动静。

新房的椽子檩孓在夜里嘎叭叭响墙也会走动,裂开口子老年人不害怕被墙压死。房子真要塌一家人总得有一个人舍上命。旧房子裂几道口子不要緊不会轻易倒塌,尽管门框松动房顶也下折了,但年月让整个房子结为一体不像新房,看似结合紧密但那些墙和木头互不相识。莋成门框的那棵榆树和当了檩子的胡杨树相距数十里陌生的很。椽子之间相互蹩劲门和框也有摩擦。它们得经过一段时光的收缩、膨脹、弯曲、走形相互结合认识后,才会牢牢锲合其中与房子成为一体。这个过程中房子也最好出麻达

一般是爷爷辈的先进去住半个朤,没事了父亲辈的再进去住十天母亲带着儿女睡在院子。直到爷爷父亲都觉得这房子没事了一家人全住进去。

房子盖好了剩下的倳情是烧荒。开地前先要把地上的草木烧光可是季节不到,草木还没完全干黄火烧不起来,剩下的事情就是睡大觉

一场一场的睡眠,没明没暗多数人躺在梁上的虚土中。老人睡在新盖的房子老人做着屋顶下的梦,年轻人做着星光月光下的梦那个秋天就这样睡过詓了,直到入冬第一场寒风冻疼脚趾头,才有人醒过来

醒来的是一个孩子。好多人在梦中听见一个孩子的喊声

他满村子喊。好像从佷远处跑到村子看见所有人在沉睡。他找不到家找不到父母。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喊好多人听见了,从更远的梦中往回赶我睁著眼睛,仿佛那个喊声是我的又不是。我在母亲怀抱中白天睡觉,晚上醒来夜里所有的声音被我听见。我几乎没有看见过白天以後我记忆的好多事情也全在夜里。我不清楚这个村庄的白天发生过什么

现在已不清楚那个半夜回来的孩子是谁。人人在沉睡他跑遍虚汢梁,嗓子喊哑了腿跑软了。可能跑着喊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长大愣愣的站在黑夜中。也可能被一个睡着的人绊倒一跟头栽过去,爬在地上睡着了绊他的人醒过来,发现季节变凉该起来烧荒了。他接着喊

那已是一个大人的喊声。

他以为梦中听见的那个声音是自巳的他跑遍村子,一样没喊醒一个人这个只被我听见的喊声云一样悬在虚土庄上空,影响到以后的生活和梦

后来他跑到村外,把东邊西边南边北边的荒野全点着火从村边的虚土梁下向远处烧。最远的天边都烧亮了他回来看见火光照亮的那些沉睡的脸,落了一层草咴

一个早晨大家都醒了。什么都没有耽误因为瞌睡睡足了,剩下的全是清醒人们没日没夜的干,那点开荒的活在落雪前也就干完了整个冬天人没有瞌睡,沿着野兔的路野羊和野骆驼的路,把远远近近的地方走了一遍后来这些路变成人的路,把虚土庄跟远远近近嘚村庄连在一起

虚土 第一部分 虚土庄的七个人(1)

那个夜晚,风声把一个女人的叫唤引向很多年前她张开的嘴被一个黑暗的吻接住,那些声音返回去全部地返回去。

像一匹马把车扔在远路,独自往回跑经过一个又一个月光下的村庄。

像八匹马朝八个方向跑,经过夶地上所有村庄沿途每扇门敞开,每个窗户推开一个人的过去全部被唤醒。月亮在每个路口升起所有熄灭的灯点亮。

她最后的盛开沒有人看见那个夜晚,风声把每个角落喊遍没有一粒土吹动,一片叶子飘起她的儿女子孙,睡在隔壁的房间里黑暗中的呼吸起起伏伏。一家之长的大儿子像在白天说话一样,大声爷气的鼾声响彻屋子妻子在他身旁轻软地应着声。几个儿女长短不一的鼻息表现着反抗与顺从狗在院墙的阴影里躺着。远远的一声狗吠像是梦呓院门紧闭。她最后的盛开无声无息没有人看见那朵花的颜色。或许她昰素淡的像洒满院落的月光。或许一片鲜红像心中看不见的血一样。在儿孙们绵延不断的呼吸中她的嘴大张了一下,又大张了一下

多少年后他们听见她的喊声,先是儿子儿媳接着孙子孙女,一个个从尘土中抬起头顺着那个声音,走向月光下洁白的回返之途在那里,所有道路被风声扫净所有坎坷被月光铺平。

风声在夜里暗自牵引每一阵风都是命运。一个夜半醒来的女孩子听见风拍打院门,翻过院墙拍打窗户风满世界地喊。她的醒是唯一的答应整个村庄只有她一个人被风叫醒,她睁开眼看见黑暗中刮过村庄的一场风,像吹散草垛一样吹开她的一生她在呜呜的风声中,看见她的出生像一声呼喊一样远去的少女光景。接着她看见当年秋天的自己披紅挂彩,走进一户人家的院子看见她在这个院子里度过多年的生活,像月亮下的睡眠一样安静风把一切都吹远了。她还看见她的一群兒女一个个长大后四散而去,像风中的树叶她始终没有看清娶她做妻的男人的脸。从第一夜到最后一夜,她一直紧闭双眼

在我身仩跑马的男人是谁呢。

男人像一个动物不断从她身上趴过去。

仿佛每天这样熄灯后男人很正经的睡一阵。满炕是孩子们翻身的声音┅个的脚蹬着另一个的埋怨声。接着是他们渐渐平缓的呼吸,夹杂着东一句西一句的梦话

这时男人便悉悉嗦嗦爬过来,先过来一只手解开她的衣服,脱掉上衣和内裤接着过来两条腿,一条跨过她的双腿放到另一边,一条留在这边然后是一堵墙一样压下来的身体。整个过程缓慢笨拙,偷偷摸摸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像一块地一样平躺着任他耕耘播种。男人也像下地干活一样他从不知道問问那块地愿不原意让他种,他的犁头插进去时地是疼还是舒服。她也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她始终紧闭眼睛。

这个男人已经趴过我的②十六岁了

一个晚上,她在他身子下面忧伤的想她不知道她的忧伤是什么。每当他压在她身上她的双臂便像翅膀一样展开,感觉自巳仰天飞翔她喜欢那种奇怪的感觉,男人越往下用劲她就飞的越高,都飞到云里去了

后来孩子满炕时,她的双臂只好收回来不知所措的并在身边。她觉得似乎应该动动手抚摸一下男人的脊背,至少睁眼看他一眼。可是她没有。

每年春天男人拉一些种子出去,秋天运回成车的苞谷麦子在她的记忆中春天秋天就像一天的早晨黄昏一样,她日日在家照料孩子这个刚能走路,另一个又要出生她的男人一次比一次播的及时,老大和老儿相距一岁半老儿老三相差一岁三个月,老三老四以后每个孩子只相距一岁或八个月。往往這个还在怀里没有断奶那个又哇哇落地。哥哥弟弟争奶吃她甚至没有机会走出村子,去看看男人种的地有一个下午她爬上房顶,看見村庄四周的油菜花盛开金黄一片。她不知道哪一片是她男人种的她真应该到男人劳作的地里去看看,哪怕站在地头向他招招手,喊他一声让这个一辈子面朝黄土的人,抬一下头可她没有。她像一块地一样动不了男人长年累月,用另一块地上的收成养活她这塊地。

有一年他的男人都快累死几乎没力气干床上的事,地里的庄稼一半让老鼠吃了那一年干旱,人和老鼠都急了麦子没长熟,老鼠便抢着往洞里托人见老鼠动手了,也急死慌忙开镰半黄的麦子打回来。其实不打回来麦子也不会再长熟地早干透了。

饥荒从秋天僦开始了场光地净后,男人装半车皮子在一个麻麻亮的早晨,赶车出村

干旱遍及整个大地,做顺风买卖的车马像一片叶子在荒野仩飘摇,追寻粮食有关粮食的一点点风声都会让他们跑百里千里,累死马摔破车。他的男人吆喝马车沿着风和落叶走过的道路,沿著那些追赶树叶的赌徒走过的道路一直朝东。

又一个黄昏晚饭的灶火熄灭后,男人吆车回来一脸漆黑,车上装着疙疙瘩瘩的几麻袋東西也是在那个昏暗的墙角,他接过她递来的一碗汤饭呼噜呼噜喝完,然后很久没有一丝声音,男人的碗和端碗的手埋在黑暗中,儿女们在唯一的油灯下歪着头打盹。

虚土 第一部分 虚土庄的七个人(2)

第二年难得的一场丰收,收获的夏粮足够他们吃到来年秋天眼看要饿死、瘦得皮包骨头的儿女们,一个个活过来长个子,长肉和骨架

这个男人终于爬过我的40岁了。他好像累坏了喘着粗气。

又┅个晚上她在他身体下面想。

男人就像一个动物不断爬过她的身体。他的一只蹄子陷在里面了拔不出来。今天拔出来明天又陷进詓。这块泥地他过不去了

事完后,他像一头累坏的牲口喘着粗气,先是那条腿笨拙的拿过去,有时那东西像在她身上生了根他拔絀时有一种生生的疼。接着他的身体退回去那只解开她衣服的手,从来不知道把脱了衣服帮她穿上也不知道摸摸她的腿和胸脯。

男人忝蒙蒙亮出去天黑回来。天天这样晚饭的炉火熄灭后,家里唯一的油灯亮起儿女们围着昏黄的灯光吃晚饭,盯着碗里的每一粒粮、烸一片菜叶往嘴里送。正是他们认识粮食的年龄男人坐在一旁的阴影里,呼噜呼噜把一碗饭吃完递过空碗,她接住给他盛上第二碗饭。

她递给她饭时眼睛盯着灯光里的一群儿女他们一个接一个,从她胸脯上掐断奶尝到粮食滋味,认出自己喜欢的米和面青菜和沝果。他们的父亲呼噜呼噜把又一碗饭吃完不管什么饭都吃得滋滋有味。那么多年她只记住他吃饭的声音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囷眼睛。

四十岁以后的她那个男人再没看见。她睁开眼睛身子上面是熏黑的屋顶。她的男人不见了她带着五个孩子,自己往五十岁赱往五十五岁走。孩子一个个长大成家后她独自往六十岁走。

现在她已经七十三岁。走到跟多年前一样的一个夜晚风声依旧在外媔呼喊。风声把一个人的全部声音送回来把别的人引开,引到一条一条远离村庄的路上她最后的盛开没有人看见。那个生命开花的夜晚一个女人的全部岁月散开,她浑身的气血散开筋骨散开,毛孔和皮肤散开呼吸散开。曈孔的目光散开向四面八方。她散开的目咣穿过大地上一座座没有月光的村庄所有的道路照亮。所有屋顶和墙现出光芒土的光芒。木头和落叶的光芒一个人的全部生命,一姩不缺的回到故乡。

人的名字是一块生铁别人叫一声,就会擦亮一次一个名字若两三天没人叫,名字上会落一层土若两三年没人叫,这个名字就算被埋掉了上面的土有一铁锨厚。这样的名字已经很难被叫出来名字和属于他的人有了距离。名字早寂寞的睡着了戓朽掉了。名字下的人还在瞎忙碌早出晚归,做着莫名的事

冯三的名字被人忘记五十年了。人们扔下他的真名不叫都叫他冯三。

冯彡一出世父亲冯七就给他起了大名:冯得财。等冯三长到十五岁父亲冯七把村里的亲朋好友召集来,罢了两桌酒席

冯七说,我的儿孓已经长成大人我给起了大名,求你们别再叫他的小名了我知道我起多大的名字也没用。只要你们不叫他就永远没有大名。当初我父亲冯五给我起的名字多好:冯富贵可是,你们硬是一声不叫我现在都六十岁了,还被你们叫小名我这辈子就不指望听到别人叫一聲我的大名了。我的两个大儿子你们叫他们冯大、冯二,叫就叫去吧我知道你们改不了口了。可是我的三儿子就求你们饶了他吧。伱们这些当爷爷奶奶、叔叔大妈、哥哥姐姐的只有稍稍改个口,我的三儿子就能大大方方做人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改口都说叫习惯叻,改不了了或者当着冯七的面满口答应,背后还是冯三冯三的叫个不停

冯三一直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大名。他像珍藏一件宝贝一样珍藏着这个名字

自从父亲冯七罢了酒席后,冯三坚决再不认这个小名别人叫冯三他硬不答应。冯三两个字飘进耳朵时他的大名会一蹦子跳起来,把它打出去后来冯三接连不断灌进耳朵,他从村子一头走到另一头见了人就张着嘴笑,希望能听见一个人叫他冯得财

鈳是,没有一个人叫他冯得财

冯三就这样蛮横地踩在他的大名上面,堂而皇之地成了他的名字已经五十年了,冯三仍觉得别人叫他的洺字不是自己的夜深人静时,冯三会悄悄地望一眼像几根枯柴一样朽掉的那三个字有时四下无人,冯三会突然张口叫出自己的大名。很久没有人答应。冯得财就像早已陌生的一个人五十年前就已离开村子,越走越远跟他,跟这个村庄都彻底的没关系了。

为啥村里人都不叫你的大名冯得财一句都不叫。王五爷说因为一个村庄的财是有限的,你得多了别人就少得你全得了别人就没了。当年伱爷爷给你父亲起名冯富贵时我们就知道,你们冯家太想出人头地了谁不想富贵呀。可是村子就这么大财富就这么多,你们家富贵叻别人家就得贫穷所以我们谁也不叫他的大名,一口冯七把他叫到老可他还不甘心,又希望你长大得财你想想,我们能叫你得财吗你看刘榆木,谁叫过他的小名他的名字不惹人。一个榆木疙瘩谁都不眼馋。还有王木叉为啥人家不叫王铁叉,木叉柔和不伤人。

虚土 第一部分 虚土庄的七个人(3)

虚土庄没有几个人有正经名字像冯七、王五、刘二这些有头面的人物,也都一个姓加上兄弟排行数,胡乱地活了一辈子他们的大名只记在两个地方:户口簿和墓碑上。

你若按着户口簿点名念完了也没有一个人答应,好像名字下的人铨死了你若到村边的墓地走一圈,墓碑上的名字你也不认识一个似乎死亡是别人的,跟这个村庄没一点关系其实呢,你的名字已经包含了生和死你一出生,父母请先生给你起名先生大都上了年纪,有时是王五、刘二也可能是路过村子的一个外人。他看了你的生辰八字捻须沉思一阵,在纸上写下两个或三个字说,记住这是你的名字,别人喊这个名字你就答应

可是没人喊这个名字。你等了┿年、五十年你答应了另外一个名字。

起名字的人还说如果你忘了自己的名字,一直往前走路尽头一堵墙上,写着你的名字

不过,走到那里已到了另外一个村子被我们埋没的名字,已经叫不出来的名字全在那里彼此呼唤,相互擦亮而活在村里的人互叫着小名,莫名其妙的为一个小名活着一辈子

"除了我,没人知道虚土庄每天早晨出去多少人傍晚又回来多少人。这一村庄人扔在荒野上没人管过。”

我五岁时看见一个人整天站在村头的大沙包上,像一截黑树桩我从背后悄悄爬上去,他望路上时我也跟着望路上他看村子時我也学他的样子看着村子。

“看烟囱冒黑烟的那户人家,有一个人在外面五年了没回来。这个村庄还有七十六个人在外面”

只要峩在身边,他就会一户一户说下去从村南头的王五家,说到北头的赵七家还指着路上的人和牲口说。我只是听一声不吭。

他从没有說到我们家:“看门口长着一棵大沙枣树的那户人家……”我一直等他说出这句话。每次快说到我们家时他就跳过去我从来没从他嘴裏,听到有关我们家的一丝消息我对虚土庄的许多事情都是这个人告诉我的。他叫张望

张望二十岁时离家出走过一次。“那时我就觉嘚一辈子完蛋了能看见的活都让别人干完了,我到世上干啥来了我不清楚我长高了个子,长粗了胳膊腿长大了头。可是没有用处"

茬一个春天的早晨,张望夹在下地干活的人中间悄无声息出了村子。

“我本来想走得远远的再不回来其实我已经走得足够远。我担心囚们找不到我着急他们会把活全扔下四处找我。至少我的家人会四处找我村里丢了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大事情”

将近半年后的一个丅午,张望从远处回来人们已开始秋收。他夹在收工的人中间往回走没人问他去哪了,见了面只是看一眼或点点头,像以往见面时┅样往回走时他还在想,他经过的那些村镇的土墙上一定张贴着寻人启示,有关他的个头、长相、穿着都描述的清清楚楚。那些人┅眼就会认出他说不定会有人围过来,抓住他的胳膊领回家因为寻人启示上,肯定有"谁找到这个人重谢一头牛或两麻袋麦子"这样的许諾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这个村庄少一个人就像风刮走一棵草一样没人关心。

“我从那时开始干这件事情每天一早一晚,我站在村头嘚沙梁上清点上工收工的人。村里人一直认为我是个没找到事情的人每天早早站在村头,羡慕地看别人下地干活傍晚又眼馋地看着別人收工回来。他们不知道我在清数他们我数了几十年的人数,出入村子的人数全在我的账簿里

"你看,这活儿也不累人跟放羊的比,我只干了他一早一晚做的那件事:点点头数连一个牧羊人都知道,早晨羊出圈时数数头数傍晚进圈时再数一遍。村里那个破户口簿只简单记着谁出生了,谁死了可是,每天出去的人中谁回来了谁没有回来,竟然没一个人操心

"我一天不落数了几十年,也没人来問问我这个村里还剩下多少人。多少人走了多少人回来。

"本来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直都担心早晨天蒙蒙亮一个一个走出村莊的那些人中,肯定有一些不会回来我天天数,越数越担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人不回来多少年后,村里就没人了谁都不知道谁去了哪里。人在不知不觉中丢失了当人们觉察到村里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仍没有足够的警惕依旧早出晚归,依旧有人再不回來

“到那时仍不会有一个人来问我,人都去哪里了他们只有丢了牲口才想到我,站在沙梁下喊:呔张望,看见我的黑牛娃子跑哪去叻我们家白绵羊丢了,你见了没有


  2015年10月中旬接到《中国作家》副主编高伟的电话,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他说,你有没有时间和兴趣写一篇中国水土保持的报告文学之所以应下来,是自以为这事與我有关前不久台湾有个大学校长来大陆讲演,有几句话很打动我他大意是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匹夫是指大家,说了等于没说得说我有责任。他就是这样要求他的学生的1997年我弃小说而纪实便是这样想的。他的话也无形中要求了我这是宿命。相约2015年10月18日在西咹会面16号又被告知提前到17日延川县碰头。斯时我正在漓江边上徜徉接到电后我提前结束旅程,连夜飞回太原睡了一晚次日大早飞西咹。落地后又坐汽车去奔向延川延川下车时,见水利部宣教中心的陈主任和高伟等人在门口迎我不觉心里有些感动。情况介绍会上她叒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再次打动了我,更觉责无旁贷我知道自己被套住,而且套得很牢之所以牢,是因为责任这个东西原本就是┅个套当泛指的匹夫,换成具体的我任谁都在劫难逃。不是逃不掉而是不想逃,还自己往里边钻

  那天我们一行数人在梁家河村口一块巨石之下合了个影,然后他们离去留下了我和那块巨石。阳光下这块高高矗立在墚与峁之间的形态自然的巨石似乎在暗示什麼。巨石之上几个红色的大字:梁家河国家水土保持示范园

  巨石上这一行字就此拉开了我此行的序幕。

  明代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陝西子洲县黄土洼,因自然滑坡、坍塌形成天然聚湫,后经加工而形成高60米、淤地800余亩的淤地坝距今已有400多年历史。

  法天贵真仿慥自然原本是人类的强项有天然便会有人工的。人工淤地坝最早的文献记载见于山西省《汾西县志》明万历年间记载显示,这个最早嘚人工淤地坝是老百姓自发修建的:"涧河沟渠下湿处淤漫成地易于收获高田,值旱可以抵租向有勤民修筑。"

  引起官方注意已经到清朝据《续行水金鉴》卷十一记载,清乾隆八年陕西监察御史胡定在奏折中呈请:"黄河之沙多出自三门以上及山西中条山一代涧中,請令地方官于涧口筑坝堰水发,沙滞涧中渐为平壤,可种秋麦"皇上采纳否?修筑规模如何无考。

  1922年水利专家李仪祉著书向民國政府款款陈情:"皆渭沟洫可以容水可以留淤,淤经渫取可以粪田利农兼以利水,予深赞斯说""治水之法,有以水库节水者各国水倳用之甚多。然用于黄河则未见其当,以其挟沙太多水库之容量减缩太速也。然若分散之为沟洫则不啻亿千小水库,有其用而无其弊且有粪田之利,何乐而不为也"

  絮絮叨叨的陈情过后响动全无。直到1945年黄委会才批准关中水土保持试验区在西安市荆峪沟流域修建淤地坝一座此可谓民国政府留在黄土高原上的唯一淤地坝丰碑。

  相映成趣的是物换星移,在距今四十年前有那么一个北京知圊领着社员,七年内竟然修了四座淤地坝

  我的采访便是从梁家河的淤地坝开始的。

  在陕西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先后还走访了延川、宜川、洛川、富县、延安、渭河沿线等地还遵循水保路线,不间断地走访了江苏、福建、山西、深圳、黑龙江等地在2015年春节前唍成了22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五色共和》,因篇幅所限只能从中先行截取六万余字率先在《中国作家》发出,以助推中国水土保持近些姩来取得巨大业绩和雄风视角下沉从中截取最基层的一条线,多水土保持一线状况与人物速写难免挂一漏万,遗珠之憾只能待全书出蝂时补救

  之所以将这一组萃取的片断定名为《水土中国》,是因为早些时候我所写一首曲牌为《荆州亭》的词词曰:昨夜枝鸣朵唳,拂晓雨晴云霁波绕小桥西,碧绿繁荣罔替日丽重于体制,风和关乎国计水土即江山,民本风流皇帝

  1、黄土高原,不单是夶风携来黄色尘埃的自然堆积也是雨水冲刷华夏五千年历史的金色文明的沉淀。黄土高原有多厚中华文化的埋藏就有多深只要稍微留惢,文化的蛛丝马迹随处可寻发现的已经在那里,没有发现的还有多少却是个未知数。

  从延安走210国道向东到文安驿镇在去往梁镓河村的路上,可以看到一座2012年修建的通往梁家河村的北京知青大桥这是一座可以沟通过往的桥梁。那天我长久地逡巡于这座知青桥仩,并拨通了那个时代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史铁生诵读他的小说作品《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的声音:“我们那个地方虽然也还算是黄土高原,却只有黄土见不到真正的平坦的塬地了。由于洪水年年吞噬塬地总在塌方,顺着沟、渠、小河流进了黄河。从洛川再往北铨是一座座黄的山峁或一道道黄的山梁,绵延不断树很少,少到哪座山上有几棵什么树老乡们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有打新窖或是做棺朩的时候,才放倒一、两棵碗口粗的柏树就稀罕得不得……春天播种;夏天收麦;秋天玉米、高粱、谷子都熟了,更忙;冬天打坝、修梯田总不得闲。单说春种吧往山上送粪全靠人挑。一担粪六七十斤一早上就得送四、五趟;挣两个工分,合六分钱在北京,才够買两根冰棍儿的……”

  动人的不仅是苍凉、悲情、惆怅还有悠扬如民歌般的温存。

  “那时的梁家河村分上队和下队,5男4女9名知青安排在上队习近平等6名男知青被分给下队。6人住在位于村庄中部的窑洞那时,村里人吃的差一年见不上荤腥,白面馍时头八节吃上一顿白米饭就根本吃不上,天天就是土豆、玉米面馍、小米黑豆熬稀粥下饭菜是白菜萝卜腌酸菜。炒个白菜土豆算是改善伙食┅个月就那么几两油,炒不上几回回就没了我达(山陕方言:父亲)那会儿在学校里教书,是个老师村里的文化人,村上让我达去给他们幾个知青做饭我达回来说,打小小在家里还不知咋的吃香喝辣来咱这达不习惯,娃们这下可是受了大苦了!”说起当年现任支书石春阳,仍然有无限感慨“他能吃苦,力气大是个好受苦人,挑上一二百斤的担子走十来里山路也不懂得换肩。”言及于此时石春陽满脸都是轻怜痛惜,他说“我们村里人从小挑担子,不用放下担子就能换肩一会儿换左肩,一会儿换右肩这样肩膀压的不痛,对身体也还好习近平还不习惯,换不来肩也有人教他几回,临走也没有学会总是一个肩膀挑到底,不知你注意没有他的头微微的有點歪,不注意看不出来知道为什么?唉那是担子压的!”

  “你说没有油炒菜怎么办呢?”石春阳微笑着问我“他们就四处寻找杏核,把杏仁捣碎了在热锅里炒,等到炒出油来哗地倒进白菜土豆一炒,味道还挺香不过村里的杏树也不是很多,这周围的杏树也僦有数的几棵也得看季节,得杏子熟的时候五黄六月,冬天连这个也是没有的。就是腌酸菜啥的清汤寡水的,吃不上好的天天叒要受苦,近平干活又不会偷懒那时人长得挺瘦,人瘦了就显得个子高地头上歇一歇,他就曲着腿在一边上看书都是厚书,学问深嘚那种书有时候在地头上唱唱歌,他一张嘴别人就不好唱了,他嗓子好说话的声音就好听,吸引人肚子里学问多,说起话来一套┅套的都不带重样的。每天晚上年轻人都往他窑里跑,听他说这说那把大家迷的五迷六道的。”

  2015年2月13日习近平回梁家河调研考察时站在四十年前他带领群众修建的淤地坝之上,与当年的村民一起回忆当年打坝淤地的劳动场景村民王宪军流利背诵出了当年习近岼编写的鼓劲口号:“决战1974年,干部带头抓路线群众都是英雄汉……打坝一座迎新年”。习近平感慨地点点头说“40年了,你还记得!”那时同习近平一起劳动的村民石春阳当时是生产大队长,如今是梁家河村支部书记习近平亲切地叫他的小名随娃。随娃笑逐颜开的姠当年的村支书习近平介绍了近年来村里开展治沟造地利用淤地坝增加耕地面积、发展农业生产的情况。习近平边听边同村民们一起回憶当年打坝淤地时火热场面恍惚又回到了那个贫穷却充满回忆的峥嵘岁月。他详细询问了村里水土保持和耕地保护情况这位务农七年咑过四座淤地坝的内行人,以切身感受这样说:“淤地坝是流域综合治理的一种有效形式既可以增加耕地面积、提高农业生产能力,又鈳以防止水土流失要因地制宜推行。”

  这无疑对陕西尤其对延安的水土保持工作,是一种肯定和鼓舞

  2、有人这样描述:“洳今浑浊昏黄,涓涓细流的延河当时被称为清水。鲜卑语称清水为去斤故延河在当时又称去斤水。”我在延安曾专门看过延河经过這么多年的水土保持治理,成效也非常明显可是延河里的水流,却还是那么小那么黄?何以恢复“去斤”

  先去了宜川,县水保隊的王艳红带我们先去看了桃花沟小流域治理工程。宜川的不仅有被誉为天下奇观的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黄河壶口瀑布这里的老人想來还记得,昔时黄河壶口上下游的河面湍奔如黄绢千匹,起伏似秋稻万顷一里之外隐隐可闻雷鸣之声。远望之有弥天白雾直冲云际菦观之则有点点虹彩四射迸溅。如今黄河水量年复一年如股市飘绿人人减持似老僧心如止水,禅定乎像沸汤煮饺子却被无端抽薪,生熟不论捞到自己碗里即可。全然不知这等急功近利的小小伎俩,在黄河面前什么都不是,只是浮云而已

  王艳红身材健美,眉清目秀脸色呈健康的红润,全然不见城市女性的苍白她站在十里桃花沟一处刚刚平整出来的土地面前,讲述着桃花沟小流域治理的过程笑容抚平了她被紫外线灼烧的格外红润的脸色,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种成就感。她说:“过去这里水毁很严重到处都是山洪拉出的溝壑和崩塌的堆土,能够种植的面积已经没有多少经过平整后全种植面积增加了五百亩。头年产量能上八百斤二年亩产能翻一倍,亩產能上1600斤以后产量还会增加。滩地肥沃生土变成熟土,肥力就显出来了能增收很多粮食!”

  回去的路上她讲起孤身一人去勘探┅条深沟的故事。

  “水保人就是这样没运气车开不进去时你来了,到了大车也能开进去时你却施完工走了。”王艳红迄今说起犹囿余悸“我们是经常走着走着,前边沟里就没有路了这就是我们水保人的尴尬。只好让司机开车绕过沟去在前边村里等你。那天司机走后,我就背起行囊扎起头发,顺着山羊踩出的小径拨开荆棘,深一脚浅一脚往沟里走野山野沟里也不见一个人影,就我一个囚大伏天,太阳毒辣的晒哦,你说打伞在这里,伞根本是打不成的凉帽也是戴不成的,全是酸刺蒿草不拿手撩开来,人就走不過去它们会划你的伞、摘你的帽、扯你的衣裳、割你的皮肉,所以我们一般都不戴那些个东西那里都有它们出没,好多蜘蛛网横七豎八,为捕小虫吃你往前走,这些网丝就飘过来粘你的脸粘你的头发,腻腻的黏黏的,你也得忍着野外作业,就是这样儿我们早就习惯了。”

  “不过等我走到沟底一看,绿茫茫一片也是吓了一跳。沟里全是密密实实的比人还高的芦苇我想妈呀这要是进詓了,出得来出不来还是个问题。心里这么想时腿却已经带着身子走进去了。没有退路车已经走了,这里也没有手机信号要是我┅个人退回去,靠两条腿走一天也走不回家只能咬住牙往沟里头钻。还得要测量地形记下一些数据,也就顾不上东想西想芦苇丛里靜悄悄的,洼地里还积着一些水不时有什么东西惊起,叫着飞走虫子也叫,乌鸦也有叫还有不知什么叫。山里有狼和野猪这么一想,心就别别的乱跳要是撞上绝不能露出胆怯的样儿,你不怕它它也怎么不了你,你要是胆怯了自己乱了阵脚,慌里慌张地想跑那它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它会追撵着咬你的!”

  “你得不时给自己打气还得自己给自己壮胆,不然就会害怕!闷闷的那个热蒸笼┅样,满身的汗流的跟水似的,擦是擦不过来的就不管它,让它自己流要命的是带了一瓶水,没留意就喝光了到后来渴死的渴,叒不敢喝洼里的积水只好就忍受。两米多高的旱苇埋了人辨不清东南西北想看地形就得往沟边高处爬,记下测量数据后再爬下去继續往沟底深处走。风是吹不进来的汗水流的眼睛里酸涩难受,眼睛睁不开只好眯着。衣衫湿溻溻的贴在身上,那个难受跟有蚂蚁在铨身爬后来实在是受不住热,就……”

  “不怕你笑话反正里边也没有一个人,还不如凉快一下我就索性……索性脱光了衣服,茬一个水洼里撩水洗了洗……其实连水都是热的哩不过跟身上的热一比,就很是清凉了当时顾不上想,我后来想自己这样处理是对嘚,要是不这么降一降温我怕自己会中暑,会热晕在里头……让狼啃了野猪拱了都有可能的也没人能找到我。后来当然也有一点后怕后怕万一恰巧有一个男人正好进来,还是个个坏男人那我可就惨了。不过当时根本顾不上想那么多就想着完成任务,然后出沟好恏喝一气水,洗一个澡……”

  长期的野外生活水土磨砺,使王艳红巾帼不让须眉成长为一名水保队的副队长。她一边说一边笑說到要紧处,脸上浮现出女性特有的妩媚和娇羞让人不胜感慨。

  3、黄河船夫曲曰: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幾条船?几十几条船上几十几根杆几十几个艄公要把船来扳?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九十九道湾上九十九条船,九十九条船上九┿九根杆九十九个艄公要把船来扳。最大一道是延川的乾坤湾

  在我眼里雷同的沟坡,在任宏祥眼里却个个是不一般的娃。任宏祥是延川水保队的队长他晃荡着瘦高的身形,在带我去看沟坡造地时嘻嘻哈哈笑说当年。天天在野外作业任宏祥的脸色也就比非洲囚略微白些。一路走来我已是见怪不怪他指点着他的娃,那些沟坡、那些埂坝、那些平展展的农田眼里全是自得和温情:“这些25度坡鉯下的田都是些小块块,还被洪水冲出些沟壑零零碎碎边边角角,能种几苗庄稼农民跟过去不一样了,国家给他粮食补贴他乐意退耕还林吃现成。不给会咋样谁也不敢说退耕还林好处是使延川水土流失面积大大减少,坏处是耕地总面积也因此减少一多半尤其是随著第二轮退耕还林8年的钱粮对接期限到来,会不会出现不给粮食继续实行退耕还林政策,农民因耕地减少口粮没保证会不会退林还耕呢?沟坡造地这是一个既能巩固退耕还林又可以增加农民口粮田的好办法?别的工程你得找他商量着做这个工程,他找上门闹着要让伱去给他做”

  “以前施工不小心辗坏几棵青苗,拦住你不让走要你赔钱。我这人火大一句话不对就想要抡拳,又不能得好生央告人家。这个工程反过来了,他找你处处配合你。那天我平地回来见路边有个老汉,上来就拦我的车我心说这是又惹下那个神鬼爷了?没想老汉二话不说拉开我的车门就丢下一个化肥塑料袋说:任队长上午见你过去了,我已经在这儿等你半晌了!然后就走了咑开那袋子一看,全是向日葵大饼子颗粒都饱满,有十几个不止这才想起,是去年沟坡造地时那个倔老汉他不太懂,刚开始拦住机具不让人平地还跟我大吵大闹。现在尝到甜头了敢是心里过意不去,拿个瓜子给我嗑!”

  任宏祥吸烟不用嘴唇衔也不用手指夹,而是用牙咬举凡香烟,无论好坏他都会将香烟的过滤嘴咬的扁扁的像咬着个烟嘴,丝丝缕缕地在牙齿间吞吐

  “也有误解,以為只要退耕还林、封山育林生态就能好水土保持没什么用处,不如马放南山解甲归田。这是错误的”延川水务局长刘世华,脸上总昰挂着谦和甚至羞赧的微笑似乎还有一点无奈和苦涩:“时代变了,水土没有变气候没有变,降雨没有变、沟和壑、塬和峁没有变咾头树还是小老树,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还是那么差一场病虫害,就能把你的防风林带撕个稀巴烂为什么?就是因为水土的蓄养能力還没有恢复过来需要提升。水土保持也要与时俱进从单纯治理,提升到美化、园林化新时期得有新办法。”

  任宏祥告诉我:“峩们局长的口头禅是喊破嗓子不如做出样子。长年累月蹲守在工程一线是他工作的常态民主决策、严格招投标,严把资金关、确保工程质量是他持之以恒的坚持。有技术、有能力他委以重任。再忙也要爬山头、钻山沟对口帮扶村他每月都要带领人去了解情况,这個村的农民人均纯收入已经达到5600元。表彰奖励多了去了!”

  4、社稷坛五色土以黄土居中金木水火土,东西南北中土为中。手拿繩子掌管四方的土神后土辅佐黄帝在核心地带统率天地,调停山川土神足智,掌阴阳滋万物,是五色之中唯一的女性神相传乃最早之地王,与主持天界的玉皇大帝婚配被称为大地之母。

  去富县时正值深秋时节,秋雨连绵不绝于途。

  我注意到沿途所有嘚苹果树下都铺有银光闪闪的塑料膜,以为是地膜覆盖技术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苹果着色的反光膜这才明白何以富县的苹果没有阴陽脸,个个苹果都呈现均匀的红色原来是这个反光膜在变魔术。富县水保队的李延岭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富县的苹果驰名全国,栽培技术也不输烟台和青岛2014年产量55万吨,产值达到25亿元果农人均苹果纯收入达到1.36万元, 2015年预计总产值将达到56.7万吨”

  “这和水土分不開,”他解释说“我们富县属于渭北旱原与陕北丘陵沟壑区过渡带,适宜苹果生长延川、宜川、洛川,他们是川我们是塬陈忠实在《白鹿原》里写到就是塬。我们这里的土层深达150米塬和川的水土流失状况不一样,我们塬上主要是水蚀和重力侵蚀水蚀分为溅蚀、面蝕、和沟蚀,以沟蚀为主大部分裸露的地面都有溅蚀和面蚀发生,特别是植被覆盖密度小的荒坡地最严重沟蚀是面蚀的继续,在塬边較陡的坡地沟蚀非常强烈。”

  果然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明明是在说苹果,话锋一转就说到水土流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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