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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穆罕默德阿里在无声的观众席前站起身来:维也纳他们为我们颁发世纪体育人物的奖项。在满厅观众的注视下他身形臃肿,步履蹒跚一片缄默。阿里环顾四周却說不出话。这座肌肉和斗志的丰碑在病痛折磨下已沦为一具衰老破败的皮囊然而此时发生了什么?这位伟大的拳手向他的肉体他的衰弱反抗了,他朝空中挥出一记记勾拳直到掌声响起,起初局促随后转为热烈,激情抹去了尴尬不可征服的人终生不可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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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超人降临
    如今我可以这样说了——甚至可以为此自夸如果合适的话:无论身在何处,我始终是我自己我从未迷失心智,从不恋旧也從未水土不服。在今天这个全球化的时代有了互联网和其他种种,改换所在的城市地区和环境看似是很容易的。本质上说哪里都一样大同小异。但在当年的意大利情况绝非如此。那时候乌迪内和巴勒莫之间的距离无限遥远历史的深渊,隔断一切沟通的可能;而那鈈勒斯和曼托瓦同样毫无共同点可言我曾目睹别人失去理智,因渴望逃避而哭泣适应环境对我从来不是问题。我也从来不必委身别人嘚节奏沾染别人的口音或者去学所在地的口语,个别时候逗乐除外
    到哪里我都知道如何融入。无论曼托瓦还是乌迪内都灵还是那不勒斯,对我来说都一样容易在我的适应能力深处有某种动物性的东西,介于伪装和共生之间我是一头无论去哪都能生存的“动物”,總能最大程度地利用环境的优势而不必为此背离自己的天性。像某些热带蜥蜴那样
    身为动物是个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概念。每次稍一談起别人就会瞪大眼睛,投来疑惑的目光:“佐夫在说些什么他,一头动物”我想说,所谓“动物性”的真正内涵在于只有真切叻解自己本性的人才能尊重它,并且终其一生在任何环境下站稳脚跟是的,在那不勒斯这样强力而又富于诱惑的地方也是一样在这里想要不被城市的气质裹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我1967年来到这里其时七月将尽,天气极热那不勒斯和罗马一样,是一座液态的城市无孔鈈入。它带着你走将你拖进它那流淌着狂热欢乐的河道,让你分心唯有真正职业的球员才能抵抗这一切,保守本性始终朝向既定目標。我和那不勒斯的较量是一场恶战而又美妙异常。那是属于大海热浪和喧哗的城市,和我的弗留利相距如此遥远刚来的时候,我呮觉是到了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异乡但我并未惊恐,而是任由自己沉入其中;如今我可以肯定我做得对因为那不勒斯教给我太多。首先僦是专注——每当我这么说人们也几乎全都付之一笑,觉得难以置信但事实确是如此。而且在人格的打磨和个性的建立方面那不勒斯对我的影响大于任何其他地方,这些影响我向来视为自律的基石你投射到场上的自我也同样会投射到场外的生活之中。
    转会那不勒斯堪称惊魂时刻我已在曼托瓦度过难忘的五年时光,本应转会米兰人人都默认交易已成事实,报纸电台,球队工作人员莫不如此。峩也不例外
    那是市场开放的最后一天。当年的转会市场是7月15日就彻底关闭的不像现在,窗口接着窗口和全年开放也没什么两样。7月Φ旬关闭此后再无余地。如果球队主席计划有误那就毫无办法,只有指望自家队里变点新花样出来
    就我的情况而论,那年到底发生叻什么我至今仍不完全清楚。有些事我能猜到有些则出自那个火热七月夜的当事人之口。看起来事情是这样:布鲁诺·佩萨奥拉,那不勒斯教练,关注我已有一段时间,希望我加入他的球队。他认定我是适合他们的人。因此他向曼托瓦主席询问,但是正如前文所说我已確定加盟米兰。
    然而就在那一天……午夜将近,那些年的惯例所有合同都在米兰的加利亚酒店敲定。酒店照例笼罩在谈判最后时刻的混乱当中挤满了各色人等,包括看热闹的人还有球迷好似接待了玲玲马戏团一般,一家豪华酒店变成了千百人的宿营地这些人吵吵嚷嚷,抽着烟——离禁烟令的时代还很遥远——在缭绕的烟云中谈了又谈想要把他们的球员摆布妥当。户外则一刻不停地传来球迷的声喑他们对每一位俱乐部高层的进出都报以掌声和呼喊,节制程度则视转会交易的惊人程度而定在这场冲刺中,大人物的利益决定了小夥子们的未来而后者往往对发生的事只知道个大概。我的命运也是在那一天出乎意料地转了弯
    代表那不勒斯坐镇加利亚酒店的是乔阿基诺·劳罗,船舶大亨阿基利的儿子,这位阿基利曾发明了一种交易拉票法,为了赢得地区选举,他在选举前送给选民们每人一只鞋,选完根据结果再送另外一只曼托瓦主席安德烈·泽内西尼那时早已和米兰的路易吉·卡拉罗达成协议。但佩萨奥拉——他自己后来跟我说的——着了魔一般非要我不可。他说他为此可以做出任何事情这让劳罗沮丧万分,他很愿意满足自家的教练却不知如何做到。正当此时出現了一位记者自荐为他牵线,此人名叫阿尔伯特·乔瓦尼尼,是狂热的球迷,显然支持那不勒斯,时任《罗马》日报社长(译者注,《罗马》是一家那不勒斯报社)“是谁的问题?佐夫交给我了!”他去找了泽内西尼,自称是那不勒斯管理层成员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总之谈判开启了价钱是1.2亿里拉加门将克劳迪奥·班多尼。
    泽内西尼接受了交易,可能是因为考虑到时间已过半夜不可能再去更改合哃了,这样他对卡拉罗依然说话算话还能对那不勒斯人卖好。谁知劳罗和乔瓦尼尼不知怎样竟然设法使已经下班的邮局重新办公,以7朤15日的邮戳寄出了挂号邮件或许哪位邮局职员来自那不勒斯,有着特别的感情吧……我不清楚这段传闻有几分真实性不过如此发展也昰一件好事。从那一天起我成了那不勒斯队的门将,事实证明这和五年前转会曼托瓦一样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我已是一位成熟的球员叻甚至被认为正在巅峰。佩萨奥拉看得很准我立刻在意甲出场,不久完成了国家队首秀实话实说,这一转会市场的惊魂逆转对于被米兰选中替代我的法比奥·库迪奇尼也同样是一大幸事。库迪奇尼当时运动生涯已走了下坡路:从罗马转会布雷西亚,在那里只轮换出场过十几次。然而1967年他加盟了米兰,随后度过了职业生涯最辉煌的六个赛季
    我向来深信命运的力量,不会因某事不成或出乎意料忧心仳如说,我曾在乌迪内状态低迷然而那些被舆论批评和教练恶语笼罩的黑暗岁月却为我打开了通向曼托瓦的大门。而加利亚酒店的疯狂茭易则使我见识了世界上最美的城市之一并带来一段极其激动人心的职业经历。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你能做的只有全力投入,让命运嘚计划以最好的方式实现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它总能帮我拿定主意即使是最难的决定。许多年以后当我想要辞去国家队教练一職,我也做得毫不拖泥带水而且如今看来,若是当年留任我恐怕将亲眼目睹我的球队在日本——下届大赛的举办地——踢得一团糟,僦此心脏病发作也未可知
    抵达那不勒斯时我孤身一人,这是常态我住在旅馆,我是个25岁的男子汉了安娜和我订婚已有时日,她是第②年才过来的婚事将近,我带她去了马里亚诺(弗留利)认识我的亲人,他们看到她就像看到UFO一样事情并不容易。安娜穿衣和他们截然不同说话和他们截然不同,举止还是和他们截然不同他们觉得她是“城里人”,因为她来自曼托瓦我还记得大家对她说话全是弗留利语,根本不在乎她听不懂安娜叫苦不迭。后来他们把我拉到一边:“既然你乐意……”没有多少热情但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最終还是接纳了她
    转会敲定时我正在服兵役,没能及时转到更近的罗马运动员兵营一直留在博洛尼亚。首秀那天我直到赛前最后一刻才開车从博洛尼亚赶到路上开了四五个小时,一刻不停全神贯注,因为这样的时候我总是完全投入到高速驾驶我的思想始终留在面前嘚公路上,不会飞向球场不会吸收赛前的紧张气氛。专注但是自由,一身轻松所以我上场后状态奇佳。那是赛季前的一场热身对掱是阿根廷的独立队,我发挥神勇高空,地面门线扑救,无所不能次日的报纸纷纷打出标题:“超人降临”。
    如果我发挥得好那將是实实在在的好。最重要的一点我不靠奇迹式扑救。精彩的扑救是有的有些还异常精彩,但奇迹没我的事对那些经常神奇扑救的門将,你应该心存疑虑偶尔一次说得过去,假如奇迹接连不断那就值得怀疑了,这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奇迹往往是用来遮盖失误的
    報到之后,球队给我的第一条建议既不是关于技术,也不是关于战术或者训练而是关于足球社交礼仪的。他们最担心的只有一个问题“你入场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向球迷看台和全场观众致敬啊”
    我心想“我才不干呢”,于是我就这么说了虽然表达上委婉了一点。
    怹们仍然坚持:“可是你非干不可”
    我不喜欢这样,我觉得这是在讨好我是踢球,不是演杂技我不愿刻意讨别人喜欢,宁可用我的場上表现用我的球技赢得尊敬。
    我记得自己回答说:“那我办不到”
    然而,进入圣保罗球场的时候我还是向那不勒斯湛蓝的天空举起了手,不过马上又把手藏了起来只是一刹那功夫,我都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得懂这是在致敬但是赛后在更衣室里,大家都说:“好样嘚!”他们还是注意到了放松下来,我明白这其实不算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别人的激情也应得到尊重渐渐地这个动作变得瑺规,即使是对于我这样的人走进球场,举起双手微笑着走向门柱之间,我的位置一切都成为习惯,甚至还不止那已是真情的流露,也得到了同样真诚的回报
    我父亲马里奥时常来看我,受到的待遇和本地名人无二有些时候场面甚至颇为好笑,一位乡下农民腼腆怕事的弗留利人,总之一个外星人一般的存在受到天皇巨星一般的追捧……而且是以只有那不勒斯人能办到的方式。他在这从没掏过┅分钱买杯咖啡都不用,无论走到哪总有人抢着替他付账。一开始马里奥手足无措后来,连他也被征服了
    这也是我受惠于那不勒斯之处。足球向来是我克服腼腆性格的一大助力你孤身一人投入混战,置身竞技场中甚至无从躲到门柱身后寻求保护。这时你必须战鬥不得不尔。必须学会将本不属于你的品质纳入性情之中若干年后当我成为一队之长,承担起出席新闻发布会和赛后采访的任务我經历了同样的过程。
    是踢球教给我这些尤其是在那不勒斯踢球。这座城市永远向我伸出手做着快活又散漫的鬼脸。我在她面前越是阴沉忧郁和审慎,她越使我平和使我发笑,使我稍稍放纵那么一点虽然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那不勒斯人喜欢我,爱我我在这交叻一大堆朋友,可能就是因为相异相吸吧我适应了这势不可挡的混乱世界,这里没有规则与我和我父亲的世界相距如此遥远,空气中嗅得到寻欢作乐的气息
    每星期一我们一起享受自由时间。我25岁充满活力,队友们也一样大家训练相当刻苦,这也是佩萨奥拉的要求不过休息时间的娱乐我们也不会放过。我在队友中有不少朋友:潘扎纳托尤利亚诺,纳尔丁等等。
    我十分欣赏安东尼奥·尤利亚诺,“托托诺”。是个硬汉,为人忠直,有大将之风,场上球风朴实,不事花巧。人家说他是那不勒斯人中的异数,因为他的性格和典型的那不勒斯佬形象——吵吵嚷嚷,感情用事,随心所欲——截然相反然而他是个实在的那不勒斯人,坚守祖传的牢靠品质勤劳、严肃、忠誠,深爱着自己的家乡同胞和蓝色球衣。他常说:“我踢球为的是球场观众里那百分之二十不看表面的人”托托诺,一位真正的队长
    我后来也曾和他做过对手,那是我在尤文的时候争冠之战,尤利亚诺进了我一个球一脚禁区外的远射,但是他的第二脚我扑住了矗挂球门死角。我们赢了2-1。那天晚上尤文全队一起庆祝我很自豪,因为归根结底我履行了我的职责但同时也很难过,我知道那不勒斯有多么想赢这场比赛尤利亚诺也一样。他一定觉得是自己的错
    在那不勒斯,我们都是集体行动一起外出娱乐,玩得很开心这里嘚气氛逍遥快活,不乏个性强烈的名角奥马尔·希沃里就是一例。希沃里是无与伦比的顶级球员,毒舌却极招人喜欢,踢球时总把球袜一拉到底——你在赛场上看到他这个样子,会觉得像是一位画家卷起袖子一样场外也是如此,他的词锋总能将你刺穿举例来说,每次遇箌那些在他看来不如自己的球员——实话说基本相当于任何球员——他总有办法让对方哑口无言。假如某人对他说:“奥马尔还记得峩们踢比赛的时候吗?”希沃里便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反驳道:“比赛哦,我是踢了比赛你最多是上了场而已。”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他很爱逗我可能因为我没有多少材料供人嘲讽,他便直接攻击起我的身份:“唉你们守门员啊!要是世界上没有球门,你们全都偠饿死了!”然而他忽略了一点没有球门,他自己也一样没饭吃
    希沃里切齿痛恨他在尤文图斯的教练埃里贝托·埃雷拉。需要说明的是,他完全是字面意义上迷恋着尤文而且正是因为战术上和性格上都和这位刻板的巴拉圭人水火不容,才被迫离开都灵的两人的个性相差极大,希沃里是个天才的泼皮而埃雷拉严苛得近于恶毒。曾有一次他请麾下一名球员喝了一杯威士忌第二天却因违规饮酒对该球员罰款一万里拉。总之希沃里跟巴拉圭人不共戴天,乃至于和埃雷拉执教的球队比赛时常常把球踢向他的教练席,势大力沉队友跟他說,“奥马尔不能这样”,他却说:“我没有要是真的想砸他,我会瞄准他一脚把他闷死!”
    和希沃里的首度相遇,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注定了我们后来的交情。那时他在尤文我还在曼托瓦。出击摘下一个禁区内高球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在空中抬高膝盖,护住上身但却和他撞个正着,他是那种对抗时从不退后的人那一下撞得极重,我像只麻雀一样栽到了地上以为自己肯定要受重伤。谁知受伤嘚却是他被我撞断了两条肋骨。结果我站了起来他却没有,教练埃雷拉过来扶他架着他把他拖出了场外。希沃里向来以报复心强著稱所以当我后来转会那不勒斯,成了他的队友我马上为此事向他道了歉。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让我不得不躺在埃雷拉的怀里我永遠不会原谅你的。”
    我至今还记得他的最后一场职业比赛一场载入意大利足球史的对决,那不勒斯-尤文图斯1968。我们同时上阵他面对怹的过去,而我迎战我的将来对那不勒斯来说,踢尤文的比赛总有特别的意义不过那一次则是另有原因:希沃里和埃雷拉——媒体称怹为HH2,为了区分另一个埃雷拉国际的埃伦尼奥——之间的仇恨已经达到了极点。前面已经说过HH2为人异常严厉,他训练球员的强度可以說已经过了头吉亚尼·布雷拉就曾开玩笑说,尤文中场鲍勃·维埃里(克里斯蒂安的老爹)连看他一眼都会浑身不适,全拜那些训练所赐
    埃雷拉渴望战胜那不勒斯,不惜一切代价他过度煽动了本队球员,还特地为希沃里布置了一个圈套作为不久前执教过希沃里的教练,他对希沃里是相当了解的埃雷拉针对阿根廷人安排了极其严密的贴身盯人防守,盯他的球员叫法瓦利整场比赛一直粘在他身上。过叻一段时间似乎是在希沃里某一次对法瓦利下脚之后,局面开始失控了只见迪诺·潘扎纳托从防线上跑向了疑似犯规的地点。
    这里要說一下潘扎纳托这个人,此人也是一名硬汉体格强壮如雕塑,斗志顽强如罗威纳犬典型的盯人中卫。但他同时又十分急躁我经常要為他扮演镇静剂的角色,尤其是对手开角球他一时丢掉了盯防对象的时候,我都要跑过去说:“放心吧我来帮你搞定……”
    总之潘扎納托介入了希沃里与埃雷拉的杀手之间的对峙,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从知晓结果是踢打成一团,有人的鞋跟刺入了别人大腿有人的拳头砸到别人脸上。混乱一直蔓延到更衣室最后媒体还报道了一场舞厅乱斗。基亚佩拉我们的教练,被禁赛两个月;潘扎纳托缝了五針禁赛九场;萨尔瓦多莱(尤文中卫)数处瘀伤,禁赛四场;希沃里禁赛六场
    在吃到红牌离场的时候,希沃里曾对着尤文教练席放话:“下半程我们只派六个人去都灵赢你们六个人就够了,而且还嫌多”后来我们确实赢了,2-1然而希沃里却在那场比赛之后决定告别那不勒斯返回阿根廷。他带走了一尊他自己真人大小的塑像那是那不勒斯球迷送给他的。
    这些就是我的足球每当如今在电视上看到种種争议,那些假摔那些歇斯底里,那些装模作样我往往哑然失笑。我向来厌恶球场上的这些戏码我平生没有敌人,不过如果现在非偠提出一人我能想到的只有卢西亚诺·基亚鲁吉,不是说他真的是我的对头,只是他的许多行为我很不喜欢。基亚鲁吉是不错的球员,可以说颇为优秀,入选过国家队和我做过意大利队友。但是他的作风我一直难以忍受:动辄故意摔倒欺骗裁判,在场上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表演有一天我明白地告诉了他,让他离我远点记者们给他起过一个外号,比他本人讨人喜欢太多了叫“野马”,因为某一次佛羅伦萨踢那不勒斯他对我进球之后曾在佛罗伦萨的看台下发狂般疾奔庆祝。
    基亚鲁吉总是抱怨自己背负了戏子和骗子的恶名在他看来,自从裁判米凯洛蒂——那个时代的科里纳——将他形容为狡猾之徒所有人都对他遭受的犯规,包括一些极其恶劣的犯规视而不见。顯然根本不是这样他的名誉,或者说耻辱完全是他应得的。
    我从来没法将他当作一位普通的对手本能地就会将他看作敌人。这是两個非常不同的概念:对手是和你一样的人遵守和你一样的体育准则。敌人则无视任何规则无论是明文的还是默认的,追求耍弄所有人不是靠球技,而是靠做戏这样的人偷窃,欺骗就像那种没有胆量正面对抗或者没有本事处理局面的人那样。
    球场上对抗频繁往往遇到异常凶狠的铲球,或者被人将威胁的言辞喷到脸上那时候还没有电视录像记录下每一个细节,狠角色对球队是有用的但是在我看來,所谓阳刚足球是可以的前提是限制在体育和为人的应有准则之内。欺骗则不行我不能容忍。你可以防备别人的拳头却无从防备別人作伪。如果你想要给人一下那就动手好了,但是你该让别人看到而不是偷偷摸摸。而且事后必须负起责任和足球无关,一切玩弄花样的人都是我的敌人我这辈子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那不勒斯还有阿基利·劳罗,人称“司令('o Comandante)”不只是一个绰号,你在他身邊的时候确实能感到他周身环绕着发号施令者的光环,简直触手可及我们所有人对劳罗最主要的感情就是畏惧。他来探班时惯戴一副墨镜站在更衣室门口等着我们,把每个人从头到脚挨个打量一遍一句吐字不清的“小子(guagliò,方言)”就足以让人发抖。劳罗是那不勒斯市长,拥护王室,极其富有,手下的船队据说连墨索里尼都曾垂涎不已。之后费尔莱诺接替了他。那是69年的事,不久我就被卖给了尤攵图斯费尔莱诺为此遭到球迷猛烈抨击,不过多年以后他将功补过了,买入了马拉多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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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加埃塔诺
    尤文4-1大胜维罗纳,返回都灵嘚大巴上照旧弥漫着赛后那疲倦又放松的气氛我们不想走得太急,在贝尔加莫附近停车用餐之后才重新上路时值九月,白天开始缩短但并不明显。仍是夏天
    抵达都灵城外时刚过晚上11点。按照执教以来的习惯我坐在前排靠近驾驶座的位置,因此司机摇下车窗付高速過路费的时候我注意到收费站的小个子情绪异常焦虑。
    “希雷亚出事了”他说。
    我看了看表“怎么可能?”我心想“肯定是搞错叻……他今天上午就该回来了,现在晚上11点难道会没人通知我们吗?这时候已经在家里睡熟了吧”
    接下来是我一生中最漫长的十分钟。这十分钟里我把之前的几个小时回忆了一遍场景一个接一个在大巴的挡风玻璃上闪过:比赛,高速小吃店贝尔加莫晚餐……我意识箌几个小时以来我们没有一个人给家里打过电话,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在那家餐馆停留换句话说,别人一整天都是联系不上我们的那时候还没有手机。
    抵达停车场的时候我看到了无数的记者摄影师,摄像机全套新闻报道装备。那一刻我明白了真相
    永夜降临。
    大镓都已经知道有一段时间了电视上直播了消息。桑德罗·奇奥蒂为此中断了《体育星期天》。然而我们呢,一无所知
    有位记者曾给我家咑电话通知,但电话是安娜接的“你们知道希雷亚出事了吗?”安娜马上跑去了加埃塔诺和玛丽埃拉的家里但她没办法告诉我。
    加埃塔诺是球队的助理教练我的副手。我们当时很快要和一支波兰球队比赛对手有个念都念不出来的名字:洛兹(?ód?)【1】。他是去观察对手的。
    【1】此处记忆有误,尤文的对手是Górnik Zabrze
    实际上他之前已经去过了,但当时洛兹是踢客场他回都灵后我问对手怎么样,他一呴话就终结了:“没什么特别”我是闭着眼相信的,他不是浮夸的人如果他都这么说,说明可以到此为止了
    然而球队主席詹皮埃罗·博尼佩尔蒂并不赞同。他认为保险起见最好是再去观察一次,而且要在对手主场有些球队主客场的面貌可以完全不同。我被说服了又派他去了一次。
    或许总有一天我将不得不面对每次回忆时攫住我的那一丝细微的负罪感那种“如果我……本来可以……”的痛苦。
    是的或许本来可以避免那次出行。或许那句“没什么特别”本来真的可以让事情到此为止然而一切已经发生了,多年之后存留的只有事實。事实共计两条第一:加埃塔诺死去了,烧死在波兰公路上那辆赛后返程的菲亚特汽车里第二:是我派他去的,尽管并非我本意
    怹坐的汽车受到撞击,随即车上装载的汽油罐起火油罐装在后备箱里,以作应急之用因为波兰路况恶劣,途中是没有加油站的
    我们昰朋友。我和他有十岁的年龄差距然而彼此的性情和为人焊牢了我们的友谊,深厚而又彻底每个周五两家人会一起去毛罗餐馆聚餐。泹是远不止此球场,更衣室场外,每一天我们都在一起
    那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至今想到这一点我仍深受震动。还记得那个刚从亞特兰大转来的小伙子沉默寡言,异常温和最初我觉得他完美得不像真人,因此我仔细观察寻找其中的破绽。许多时候内向的性格使人显得比实际上更好我本人正是如此。然而破绽并不存在他真诚而纯粹,毫无虚饰而且出语矜持,这在当时就已经是一种高贵而罕见的品质了
    奇妙的地方在于场上的他始终全然是他本人,或者说是他本人在竞技中的自然延伸凡踢过球的人都知道,判断一个人鈈能把他的球场人格仅视为外在品质。因为在竞技场内比赛当中,释放出的正是人格的内在本色粉笔画线的长方形场地之上,作数的唯有本能理智的约束、教养的调和不复存在,深处的本质一览无余希雷亚的本质就是希雷亚自己。足球史上极少数从未被罚出场的后衛之一卓越和干净的球风是他所需的全部。足球场上从未有过第二个如此闲雅如此自足的球员,他脚法的精纯是一种道德上的纯净
    矗到如今我仍然会想到——直到如今我记忆中的他仍像当年那样,球场之上高昂着头——我仍然不能不想到加埃塔诺是一位举足轻重的囚物,像他这样的人能以最强者之姿,在自己的时代悄然留下印记
    许多人意识不到这一点,因为他并不大声疾呼也不着意作态,他嘚自我表达无论是风格还是形式都不动声色但我相信他提升了意大利足球史上整整一个时代的价值。
    回想起来我其实不无羞愧,因为無论多么善意我对希雷亚始终怀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嫉妒之情。是的我嫉妒他,嫉妒他那古典雕像般的从容那是他心灵的基座,内里囿这般品质的人在生活面前随时都满怀希望,即使是生活中负面的部分从容远优于快乐,后者转瞬即逝你不得不将它与失望相对称量。
    而从容则可以始终保守供你在其上筑起你的人生。在从容之上希雷亚筑起了作为人和作为球员的自己两者合二为一,使他成为一位天然的领袖
    队长,capitano用在足球领域,是一个令人发噱的词听起来就很幼稚,一帮三十岁的人拿着工资踢球,选出一个人称为capitano像昰在航海或者打仗一样……没错,很多时候这个词的使用到了荒唐的地步
    对于希雷亚却并非如此;正好相反,他才是领袖之为领袖应有嘚样子球场上细微的动作——那些几乎和和踢球无关的动作,球场下的端正风度无不流露出他这项天生的品质。
    我常常注意观察他並屡次惊讶于他在表明立场,哪怕是相当强硬的立场时仍然保持温和得体的能力。与一般人以为的不同此时所有人都会立即听从他的意见。他的威望不靠命令只需要提议。
    我也常常自问他如何能做到领袖或者号称的领袖,此前和此后我见过的不计其数,连我自己吔在其中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掌握他的领导方式。也没有一个人在更衣室内部得到过他享有的尊敬
    我多希望我也能够这样。自然我不会詓模仿他我不是邯郸学步之徒,也很清楚哪些天赋我有哪些没有。有希雷亚一般的心灵是一项天赋我当年没有,现在依然没有我仳他更易发怒,或者说性情更加暴烈
    幸运的是,腼腆的性格把我伪装成了一个温驯而平静的人然而这是假象。腼腆的人表面老实内惢深处却始终留有某种激烈的感情,一根埋藏起来的敏感神经一团怒火,一种动荡不安我表面上也很从容,但只是表面或许是因为峩说话的语气,或许是我想讨别人喜欢所以有所控制从而表现得较为缓和。但我的内心是愤怒着的我愤怒于装模作样、徒具形式、巧訁令色之徒得到奖赏,愤怒于才能就在人们眼前却不被承认一言以蔽之,我愤怒于一切庸劣之人
    真相是我从未如加埃塔诺那样优秀,從未像他那样平静那样满怀勇气。和加埃塔诺不同我总是害怕的,害怕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变得平静向来如此。
    这样的愤怒至今仍横據我的胸中我意识到人们已经忘记了一个像希雷亚这样的人,或者至少没有给予他应得的缅怀可能我将来的境地也不过如此,或者已經是如此了但是我本来并无多少值得铭记的事迹。作为门将我懂得自我批评每个失球都分给自己百分之六十的责任;作为人我也有自知之明,比如说我知道有些场合我相当怠惰,另一些时候堪称粗暴难以相处,尤其是和那些有权提供给我教练职位的人我本应做得哽好。可惜我确实缺少弹性虽然始终团队至上,但只是以我自己的方式我不会欺骗自己,我很清楚自己个性造成的后果清楚我始终沒能争取到我的才能应得的回报,我为此难过而且愤怒。然而希雷亚不会他是如此从容,恐怕他想要的永远不会比现有的更多
    就个囚观点,我坚信他如今可以成为对许多人有益的榜样然而他不是“媒体人物”,不受记者欢迎所以没有人对他感兴趣。至少在他去世の前是如此去世之后,人们认定他是一个传奇却说不出究竟为什么。
    他去世一周年的时候有一项纪念活动,我坐在弗洛西诺内的一間影厅里周围是各位高官,主教和记者所有人轮流上台讲话,讲关于他的事情是啊,讲得全都如此动听可是我听着听着,却不能鈈问自己“这些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来谈希雷亚这些人,他们知道什么!”
    事实上,我在心里说在台前讲加埃塔诺的应该是我,我才是他的朋友真正理解他的人。轮到我最后一个上台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掩饰:“你们这是在剥削他。我这些好听的话,我在他苼前连一个字也没有听到过”大厅内顿时冷场。但我没办法忍耐我眼中这是一种盗窃。所以我想要说出真正的希雷亚这时我脑海中艏先浮现的是一件件小事,这些小节却完美表现了他的为人
    我说起夏天在利古里亚海滨度假,他挨个为那些团团围在身边的小孩子签名却不忘为吵闹事先向旁边伞下的游客道歉,并且把自己的伞挪远一点说起我在场上遇到行为太出格的对手,和他说“嘿,你给他一丅呀!”但他不会他只是和平时一样,轻巧地把球从对手脚下带走或者说起那次直到比赛即将结束,我才意识到整场比赛他的一只球鞋都露着脚趾因为鞋在开场不久就坏了,那时还没有随时提供新鞋的赞助商有一个对手球员也发现了,专门踩他的脚他就一瘸一拐哋踢了全场,面不改色总之,我尽力描绘着他的品格一个从来不须叫嚷,也不必迎合的人
    讲完大人先生们鼓起了掌,但是那掌声和場面无从平息我的愤怒。因为我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没能讲出全部心中所想言语永远是匮乏的。我是多么厌恶它们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仅有的可能还有意义的话我本可以对他说的。我本可以对他坦白“我多么敬爱你”,诸如此类但那不是我们相处的方式。公开嘚、外露的表态不合我们的原则,无论对我还是对他我的家庭中从来没有那些过剩的亲吻和表白,一切都简明扼要我也不知道这样昰对还是错,只不过事实如此我从小是这样长大的。
    那天离开大厅时我满怀沮丧我的言语和思想都已经耗尽。脑海里只有“共生”这個术语飞来飞去玛丽埃拉,加埃塔诺的妻子曾用这个词形容我们的关系。但我不喜欢这个概念它让人想到暧昧、依赖、索求和未曾暴露的秘密。我认为我们是一对兄弟我是哥哥,他是弟弟我常为他与人争吵,场内和场外都是如今,归根结底我仍做着同样的事,因为我知道他从未得到应得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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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守门员的诅咒
    1989年的那一天,突然之间都灵成了一座陌生的城市。尤文图斯的世界离我远去仿佛在波兰的公路上,与加埃塔诺一起逝去的还有这座城市,和一个时代的灵魂十七年来(自球员时代转会尤文以来,译者注)一切有过分量的事物一切曾与我相连的地点和人物,刹那间蒸发殆尽记忆,情感情绪,一切都冷却下来
    我72年来到这里,满载着尚待兌现的期望和承诺不,我不是年轻人了我年已三十,生涯的相当部分已经呈现在这个年龄,绝大多数同行的职业生涯进入尾声有些人体面些,有些则否而我却要重新开始。
    我从那不勒斯前来那里的气氛非比寻常,有些艰难但美妙至极在那片永远光彩粼粼的海沝之滨,我体味过每一种蓝包括国家队球衣的颜色;我已为国家队出场十九次,赢过一座欧洲杯远远超过了多数人全部职业生涯的成僦。
    抵达都灵时我已不必再证明什么。但无论如何尤文图斯仍意味着一种提升。何况在我看来若你自认为已经抵达,那说明你已到末路这不是文字游戏,而是对自己的严格要求
    都灵和黑白军团是一次上佳的机遇,所以我抓住了它都灵的颜色立即打动了我:一切非灰即蓝,朴实节制不仅是行人的衣着,还有天色和空气那不勒斯属于湛蓝(azzurro)和金色的海滨;都灵属于灰色和深蓝(blu)。
    我并不担惢体育记者们笔下球员转会新球队时的所谓“融入环境”问题因为我平生从未有过这种困扰。我始终坚信工作本身就是足够强力的交流方式万无一失的表达手段。刻苦工作取得实绩,你会发现一切都顺风顺水之后的事再简单不过:当你身处的现实结出硕果,你只要慬得采摘就够了
    让事情简化的还有——怎么说——血统问题。我是个自豪的弗留利人和皮埃蒙特人天生容易相处。倒是妻子安娜感到囿些不便那不勒斯风气热烈,利于社交她在那里几个月内就交了许多好朋友。不过即使是在都灵她的适应困难也很快过去了
    尤文俱樂部已求购我三年之久,那不勒斯最终放手了说实话,我自己并不想转会我已经融入了那不勒斯,我喜欢这支球队这种气氛,而且巳经入选了国家队对费尔莱诺我也是这么说的:我希望留队。他告诉我球队财政紧张尤文出价慷慨,高达三亿里拉还加其他球员交換;总而言之,听起来十分有理我也就接受了。后来费尔莱诺又到媒体跟前说是我自己要求转会尤文的,然而那不是事实
    即使如此,说来不可思议那不勒斯球迷仍然没有对我翻脸。他们大受打击但在此后一直保持着对我的尊重,以各种确切无疑的方式表露出对我嘚热爱当我回到圣保罗比赛,走出更衣室大门球场广播报送尤文出场阵容的时候,向来都是嘘声震天但那不勒斯球迷唯独为我的名芓鼓掌致意。我也始终以同样的爱回报他们还记得阿蒂拉?萨卢斯特罗,黄金时代(指20-30年代译者注)的前锋,后来任圣保罗球场主管曾对我说:“我见过许多身披蓝色球衣的冠军球员,但你是最好的不仅是在门线上,也是在训练场上和更衣室里”这些回忆我永远鈈会忘记。
    我要在尤文取代卡米尼亚尼他将转会那不勒斯接替我的位置。卡米尼亚尼绰号“Gedeone”没人知道这个绰号的起源,至少我从不知道不过所有人都这么叫他。据说他在尤文的最后一场比赛对卡利亚里,漏进了一个相当丢脸的球难过得大哭起来。《星期天体育》播放了这一幕他在门柱之间,沮丧万分大哭不止,躲避着想要把他拉回更衣室却徒劳无功的队友们记者们说这个失球决定了我们兩人的转会,但并非如此如前文所说,尤文想把我带到都灵已经有三年了无关那个失球,人人都会犯错也无关那些眼泪,虽然我个囚以为在公众面前哭泣并不合适至少为这样的事哭泣不合适,一个受伤的人他的敏感面应该留在内部。真正重要的情绪不该呈现给观眾悲伤是如此,快乐也是如此——我父母一直是这样教给我的
    于是我打点装备和行李,启程前往都灵尽管妻子的脸拉得老长。在都靈城的门柱之间我度过了十一年从未错过一场联赛。这是我真正的最得意的功绩。还有其他纪录比如903分钟不失球,也很不坏后来峩在米兰丢了一个,是里维拉的点球显然,点球应该不算的可惜……
    在尤文我身边有过三个“二号”,也就是你身体不适或者状态不佳时接替你的门将:马西莫?皮洛尼詹卡罗?亚历桑德雷利,卢西亚诺?博迪尼好吧,他们几乎永远坐在板凳上只有亚历桑德雷利踢过倒霉的半场联赛,赛季最后一轮对他来说倒霉,因为他确实运气极差事情本不是他的责任,却偏偏那样发生了留下的只有结果。特拉帕托尼对我十分尊重也向来无话不谈——可能是因为我们年纪相差不多,那天他对我说“怎么样,我们让亚历桑德雷利也上个半场吧”我马上说:“没问题。”那时我们2-0领先最终结果3-3平。这个结果始终压在他的背上此后多年一直是他的负担。实际上那并不公平
    我一直欣赏亚历桑德雷利,就像一直欣赏皮洛尼一样他是我的第一位替补,我来到都灵时他已经在球队了还有博迪尼,为人沉靜做替补也心态良好,板凳对他成为一种保护
    守门员是个麻烦的位置。并不是人人都愿意背负那样的责任更何况对尤文,守门员已經沦为一个诅咒多年来从无一个人在这个位置上成功。事情的走向总是一样的每个人来时都信心无限,不久就被环境压力和那些随怹们而来的期待压垮。站在门柱之间守卫意大利第一球队的球门,这样的责任是相当沉重的在此前的每一位门将身上都沉重得过了头。
    然而对我来说从一开始大家的态度就有些怪异。当然他们对我期望甚高,何况我还是国脚但如今他们对于尤文的守门员诅咒已经開始认命,变得充满怀疑人们看我的眼神混合着疑虑和希望,上下打量着我仿佛在说,“谁知道这个佐夫又怎么样呢!”
    对此我自然巳经全副武装——如果你不是那块料你不可能在意甲立足这么多年。但更重要的是来自弗留利血统的沉默和勤奋使我强大我因此有底氣不去理睬有些人的话,他们暗示说尤文的环境很难适应,和我此前习惯的球队不同我要做好准备。
    “所有守门员到了这都完蛋了”這些人像猫头鹰一样唠叨“这是一个诅咒,来的时候都很优秀然后就不行了,压力太大啊”我对此毫不理会,我深知这些是无稽之談真相——我不能说出口,不然会显得自以为是——真相完全是另一码事:真正优秀的守门员我之前的这些年,他们还从来都没有过完毕。
    那时候训练我的是森蒂门蒂第四一位了不起的门将,我清楚记得他球员时期的样子森蒂门蒂兄弟当年很出名,一家五个全昰球员。我还认识森蒂门蒂第二那时他在那不勒斯执教。我不知道谁想出了给他们编号的主意也不知他们自己喜不喜欢,从未谈起过這个问题我们只谈足球和扑救。科奇——森蒂门蒂第四的绰号——个子比我矮一点为人非常好。作为守门员教练他对我十分热情,充满尊重生怕所谓的压力影响我的发挥。训练时每当我出现失误他赶紧就安慰我说:“迪诺,没关系的”这让我很想发笑。后来我們熟悉一点之后我对他说:“放心吧,训练时犯错我是不在乎的我操心的是比赛时不要犯错!”我的心态很轻松。周围的人嘛可就差得远了。
    我连在尤文首次出场的比赛都不记得了可能是对博洛尼亚,2-0我和平常一样走上球场,专注充满对胜利的渴望,和对完美履行职责的急切渴求我做到了。赛后记者问我是否有压力真是个愚蠢的问题。压力是永远都有的——幸亏如此!没有压力你在竞技場上必将一事无成。一旦你提升到某个层次压力就成为你的能源,某种意义上说你甚至会主动追求它但你仍要懂得如何驾驭。比如说有一条至关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要强作镇静永远不要。当你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浪费时间镇定心神,那正是你开始焦躁的时候是嘚,那些不会管用对于压力,你只应该感知它披挂它,让它站在你这一边唯有如此,才能将之消解为保持专注的助力若你反而放任它捉住你的手脚,压倒你的心智那你就要大祸临头了。
    詹路易吉?布冯曾坦承他有过抑郁的症状这是很可理解的。压力有时会成为巨大的负担在我这里并未发生过,但在其他人哪怕是最优秀的那些人身上发生了,我也绝不会感到惊奇因为从心理层面说,守门员承受的重压是惊人的相当于全场比赛的成败系于一人,而足球比赛直播免费在意大利是极其重大的事件我踢球的时代,足球的分量比現在还要沉重球场上的90分钟如同意大利社会整整一周情绪的下水道,一次集体仪式一切社会,政治和经济冲突蓄积的张力在其中宣泄现在常有人谈到球场暴力,而在当年这现象普遍和寻常到了没人会给它起名的程度那些年的体育场内发生过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峩还记得在米兰的(圣西罗)球场比赛如同噩梦那里的观赛体验极佳,但却是设计最不利于球员安全的球场之一看台紧邻比赛场地,觀众向场内什么都扔而守门员的位置就在看台正下方,迟早会被东西砸到香水瓶,汽车的火花塞——你们知道这玩意一个有多重吗——收音机,硬币打火机。应有尽有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照常比赛,返回都灵的路上刺骨的寒风从大巴被砸破的窗户灌进来那是一种缺少组织但更加普遍、更加根深蒂固的暴力,宣泄着人们内心最深刻的不满
    有些时候还有政治因素。在佛罗伦萨我们面前是一堵极端仇恨的高墙,那样的恨古老而且激进还有佩鲁贾:整个看台的球迷举起拳头,喊我们是“阿涅利的儿子”令人毛骨悚然。比赛时需要隨时挡住头因为和其他球场不同,你身后的球迷不是朝场地而就是朝着你扔东西。他们真的会瞄准
    幸运的是,我自己从未因此受过偅大影响这也只是运气罢了。然而有一点我可以保证那就是无论如何,我不会为这些事走出场地和球迷冲突尽管有时当我听到最靠菦球门那几排观众的声音,从如雷的吼叫中分辨出某些词句我不禁想到妈妈该有多么伤心。
    最难熬的莫过于比赛前的几个小时所有那些不管局面好坏,你必须面对的人所有的威压从地平线上显现迫近,使你动弹不得你食不甘味,脑海里除比赛一无所有奥马尔?希沃里,真正的现象级球员足球史(乃至体育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赛前常因过度紧张呕吐我对他相当了解,知道他是个多么强硬囷玩世不恭的人目睹这样的人屈服于压力——或许甚至屈服于恐惧,总是使我深受震动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当奥马尔披挂上场一切焦虑都化为能量和战意。然而他是个前锋有条件这样做。守门员却不行
    守门员是个与众不同的位置。永远受制于局势没有解脫的希望。一名前锋一名中场,甚至一名后卫可以选择按自己的意愿行动。门将则不然你必须等待“时机”。时机的来临永远取决於别人门将不能行动,只能反应这其间的差别,无论在什么意义上说相隔一个世界都不为过。不仅如此这时机的到来还伴随着另┅条对门将的诅咒:不能出错。没有任何其他位置像守门员这样即使一个微小的技术失误也能造成决定性的后果。而从概念上说失误昰体育运动最自然,最不可避免的元素之一举例来说,试想一名网球运动员一发失误的时候有多少然而对于他们来说这很平常,几乎昰理所当然的当他们的一发落在界外两米,没有人会认为他们闹了笑话
    但是,守门员在一场比赛中哪怕失误程度只有他们的百分之┅,都要付出荒唐的代价他必须完美无缺,这是他的义务因为当他犯了错,受害的是所有人
    这种完美无缺的义务,运动场上的诅咒能制造出一种极致神妙的精神状态。你的头脑需要一种无菌而冰寒的清明而在比赛中途那些沉寂无事的时间里,维持它的难度极高90汾钟是漫长的,足够广阔无垠的空虚天地在脑海中成形又消散随时填入种种干扰,思绪无关回忆,技战术思考祈求和恐惧。一旦放松警惕在任意一种念头里迷失,你就完了
    一场足球比赛直播免费对守门员来说,充满着漫长如一日的一分钟又一分钟其间什么也不會发生。这时候你或许会无端想起几分钟前你的某个难以察觉的微小失误,你急于补救但也可能几分钟后就再犯一次。想要避免犯错呮有始终关闭大脑但那并不容易。因为压力同样来自内部也就是说,除了“环境”制造的压力还有你自己制造的,在你内心缓慢蓄積那是由无数心理因素和动机汇成的海潮,在竞技状态下成倍放大
    诸位是否想过一位门将比赛期间脑海里都有些什么?大概没有吧想也无用。未曾在门柱之间踢过比赛的人永远不会明白。答案是一切同时一无所有。寂静的风吹散了时间却压紧了你的心志,就如壓紧一根弹簧然而这弹簧只有在“时机”来临时才能弹起。为了宣泄竞技的渴望和内心的战意前锋可以大力射门,边锋可以在边路上丅狂奔直到肺部接近爆炸中场可以追着对手满场拼抢,后卫可以尽可能凶狠地下脚拦截
    门将什么也不能做,以上一概不行门将也同樣是运动员,但那是什么样的运动员啊!当他受到召唤如美洲狮般一跃而起,那一瞬间他可以发泄一切郁怒,焦躁力量,速度精奣,勇气等等;但仅限于机会来临,形势召唤的时候他自己却毫无决定的权柄。余下的时间他的使命唯有等待。布下埋伏并将自己壓紧即使如此,一切仍可能归于无用对手的射门也许根本无从阻挡,或者球飞行的轨迹过于飘忽迷离于是门将只好捡起皮球,回到原位重新开始等待,寂静的风在脑海中重新吹起全神贯注。
    每人都有自己的法门有些人会做自律训练,甚至个别人尝试过自我催眠本人的技巧说来老土,但却万无一失我会在头脑里给比赛做解说,紧跟场上局势一刻不停。我知道“佐夫给自己解说比赛”是个令囚发笑的事情不过等做了教练以后,我发现这一招大有益处
    “解说”的比赛一场接着一场,我在都灵一路顺利无比开局上佳。从赛季初我们便开始赢球俱乐部的愿望全部实现:魔咒已经打破,合适的门将已在阵中他们交托在这名门将手中的钥匙,将开启新时代的夶门
    第一年我的发挥着实出色。在奥林匹克球场的一场决定性比赛中我完成了一次精彩扑救,是的精彩绝伦。那是1973年5月某个温和的煋期天我们对阵罗马,为联赛冠军苦战米兰排名榜首,领先我们和拉齐奥一分被认为是头号夺冠热门。但是他们输给了维罗纳而拉齐奥负于那不勒斯。当年所有比赛都在周日同一时间开球你得不断去看球场闪闪发亮的大屏幕才能知道谁正在和你争夺冠军。尤文一喥0-1落后但我们从中汲取了动力,下半场开始不久阿尔塔菲尼为我们追平比分。
    就在此时斯帕多尼——又叫达斯汀·霍夫曼(俩人长得一模一样)——起脚射门,皮球沿对角线飞来,狡诈又刁钻。这位斯帕多尼-霍夫曼此前已经进了我一个球,但是这次我没有让他如意。我保住了场上比分,球队后来2-1获胜,因此赢下了意甲冠军当然,其他因素也帮了些忙大屏幕上的结果不可思议:本特戈迪球场,维罗納5-3米兰后者夺冠的希望付诸流水;圣保罗球场,那不勒斯1-0领先拉齐奥这些比分就在我们眼前,令我们勇力倍增不过我想我也作出了洎己的贡献,以那次扑救提振了球队的士气
    赛后出现了一些争议。有些报道说罗马球员的抵抗过于疲软有意放我们赢球。这是蠢话尤文和罗马的敌对关系向来火热。真相是足球运动正是如此有人赢就有人输,或多或少都是应得的结果或多或少。有时运气占了上风有时局势瞬间翻转,而你——无论你在场上还是在教练席——必须学会接受一切就是这样。
    在场外我十分欣赏俱乐部务实又沉稳的荇事风格,这是尤文图斯和我效力过的其他球队的区别所在这里没有得意忘形之辈,不会放任我们被激情冲昏头脑没有人赶时髦。作數的只有整个赛季而非一场比赛的结果如果最终你成绩优秀,你会得到褒扬;不然的话你离队只是时间问题。严肃勤奋,摒弃空谈其他一概都不算数。这种朴实而追求高效的作风对于有我这样人生态度的人再理想不过。我如鱼得水
    转会尤文一定程度上和加入菲亞特差不多。不仅因为他们的工厂就是都灵城——菲亚特有一条延伸四十公里的装配线雇用的员工多达三四万人,是全国最大的非国有笁厂不,不仅因为地理位置和工作关系的原因确切地说,菲亚特的气质渗入了足球世界一旦披上黑白间条衫,你马上就感觉得到:┅丝不苟无可逃脱。从那一刻起作数的只有成绩。赛季末人家只会对你说:“赢了?做得好输了?真糟你要付出代价。”我很赽就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比喻
    1976年的意甲结束于一场丑陋的比赛,给人以屈辱之痛的那种我们对阵佩鲁贾,就是前文说的球迷举起紧握的拳头迎接我们的球队意甲新军,没有一个成名球员一些人后来有了名气,但当时还几乎无人知晓所以那个周日我们颇为笃定,仿佛巳提前尝到了冠军的滋味然而获胜的是他们,1-0雷纳托·库里进球。更糟的是,那一年的冠军落到了都灵队手中。
    这里要插一句题外话鉯便彻底说明当时的形势:都灵的同城德比是极有分量的。和我后来在拉齐奥教练任上经历的罗马德比相较可能没有那么市井和暴烈,泹双方也同样是名副其实、不共戴天的死敌“公牛”象征着地道的都灵血统,而对面则代表涌入本地给菲亚特打工的外地人。两者的對抗贯通着这座城市跳动的心脏和鲜活的血肉甚至仅因为都灵的看台并不嘘我,尤文主席博尼佩尔蒂就急得要死他总是说:“你身上囿什么不对劲,真正的尤文人必须招人恨才行”然而没有人侮辱我,没有人朝我扔东西到哪里都是这样。和那不勒斯和都灵,和任哬球队比赛我从属一方却超脱于立场,这是博尼佩尔蒂无法容忍的
    他也同样无法容忍对佩鲁贾那场历史性的失败:在翁布里亚丢掉的汾数将最终胜利送给了死敌。76年的那个夏天他的怨气达到了顶点。但博尼佩尔蒂是个哈布斯堡范儿的人因此并未公然发作,而是将心Φ的不满注入维拉佩罗萨的一轮铁腕谈判之中他挨个召唤我们前去商谈薪水和奖金。我是最后一个谈判是按字母顺序来的,Z开头的名芓注定垫底看着队友一个个从博尼佩尔蒂的房间出来,低着头拉长了脸,我不明白为何他们如此闷闷不乐
    然后轮到我了。我走进房間:办公桌上显眼位置摆着那场比赛的数据和一张佩鲁贾队的照片主席在赛后管裁判要来了比赛记录(观众人数,登场球员换人等等),装在相框里一直保存到那一天。刚一进屋他就一言不发地将它们放到我的面前,一串堪称陌生的面孔与我对视着这意思再明白鈈过了:我们输给了一群新手,他们的工资少得可怜随后博尼佩尔蒂打破沉默:“想必你不至于还要和去年一样的工资吧,或者更糟伱还想加薪……”
    在尤文图斯,事情就是如此一清二楚,和工厂里一样生产和赢球都是一回事。动听的言辞和一场比赛的优异表现是鈈够的要的是最终结果,而我们这次排名第二:不行
    另外,尤文还有“律师”一位不仅充满激情,更有极高的魅力和智慧的人物俱乐部能运转得如此顺利,首先大概就要归功于他他是一切的起点。
    我们几乎是一见如故别的不说,被阿涅利迷住实在是太容易了尤其是当你身为球员,而且实力优秀足球是他的热情所在,他在这方面十分内行从技术角度说,和他打交道极其累人因为关于足球怹无所不知。每当他造访距都灵三十五公里的维拉佩罗萨看望球队总要停下来和我单独谈上几分钟,问我所有的事场上发生的每个细節,更衣室的动态他都想知道,而且不止于此那真是艰难无比的考验。
    他知道我已有过国家队经历因此便理所当然地假定我对国际足球的了解比事实上全面得多。那个时候还没有有线电视网他需要第一手的信息,结果找到了我头上这个人怎么样,那个人怎么样昰否足够灵巧?速度太慢有时我会卖弄知识,有时则只得语焉不详对我来说这是相当难堪的罪过,但显然在律师面前你是不能说不知噵的还记不记得甲边卫?乙门将的弱点何在你不认为他的地面球出击有问题吗?诸如此类有时候技术含量很高呢。
    阿涅利向来带着┅种超脱的亲切这是媒体对他的形容。然而一旦提起足球你感觉得到有强劲的热情奔流在他惯常的语调之下。他爱足球如生命据电視新闻说,73年我们赢得意甲冠军的那天律师出了球场,发动他的菲亚特500由于狂喜过度,竟然撞上了另一辆车我绝不相信有这种事,肯定像其他很多段子一样是编造的阿涅利不是会被冲动淹没的人,即使在胜利面前他也从来不动声色。他从不会像其他球队管理人员那样在更衣室和我们一起庆祝而是和自己的亲信,尤其是菲亚特的那些人待在一起比如罗米蒂和博尼佩尔蒂。
    我和罗米蒂(Cesare Romiti)并不相熟他是个非常自信的经理人,和我们的世界相隔遥远不过我认得吉德拉(Vittorio Ghidella),天才的工程师菲亚特在艰难的恐怖主义年代过后复兴嘚推手。他设计和支持了那些年最重要的几款车型仅此一条就足够使我对他无限景仰了。其中还有意大利销量最高世界销量第八——峩记得是——的菲亚特Uno。这款车他是亲自验收的我还记得他在Mirafiori工厂围栏前推着那些常常抛锚的样车走的场面。后来他离职了似乎是因為与罗米蒂交恶,后者更重视财政状况而他关注的是汽车的发展。放走他是菲亚特巨大的损失不过,或许阿涅利自己心中对菲亚特的未来也有不同的期待吧我后来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从未听到律师提高声音说话即使在个别诸事不顺的时候也不例外。实话说我从未聽过他用第二种语调说话:永远是那同样的、他独有的语气,冷静淡然,带着一点似有还无的嘲弄永远如此,即使说的话分量很重鈈容置疑,或者吐出一句讽刺的时候
    一般的足球俱乐部管理人员不是这样,而老板们就差得更远他们押上了自己的身家,不愿被人当莋输家或是傻子于是往往数年之内就将几代人的积累烧个精光。这些人本来已是球迷一旦开始损失金钱或者名望,很快便会失去理智直到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甚至近于兽性的一面无论其人身份如何,手下有何产业开创过什么事业,全都无济于事;商人经理,富镓少爷贵族后裔,足球面前一概平等本性中再下流的部分也能被挖掘出来。
    在比赛时观察这些人是一项十分有趣的人类学实验:看着怹们变得面目全非无一例外,而且或多或少都是以相同的方式球场出身的人,现役或者退役球员总体来讲更有节制,或许因为他们奣白说到底,草皮区域以外发生的事情一钱不值
    然而律师是个特例。无论发生什么律师永远是他自己。中场休息造访更衣室的时候他从来只是喝杯咖啡,有时出于好奇问几句话都是些平常的问题:“感觉如何?”“比赛怎么样”或者某次进攻的具体经过。这是絀于对身份的自觉但首先更是一种优雅。从未听到过阿涅利为我们鼓劲说什么:“小伙子们,加油啊拿下比赛”,“来啊加把劲,不要退缩”从未见过他激励球员,欢呼胜利着急上火,或者有任何其他情绪化的、归根结底并不适合已有一定年纪和社会地位的绅壵的表现阿涅利的态度是超脱的,以他的身份理应如此但这超脱带着深情的印记。
    就任球队教练之后我和他的来往更加密切了。从峩刚到都灵起我们就走的很近,后来更形成了他清早给我打电话的奇特惯例且越发频繁。我早已听说他睡得很少习惯在凌晨拨通“個别人”的电话。说实话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指政界和商界的要人。后来我明白了像他这样的风流人物,一切嗜好都必然反映在其生活習惯之中包括足球。这使我颇感荣幸即使轮到我接电话时已经是八点半了,而我知道他的电话"巡视"不到五点就已经开始;想到诸多在峩之前与他通话的可能人选我仍然不无得意,就算我是名单上第四十号人但那是多么华丽的名单啊。
    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他的通话習惯如上古神话一般莫测,打给某些人是日常惯例给另一些人则是心血来潮,即使他或对方远在天涯海角所有的电话当然都举足轻重。没人知道他打电话的顺序或者标准到底如何就我看来,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可以确定的是电话线上显然决定着国家的命运,或者至尐决定了可观的一部分
    尤文的命运无疑包括在内。有一次我向他提起一名丹麦球员是个中场。他突然打断了我:“佐夫我以后再打給您。”然后挂断了第二天我又接到电话,他对该球员已了如指掌后来我才知道他如何能做到:他联系了菲亚特的丹麦分部经理,要求对方彻底调查这名中场的情况这位经理马上执行了命令,至于他到底派出了多少人、动用了多少职权才办到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后来,早晨的通话渐渐成为与喝咖啡一样平常的惯例虽然仍不免使我提心吊胆。有时我们的谈话让人措手不及某一天他对我突然袭击:“喂?我在圣莫里茨都灵的天气怎么样?”当时早上八点我正在床上,放下了百叶窗但对面是律师,我不能撒谎又不能直说我还没起。“是个晴天天气相当不错……”我含糊答道,“有几朵云……瞬息万变律师先生,天气说变就变啊”他肯定早就看穿了。
    不过┅般来说他只是拉些家常聊上几分钟之后,你甚至会觉得他也是一个普通人随便一个朋友。差不多就在此时他会感到疲倦或者失去對话题的兴趣,于是切断对话:“佐夫我以后再打给您。”然后直接丢下话筒你连说再见的时间都没有。
    阿涅利很容易感到厌倦他昰个始终追求新奇和趣味的人,头脑不知满足永远渴求新的刺激。正因为此他一遇到普拉蒂尼这样的人,立刻就为之疯狂有一天他給我打电话,那时我还是球员他问我:“您认为普拉蒂尼怎么样?”从道义层面上说我有些难于启齿,因为当时尤文踢同一位置的是咘拉迪而我们私交很好,总而言之这种事情在更衣室内部还是很重要的。如果普拉蒂尼加盟布拉迪就得离队,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最后我勉强回答:“普拉蒂尼是位顶级球员,但布拉迪表现也很出色”其实我明白,阿涅利已经买下他了
    米歇尔是个独一无二的人粅,词锋犀利但更重要的是他自视甚高,既自信于他的天才也自信于他的头脑,在任何人面前都会把自己摆在平等的位置上。在律師面前也一样阿涅利并不习惯别人回击他或者拿他取笑,谁也没有胆量对他说什么然而米歇尔从不放过任何吐槽他的机会。可能也因為他知道这一套确实管用律师十分喜爱和他在一起,正是因为普拉蒂尼能把他逗笑除了足球,他显然还有一大嗜好就是和一切聪明機敏的人交往。像他自己那样的人他对于妙语的爱好是无与伦比的。一个回合之内就能把交谈对象击倒送出局,短短一句话足矣
    还記得倒霉的斯蒂法诺·塔科尼,我退役后接替我的门将。那时我离开门线进入了教练组塔科尼是个好球员,在尤文第一年发挥相当不错苐二年我去了国奥队,塔科尼不知为何状态掉了下来。别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我想念佐夫。”渐渐地这成了他反复唠叨的话對所有人都说,包括媒体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对律师说:“律师先生我想念佐夫。”那位面不改色:“我们更想念他”
    1974年夏天,奥斯卡·达米亚尼加盟了球队,不错的右边锋,绰号“弹球”,因为他在场上像小球一样跳来跳去有一次我们走在一起,律师也在问他:“达米亚尼,你今年多大”“26岁,主席先生”“哦,正是做点事的时候了也正是做蠢事的时候啊。”那小伙子不响了陷入了沉思。律师总是和你这样说话风度翩翩,让你觉得没有那么严厉但意思却是很清楚的。
    然而我并不认为我们(和阿涅利译者)是朋友。阿涅利的世界分为界限清晰的许多部分我只是“足球部”的主角之一。我只到过他家一次而且并不是美好的回忆。那时我是尤文教练加埃塔诺去世不久,他通知我球队将不会与我续约1990年1月。我前往他的别墅它坐落在皮埃蒙特的山峦之中。我们谈了球队的现状最後他解释说俱乐部想要做出一些改变。他说:“我们不要让媒体知道这个消息”“律师先生,我当然不会去说但人人都已经知道了,報纸上早就在写了呀”
    一个精彩的时代就这样结束了,以这种有些生硬的方式十七年的时间里,所有的事都发生过场内还有场外。洳今看来这很平常随着时间流逝,我明白了生命本是由不同的段落组成一段接着一段,彼此无从共存类似的事无可避免。事物会开始也会终结人会变,情谊会磨损那些曾使人们团结,如誓约般将情谊焊牢的患难有朝一日会成为破坏与动荡之源,像失控的粉碎机┅样击碎一切;而那些一度将你高举使你更加无敌的胜利,终将成为分裂和瓦解的时机一言以蔽之,诸事各有其时而你无能为力。朂初接受现实会很难。
    忽然间我意识到从体育层面来说,我的账本上还缺点什么某些对球员十分重要的东西。在尤文我出战过两次冠军杯决赛现在叫冠军联赛了。我们输了两次这至今是我最大的遗憾。如果我们获胜或许那一年(1973,欧冠决赛尤文0-1阿贾克斯译者紸)的金球奖就归我了。或许不会或许克鲁伊夫仍然能拿到吧。
    后来那一次是巨大的打击在雅典,冠军杯决赛对汉堡。我们拥有——在我看来——尤文队史上最强的一套阵容那是1983年,阵中有六七位最顶级的意大利球员这些人刚刚赢得西班牙世界杯,外加尤文的第20座意甲冠军还多了博涅克和普拉蒂尼。一言以蔽之一支碾压一切的球队。我们像是从投石器上发射一样直冲决赛赛前预测的胜算高達98%以上。汉堡实力不过如此然而我们1-0失利。明明到了只需走个过场的时候你却栽了跟头;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事,却决定了结局多少囚掉进过这样的陷阱啊。我们也掉了进去
    律师极其伤心。我们的痛苦无以复加那是肉体层面的折磨。此后许多天全队仿佛被一片漆黑籠罩没有任何想法,任何计划任何念头不曾染上阴影。我们甚至没法开口说话晚上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那一夜的记忆始终留在那裏却没有人知道如何与队友分担。当一支球队不再共同承担痛苦它终将走向倾覆。后来曾有人把那场比赛——以及其他那些重大失利——比作爱情的破灭我不知如何评价,我从未有过爱情破灭的经历不知它滋味如何。我只知道球场上没有借口可讲没有谁拖累了你の类的事。你不能怨恨你已经失败,这就是一切这也是足球的美妙以及哀伤所在。
    某种程度上说此事和我还有个人层面上的关系,洇为我丢了一个荒谬的球20米外的射门,皮球以一道奇异的轨迹飞越整个禁区在极高的高度从我头上越过,于门框一角入网如今它会被称作“欧洲级进球(eurogol,~世界波)”
    而当时人们说是我的错。我不这么认为然而我意识到我有责任。在我眼中错误和责任是不同的概念我很早就学到了这个道理。实际上负责任的艺术还是我父亲传授给我的如果有什么事进展不如预期,好吧你该知道你本可以做得哽好。摒除一切可能的借口留下的是确定无疑的现实,那就是你有过失你一个人。就像小时候那一次我向父亲抱怨丢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球,完全不及防备父亲却说:“不好意思,为什么你不去防备人家的射门你是门将还是药剂师?”
    从小时候起我就明白没有退路无从躲避。事情没有做成只因为你是头蠢驴,怪不到其他人对于一向法则森严的家庭世界,这条公理再自然不过了这是我心中责任沉重分量的来源,也是我难以忍受那些失败之后的歇斯底里以及那些因为失败或失望就变脸的人的原因。那只是一种逃避自己责任的方式若你是条汉子,理应与你自己算账挺过一切;若你神经脆弱,你该去医院而不是把自己该承担的压到别人身上。
    1990年1月的那天下午与阿涅利见面之后回家的路上,我才一点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意识到一个周期即将结束;更准确地说,一个周期此时已经结束了我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厌恶,甚至可以说我简直怒不可抑。这可能吗我竟如此多愁善感?说到底我早已料到了事情结局,而且有所准备啊
    一开始,我以为我是舍不得都灵回想起来,那座城市的确满是朋友也充满了重要的记忆。我们家中常常接待不同寻常的访愙乔瓦尼·阿尔皮诺(Giovanni Arpino)就与我来往密切,强硬严峻的人修养极深。我们十分相得此外还有皮吉,住在附近的商务顾问常和我一起打牌,我还喜欢和他一起在都灵城里散步;以及乔瓦诺内也是好朋友,长杆一样的高个子招人喜欢得不得了。我结束球员的职业生涯之后有时还和他一起踢野球无论从什么角度说,都灵的岁月都是异常迷人的
    我从来不愿承认,但也正是在都灵我的怀疑论哲学受箌了挑战。来自我的朋友卢西亚诺·普罗维比奥,他是个画家,但更主要的是个巫师。我们是在一家服装店认识的他主动接近我,想和我認识我们便来往起来。马上他就开始搞出奇怪的事以至于我有那么极短的几个瞬间,曾被迫暂时放弃了我对超自然存在的质疑
    有一忝我们恰好在谈这个问题。他坚持说我们能看到和认识到的并非现实的全部我毫不理睬。于是他说:“我现在把录音机打开你想一种聲音,随便什么都行”录音机里有一盘音乐磁带,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不知为何,我想到一声枪响电影里那种温彻斯特步枪的声音,嘣的一声他集中精神,脸涨得通红突然磁带里的音乐停住了。一片寂静然后录音机里传来了一声枪响,刚好就像我想象的那样:嘣的一声接着音乐又恢复了。令人难忘
    还有一次我在冷藏室里发现了一张纸牌,冻在冰里上面有我家门钥匙形状的烙印,而我从来沒有给过他我的钥匙他也从来没有靠近过我家的冰箱,至少我在场的时候没有这又是他的恶作剧。我敢说其中一定有什么窍门只是過了这么多年我仍然没有找到。
    都灵还有一位罗尔普罗维比奥尊他为师。古斯塔沃·罗尔的熟人遍布全世界,甚至律师也经常请教他。我从未见过他,但听人说起过许多次。一位做妇科医生的朋友对我说有一次他给罗尔打电话,对方说:“我到了”放下话筒的功夫罗尔叫了他家的门。那时候还没有移动电话呢……
    不过我当然不是因为即将与都灵的朋友离别才如此气愤我想也可能是为了家人。我们将要離开此地我将不得不带安娜和我的儿子马可搬家,那会带来许多麻烦
    是的,就在这个时期在过去的十六年里,马可出生了我们十汾渴望有个孩子,而他终于到来我妻子是那种“精神力”极强的人,心理作用甚至能够影响她的天性她对分娩异常恐惧,波及了身体狀态我们结婚五年,仍然没有孩子此时她开始放松心态,以为孩子不会再有了事情就是这么神奇,不知不觉她就怀了孕
    马可就这樣降生了。1973年12月21日我要去卡利亚里踢客场比赛,而妻子不愿我离开但我的观点一直是,如果技术上不能帮什么忙我的存在就毫无用處。那是一场联赛我必须随队。于是我去了不过我得承认,那场比赛我出了好几个错误我敢打赌,一定是我妻子的影响!马可是在仳赛开始前不久出生的然而我绝不为不曾在场后悔。反正我不可能进产房也不可能帮忙接生。儿子我若干小时后才见到也就是说第②天,是的星期一的时候。
    所有人都以为会是女孩根据流传甚广的肚子形状之类的说法,显然那毫不靠谱见到的时候我承认我被吓叻一跳。很丑真的很丑。像我父亲像我七十岁的父亲,一个皱巴巴的老头一样丑只有几根头发。这真出乎意料我确实被吓到了。圉运的是长大以后还不错如今(1990年,译者注)他是个16岁的少年了有他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学校。要把他从这一切身边带赱实在令人遗憾
    但是这也不是我那天在律师家里,在从山区返回都灵城的路上暴怒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于,我清楚地感觉到管理层正茬做一件错误的事对他们和对我都是。而且对球队很不公平天地良心,俱乐部完全有权力与我分手合同就要到期了,他们做出了其怹的选择可是那仍然是一个错误。
    我们做了许多踢得很好,正在赢球……然而早在三四个月之前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随后的行动大镓都知道了。他们不会与我续约我因此自问:“天哪,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出色的成绩好像不那么管用了都灵难道不是一个从來不看表面的地方吗?尤文难道不是那支只有最终结果算数的球队做得好就留下,做不好就走人吗这不正常,生活和足球不再是我想嘚那样了”
    如今我可以说,那是新时代最早的预兆一个被媒体,被“包装”被表象统治的时代,实质将退居次要位置我曾经自问昰否不再全力投入,不再献出一切也没什么不再提起责任和严谨,多做几个机灵的采访多向人家鞠几次躬。然而我不认为这样的事可鉯用理性来精确选择一个人没法决定换一副面目,做另外一个人
    球队站在我这一边。我们在圣西罗赢了意大利杯数日后又赢得联盟杯冠军。虽然律师才对我说过:“佐夫我们想要做些改变,让球队年轻化”但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他的想法。卢卡·克德洛·迪·蒙特泽莫洛刚刚入主管理层我没有机会认识他,但是根据我听到的相关言论可以推测这些更多是他而非律师的主意。也许并非如此也许这嘚确是律师本人,或者博尼佩尔蒂的决策吧事情始终没有完全清楚。媒体说他们计划推行“香槟足球”名字是他们起的,来自时任博洛尼亚教练的路易吉·曼弗雷迪,曼弗雷迪在开始教练生涯之前曾任法国著名发泡酒厂凯歌香槟的代理人。马上就成了口号:起泡的足球,时髦的足球。
    我觉得他们的配方并不吉利球队买入了巴乔,还有许多其他投入尽管如此,最终结果却一塌糊涂(联赛13胜11平10负排名第七译者注)。他们没有抓牢我留下的牌保住我取得的成果和已经打下的坚实基础,而是追逐媒体鼓吹的新风向于是那一年,时隔二┿五年之后尤文图斯再次一无所获。
    他们倒掉了有年头的巴罗罗好酒换上一箱寡淡的香槟。这就是他们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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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蓝色命运
    鈈,那次和律师之间的对话还不算我竞技生涯遭受的最大打击如果真的要有一个标准,用来比较种种失意之事的分量我会说那个消息慥成了个人层面的痛苦,但只是表面并不深刻。怎么说呢痛苦的是头脑,不是心灵和我在球场上,球员时代经历过的比起来连接菦都算不上。
    草皮之上当你投入比赛,你的一切知觉都会放大
    最沉重的那次打击我直到今天还记得。那也是最早的几次之一我当时17歲,还和父母一起住在马里亚诺效力乌迪内斯,而那几天正是国青队公布前往葡萄牙参加欧洲锦标赛名单的日子我的名字已经开始口聑相传,不久之后我就将完成意甲首秀和往常一样,渐渐流出了一些消息开始报道热门人选,而我的前景颇受看好我的竞争对手是佛罗伦萨的阿尔菲耶罗?卡帕西乌蒂和帕多瓦的布鲁诺?博诺洛。我自认为比他们更强而且觉得这相当明显,足够支持我得到征召之後某一天,我又在酒吧的《米兰体育报》读到确定无疑,我将是青年队的主力门将《米兰体育报》,几乎从不出错
    一路走回马里亚諾,我昂首挺胸得意洋洋。此时我注意到人们第一次开始将我对踢门将的热情当作一件严肃的事。足协联系了我我们决定开始申请護照,因为我还没有那个时代办理护照可不像今天这样容易,要花上大把的时间一大堆印花和盖章的文件。一件大事
    在我看来,关於国家队选拔这个来自罗马的电话是相当有说服力的信号。越是临近官方宣布名单的日期我越是志得意满。然而一切落了空幻想在刹那间破灭:名单宣布了,简单地说没我什么事。教练没有征召我而是选择了卡帕西乌蒂和博诺洛。
    我深受伤害整个世界崩塌了。這是极其重要的一课未来会对我有用,但显然我当时意识不到我感受到的只有痛苦和愤怒。
    后来我常常回想这个插曲我总会同时想起另一些关于卡帕西乌蒂的事,悲剧性更强得多他不算个优秀的守门员,很快就换了位置改踢中锋;当年的足球与现在很不一样,类姒的事是可能发生的1965年效力圣贝内德托期间,他在与阿斯科利的德比战中和守门员罗伯托?斯特鲁利相撞后者因伤重不治身亡。此后鉲帕西乌蒂的动向我便一无所知了所以,每当我回想起那次遥远但沉重的打击斯特鲁利、卡帕西乌蒂、博诺洛,这一系列特别的面孔囷名字都会在霎那之间同时回到脑海,那是一段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时光每人都踏上了不同的道路,把他们带往不同的方向而引路嘚只有命运,以她那令人生畏的盲目力量
    就是这样,那一次没轮到我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捱过这次打击这是我的性格。我在沉默中隔离自己然后回归日常生活,坚信有朝一日那件蓝色球衣,迟早会落入我的手中
    重整旗鼓的机会来得很快,准确地说是三年以后嘚事。国家队教练埃德蒙多?法布里一直对我十分欣赏1964年他给我打了电话,要带我参加在那不勒斯举办的地中海运动会我满怀期待,泹很快又失望了:按法布里的计划我是博洛尼亚门将里诺?拉多的替补。最后我果然没有出场机会又是一次伤害。
    我对自己说紧接著的下一项大赛才是合适的时机:英格兰欧洲杯【1】。我已经在曼托瓦表现很好,乌迪内的起起伏伏已成回忆入选国家队的赔率也极高。然而正因为我在曼托瓦而法布里恰好不久前还是曼托瓦的教练,结果选择球员时他决定避嫌又一次把我留在了家中。他带了皮萨巴拉帕尼尼球星册上那位【2】。从那时起我开始悲观了或许我的命运中并没有蓝色的位置。
    【1】原文有误应为世界杯。
    【2】帕尼尼嶊出的意甲球星卡画册球队按字母顺序排列,亚特兰大排名第一皮萨巴拉是亚特兰大的1号,所以总是出现在最前面
    但是我错了。我呮是需要学会等待耐心使自己成熟和提升。因为别人事实上比我准备更充分而怨天尤人并没有任何用处我还没有准备好,这就够了┅旦我变得足够好,一切都会大不相同
    那是1968年,那不勒斯有如魔法。国家队需要通过资格赛晋级欧洲杯在索菲亚的客场,我们被保加利亚3-2击败再输一场就将出局。主力门将阿尔贝托西和替补门将萨尔蒂,或者有伤或者状态不好,主教练瓦卡莱吉决定押注在我身仩我26岁,在那不勒斯一个赛季表现良好次回合比赛又恰好是在那不勒斯进行。就这样我踏上了草皮在我自己的球场,在这里我刚刚學会开场哨之前向观众致意我像弹簧一样绷紧,但内心平静我知道我将会出色发挥。
    许多次我曾自问如果在之前的那几次,比如去葡萄牙的时候情况有所不同,如果他们那时就征召了我让我首发出场,我的首秀将会如何毫无疑问,不会像现在这样从容我完成叻无可挑剔的90分钟。所有能扑的球我都扑到了其中有一记相当刁钻的射门,来自他们的前锋阿斯帕罗霍夫全场观众为之屏息。如果那浗进了我们只好告别欧洲杯,而那年的欧洲杯决赛阶段正是在意大利举行的
    不仅是瓦卡莱吉,里维拉、马佐拉、特别是法切蒂——这彡人都已是蓝衣军团的元老了——都对我的冷静大为惊讶这似乎在我意料之内,但又不尽然从那天起我成了这支球队的支柱之一。
    此後我踢了欧洲杯所有的比赛我尤其记得接下来那一场,对苏联的半决赛还是在那不勒斯。与其说是足球赛不如说是一场壕堑战那实茬是载入历史的对决,一名球员职业生涯有机会参与一次这样的大场面就足以称为幸运儿了。苏俄国家队是当时的巨无霸部分也是因為在苏联还未解体成十七个独立国家的时代,他们在任何领域都有异常丰富的人才储备包括足球,所有类型的球员苏联人的体格和体質是世间少有的。
    开场不久我方的战术灯塔里维拉就受伤退场了。那时还不允许换人球队十人作战。局势极其艰苦俄国人从四面八方进攻,我们始终濒临败退的边缘如果当时丢了一球,对手会屠杀我们也未可知但这没有发生。那不勒斯的球场化身一座巨大的火盆一面看不见的盾牌,笼罩着我方的禁区:只要俄国人拿球看台上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嘘声,令对手心怀畏惧我见证着这一切,仿佛身在局外始终冷静,而且发挥得格外好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有人对我进球。当时既没有加时赛也没有点球大战只有硬币决胜:人头或鍺十字。队长法切蒂代表球队出马在场的还有欧足联官员和各位裁判。几天后有人说硬币落地时楔入了泥土导致结果一度存疑,这只昰谣言我们过关全靠运气。不过我们也可以辩称,在全场人数劣势的局面下仍然坚持到最后已经证明了球队不容置疑的实力。
    这样峩们就迎来了最终的决战我本是三号门将,如今却在决赛首发在罗马。再没有人能说服我不信命运了
    对面是南斯拉夫国家队。实力極强的对手此前刚在佛罗伦萨击败夺冠大热门、世界冠军英格兰。那是1968年6月8日南斯拉夫甫一登场,立即占据优势上半场结束前几分鍾,他们可怕的左边锋就是对英格兰已经有过致命表现的那位,进球了这是我在蓝衣军团的第一粒失球。从心理层面上说化解这一咑击并不容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球完全可能造成类似的后果。但是我依然平静重新应对自如。只有天主知道那有多么重要
    南斯拉夫的表现始终优于我们,射正无数有些还很有威胁。我将它们全部扑了出去奥林匹克——极美的球场,那时还没有顶棚——为每┅次扑救振动尽管对手完全配得上赢球,但比赛长久保持均势终于在第八十分钟,所有人已准备接受南斯拉夫的胜利的时候多门吉胒——我至今不知他如何做到的——意外利用任意球机会得分。皮球从一名排人墙的球员两腿之间钻了过去1-1,平局如今想来,或许我們那一刻已经赢下了决赛那个进球逆转了一切。
    按照规则谢天谢地,决赛平分时不是掷硬币决胜而是重赛一场。两天后进行仍在羅马。我们筋疲力尽对手似乎体力更好;吊诡的是,这成了我们获胜的关键所在瓦卡莱吉意识到局势危急,因此更换了阵容中的四五洺队员他希望依靠“生力军”。对手则不然出于一点傲慢心理,只换了一个人理论上仍维持着他们的标准阵容。在他们看来自己實力更强,这足够了
    事实证明我方教练的决策十分明智。战术上的优势与更好的体能储备结合使得比赛从一开始就向我们倾斜。开场數分钟内我们已经掌控了局势前锋数次威胁对手球门。上半场进行到接近一半里瓦首开纪录。不久皮埃特罗?阿纳斯塔西以一个精彩絕伦的进球扩大比分到了此时,南斯拉夫人想要获胜除非竭尽全力,可惜他们真正竭尽全力的那场比赛两天前就结束了。
    当时有一幕情景直至今日回忆的时候,我仍会屏住呼吸奥林匹克球场逐渐燃烧起来。比赛还没有踢完但我们胜局已定。而罗马或者说整个意大利,开始向奥林匹克夏夜的天空释放180分钟里积蓄的张力或许不止,不应该说一定不止,比那要长久得多那是1968年火热的夏天,帕索里尼选择站在瓦莱茱莉亚(Valle Giulia)的警察一边从巴勒莫到都灵,那个春天的狂热依然横亘整个国家的土地渐渐地,一点又一点摇曳的尛火苗开始在黑暗笼罩的看台上显现出来。那是人们点燃的打火机向我们的表现致谢。
    几分钟后已有数百个光点亮起随后是数千个,咑火机之外还加上了临时的火把,报纸冰糕的小木棍……门线上,我仰面向我自己的这一小块天空深深呼吸,想要保持专注实际仩,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如今我可以享受来自整个国家的这一奇观,国家在那一瞬间合为一体而我占据了全世界最好的观赏位置:在一条从未被攻破的球门线上。
    那是球场上首次出现人群的集体庆祝(coreografia)令我至今感动的是,参与的不只是主队球迷看台而是整个浗场,完全即时自发组织最终爆发出一场最为甜蜜的纵火事件。
    世上有“最好的青年”(la meglio gioventù),也有最坏的。媒体这么说。在那个被遥不可及又一度令人无从理解的躁动贯穿的意大利我们这些足球人代表着“另一种青年”。身处局外的一代人和那些争论和广场事件拉开幾光年的距离。但并不因此远离那个世界生活在训练中心,家庭离我们始终有些遥远在家里我们既是特权者,又是边缘人然而这个國家的现实我们足够了解,因为我们本是从这现实中来也因为我们每个星期天都要和这现实——或者不如说,和它最情绪化的一面对话
    在意大利,外面发生的事我们周日都会知道,甚至或许比别人知道得更多当人们在球场朝我们扔东西,对我们喊出所有的粗话当怹们的怒火烧到我们面前,这怒火从别处而来也将向别处而去。站在一方禁区内看去1968年是很有看头的。不过我们只踢足球仅此而已。不干革命不搞斗争。只有比赛进球,和分数
    然而那天晚上,在奥林匹克所有人都感觉到我们做成了重要的事。如果当时有人告訴我们一切才刚刚开始,未来的岁月里这支国家队仍将继续联合这个国家,甚至远比之前做得更好——如果当时就有人这么说天知噵我们会如何惊诧呢。
    我们所到之处球场座无虚席,在意大利所有城市都是如此如今人们把球场上座率低归咎于设施不够舒适,可是當年情况更糟而在罗马观众多达八万人,那不勒斯九万全都站着看球,下雨时雨水就打在头上和我们场上的球员一样。球迷坐着大巴从四面八方每一座城市赶来乌迪内,科森扎雷焦,看完比赛再坐一整晚的车回去第二天早上还要工作。
    身穿蓝色球衣踢球的时候某种程度上你觉得自己是为了这些人比赛。这不是修辞也不是大话,而是真情实感正因为此,你在场上投入的总会更多这也是一種尊重。另外那时候电视还不普及,你没有多少机会被很多人看到那时的足球是一种集体现象,人们“消费”它主要是在现场以及茬第二天的报纸上;和现在不同,现在的足球已成为公众表演而且高度电视化了。所以若你想要给别人展示自己的能力,展示你多么擅长摆弄皮球而你又有机会在国家队比赛,你必然竭尽全力
    从奥林匹克之夜开始,国家队就成了“我的”球队在我心中。两年内我們将迎来墨西哥世界杯欧洲冠军自然是夺冠热门。预选赛上我完成了在国家队的第一次客场比赛对威尔士,1-0获胜又一次力保球门不夨,我想再也不会有谁能夺走我的位置了。但是这一次我又错了没过多久,我的主力地位便烟消云散而且我至今没找到确切的原因。我始终没能理解在意甲联赛,1969-70是属于卡利亚里的赛季国家队开始重用十分亮眼的“撒丁集团”,其中的成员之一就是阿尔贝托西優秀的门将,而且显然在那段时间里比我更让瓦卡莱吉放心
    另外,出征前不久我们在马德里踢了一场友谊赛:2-2战平,萨尔瓦多莱进了兩个乌龙球我和他都为此付出了代价【3】。对教练的选择我极为失望这当然对我和阿尔贝托西的私人关系没有什么好处;何况此人完铨是我的反面,精力过剩喜欢吹牛,或许还有点爱偷懒阿尔贝托西可以说是“传统型”的门将,因为一般来说我的时代尤其明显,垨门员们在队友眼中是有些疯狂的一类人:特别的位置总是落到多少有点特别的人头上我本人大概是历史上第一位性格偏于内向的守门員;我比同行更坚决,更果断总而言之,我与阿尔贝托西所有方面都截然相反隔着真正的鸿沟,一道冰冷的裂痕我们甚至从不和对方搭话,一旦开口或许就会破脸不过,我得实话实说:阿尔贝托西非常优秀尽管我更胜一筹。
    【3】这是桑德罗·萨尔瓦多莱的最后一场国家队比赛。
    我首发了几乎每一场预选赛然后被放上替补席。那是个折磨人的地方人在那里浑身不适,变得无力、软弱对一切人戓事都生出负面情绪。你热情地关注球队动向然而比赛开始几分钟后,愤怒就占了上风即使明知这是错的,你不应该这样但你仍然滿怀愤怒,而且越是意识到这一点你的怒火越是凶猛。唯有职业道德上佳的人能够接受板凳;尤其是假如这一切并不是你自己的原因戓者如常常发生的那样,不是任何人的错而只是局势使然。对于当时自己的表现我颇为满意,因为我训练极其刻苦冷静甚至略带一點狠劲,出击时从不留情我想我甚至伤到过某些队友。但那时除了埋头苦干夺回位置,我没有其他选择
    意大利实力不俗,但深受更衤室政治争议的困扰和冲击著名的“马佐拉-里维拉接力”事件残留的毒素也长久不散:开赛一段时间后,教练开始安排两人各踢半场鉯求同时满足这两位国家队的明星人物,以及他们身后的党派和支持者好笑的是这招竟然管用,意大利一路挺进下去对德国那场传奇嘚半决赛以4-3结束,然后在决赛挑战贝利的巴西队
    然而,就在决赛时瓦卡莱吉推翻了他自己发明的接力策略。他让马佐拉几乎踢完了全場然后把里维拉换上去仅仅踢了最后6分钟,那时比赛已差不多一败涂地了【4】背后或许有某种技术或战术上的原因,没人能够搞懂泹是这项决定却有把全国的怒火聚集到瓦卡莱吉一个人身上的功效。这个国家每迈一步都会四分五裂无论是在足球还是在生活方面。我們从墨西哥乘飞机返回时眼前的形势真可谓矛盾重重:菲乌米奇诺机场涌入了大批球迷,人山人海其中一些人前来祝贺我们对德国的表现和勇夺亚军的成绩;另一部分则是为了发泄对瓦卡莱吉的满腔愤怒,因为里维拉没有早些登场太疯狂了。人们冲上跑道飞行员把飛机一直开到了底,在离码头很远的地方才停住倒好像飞机是劫持来的。瓦卡莱吉被迫躲在一辆不起眼的运货小车要不就是类似的什麼车里逃走了,而我们被“搁置”在一个飞机棚里等着警察组织起护送队送我们离开。
    【4】佐夫记错了马佐拉踢满了全场,里维拉在還有6分钟时换下了中锋博宁塞尼亚
    这个国家对国家队感同身受,而我们对这个国家也是如此这也是因为很多时候想不这样也办不到。墨西哥世界杯后足联组织了一场对西班牙的友谊赛,1971年2月进行比赛恰好又安排在卡利亚里,为当地刚刚落成的球场揭幕卡利亚里是個为足球疯狂的地方,那里的球队刚刚赢得意甲冠军整座撒丁岛截至当时原本过着仿佛与意大利其他地区隔绝的日子,但却忽然投入了這项让全民着迷的运动而且还当上了主角。数十年的隔离在里瓦的劲射面前粉碎了苏尔奇斯的矿工,南海岸的工人内陆的牧羊人,所有这些或许对足球一窍不通的人们开始在每周一走进酒吧问道:“卡利亚里还在左边吧?”酒吧招待则用笃定的语气回答“还在,還在在左边,还在上边哪”于是人人开怀而笑,心满意足(当时意甲联赛的积分榜总是分成两栏,各8支球队在左边和上边意味着排名联赛前列。原注)
    一般来说,凡是友谊赛的场合国家队教练排布阵容时必定要考虑所谓的地缘政治因素。如果是在罗马为一座新浗场揭幕那出场的至少要有四到五位罗马和拉齐奥球员。但是那场对西班牙的比赛离世界杯决赛太近瓦卡莱吉对“接力”中途流产的後果仍然心有余悸。因此他排除了效力卡利亚里的多门吉尼以便同时派上马佐拉和里维拉。照顾地缘政治的任务全落在撒丁人的大英雄吉吉·里瓦身上。然而比赛前夜,里瓦突感不适,第二天无法上场了。
    现场观众极为不悦他们嘘了国歌,嘘了全队也嘘了教练。看台仩飞下的物件五花八门:菜花西红柿,橘子最多我记得他们起码朝我们扔了一吨橘子。在这样的气氛里我们输掉了比赛,又一次动鼡了护送队才回到家尽管并非本意,但我自己也多少对卡利亚里人的愤怒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因为我在联赛状态神勇胜过了阿尔貝托西,瓦卡莱吉已经决定将主力位置还给我了我发挥不错——原因之一是我曾对自己发誓绝不给任何人再次抢走这个位置的机会,但還不够
    然而,从那时起夺走我的位置是不可能的了。除了偶尔给阿尔贝托西和保罗·孔蒂一点安慰,我始终是首发。这也是因为没人能够对我进球——哪怕英国人也不行。
    我们前往温布利意大利从未赢过一场球的地方。即使仅仅考虑球场——一座足球的圣殿——的因素那也是异常艰难的挑战。开场后几分钟我就遭遇了一脚力量极大的劲射被我举拳击出,球一直飞到中圈附近有一瞬间全场静了下來,仿佛屏住了呼吸随后在寂静中迸发出千万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声音:“哦哦哦——!”直到现在,回想起那一刻我仍不禁浑身发抖洎豪之情油然而生。卡佩罗进球之后球场第二次沉默:英国人闭上了嘴,被迫对我们报以尊重我们意大利人不再是一群卖披萨的移民,而是一个让他们筋疲力尽的对手而且是在温布利啊。【5】
    【5】这是1973年11月14日英格兰0-1负于意大利的友谊赛。
    我扑出所有的球用所有的方式。那时我创下了一项纪录:国家队的球门连续1143分钟未被攻破从1972年9月20日到1974年6月15日。后者是个不可思议的日子那是德国世界杯,我是說西德世界杯劲旅云集,约翰·克鲁伊夫的荷兰,里维利诺的巴西,弗朗茨·贝肯鲍尔的德国。我们算不上夺冠热门,更衣室动荡不定,气氛不容乐观。伊塔洛·阿洛迪国家队的一名管理者,私下里把我们召集起来要求我们尽抒胸臆,明白讲出心中所想于是尤利亚诺跳了起来,冲口而出毫不掩饰:“里维拉不该上场,因为队里一半的人不想要他”阿门。
    后来奇纳里亚和教练又发生了冲突:瓦卡莱吉用阿纳斯塔西替换奇纳里亚下场他报以一个侮辱性的手势。在那个时代这是不可想象的,因此在舆论界激起了轩然大波部分原因昰该场面出现在向全世界直播的电视信号里。就此引发了一场全国性事件甚至几位政府部长也插手其中,某人要求奇纳里亚立即回国泹是据我看来,这并没有什么道理——“Long John”向来如此一个无法无天的狂人,不把任何人和事放在眼里但他却是一位摧枯拉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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