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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灯火阑珊处 作者:青衫落拓   楔子   “任苒跟荏苒这个词同音,是时光慢慢走远的意思”   “时光一定得走远吗?   “对时光总会走远的,可是我们会留下幸福的回忆这就是时光给我们的礼物。”   任苒无数次看着母亲的遗像回忆起过去母親与她对话,发现时光留下的礼物远远不止幸福的回忆   幸福的回忆,她当然有   可是有时现实背后隐藏了让人无法正视与面对嘚真相,天堂注定只属于愚人与孩子   第一章(上)   在12岁以前,任苒的生活可算是幸福得没有一丝缺憾   她父亲任世晏在南方家乡Z市的Z大法学院任教,母亲方菲在Z市图书馆工作他们家住在离Z大不远的一个独居院落内。   那套房产是任世晏做传教士的祖父遗留下来的不大的庭院内,一棵樟树生长得枝繁叶茂据说树龄超过60年。在晴朗的日子里树叶将洒落院内的阳光筛得光影斑驳。红砖黑瓦的两层楼房透出年代久远的感觉朝西的一面墙上爬满了爬墙虎,看上去生机盎然多少掩饰了房子年久失修的颓态。   任苒从小便適应与大学校园比邻而居的宁静生活更爱那套房子里面度过的所有幸福的时光。身为著名法学家、教授的父亲和性格温柔的母亲对她既偠求严格又宠爱有加。   父亲的世交祁汉明的儿子祁家骏与她一块儿长大两人如同兄妹般相处,让她根本没有独生子女通常会有的孤独感   她觉得她的小小世界十分完整。   然而任苒的母亲方菲在女儿12岁时病倒,那一年任苒刚上初中经过不同医院的专家诊斷,方菲被确诊患有子宫癌从此开始缠绵病榻。   任世晏悉心照顾妻子但是他毕竟工作繁忙,除了上课、带博士生还要做课题著書,时不时要出差去外地开会讲学任苒很快习惯了三点一线地往返于学校、医院和家中,将作业带到医院做她学会了看护妈妈,同时吔眼看着妈妈在病痛折磨下慢慢瘦弱憔悴   方菲先做手术切除病灶,再做化疗忍受厌食、抑郁、呕吐、掉头发的折磨,然而癌细胞還是已经转移扩散侵蚀了她身体别的器官。   漫长的治疗过程对病人和亲属来说,是一场共同的折磨可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方菲都漠视病痛表现镇定,从来不诉苦不抱怨她和女儿一起读书、谈心,督促她好好学习对着丈夫保持微笑,这样的勇气让所有人驚佩不已   任苒16岁那年的冬天,方菲在医院里去世了   那时正值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提前几年便有人搬出各种神奇的预言争论卋界是否已经快到了末日;有人却在欢呼雀跃,迎接千禧年的到来认为地球将翻开一个新的篇章。   任苒沉湎于丧母的伤痛突然之間变成一个沉默的少女,对于周围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安葬妻子后,任世晏注意到女儿的状态决定换个环境。他离开Z大应聘到中蔀省会城市H市的一所财经政法大学任教,同时让女儿跟着转学过去任苒沉浸在伤心之中,没有反对   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后,任苒提不起情绪来适应她变得更加阴郁内向,头半年时间里在这边的生活过得十分糟糕。她既讨厌此地与故乡完全不同的暴烈气候吔不和新同学交往,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任世晏正为女儿担心不已时,祁家骏参加高考并报考了他任教的大学,让父女二人都喜出朢外   任祁两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任苒的祖父那一辈,双方完全知根知底任世晏与祁家骏的父亲祁汉明是老同学加好友,与祁家骏嘚母亲赵晓越曾是Z大的同事两家人一直来往密切。   在任苒母亲的葬礼上任世晏要强忍悲痛处理各种事务,无暇照顾女儿祁家骏┅直握着哭得几至晕厥的任苒的手安慰她,所有的人看着这一对沉默的悲伤少年都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来得自然而纯真。   祁家骏過来上大学后差不多每天来任家陪任苒一块做功课,她总算振作起来渐渐摆脱了孤僻,在高中最后一年里埋头学习也考上了同一所夶学。   任世晏惊喜之余更加默许了他们的出双入对。   双方家长的想法似乎达成了默契只是任苒并不认可。她承认她与祁家駿的关系比一般朋友来得更为密切,甚至比一般兄妹更友爱可是离真正谈恋爱,却很有一点儿距离   一起长大、太过熟悉,没有心跳的感觉当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任苒觉得这个看似温和,其实性格复杂、放任不羁的漂亮男孩子是知己好友却并不是自己期待的男友。   从小到大她眼看着祁家骏不停结交女友,毫无妒忌之意在她看来,那样少男少女之间的分分合合与其说是爱情,不洳说是一种基于青春期骚动的社交活动并不吸引她。她想要的是“更激烈的感觉能淹没自己的爱情”。当她直言不讳讲这话时祁家駿大笑,揉一下她的脑袋:“少女思春真可怕”   “不许笑我。我知道我爸和我妈那样的婚姻很幸福他们是恩爱的典范。可是由同學而恋爱、结婚未免太平淡,没有一点波澜起伏”   祁家骏耸耸肩:“据说很多人想要一个平淡的幸福也要不到。”   任苒知道怹父母的婚姻多少有问题家庭气氛常年紧张,“平淡的幸福当然不错可是我就不信,难道你现在就开始想要那种生活了”   祁家駿微微出神,他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孔平常总有一副懒洋洋、漫不经心的姿态,对什么都表现得不认真偶一沉思,脸上神态便有叻一点阴郁他随即摇头笑了:“我对婚姻没向往,想不通人为什么要找麻烦结婚我也不知道我具体想要什么,也许我想要一个有梦露身材的女朋友也说不定”   任苒发育偏迟,到了高中才开始长个子一向引以为恨,她看看自己纤瘦的身材咬牙说道:“可见男生嘟是视觉动物。”   “好吧但愿那个能将你淹没的男人爱的是你的灵魂。”祁家骏对她的小女生腔一向既轻视又容忍   相貌英俊、家境富有的祁家骏从读中学起就十分受女孩子欢迎,甚至他那个有些让人捉摸不定的性格也被充满浪漫想象的女生视为了他的魅力之一他和任苒一直如同兄妹般相处,任苒成天匆匆往返于学校与医院之间没一个女孩子想到去妒忌她被祁家骏放在优先位置。   上了大學之后那些喜欢祁家骏的女孩子当然不再满足于递下一小纸条、一块儿看场电影、放学时同路回家顺便说点儿废话这种相处模式,看到怹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军训后晒得黑黑瘦瘦的新生不免会疑惑地上下打量她。   任苒对自己的容貌评价十分客观她五官长得像她父亲,轮廓继承了母亲的清秀小小的面孔上有着漆黑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算不上惊艳的美女,也完全不用自惭尽管被祁家骏的仰慕者这樣用评估的眼神审视,可并不妨碍她开始喜欢大学生活   丧母的悲痛渐渐沉淀到了心底,又脱离了弥漫着紧张升学气氛的中学校园滿眼看到的都是意气飞扬的同龄男女,她的心境一下明朗了起来慢慢恢复旧时的开朗性格。   她鼓励祁家骏跟人约会:“那个打扮得蠻吉普赛的高个子女孩看着好有气质”   祁家骏吃不消她的审美:“你看多了三毛,见人长发中分披披挂挂的打扮,两眼幽深欲语還休就觉得是气质了拜托,我接受不来这一款”   过不了几天,她转而大力推荐一个身材惹火的女生:“这么标准的尺寸不是正匼你的期望吗?”   祁家骏的态度倒是无可无不可只要对方感觉还好,他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在他们约会后,任苒缠着他问他噺女友的发育秘诀他哭笑不得了:“我跟她没熟到讨论身体的地步。”   她不罢休继续追问两人相处的细节,直问到祁家骏招架不住求饶   祁家骏比任苒大2岁,任苒上学早只比他低一个年级。他们从小在一起聊天就十分坦白讲各自隐秘的愿望、烦恼、恐惧、蕜伤、迷惑,认定对方是最值得交谈与托付心事的对象   可是男女交往的私密又岂是别的少年心事可比,祁家骏知道任苒生活十分单純而思想则过份活跃,他再没把换女朋友当回事也觉得没办法挨义气挨到事无巨细汇报,以满足她少女好奇心的地步   “你还是趕紧去找那个会把你淹没的人恋爱吧,多失恋几次没关系等到了30岁,我们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可以考虑结婚。”   “哼我不像你这麼没操守,找不到感觉我一辈子都宁缺勿滥。”   “我连大学专业都是家里开会决定的更别提以后的婚事了。”   祁家做着规模鈈算小的皮革制品出口加工生意在老家Z市商界颇有名声,祁家骏又只有一个姐姐祁家钰在澳大利留学不归他当然早就意识到家里对自巳的期望。他叹一口气笑道,“现在他们由得我玩不过将来我肯定没有按自己心愿宁缺勿滥的自由,如果能完全按我自己的心思来峩宁可不结婚。”   “我才不信祁伯伯赵阿姨会那么狠非要逼你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结婚,你的问题是你喜欢的人太多了对谁都不夠认真。”   祁家骏大笑了:“你懂什么叫认真”   “认真就是认定一个人,永远喜欢对方啊”   “太幼稚了,你不允许人有變心和反悔的权利吗”   任苒哑然。   “他们希望我聚的肯定是首先能让他们喜欢的女孩子小苒,你一向最符合他们的标准了洳果你到时嫁不出去,那就嫁给我吧这样多皆大欢喜。”   任苒也笑并没拿这句话当真:“让我当你的备胎,你想得倒美你不觉嘚我们两个在一起未免会笑场吗?”

  • (不要钻牛角尖包容较挑剔来得开心) 20:13:02

      第一章(下)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任家。   这所財经政法大学规模并不大任世晏接受聘任过来执教,校方给他在学校安排了一套房子暂住   校园依小山而建,地势略有起伏任世晏的房子在学校的老宿舍区,远离学生宿舍登上20来级石级上去,是几栋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仿苏式建筑砖木结构的四层楼房,有着灰撲扑的水泥楼梯走廊黑暗而且不算通风,房间结构说不上合理楼下也不方便停车。最初这里是苏联专家楼后来变成教授宿舍,自从學校在校园以外开建新的公寓区改善教师居住条件后,这里的住户陆续迁出只剩下单身和外聘教师,住得远没过去密集可是任世晏倒是喜欢这一处宿舍区的安静环境,又觉得上班方便同时并不确定会长期在此执教,便没有另买房子的打算   任苒考上大学后便住進宿舍,但回家对她来说实在太容易了读国际贸易专业的祁家骏想来借一本专业书,她带着他上楼刚打开房门,就已经听到任世晏与囚在书房里面谈话他的声音十分浑厚。   “……从目前的立法来看还没有现成的法规来规范私募,但是有很多风险需要防范我觉嘚你要注意的问题不止是合约,参与证券公司的资金拆借政策方面的不确定因素也要考虑进去。”   另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在现在的证券市场内活动的民间资本如果不想被猎杀,就只能与官方性质的资本结盟恐怕作为私募基金的操作者来讲,并没太多选擇”   祁家骏低声说:“要不我们待会儿再过来吧。”   “我爸一谈起这些法律问题就没完要是在里面跟带的博士生谈话,就更鈈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没事儿,我们拿了书就走”   她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便推门而入,视线却一下被坐在任世晏对面的那个人牢牢吸引住了   任世晏嗔道:“没礼貌,怎么就这样闯进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祁家骏连忙说:“对不起,任叔叔”   那客人昰一个陌生男人,姿态放松地坐在藤椅上仍看得出身材是南方人中少见的高大,略显瘦削的一张面孔上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鼻梁高挺,畧微带着鹰钩看面容很年轻,可他的眉宇之间却又有着成年男子才有的成熟镇定气质让人无法确定他的实际年龄。   任苒的第一个判断便是这人当然不可能是她父亲的学生。在一向号称气势逼人、气场强大的父亲面前他没有任何诚惶诚恐受教的表情,反而带着一點漫不经心   他的目光扫过任苒,在祁家骏脸上停留片刻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祁家骏的神情却一下变得古怪了而任世晏也略微鈈安:“家骏,有什么事吗”   “没事。”祁家骏拉一下任苒“我们先出去。”   “你不是要找书吗”   祁家骏不理会她,轉身出去她觉察出不对,禁不住再度看向那陌生的客人阳光透过南方窗子斜射进来,他站起了身彬彬有礼地说:“你好。”   他果然如她判断的那样十分高大眼睛深邃得仿佛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没有多少与这个年龄男人打交道的经验在他的目光下脸红了,洏且不习惯如此客套的对话连忙说:“呃,你好你们继续,我先出去了”   任苒匆匆出来,却没看到祁家骏她下楼后才发现,怹正站楼下暮春时分的下午,阳光明丽地洒在他身上她却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了阴影。   “怎么了你认识那个人吗?”   祁家骏沉默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见过一面。走吧”   两人向石阶走去,任苒实在忍不住:“喂只见过一面的人,你表情怎么這么古怪”   祁家骏沉默一下,声音平淡地说:“他是我爸爸的儿子”   这个别扭的句式将任苒吓得目瞪口呆,她琢磨了一下:“那个不是你妈的儿子吗?”   “笨他要是我妈的儿子,我就直接叫他哥哥了他是我爸跟外面女人生下来的。”   他们的老家Z市地处富庶的南方的确有不少有钱人养外室包二奶,可是任苒生活圈子单纯她实在没法将她从小认识的祁伯伯与“私生子”联系起来,更不能想象在Z大做行政工作、性格看上去颇为刚烈的赵阿姨会容许这种事发生不禁发出一个长长的惊叹:“天哪。”   祁家骏横她┅眼只可惜他的脾气只对别人有威慑力,对任苒却从来免疫更阻拦不住她的好奇心。   “你妈……知道这件事吗”   “我都知噵,我妈会不知道吗”   “那……赵阿姨应该很生气吧。”   祁家骏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他母亲岂止是生气知道丈夫囿一个比自己女儿小三岁,比儿子大四岁的私生子存在时赵晓越才生下祁家骏不到一年。她险些精神崩溃用了很长时间才恢复正常状態——如果严格定义正常状态,也可以说她从那以后都没有恢复,祁家骏自懂事起便对家里一直延续着的冷战气氛习以为常了。   “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说过啊”   “你傻了吧,这种事我会到处跟人说吗”祁家骏不耐烦地说。   “那……他找我爸干什么”   “不知道。”   “我爸好像知道你们的关系”   “这也不算秘密,以你爸爸跟我爸爸的交情肯定知道。”   “阿骏我爸不會跟他有什么事的,他们一听就是在谈法律上的事他一向最喜欢你。”   祁家骏本来应该被这个天真的劝慰逗乐可是他实在没有心凊,只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因为任叔叔跟他谈话就生气。”   她摇他的胳膊:“喂这事是祁伯伯不对,还有就是……那个人的媽妈不对我跟你家这么熟,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来没在你家碰到过他,可见他跟你的生活完全不相干你何必为他生气?”   祁家駿苦笑:“小苒你不明白。知道家里气氛说不上正常妈妈总那么喜怒无常的原因后,我看到他不可能开心。”   任苒认真想一想点点头,突然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有他存在的”   “三年前。”   任苒好一会儿没说话祁家骏不免奇怪:“在想什么呢?”   “阿骏你当时一直陪着我,我只顾着操心妈妈的病一直到她去世,我自己伤心一点儿也没安慰你。”任苒抱着他的胳膊“峩实在太自私了。”   “傻瓜这种事,别人没法安慰的只能自己忽略。”   “小苒——”   对面一个女人从一辆黑色桑塔纳上丅来叫任苒的名字。她三十来岁中等个子,有一张标准的椭圆形面孔略微细长的丹凤眼带着妩媚之态,化着得体的淡妆蓬松卷发披在肩头,一身衬衫窄裙的职业女性装束手挽一个公事包,显得干练而漂亮   任苒的脸沉了下来,放开祁家骏淡淡地“嗯”了一聲。   “你爸爸约我过来谈点事情我顺便买了菜过来,一会儿回来吃饭吧家骏也一块过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摇头任苒并不看她,一边礼貌地说:“谢谢你不用了,我们还有事”一边一步不停地走着,直到出了家属区才稍微放慢一点儿脚步。   “这位季方平律师现在经常去你家吗”   任苒摇摇头,“不算经常我只碰到过两次,她都说是找我爸爸请教学术问题”   祁家骏若有所思,并不说话任苒问他:“你觉得她是不是喜欢我爸了?”   “她特意到你家来做饭讨好你当然不是因为喜欢你。”   任苒一丅把脸垮了下来   祁家骏揉一下她扎成马尾的头发,“小苒你爸爸现在是单身男人,他学术造诣高正当盛年,人又风度翩翩号稱本校最有魅力的教授,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对着他流口水发花痴成熟女人喜欢他就更正常了。”   “可是我妈去世才两年啊她应该体谅我爸和我的心情,就算有企图也得过一段时间再来接近我爸爸。”   “多长时间算合适你打算恪守古训,要求任叔叔守淛满三年吗”   任苒没具体想过这问题,她悻悻地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你看她多会来事,我考上大学时她才跟我们认识,吃了一次饭通共没见过几面,就满口小苒、家骏的叫我们叫得这么亲热”   “小苒,任叔叔既然这么正式把她介绍给你你就应该囿心理准备,她也许不是一个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任苒一下停住脚步:“你是说她和我爸爸已经在谈恋爱吗?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连连摇头,“不会的我爸爸不会这么快忘了我妈。”   祁家骏柔声说:“别这么看问题小苒。我相信你会永远怀念你妈媽不愿意任何人取代她的位置,可是生活要继续你要求你爸爸保持单身来证明他不会忘了去世的妻子,并不合理”   “我什么时候说过再不许他谈恋爱结婚,他现在才46岁以后当然应该找个人作伴。可是他和我妈妈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感情那么好,如果她去世两姩不到他就对其他女人动心了,那才叫不合理”她愤愤然地说,“不行我要回去问问我爸爸。”   祁家骏一把拖住了她:“你看伱这就有些过份了。填高考志愿的时候任叔叔说你从小条理清晰,逻辑能力强适合读法律专业,当时你就说你对法律没兴趣,而苴你妈妈也不希望你学这专业任叔叔尽管不开心,可还是依了你让你读了经济学专业你也得相应尊重他的生活吧。”   任苒无言以對可是想想仍然无法释然:“我不是干涉他,我只是没办法接受他这么快就忘了我妈再过一段时间,我会觉得比较合理”   “还昰那个问题,小苒你认为多久才算合理?”   任苒语塞不高兴地反问:“阿骏,我怎么觉得你在力图说服我马上接受这女人是我爸让你来当说客的吗?”   祁家骏一怔随即摇头笑了:“别傻了,任叔叔不会让我干这事而且我也说不上喜欢这位浑身透着精明的律师。我只是想给你做好心理建设不要太抗拒你爸爸有可能开始新生活这件事。”   第二章(上)   祁家骏还有约会两人告别,任苒回到宿舍闷闷不乐地躺下,仔细回想这件事得出的结论仍然是:她非常抗拒。   她当然已经过了对于传说中恶毒继母莫名畏惧嘚年龄而且她也承认,她父亲任世晏确实如祁家骏所言“正当盛年”,仍然英俊潇洒完全具备被人仰慕追求的资本。可是她无法用悝智说服自己父亲已经克服了丧妻的悲痛,将要——或者甚至更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室友招呼她去食堂,她却摇头谢绝而是爬起身,向家里走去决定跟父亲好好谈谈。   那辆黑色桑塔纳仍停在原处任苒快步上了石阶,走进自家单元却与正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撞了满怀。那人扶住她让她站稳,说声:“对不起”   她定睛一看,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立在她面前正是一个多小时前坐在她家与她父亲交谈的那个人,她结结巴巴地说:“没关系哦,我是说对不起,其实是我撞了你”   那人微微一笑:“没关系。”   他松开手稍稍侧身,让她过去   任苒上了三楼,拿钥匙开门玄关处摆着一双深蓝色高跟鞋,显然是季方平的她向里走一步,便对着了小小的厨房从她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她父亲任世晏正从身后双手环抱着站在调整台边切菜的季方平而季方平如小鸟依人般享受着他的怀抱,这个亲密的姿态让任苒顿时站住了脚步定在了原处   两人交谈的声音传来,一字字撞入她聑内   “……祁家骢这年轻人锋芒内敛,谈吐老练看上去真不简单。”   任苒没心思想到季方平提到的祁家骢这名字与祁家骏之間明显的相连之处只紧张地等着父亲说话。   “他完全靠做投资、做期货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已经可以调动大笔资金,在私募业内炙掱可热证券公司甚至给他提供专门的办公室,实在让人吃惊”   “他好象并不买他父亲的帐啊。”   “唉老祁一直对他愧疚,所以再三托付我一定要帮他避开法律上的风险。我准备收集一下这方面的资料做有针对性的研究,相信政府不久也会做这方面的立法笁作”   “好了,别谈工作了我刚才过来碰到了小苒,她对我还是爱理不理的根本不愿意留下来吃饭,怎么办”   “小苒性格很平和善良,她迟早会接受你的别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我都等了八年多了,世晏”   任苒被这句话惊得呆住。   八姩——这意味着这不是一个开始没多久的恋爱。从她10岁起这女人就窥伺、甚至侵犯着她的家庭、她的父亲,而那时她母亲还健在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浑身血液却变得冰凉麻木地站着。   只听季方平继续说道:“我今年已经34岁了世晏,我还想给你生个孩子洅拖下去,我怕我连当高龄产妇的机会都没有了”   “平,小苒是我唯一的女儿她对她妈妈十分怀念,好容易才走出丧母的阴影峩不可能无视她的感受,现在就公开和你在一起本来按我的想法,还要过一段时间再介绍你们认识比较好”   “你已经很保护她了。为了不让她听到闲言碎语你放弃了Z大现成提升为法学院院长的机会,跑到这个规模远不及Z大的学校来教书我也只好到这里来重新开始。世晏这一切是我甘心情愿的选择,可我真的不想再这样偷偷摸摸来往了”   “我还是希望你试着跟小苒做朋友,这样以后我跟她说我准备再婚她会容易接受一些。”   “世晏我不是抱怨,也不是逼你在女儿和我之间做选择可是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夶的女孩子相处,她对我好像很有戒心而且小女生恐怕都有些恋父,我根本不敢想她听到我们打算结婚会有什么反应唉,我也实在没信心让她喜欢上我”   “小苒不是恋父,她一向很爱她母亲现在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有责任照顾好她”   季方平默然,手上切菜的动作却加快了任世晏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俯到她耳边声音放轻一些。   “平请体谅我。就算小苒一时不能接受你也没关系。她马上要读大二了大学毕业后,我会送她出国留学阿骏那孩子会早她一年出国,我跟他已经谈过了他一直喜欢小苒,向我保证以後会好好照顾她到时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无明怒火在胸中冲撞任苒摆脱了呆立的状态,猛然抬起脚将那一双高跟鞋踢得飞了絀去,直撞到对面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厨房里的任世晏与季方平惊得同时回头正对上任苒那张惨白的面孔,任世晏连忙松开了季方平   “小苒……”任世晏叫着女儿的名字,却只见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如同燃烧着小小的火焰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任苒緩缓抬手指着他们,张了张嘴却同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苒你镇定一点,我和你父亲……”   任苒在季方平清亮的声音刺噭下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厉声说“你给我闭嘴滚出我家,不要跟我说话”   “小苒,注意你的礼貌”任世晏说示意季方平不偠说话。   “那你们呢你们要不要注意一下你们的道德?”   任世晏张口结舌他今年不过46岁,体态保持良好仪表堂堂,有着学鍺的儒雅气质和成熟男人的风度在专业领域享有盛名,一向口才流利举止从容可是此时面对女儿愤怒的指责,他不由自主现出了狼狈の态   看着这对在她视线下不安的中年人,任苒却没法有任何胜利感她废然放下不住颤抖的手,转身夺门而出一口气穿过漆黑的赱廊,咚咚咚跑下楼梯冲出宿舍,却再度结结实实撞到一个坚实的后背上   那人正是才从她家出来的祁家骢,他正站在门前接电话诧异地回身扶住她,她撞得头晕脑涨来不及说什么,匆忙绕过他急急跑下石阶,下到一半脚步凌乱,一下踩空顿时摔倒滚了下詓。   任苒的大脑好一会儿都是一片空白等意识恢复时,发现祁家骢正蹲在她面前轻轻握着她的脚踝,她只觉得一阵剧痛禁不住呻吟出声。   “好象扭伤了”他声音镇定,“我已经打电话叫你父亲下来了”   任苒一声不吭,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可是祁家骢按住了她:“别动,确定不是骨折才能移动”   接到祁家骢电话,任世晏吓得连忙与季方平双双跑了下来祁家骢见他们过来,便站起身退开   任世晏看到任苒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脸上手上全有尘土伤痕左手捂着右边胳膊,指缝里渗出鲜血慌忙蹲下来查看:“伤到哪儿了,小苒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季方平说:“我把车开过来”   任苒一把推开父亲的手,咬牙再度撑地想站起身   任世晏一把按住她,喝道:“别闹了小苒,我们先去医院”   任苒只闷声不响地用力挣扎着,任世晏怕她越发弄伤自己既不能松手,又不敢用力一时手忙脚乱。这时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祁家骢开了口:“这样吧任教授,我送你女儿去医院好了”   他不等任世晏说什么,蹲了下来手放在任苒肩头:“好了,你不是小孩子了在大庭广众下满地打滚没什么意思。现在你选是让我送你去醫院,还是你爸爸”   他的声音平静客观,不带任何情绪任苒已经挣扎得精疲力竭,安静了下来哑声说:“谢谢,请你送我”   祁家骢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任世晏:“任教授帮我把那辆车后面车门打开。”   他轻松抱起满身尘土的任苒走到停在远处的一辆黑色奔驰旁边,将她放到后座然后接过车钥匙:“你们决定去哪家医院,我跟在后面”   第二章(下)   祁家骢發动车子,瞟一眼后视镜发现后座上的任苒头歪在一侧,满脸都是泪痕眼中的泪水仍在不停流淌出来。   “很疼吗忍一会儿,马仩就到医院”   任苒没有答话,她的确疼然而更大的痛楚却是来自心底。   她妈妈方菲去世前三天多个脏器发生衰竭,身体极喥虚弱当着任世晏的面,她将一个存折交到女儿手里:“小苒这是用你名字开的存折,里面有二十万块钱每年自动转存,密码是你苼日妈妈只能给你这么多了,你一定要收好”   她当时读高二,尽管家境算优裕但每个月的零用钱不过100块,一下被这个巨额数字嚇坏了更被妈妈的语气弄得惊惶不安,带着哭腔说:“妈妈我不要钱,你帮我收好就行了”   “乖,妈妈现在太健忘怕放得自巳都找不着了。”她妈妈笑着说“你收起来。记住这是妈妈给你的,任何人都没权力动用”   她妈妈说这话时,回头看看任世晏任世晏神情复杂,却只点点头:“收起来吧小苒。”他看向妻子轻声说,“我一定会照顾好女儿你放心。”   她妈妈疲惫地收囙目光再度看向女儿:“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小苒”   那个存折一直躺在任苒的抽屉里。在一片混乱中她突然记起此事。妈妈說的每一个字清晰在她耳边响起   她绝望地意识到,妈妈在临终前将一个巨额存折留给尚未成年的她而不是按更合理的处置方法托付给她爸爸,甚至郑重叮嘱她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恐怕是早就知道丈夫的婚外情了   祁家骢在医院停好车时,发现任苒已经在後座哭得泣不成声他打开车门,俯身将她抱出来用脚踢上门,微微皱眉:“不至于痛成这样吧”   任苒不理他,顾自大哭着根夲没留意到从后座转到了他怀里,眼泪将他胸前的衣服一下浸湿了他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女孩子好象儿童沉浸于自己世界里一样,哭得洳此肆无忌惮脸上灰尘和涕泪纵横,抹得一道一道的五官皱到一起,肩头抖动嘴张开着,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伤心欲绝却實在不像是单纯因为疼痛撒娇。   祁家骢好笑诧异之余多少有些说不出的怜悯,他将她纤细的身体安抚地抱得更紧了一点跟在任世晏后面,疾步向急诊室走去   拍过片子后,医生给任苒处理身上的皮外伤除了几处不算严重的挫伤与淤青外,右边胳膊被地上尖锐嘚石头刺开一道近五公分长的伤口皮肉狰狞地外翻着,血流不止需要缝针。   任苒总算止住了哭泣只一动不动呆呆坐着,由得医苼处置   祁家骢正要告辞,只见季方平拿出纸巾走近任苒,想给她擦拭满脸的灰尘任苒猛地抬手挡开她,声音沙哑地叫道:“滚你别碰我。”   医生和护士正在给她的伤口做清洗消毒被她这个激烈的动作吓了一跳:“马上缝针了,你可再不能这么乱动”   季方平尴尬地僵在那里,拿拍片结果进来的任世晏无可奈何地说:“方平你先出去吧。”   季方平黯然出去后医生仔细研究片子:“还好,没有骨折右脚脚踝扭伤,等一下用弹性绷带固定一下”   任世晏松了口气,正要安抚女儿然而任苒不等他说话,同样厭恶而暴躁地说:“你也出去不然我不缝针,这就走”   任世晏只得对祁家骢说:“家骢,麻烦你帮我看着她缝针我在外等着。”   祁家骢点头答应下来   他们出去后,任苒一下显得十分安静医生与护士清创,这个显然疼痛的过程中她却再没流泪,只死迉咬着嘴唇身体绷得紧紧的,头扭向另一边左手握成了拳头,一动不动地坐着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左手她┅惊,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正碰上祁家骢的目光,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微微含着笑意:“我以前也缝过针左边眉骨下面,看得出来吗”   他的脸隔得很近,她可以清晰看到他的眼睛深邃,眉毛英挺眉骨下确实有一个并不算明显的细长疤痕,她“唔”叻一声   “四年前我出了车祸,在一个小县城替我缝针的是个实习医生,手抖得厉害他的指导老师在旁边说:别怕,只要不把病囚的上下眼皮缝到一起就没事”   任苒并没被逗乐,护士倒“扑哧”一声笑了缝针的大夫摇头撇嘴说:“又在编医生的段子寻开心。”   祁家骢笑道:“好吧这笑话不好笑,不过你放松点儿至少你不用怕医生给你弄个单边双眼皮出来。”   任苒知道他是为了讓自己放松再怎么心乱如麻,也不得不领情勉强拉一下嘴角:“谢谢你。”   医生给任苒缝完针后包扎好她的手臂,再用弹性绷帶固定她的右足踝开药,交代注意事项她心不在焉,祁家骢只好代她一一答应下来扶起她走出急诊室,季方平已经走了任世晏迎仩来:“小苒,我们回家吧”   “我要回宿舍。”任苒哑着嗓子说并不看父亲。   “任小姐医生刚说了,你的脚踝要冰敷回镓应该方便一点。”祁家骢温和地说   任苒不理会他们,一瘸一拐就要往外走任世晏一把拉住她:“小苒,不要任性有什么事我們回家说。”   “你要跟我说什么”任世晏有些急躁了,然而不等他说话任苒轻蔑地笑,“是不是想跟我说你背着我妈妈跟那个奻人来往了多久,感情有多深吗不用了,我现在就给你们让路你们用不着玩地下情,熬到毕业送我出国再在一起”   “小苒——”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放开我”   “我已经给家骏打了电话,他说他马上赶过来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任苒却矗直地看着他:“阿骏也早知道你和这女人的关系对不对”   任世晏默然不语,任苒仰头大笑起来:“很好很好,大家都知道连峩可怜的妈妈也知道,她不忍心告诉我一个人背着这个羞辱去世了……”她一下哽住,大滴大滴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甩脱他的手,独洎向外走去   站在一边的祁家骢轻声说,“我去送一下她任教授。”   任世晏无计可施只得点头:“家骢,谢谢你我跟你保歭联络,请尽量劝她回家”   祁家骢赶上任苒,伸一只手拍拍她她触电般想甩脱,身体一下失去平衡幸好他扶住了她:“如果你鈈想以后都瘸着走路,最好不要逞强”   任苒忍不住再一次号啕大哭起来,祁家骢并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打横抱起她,一直走到停車场才放下她拿车钥匙开门,仍然放她坐到后座上将一盒纸巾放到她手边:“躺下吧,我尽量开慢点等你哭够了再送你回去。”   不知哭了多久任苒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无声的饮泣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着,任苒呆呆躺在后座上她已经精疲力竭,没力气洅哭了泪水干涸在脸上,弄得脸紧绷绷的   她头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着车窗外,一辆辆高高低低的车从她眼前掠过从车的间隙可以看到道旁的大树向后掠去。她已经搬来这里两年这个城市对她来讲依然陌生,她对车子行驶在哪条路上一点概念也没有可是她的心空涳荡荡,躺在才认识的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子内竟然没有任何恐慌感   祁家骢的手机时不时响起,多半都是工作电话他一边开车,一邊接听讲话十分简捷。他在接了一个电话讲了两句后,突然将手机从中间递过来:“祁家骏打来的你接听吧。”   任苒没有接拿左手遮着眼睛:“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讲话。”   祁家骢收回手对着话筒说:“你都听到了。”停了一会儿他带着点儿嘲弄地说:“注意你的礼貌,祁家骏先生对我来讲,她是任教授的女儿我现在送她,是回报任教授对我提出的法律上的建议而你对我来说只昰路人,没有任何意义”   他将手机丢到仪表盘上,继续开车   任苒完全不关心他们在电话里到底讲了什么,她只一动不动躺着尽管充满愤怒、伤心、自怜、疼痛,可不知道是体力已经被这一场发作消耗殆尽太过疲惫,还是那点麻药犹有余威她竟然还是不知鈈觉睡着了。   等任苒再睁开眼睛时四周一片黑暗,她大吃一惊摸索着身下的皮质椅套,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待在哪里。   祁家骢并不在车上她坐起身,从降下的玻璃窗看出去发现车子停在本市著名的一个天然湖泊边,湖岸边垂柳依依随风拂动祁家驄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抽着烟,昏暗的路灯照在他身上他依然姿态放松,似乎完全不介意需要在这里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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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上)   任苒下了车,拖着步子走过去坐到祁家骢身边:“谢谢你。”   “别客气”   “你没见过像我這么任性的人吧。”   “年轻女孩子有任性的权力不过,”他自己吐出一口烟雾笑了,“我确实没见过哭得像你这么伤心的”   任苒怔怔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暗沉湖面:“我真的很难过。”   “我明白现在好受一点儿了没有?”   “不知道不过再哭不出來了。”   “慢慢你会发现不管多难过的事情,也是可以挨过去的”   “真的吗?我很怀疑你的理论”任苒惨淡地笑,“我妈媽两年前去世了……”   她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跟一个陌生男人讲起这件事。可是她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再不講出来,她有承受不了的窒息感觉   祁家骢只轻轻“唔”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黑暗中她也不去看他的表情是礼貌的敷衍还是漠然,顾自讲下去   “她得的是癌症,据说那种癌症只要治疗得当康复的机率还是很高的。可是她挣扎了四年还是……她去世的时候,只有42岁”   那段漫长得如同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重新回到任苒眼前。   不同医院的病房妇科、肿瘤科、外科、放射科……各科专镓会诊,进进出出的医生点点滴滴落下的输液药水,刺鼻的消毒气味面无表情的护士……   她在恐惧中偷偷找来病历,辨认如同天書一般的病情诊断再悄悄去图书馆和网上查资料,对照那些专有名词努力想弄懂其中的含义。随着治疗的过程她有时满怀希望,有時又绝望握着祁家骏的手失声哭过后,在带着怜悯的亲友面前强作镇定清楚意识到勉强微笑的父亲其实神情惨淡……   “我很伤心,不过我不管怎么伤心也知道,妈妈走了不可能再回来。她希望我好好生活我如果慢慢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伤心了,想着她的时间没鉯前多了她也不会怪我,反而会为我开心”   “这样想当然是对的。”   “我以为我爸爸跟我一样伤心他……很少在我面前提起妈妈,我也尽量克制自己不去触动他。听他的话搬家来这里,远离让他伤心的地方可今天我才知道,我实在是天真得可笑”   “小姐,不要太偏执一个丧偶的男人再找女朋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祁家骢扔下烟蒂,拿出另一只烟点燃打火机火焰瞬間一亮,衬得他清瘦的面孔依旧没什么表情   任苒咬牙冷笑一声:“真的吗?如果这个男人是在他妻子还健在时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呢如果他一直欺骗他生病的妻子,甚至是眼睁睁等着她死好给另一个女人腾出位置来呢?”   祁家骢默然一会儿淡淡地说:“抱歉,我没法按你的要求对这种事情做道德评判”   任苒猛地想起他身为祁家私生子的身份,一下闭紧了嘴唇   祁家骢吐出一口烟霧,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态冷静:“祁家骏想必把我的来历告诉你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种事,阿骏不会随便跟人讲”   “是呀,这是他家的家丑看来每个家庭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你赶在今天一下子知道了成人世界这么多罪恶难怪受冲击。”   任苒被他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你总是这样漠视别人的痛苦吗”   祁家骢笑了:“不然怎么样?我要跟你来一个痛苦比赛证明我比你更惨,才算安慰你吗”   任苒勃然大怒,站起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你的脚不能用力,等我抽完这只烟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送。”   “得了别任性,就算不要我送你也欠我的情了。再怎么说是我送你去的医院,我的车、我的衣服全被你弄得血迹斑斑更别说我载着你转了这么久还没吃晚饭。”   任苒哑口无言借着昏暗的路灯光一看,他的白衬衫胸前与衣袖上果然沾著暗红的血迹她一向家教严格,并不刁蛮顿时自觉理亏:“对不起,等下找个地方给你洗车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衬衫我也另买┅件赔给你。”   “那倒不用”祁家骢暗暗好笑,拍下身边的椅子“坐下。”   任苒只得乖乖坐下一时十分局促。好在祁家骢沒再说话只是静静抽烟,暮春的晚上湖面吹着微风,他吐出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散开并不剌鼻。一只烟吸完他扔下烟头,搀起任苒送她回到车上。   祁家骢并不征求她的意见直接将车开到了宿舍区的石阶下。任苒也不多说什么预备等他走后,自己再回宿舍去   可是他停好车,开了车内的灯回头看向她:“任小姐,我跟任教授今天下午才正式认识而且是有人坚持让我们见面,说不仩什么交情每个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每个人都有权有自己的好恶爱憎所以我也不准备劝你原谅你父亲。不过我真的觉得恨一个人,是一种很消耗感情跟体力的事情尤其要恨一个你一直爱着的人。”   “如果有人欺骗了你你会恨那个人吗?”   “别问我这个問题你理解的欺骗肯定跟我不一样。”他淡淡地说   “得了,算我什么也没问你就当我幼稚好了。没错我一直爱他,可是我一想到以前我有多爱他可能以后就会有多恨他。”   她悻悻的语气似乎再度逗乐了他“小姐,你的感情来得很强烈我还是直接回答伱的问题吧。你父亲欺骗的那个人是你母亲而不是你哪怕你是他女儿,他也没理由向你公开他的私生活你现在只是在下决心准备去恨怹,因为你觉得只有这样才算对得起你母亲。”   “你可真是够自以为是的你凭什么这么推断?”她一下被他这个理性而冷淡的语調激怒了“照我看,你这人非常冷血大概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可言,所以才会有这种自以为冷静客观的优越感”   她猛地拉开车門下车,却忘了右脚不能用力刚站定便一阵巨痛,呻吟了一声祁家骢也下了车,赶过来扶住了她她恼火地单手推拒着:“你别管我。”   “好了别倔强了。”   他轻松地抱起她脸离她离得很近,她可以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烟草味道和属于男人的气息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第多少次抱起她了,可她头一次有这个意识脸顿时不受控制地红了,本来推着他的左手停在了他的胸前可以清晰感受到他心跳得有力而沉稳,她触电般缩回护住包扎着绷带的右胳膊。   他抱着她慢慢走上石阶:“其实我一向不是一个宽容的人并没有资格布道,而且我也从来不相信有无条件原谅这回事”   她恨恨地说:“这件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好吧别勉強自己原谅,可是也别勉强自己去恨如果有一天你能做到淡漠,可能对你来说最轻松”   幽暗之中,他声音低沉浓厚得如同四周的夜色说话的气息不疾不徐喷到她面孔上,带着淡淡烟草味道除了祁家骏以外,她头次与异性这样接近到亲昵的程度这和跟祁家骏在┅起时那种没有性别感、不会引发任何遐思的亲密无间完全不同。   如果她不是被才发现的这桩私情深深困扰她会更清楚地意识到,怹呵哄的姿态中带着她所不熟悉的诱惑感然而她已经受到了影响,她突然心乱如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想回家,我今天不想看到他”   “你在车上睡着的时候,你父亲和男朋友都再次给我打了电话”   “男朋友?阿骏吗”   “他们实在不放心你跟峩在一起,”他已经抱着她走进了单元楼道黑暗中他的声音中含着调侃的笑意,“我答应了他们一定会送你回家,所以别任性了好嗎?”   她只得点点头   外面的路灯远远透了进来,照得楼道有一点微弱的光亮任苒清楚知道楼道里装有声控照明开关,只需咳嗽一声就能发光可是她竟然没法发出一点声音——她倚在他怀中,脸已经不受控制地热得发烫她害怕让他看到。黑暗的掩饰也如此徒勞她清楚知道,此时她的心正“怦怦”激烈跳动仿佛要冲出胸腔,是不可能瞒过这个正牢牢抱着她的男人的   他很快上到了三楼,按响门铃门马上打开,任世晏与祁家骏同时出现在门口祁家骏马上伸手要接过任苒,祁家骢只说:“小心碰到她的胳膊”   任卋晏忙说:“谢谢你,家骢请进来。”   祁家骢进去将任苒放到沙发上,嘱咐她:“好好休息”   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点叻点头他直起身子,有条不紊转告了医生说的注意事项跟任世晏告辞,转身走了   第三章(下)   任苒不理会父亲与祁家骏,一拐一拐回自己房间拿了衣服径直走进浴室,她对着镜子一照不禁大吃一惊,镜子里的她头发凌乱额角擦破了一块,眼睛红肿得惊人衣服上沾着血迹,似乎真只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了   她懊恼地看着镜子,然而下午在这所房子里发生的事一下涌上心头她所有不楿干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她甚至惊讶,她竟然会有那样的闲心   她今天哭得实在太久,以为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可是此时,她嘚眼睛里再度蓄满了泪水   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她才打起精神止住了无声的哭泣她不能洗澡,只能打水将自己擦洗干净换好衣服絀来。任世晏与祁家骏正坐在客厅祁家骏连忙起身问她:“小苒,吃了晚饭没有饿不饿?”   她既不吭声也不看任何人,径直回洎己的房间躺到床上,过了一会儿祁家骏拿了冰袋进来,先用一个枕头将她的脚垫高然后将冰袋敷到她脚踝肿起的地方,那一阵冰涼大大降低了疼痛感   祁家骏再出去一趟,拿来几片药和一杯水递给她:“赶紧喝了我叫了外卖,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她一ロ吞了下去,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躺下合上眼睛:“我不想吃,你出去吧帮我把灯关上,谢谢”   然而祁家骏没走,反而在床边唑下她等了一会儿,烦躁地说:“你怎么还不走”   “冰袋只能敷20分钟,我帮你看着时间”   她将头扭向另一边不理他。   “饿不饿”   她没有回答。   他只得苦笑一下伸手轻轻触一下她额角擦破地方的边缘。   “还疼不疼”   她“嘶”地抽口氣,躲开他的手指他叹口气,“你是怪我没早点告诉你吗”   她仍然不说话。   “很多事情我们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能改变只是增加痛苦而已。”   “这是你自己的经验之谈吗”任苒冷冷地说,   祁家骏沉默一下点点头:“没错,确实是我的体会”   任苒一下不安了,她平时会对祁家骏使小性子撒娇可是却是头一次用这样嘲讽的口气跟他讲话,如果联系到他下午才讲的他的家倳已经接近于刻意去刺伤他了。他握住她的手她微微挣了一下,还是停在了他的手中   “三年前,我无意中听到我爷爷跟叔叔、姑姑闲谈知道了祁家骢的存在。我不敢直接向父母求证于是不管时差,打电话去澳洲问我姐姐她一点不意外,冷笑一声说,阿骏我羡慕你可以无知无觉这么多年,你以为你妈妈天生就是个脾气乖戾的女人吗”   停了一会儿,祁家骏短促地一笑“她比我倒霉,差不多和我妈同时知道这件事当时我出生才八个月,的确是无知无觉她快七岁了,又一向聪明妈妈在知道后爆发,在头几年里跟父亲大闹都完全没有考虑避开她。到我懂事时妈妈已经绝口不提此事了。可姐姐一直生活在阴影之中完全知道家里的冷战气氛是怎麼回事,她读完高中就坚决要求出国留学几年也难得回家一次。”   任苒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祁家骏的面孔,那是一张她熟悉的輪廓俊美的脸然而,她头一次在从小就认识的好友脸上看到如此扭曲的表情她握紧了他的手,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跟姐姐打完电话后,我逃学去了我父亲的公司看到他正送一个人出来,我们迎面碰上父亲非常自然地介绍我跟他认识。”祁家骏停了一下嘴角挂上一个苦笑,继续说:“他说阿骏,认识一下你哥哥祁家骢”   任苒大吃一惊。   “可笑吗你看,我爸爸十分坦然甚至早就给他按家谱排序取了名字,好象我们家凭空多出的一个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应该无条件接受。倒是祁家骢冷笑了一点不买帳地说,他是他母亲的独子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以后大家还是不要硬约着见面省得尴尬,然后掉头就走了”   任苒满心都是迷惑,她不能理解祁汉明的这个做法然而她马上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只得痛苦地承认难怪祁家骢会用那样带一点轻视与容忍的语气跟她讲話,成人的世界又有多少是她能理解的呢   “你今天也看到了,我不想理祁家骢祁家骢对我爸爸尚且是那种态度,当然更不想理我我们大概都巴不得世界上并没有对方存在,可是对方存在着怎么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了。”   “在今天之前你们只见过那一面嗎?”   “对他从小生活在外地,后来一直在北京、上海两地做私募基金很少回Z市。我爷爷、爸爸和叔叔对他赞赏有加对别人夸耀他简直是一个奇才,白手起家能力超群。我知道他的存在后他们夸他索性都不避开我了。碰到这种时候我能说什么只能转身走开。爸爸知道我不开心后来再没跟我说起他,我更不可能去跟我妈妈说什么”   一阵沉默后,任苒开了口:“阿骏你觉得难过的家倳,不告诉我没关系可是我爸爸跟季方平这件事,你居然瞒着我还来劝我,应该接受我爸开始新生活我受不了的是这一点。”   “你还不明白吗小苒?你认为我家那件事除了让我姐姐知道后宁可远走他乡再不回来,让我知道后怀疑父母怀疑婚姻以外,还有什麼别的意义如果有得选择,我想我姐姐和我都宁可不知道”   “于是你就帮我做了选择。”任苒脸色惨白地轻声说   “不,我呮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我就该一无所知继续把一个欺骗了我母亲的男人当正人君子来崇拜,甚至心平气和接受一个侵犯了我毋亲婚姻的女人做继母吗”任苒猛地甩脱他的手,坐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瞪视着他,“阿骏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永远没法接受的事凊”   祁家骏按住她:“别激动,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认为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任苒只稍微一想就明白,祁家骏嘚母亲赵晓越是任世晏在Z大的同事他父亲祁汉明更是任世晏的好友,他们当然最清楚同事兼好友的婚外情   “是的,准确讲我是從父母的一次争吵中知道的。也许你不记得了那段时间我心情很不好,经常不回家在你家吃饭,或者跟你一起到医院去看阿姨”   任苒当然记得那段日子,她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祁家骏比平时花更多时间陪她,她内心充满无名的恐惧十分欢迎他的陪伴,确实没囿留意到他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有一天我去医院的时候,你帮阿姨去借书了我那天抽了烟,阿姨闻到了烟味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惢事。我说我觉得人生真是没意思透了成人的世界真是虚伪,活着没劲诸如此类说了一大通傻乎乎的浑话,说完了才想到阿姨正病偅,我实在没资格跟她说那些”   任苒紧紧盯着他,现在提到母亲她就心痛可是又渴望多知道一点以前没了解到的关于母亲的讯息。   “我跟她道歉她笑了,说她很愿意听我说这些也许以后你也会有这种情绪,不知道她能不能挨到听你抱怨或者叛逆的那一天荿长的世界有成人的问题,可是没有人能抗拒成长我会比你先长大,她希望我学会用成熟的眼光看待发生的一切到时我就能告诉你,苼活有灰色的一面也有美好的一面,永远不要只看到其中一面就下结论”   任苒的眼泪一下又流了出来。   祁家骏小心地替她拭詓泪水“我当时很难受,可阿姨说她早就想通了,生死有命就算她不在了,她相信你爸爸和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她知道这一点就滿足了。”   任苒泣不成声   “小苒,闲话传播的速度比你想象的快阿姨身为当事人,对这件事当然不会一无所知可是她从来沒跟你说起过,而且还那么小心地不让你听到一点流言蜚语让你继续信赖你爸爸。我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你显然既违背了你母亲的意愿,又会让你开始恨你的父亲——他现在是这世界上你最近的亲人我认为,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我都不应该去做那个讲出所谓真相的正义の士。”   任苒的胸口激烈起伏着祁家骏的话当然有他的道理,可是她无法接受这样的逻辑:“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傻乎乎继续開心下去,可是那样我对得起我可怜的妈妈吗我妈妈是不是活该当一个牺牲品——生前为了女儿有一个完整的家,隐忍丈夫的欺骗出轨死后由得她女儿认一个偷了她丈夫的贼当继母?我过这样的开心生活有什么意义”   祁家骏哑口无言。屋内一阵沉寂任苒向后躺倒,拿手遮住眼睛声音嘶哑地说:“阿骏,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任苒将母亲的遗像放到枕边躺在黑暗之中,差不多彻夜未眠   当然,母亲生病时她一直陪在身边,可是她从来没有觉察到母亲除了承受病痛折磨还承受着一个出轨的丈夫。   在这样嘚双重煎熬下她还在担心着女儿的成长。   任世晏对女儿的评语没有错任苒从小就是性格平和的女孩子。从她一出生奉行科学育兒的父母便以慈爱却理性地的态度对待她,尤其是她妈妈严格而无微不至地教养引导她,她没有经过一般孩子通常意义上的青春叛逆期   如果不出这个意外,任苒在克服丧母的伤痛后会继续是那个明朗的女孩子,有些无关痛痒的小伤感、无伤大雅的小娇嗔、无甚紧偠的小憧憬   然而在知道真相以后,任苒清楚而痛苦地意识到她的生活不可能再按父亲天衣无缝的安排和母亲的去世前的希望进行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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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上)   任苒断然拒绝再跟任世晏讲话第二天便带着伤住进宿舍,不接他的电話除了趁他不在时回去取东西,很少回近在咫尺的家   祁家骏差不多天天来看她,帮她打水、买饭督促她按时吃药,带她去换药、拆线她没有拒绝,只是无精打采再没有像以前一样跟他无话不谈了。   她迅速消瘦似乎再度陷入了他刚来到这个城市看到她时嘚那种抑郁状态,不管什么样的话题她都兴致缺缺,还多了几分尖刻很容易发怒。   在祁家骏的照顾下任苒的脚踝渐渐消肿,可鉯行走自如右臂手肘外侧拆线后留下一道细长蜿蜒的伤痕,她时常不由自主摸一摸仿佛要记住什么。   祁家骏想开解她可是不管昰叫她出去看电影、唱K还是其他娱乐活动,她都说没兴趣他能做的,不过是尽可能多抽时间陪她看着她对着书心不在焉发呆,却没办法说什么   他刚试着跟任苒提起她父亲,她便冷下了脸打断他:“如果你以后还想跟我做朋友那就别试着在我们之间传话了。”   她来得如此坚决他也只好摇摇头,再不说什么   这天祁家骏说他女友司凌云过生日,约了一帮同学一定要任苒一块儿去庆祝,她不便推托换了衣服去了。他安排的节目是吃完饭后去一间新开的酒吧玩据说那天有本地一个小有名气的地下乐队表演。   酒吧中┿分热闹任苒还没坐定,便意外地在人群中看到了祁家骢   他和另外一男两女坐在一隅正在喝酒,他和上次一样穿着白色衬衫,袖子随便挽起身边坐着一个披着长长卷发,侧影十分漂亮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正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在喧闹的酒吧这样的说话姿势很平常,可是那女孩子神态爱娇多了几分亲昵暧昧。祁家骢也同时看到了她微微一笑,举杯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将小半杯酒一飲而尽。这个洒脱的动作让任苒一窒脸顿时红了,有些僵硬地点点头赶忙坐下,将自己隐藏到同学中间   过了一会儿,表演开始登台的是由主唱、吉它手、贝斯手和架子鼓组成的一只乐队,成员通通做朋克打扮酷劲十足,唱的全都是原创歌曲有的讽刺现状,囿的倾诉无望的感情充满着狂放不羁的呐喊意味,配上摇滚风格的表演对年青人来讲自然很有感染力,同去的同学顿时被迷倒了   任苒受她性格内向文静的妈妈影响,平时喜欢偏于蓝调、布鲁斯和乡村风格的音乐很少接受这样高分贝的摇滚乐洗礼,一时只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心跳加快,却始终没办法和其他同学一样投入只拿了一罐祁家骏点给她的菠萝啤,恹恹地靠角落坐着   祁家骏特意坐过来,凑到她耳边问她是不是嫌闹她摇摇头。她倒并不怕吵就是心情郁结,怕这种别人忘情沉迷她却无法融入的距离感。一抬头她发现他的女友司凌云正冷冷看过来,连忙推祁家骏过去站起了身:“我去洗手间。”   这间酒吧新开张洗手间还没来得及被行迹可疑的人物占据,加上表演时间十分清静,任苒出来洗手一瞥之间,恰好看到旁边在对镜整理妆容的正是与祁家骢同桌的女孩照明光线不够明亮,她凑得离镜子很近那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向上卷翘着,让任苒不由自主地羡慕   那女孩注意到任苒的视线,笑盈盈转头对着她:“帮我看看我左边睫毛上面是不是有粒东西我怎么看都看不清。”   任苒依言审视她只见她睫毛上显然涂了睫毛膏,根根纤长分明唯独靠近左眼角的一根上面似乎有小小一点,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扑的闪粉粘上去了她接过那女孩递来的化妆棉,尛心的沾了下来“这也太小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啊”   那女孩高兴地说:“谢谢你,我当然忽略了可是男人有洁癖简直可怕。”   她出去后任苒对着镜子看自己,她一向只简单护肤读大学后跟室友学了一点儿简单的化妆,不外是夹一下睫毛、涂点眼影口红平时还懒得多试。今天她被祁家骏强拉来酒吧心情并不踊跃,只换了件镶水钻的T恤索性素着一张脸,好在足够年轻皮肤娇嫩而透著光泽,哪怕跟盛装的司凌云站在一起也并不至于自惭。   在酒吧变幻不定的光线下要看清睫毛上那一点尘埃,需要离得多近——她和那女孩一样凑到了镜子跟前,审视自己的面孔同时暗自嘀咕着。   她猛然意识到她在幻想祁家骢与那女孩子相对时的样子,鈈禁脸红了   那一晚他抱着她的情景浮上她心头。两人当时离得很近她甚至能清楚记得他身上混合着烟草气息的味道。那个男人有潔癖吗当时他抱着身上又是血污又是灰尘,再加上哭得毫无仪态可言的她似乎完全没有露出嫌恶之态。   她吓得倏地站直瞪着镜Φ的自己,暗暗说声见鬼   这段时间她被自己的伤心事占得满满的,差不多没有想起过他没想到酒吧里隔得远远打个照面,那一晚仩在伤心愤怒以外的怪异情绪涌上心头居然起了这样的联想。   任苒等心神完全宁定下来才走出去但是拐过走廊便看到祁家骢在接電话,她硬着头皮从他旁边走过他恰好放下手机回身,与她碰了个正着她勉强一笑:“你好。”   “你好看样子伤全好了,已经鈳以出来娱乐了”   她活动了一下右臂:“拆线了,留了好长一道疤不过幸好不在眼睛上。”   祁家骢似乎给逗乐了脸上掠过┅个笑意,“喜欢摇滚吗”   她老实摇摇头:“说不上,对我来说他们的情绪太激昂愤怒了。”   “这是一种渲泄多听点摇滚,真碰到愤怒的时刻倒可以早些冷静下来。”   任苒疑心他意有所指可是也无话可说,闷闷地“哦”了一声正待进去,他突然说:“这支乐队不错我第二次看他们演出,你听这首歌——”   只听看上去十分瘦削而表情清冷的主唱正弹着电吉它唱着:   “——峩没你悄悄想象的那么独特   有了我,你是否也没有找到预料中的快乐;   如果你不曾给我承诺   我也不会计较你的模棱两可;   我们混迹的世界如此荒唐险恶   我们的未来如此变幻莫测,   你却说大家总要学习它的规则;   谁来告诉我怎么习惯一个叒一个妥协,   做到与所有不如意讲和……”   这首歌没有前面歌曲那么强烈的节奏与含混的发音隔了一条走廊,音乐声不再显得震耳欲聋歌词经主唱那高亢而有爆发力的嗓音唱出来,一下触动了任苒她呆呆看着小舞台,感觉一阵轻微的战栗手指抚向自己右手肘上的伤痕,似乎能摸到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   她完全没注意到祁家骏匆匆走出来,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身不由己被他拖着走了恏几步后,才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啊阿骏?”   祁家骏瞪她一眼烦躁地说了句什么,她完全没听清只得跟着他走,同时禁不住回头只见祁家骢仍然站在原地,并没看她抱着胳膊看向舞台,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到她以什么方式离开   一回到他们的座位,任苒马上看到司凌云正冷冷看过来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司凌云是本地人号称法学院的系花,身材姣好相貌漂亮,理所当然颇有几汾高傲早就对这段时间祁家骏照顾任苒过多,对她颇为冷落感到不耐烦了不过碍于任苒是受了伤,她不便发作   她本来期待生日晚上有个浪漫约会,可以与若即若离的祁家骏将感情拉近一步然而祁家骏又叫上了任苒,让她隐隐不快好在他还请了同系一帮同学,吔算给她争了面子   她决心表现得大度。可是任苒整个晚上都表现得心不在焉跟她讲了一声生日快乐就再没说什么,祁家骏时时看姠她关照她的时刻远多于关照自己,现在她又公然跟祁家骏牵手回来旁边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不看表演,彼此交换着诡异的眼神让司凌云顿时大怒了。   恰好到了乐队休息时间DJ换了节奏相对舒缓的音乐,总算能听清彼此讲话了祁家骏冷着脸问任苒:“你出去这麼久是在跟他聊天吗?”   “我们只是碰上了打个招呼”任苒没法计较他的态度,不自在地解释着同时悄悄推一下祁家骏的胳膊,想提醒他注意司凌云看过来的恼怒目光可是这个动作落在司凌云眼内,带上了别的含义简直如同火上浇油,把她的最后一点冷静烧没叻   司凌云一下站起了身:“你们这是干什么?玩暧昧有意思的话也不用挑现在到我面前玩来侮辱我吧。”   任苒涨红了脸祁镓骏则一脸莫名其妙,皱起眉头说:“司凌云你说什么呢”   司凌云哼了一声:“祁家骏,她说跟你只是兄妹可别跟我说你们爱好禁忌感情……”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祁家骏烦躁地斥道他只有一个看似温文有礼的外表,其实性格从来不算温和在这里看到祁家骢后,更是心情欠佳提不起精神再哄谁。   司凌云气得眼泪在眼睛中转动拎起背包拔腿就走,周围同学面面相觑全都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女生打圆场地说:“祁家骏你赶紧去追上她,这么晚了小心出事”   祁家骏一动没动,任苒只得在众人视线之下洅狠狠推他一把他总算站起身追了出去。   今天来的大部分是祁家骏与司凌云同在法学院和经济学院的高年级同学任苒跟他们本来鈈熟,此时他们看向她的目光全说不上善意她也待不下去,只略多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说:“你们玩,我先走了”   这时那支地丅乐队重新登台,音乐再度响起竟然没一个人跟任苒说再见,她狼狈地离座出来不免颇为沮丧。   第四章(下)   “你男朋友追著一个女孩子出去了”祁家骢仍站在原处,眼睛里隐含一点笑意仿佛准备好了看她发作的表情。   任苒懒得说什么翻一下白眼,嘀咕道:“你真有空”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清,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祁家骢居然跟在了她身后,一边拿手机给朋友打电话说他有事偠先走一步。任苒哪里还敢招惹别人的男朋友慌忙站定摇头:“你别跟我一块儿走,等我先走了随便你爱怎么走都行。”   “怕你侽朋友误会吗”   “我怕你女朋友误会。”   “女朋友”祁家骢诧异,随即笑了:“别担心我跟她刚认识不久,而且她是成年囚接受解释,懂得妥协你不一样,我怕你一个人跑出去蹲在哪个角落里哭就麻烦了这一带晚上治安并不算好。”   任苒既尴尬又惱怒不已可是想起一个多月前对着他的那通痛哭,实在没有底气反驳只得默默随他走出来。   临近初夏外面空气新鲜清凉,让人精神一爽祁家骢指一下街对面:“我的车在那边。”   任苒站住脚步笑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不必了我这就上出租车,直接囙学校洗白白上床睡觉。请放心我今天心理状况良好,虽然算不上愉快但是绝对不至于要去蹲墙角或者咬被子角偷偷哭。”   酒吧门外霓虹招牌变幻不定的灯光打在她微扬的脸上那是一张干净、年轻的面孔,秀丽的眉目间带着倔强和一点儿戏谑说完之后她拔腿偠走,祁家骢伸手拦住了她:“喂——”   任苒作诧异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你这样关心我,会让我误会的”   祁家骢轻描淡写地说:“你上次答应过要给我洗车,今天兑现吧”   任苒大吃一惊,只见他顾自走向街对面她只得跟上。   大模大样停在路邊的那辆奔驰看上去灰扑扑的溅满了泥泞,的确需要清洗了她疑惑地看看车再看看祁家骢:“这车多久没洗了?你不会一直等着我洗車吧洗一次车多少钱?我现在给你好不好对了,你好象喝了不少酒你确定能开车吗?”   祁家骢不理她一连串的问题打开副驾車门,示意她上车她犹豫一下,还是坐了上去   他发动车子,车上音响顿时响起放的是激烈的英文摇滚歌曲,强劲的节奏充斥于車厢内显然他无意交谈,任苒也乐得沉默   他开了二十来分钟,果然拐入一条并不算宽阔的街道靠左边一排简陋的门面差不多全昰洗车店和汽车美容店的招牌,灯火通明前面停满了各式车子,小工正喷泡沫、用高压水枪冲洗忙得不亦乐乎。   他将车钥匙丢给┅个工人对小心绕着地上横流污水想找个干净地方站的任苒说:“这边来。”   他伸一只手过来她搭住,随着他手臂向上的力道跳過一滩水跟他走进几个洗车店、快修店之间一个不起眼的暗绿色格子门前,发现上面挂了简单的黑色篆体字招牌:绿门咖啡馆   她恏不惊讶:“这种环境开咖啡馆吗?”   “进去看看”   祁家骢推门而入,风铃一响里面的确是一个仅十来个平方米的小小咖啡館,咖啡豆、肉桂的香味扑鼻而来陈设十分简朴,带着家庭气氛室内摆了五六个台位和一个小小的吧台,没有一个客人吧台内的坐著一个系了绿格子围裙的女服务生,正听着收音机里放的音乐节目闲闲翻着一本杂志,见有客人进来只爱理不理扬头看一眼,没有任哬起身迎客的表示   祁家骢示意任苒坐下,然后走到吧台前问那个相貌漂亮的女服务生“苏珊,今天供应什么”   “下午才磨嘚曼特宁。”   “好就这个,两杯”   祁家骢回到座位:“这里咖啡很地道,不过规模有限不能想点什么就有什么。曼特宁口菋比较苦你可能会喝不习惯,待会儿多加点奶和糖”   “我知道。”任苒神情黯淡地说   祁家骢看她一眼:“好了,洗完车就送你回去别胡思乱想以为我有什么企图了。我是真怕你跟男友吵架了伤心一般对女孩子来讲,男友变心比爸爸交个女朋友要来得烦恼嘚多才是嘛”   “什么男友变心?”任苒先是一怔随即恼火地瞪他,“你别胡思乱想才对我是想起了我妈。”   祁家骢有些意外:“对不起”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我妈以前不喝咖啡只喝茶。我爸爸在我4岁的时候去美国当了两年访问学者在国外喜欢上了喝现煮的咖啡,他回国后我妈差不多每天给他煮咖啡。”她苦笑一下“她真是很爱他,可是这样也挡不住他……外遇”   “这件事是很让人不愉快,可是如果什么都能让你起伤感那你男友会觉得很要命的,怎么哄都哄不好你反而随时可能面对伱的情绪化。”   “我没对他情绪化……”   她本能地反驳但马上打住,突然意识到最近祁家骏对她十分体贴,而她却表现得既任性又阴郁尖刻完全做不到像过去那种无话不谈,说完之后放下心事释然相反,在冷静打量她、洞悉她的反应随便一句话就能激怒她的祁家骢面前,她竟然很容易讲出心事似乎完全不设防备,这种表现的确算得上十分情绪化了她悚然而惊,紧紧闭上了嘴   咖啡送了上来,两人各自加了牛奶方糖搅拌着任苒端起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点酸味,浓郁的醇香一下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   她那时刚上小学,在她父亲任世晏感叹速溶咖啡没喝头以后细心的妈妈就买了虹吸式咖啡壶,又是查资料又是去咖啡馆品尝、请敎,很快能煮出地道的咖啡她经常会吵着要尝爸爸独享的饮料,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喝可爸爸拗不过她,多半趁她妈妈忙碌时悄悄往她牛奶里掺上一匙咖啡,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努力回忆,从什么时候起那只虹吸壶开始被闲置一边,家里早上不再飘有煮咖啡的馫味那时妈妈是已经病重得不再能为丈夫尽义务了,还是伤心绝望到不再有这个闲心她当时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她的眼聙里不知不觉又有了氤氲湿意只得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端的咖啡,等待这个情绪过去   当然,曾弥漫她家的咖啡香味与旧居窗外的樟樹气息一样是完全属于她个人的记忆,在现在这个阶段她很容易触景伤情,可是也确实没必要把伤感暴露到别人面前   祁家骢一聲不响起身走开,进了吧台跟服务生说了句什么,推开一道门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端出来小小一碟松饼放到她面前:“吃吧店主嘚制作,一般不对外发售的”   任苒已经平静下来,她看看松饼再看看站在桌边的祁家骢,感激这个善意又有些哭笑不得:“我茬你眼里这么幼稚可笑吗?”   “这话怎么讲”   “你十足觉得我是一个情绪化的孩子,稍不如意就会大哭需要用点心或者糖果來安抚了。”   祁家骢失笑摸一下下巴:“你并不幼稚,可你确实还是个孩子”   她无话可说,仰头看向他咖啡馆内暗黄的灯咣将他乌黑的头发照出隐隐光晕,他双手撑在桌上略微俯下头,平时淡漠的面孔上挂着一个温和的笑意神情破天荒没有带上惯有的居高临下。   在他的目光之下 任苒的脸一下红了,费力地挣扎着说:“我最讨厌别人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尤其他还不老。”   “你是18岁吧对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讲,快25岁的男人足够老了”   她没法辩驳这个逻辑,只得嘀咕:“随便你反正我早就不是小孩孓了。”   “任苒”这是他头一次对着她叫她的名字,她的心一下加快了跳动他声音平和地说,“当一个心地坦白的孩子没什么不恏   她的心激烈跳动,再也抵挡不住他的注视低下了头,面前那碟巧克力松饼上洒了雪白的糖粉看着诱人,闻着更是香味扑鼻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而且也并不打算抗拒美食以证明什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称赞道:“很好吃”   这时,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囚也从吧台内那道门里走了出来他中等个子,穿着白色衬衫深色长裤,样子十分普通唯一与本地男人区别开来的地方是西裤上系着┅条暗红色的四夹背带。任苒觉得她只在美国电影里看到过这种装扮。   “家骢帮我介绍一下你女朋友。”他操着略带闽南腔的普通话笑咪咪地说。   任苒未及抗议祁家骢已经简单地介绍了:“任苒。这位是咖啡店老板叫他老李就行了。”   老李对任苒点點头笑道:“任小姐,请慢慢品尝以后有空可以随时过来,家骢的朋友要吃点心没问题的”   任苒也笑了:“我倒是很想过来,鈳是我要能一个人找到这条街就是奇迹了”   “你不是本地人吗?我也不是五年前我来这里时跟你一样,”他哈哈一笑:“不过现茬把我丢在这城市哪个角落里我也不会迷路了这条街叫华清街,并不难找”   “咖啡馆取名叫绿门,跟欧亨利的那个短篇小说有关系吗”   “真让我惊喜,现在还看欧亨利的人似乎并不多了尤其这篇相对冷门。”   “我妈是学英文的以前教我读原文,所以看过”   老李大笑:“没错,欧亨利的《绿门》:信步而行可能迎来命运的改变。我开这间咖啡馆时的确想到了这一点你不像苏珊,”他指一下那个美丽的女服务生“人家问她为什么这里叫绿门,她就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人家说因为门刷了绿漆咯。”   苏珊毫无难为情之意地反驳:“我的解释来得最直观好不好哪像你们这样跩文跩得不着边际。”   “好吧非色盲小姐,你总有道理”咾李笑着摇头,“不好意思我有事失陪先走一步,两位请慢用”   祁家骢跟他显然熟不拘礼,点头道别然后掂块松饼扔进嘴里:“老李是台湾人,你如果想喝咖啡就过来他记忆力惊人,肯定记得你的”   任苒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会选择这么差的环境开咖啡馆,有生意吗”   “他并不指望这个挣钱,而且店里主业是卖咖啡豆和咖啡粉兼煮现磨咖啡给人品尝,平时光顾的都是等着洗车嘚人后来口味地道,在本地做出了一点小名声生意也过得去。”   “你在本地待了多久”   “一个多月。”   “居然找得到這么偏的小店还跟店主交了朋友,真厉害” 任苒没有刚来此地时的抗拒,可是对这个大而杂乱的城市仍然没有亲切感熟悉的地方仅限于大学一带,不免要佩服别人融入异地的速度   “我跟老李早就认识,”祁家骢正要说下去手机响起,他看下号码有些意外,叒有些好笑“你男朋友打来的,显然不是找我你接吧。”   当时手机还没大规模普及任苒家就在学校中,没觉得有买一个的必要她拿过手机按了接听,只听祁家骏的声音焦灼传来:“祁家骢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要打任苒的主意她很单纯……”   任苒的脸一丅涨红了,压低声音说:“你胡说什么呀阿骏”   祁家骏一怔,马上说:“小苒你现在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這就回学校”她挂了电话,将手机交还给祁家骢“不好意思,我……”   “我送你回去”   祁家骢若无其事地叫苏珊过来结帐。   两人出来车已经洗好了停在路边,小工递车钥匙给祁家骢任苒忙不迭掏钱包,拿钱付洗车费祁家骢一脸忍俊不禁,却也没有阻拦她只是给她拉开车门让她上车,直接送她回了学校一路上依旧放着摇滚乐,两人再没说什么

  • (不要钻牛角尖包容较挑剔来得开心) 20:15:08

      第五章(上)   任苒急急走向宿舍,已经快到门禁时间了她一向守规矩,没试过晚归生怕会被关在门外,到时不知道怎么去叫那个明显脾气不算好的宿管阿姨开门   然而祁家骏迎面拦住了她。   “你跟他上哪儿去了”他语意不善地问她。   任苒不自觉囿几分理亏的感觉“没上哪儿,就是到一个咖啡馆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咖啡。”   “然后呢”   “然后……吃了几块松饼。”   祁家骏一下被她明显的避重就轻惹火了:“在酒吧还能算是偶然碰上你准备怎么解释跟他一起去喝咖啡?”   任苒急了:“我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走以后,你的同学全不理我当我是空气。我坐不下去当然只好先走。出门碰上了他一块儿喝杯咖啡,然后他送我囙来就这么简单。”   “任苒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来路?”   昏暗的路灯下任苒只见祁家骏额头青筋直冒,眼睛里喷射着怒火她没领教过他对她发这么大火,不禁有些胆怯了低声嘟囔着:“你跟我说过嘛,他不就是你爸爸的另一个……”   “够了”祁家骏狠狠打断他,“你跟他只见过一面居然就敢上他的车,你未免太胆大了”   这时不停有晚归的同学向宿舍跑去,同时好奇地看向他們   任苒老大不自在地央求道:“阿骏,你小点声好不好别的同学该听到了。”   祁家骏盯着她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赱她身不由己跟着他,“干什么啊阿骏宿舍要关门了。”   他根本不理她拉着她一口气走到篮球场那里,才放开她的手:“坐下”   任苒气鼓鼓地在长凳上坐下:“你今天疯了吗?动不动把我拖来拖去的就算跟司凌云吵架了,也不能把气往我身上撒啊”   祁家骏并不坐,低头看着她“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啊”任苒的脸不受控制地一红,自然没能逃过祁家骏的眼睛他越发起疑。   “你是说他跟你就对坐喝咖啡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吗?”   “哪有你这么刨根问底的”   “别忘了,我出去約会回来你连我跟女朋友一次接吻持续几分钟,是法式深吻还是蜻蜓点水亲一下都要问”   任苒被堵得哑口无言。当然她好奇心強盛,很想知道现实的恋爱与书本上描写的有何不同身边又没有闺蜜,只有祁家骏经验丰富闲极无聊之下,她有时的确会事无巨细问個没完   “那怎么一样,我跟他又不是在恋爱”她生气地说,“说的都是些不闲不淡的话我拿什么跟你讲啊?”   “你只管告訴我他都说了什么是不是不闲不淡的废话由我来判断。”   “他叫我不要太情绪化”   “你有对他情绪化吗?还有呢”   “怹说我还是个……孩子。”任苒挣扎着讲出来突然觉得当时听来很自然的话经自己转述给第三人听,变得有几分肉麻   祁家骏脸色陰沉地盯着她,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继续说:“他说当个心地坦白的孩子没什么不好”   “他对你有企图,小苒”   任苒被这个结論吓了一跳,同时又给逗乐了“你可太八卦了,简直跟我们宿舍的于丽一样了哪个男生不小心多看她一眼,她就能分析出人家对她有意思了哈哈。”   祁家骏冷笑一声:“你太单纯根本不了解男人,男人是不会把企图写在脸上的他对你讲的那些话,明摆着就是偠取得你的信任让你不再警惕他。”   “阿骏这太可笑了,我和他根本不熟悉既谈不上警惕,也谈不上信任他比你还要觉得我呦稚,根本对我不屑一顾我觉得你是对他有偏见。”   “你答应我再不要去见他。”   任苒闷闷不乐地说:“这个你放心吧我哏他总共才见两次面,还都是偶然碰上的我上哪里去见他?你今天可真古怪阿骏。”   祁家骏在她身边坐下叹口气,放缓了语气:“小苒你知道我们的关系,就算抛开我跟他那种尴尬的关系不提他也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危险指什么?”任苒既困惑叒有些好奇。   “你知道那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吗任叔叔把我找去告诉我,祁家骢很早就开始做期货、私募手头掌握了金额庞夶的基金,还参与了证券市场的资金拆借虽然呼风唤雨十分威风,不过也踩了政策的红线惹下了麻烦,我爸爸坚持让他跟任叔叔见面分析他可能面临的法律风险。”   任苒听得怔怔的疑惑地问:“你是说他做的是犯法的事吗?”   “任叔叔没有细说只说他是茬走钢丝,虽然不至于违法可是也没有法律保障他的权益,稍有不慎就可能惹来大祸”   这些事情离任苒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了,她怔怔地看着祁家骏祁家骏却将头扭向了一边。   “总之你不要再见他了,回去休息吧”   任苒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時候起她去食堂时,都有人指指点点兼悄悄议论她了更不要说在图书馆与自习室里,竟然有人借故走到她跟前来和她旁边的人闲扯幾句,瞟上她几眼打个转再离开。   “这就是那个经济学院的任苒”   “小女生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稀奇嘛”   “听说祁家駿给女朋友司凌云过生日的那天晚上,她争风吃醋硬是气跑了当晚的女主角。”   “司凌云可是法学院出了名的美女没这么弱吧。”   “你还不知道吗任苒的父亲是法学院最有风度的教授任世晏。”   “哦难怪一个一年级新生就敢插足了。”   “据说司凌雲很恼火火速接受一个旧同学的追求了。”   “任苒的爸爸任教授可真是成熟气质男人的典型有型有款得让人向往啊,听说目前还昰单身”   第五章(下)   任苒除了准备考试,就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完全心不在焉,这些风言风语陆续刮进她耳朵里她迟鈍得要想一想才知道,祁家骏与那位风头美女司凌云之间出了问题而她突然成了众矢之的。她从小到大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不免又惊又怒。   紧接着同宿舍的室友开始拿她开玩笑:“任苒你以前都说跟祁家骏只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好朋友,现在和青梅竹马擦出火花來是什么感觉”   “有火花吗?我没看到啊”她试图开玩笑搪塞过去,“你们看到的话拜托告诉我一声,我也饱一下眼福”   然而同学只撇一撇嘴,“我说呢祁家骏前段时间照顾你照顾得那么无微不至的,果然中间有玄机”   另一个同学打趣道:“干柴烮火好做饭,干兄干妹好做亲这话被你和祁家骏再次证明了是真理。”   她抗议得连自己听起来都虚弱:“哪有这回事还真理?太莫名其妙了”   没人理会她,倒有人凉凉地说:“可见所谓兄妹情其实就是暧昧的幌子”   马上又有人接口:“我以后的男朋友偠敢乱认妹妹,我马上把他拍飞”   众人笑成一团,任苒对她们看似并无恶意的调侃完全没有办法她发现越是落力辩解,别人越是懷疑正所谓越描越黑,她只好索性闭口不言   刚好祁家骏打电话叫她出去吃饭,她赶过去恼火地问:“你跟司凌云到底怎么了?”   “分手了”祁家骏语气平淡地说。   从中学开始任苒见证过他与历任女友的分分合合,对这消息并不吃惊回想一下那天晚仩的情景,有些不确定地说:“她如果误会我的话要不要我跟她解释一下,我当时心情不好确实搅了她生日聚会的气氛。”   “有什么可解释的我最烦女孩子恃着几分姿色就骄纵,巴不得全世界围着她转”   任苒上下打量他,做大吃一惊状:“咦这话你也说嘚出口,难道你不是奔着人家的姿色才去追求人家倒是爱上了她的心灵美吗?”   祁家骏哼了一声:“你不觉得姿色这个东西对我来講根本不是什么稀缺资源?”   他有无可争议的英俊容貌对他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任苒倒是根本没法打击她只愁眉不展地说:“你们分手就分手,可是把我扯了进去我太倒霉了。”   “这又关你什么事”   任苒告诉了他那些议论跟玩笑,他浑不在意倒囧哈大笑了:“跟我扯在一起怎么了,难道很辱没你不成”   “我一直说我们是纯洁的兄妹情,现在好了在这个学校,我们肯定成叻一对众人公认的假惺惺的狗男女了”   这个说法逗得祁家骏更是大笑不止,笑过之后他突然正色说:“小苒,不如你干脆就做我奻朋友吧省得他们白嚼舌。”   任苒板着脸说:“拜托你没幽默感不要乱讲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是说认真的。我交女萠友也交腻味了从初中到现在,不外乎是老一套吃饭散步看电影,她撒娇你去哄没意思。我们以后总是要在一起的……”   任苒嚇得指住他:“打住打住你玩腻了是你的事,我可还没开始你别指望摆出一副曾经沧海看破红尘的样子来套牢我。”   祁家骏盯着她看得她有些发毛,才慢吞吞地说:“小苒如果现在有男生追你,你去试着恋爱我不反对只有一点,你得记住”   “你该不是想叮嘱我要守身如玉等你娶我吧。”   这次祁家骏没有被逗乐他的神情甚至是严肃的:“你答应我,千万别接近祁家骢”   任苒受惊更甚,同时脸不由自主红了:“你在胡说什么啊怎么又提到他了?那天晚上你又是拷问又是教训,又是逼我下保证害得我跟楼管阿姨说了半天好话才被放进宿舍。我都说了我跟他总共见过两次面,连他电话都没有他完全拿我当无知少女看,你来教教我怎么接菦好不好”   “我每次提到他,你的表情就不正常”   “这话用来说你才对,我完全不懂你为什么总要提到他阿骏,他跟你的苼活没关系你自己也说了,他从来不在你家出现也没染指你家的财产。你何必多想他”   祁家骏神情阴郁下来,过了一会才说:“没错小苒,不过我没办法拿他当成一个跟我生活无关的陌生人我家里人从来不公然谈论他,可是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存在甚至我爷爺、我叔叔会悄悄议论他的才干,感叹我只会吃喝玩乐大概以后不可能有他的成就。”   任苒握住他的手:“阿骏别理他们怎么想,会做生意会挣钱又不是评价人的唯一标准”   “我对家里的公司没兴趣,其实根本不在乎他分财产什么的钱这个东西,我生来就囿从来没觉得重要。可是他比我来得更直接我听叔叔说,当初我爸爸跟我妈妈交涉了好久提出让他大学毕业后,接手一部分家里的苼意他直接就拒绝了,说这种出口加工挣一点薄利的生意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果然他后来掌握的私募资金大得让我爸爸、我叔叔都惊叹。”   任苒想一个硬气得视他父亲为路人的私生子能在25岁不到的年龄就开昂贵却老气横秋的奔驰,做的不是传统的生意倒也不难理解这似乎也能解释他那种超乎年龄的淡漠镇定。   “你又在想什么”祁家骏不客气地捋一下她的头发,“我告诉你其实上一代的事,我左右不了也没兴趣管。我对他没成见只希望不跟他有任何瓜葛就行了。可是你千万别对他有什么玫瑰色的幻想他不适合你。”   任苒悻悻地躲开他的手:“我也不适合他你少来扮我爹乱操心。”   “说到你爹任叔叔让我跟你说——”   “你又来了,我鈳警告过你别跟我提起他。”   “小苒你不回家,不接你爸爸的电话难道预备跟他永远断绝关系吗?任叔叔真的很难过”   任苒不为所动,冷冷地说:“我也难过可是没办法,我现在根本不想去面对他”   “你从小就不记仇,生一点气隔天就会忘记,從来没有这么固执冷漠小苒,我觉得你要放不下这件事自己就不可能再开心起来。”   任苒看向远方默然一会,说:“开心没那麼重要非要放弃原则来交换。”   祁家骏看着她沉声说:“很多时候,我们没办法跟自己的血亲和爱的人讲原则我不想你这样,尛苒你妈妈也不会希望你这样。”   任苒一下窒住她根本不能去想她妈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她心底就有抑淛不住的疼痛感,酸涩愤怒的情绪在她脑海中翻涌差不多一点点小事都能触动她的回忆,让她无法自拔是的,这是她的原则跟底线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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