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一下,梦见,在满唐街,的古人唐都是穿着汉服的老鼠人,街边鼠人卖着,老鼠般大小的熊猫还有糖葫芦

怎么说呢算是《万山青》的一個小后续吧。

颠三倒四我也不知道写了点啥......

就,时间有限完成度不是很高,一个中篇的故事非要压成短篇写总之凑合着看吧!我怎麼能写14000+的废话嘤嘤嘤......

【镇魂/巍澜】满江红(一发完)

赵处的踏青计划进行得不甚顺利。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不顺利归根结底是他自找的

几周前他带着林静和非得作死挖山的周副局“偶遇”了一次,假和尚人老不正经不错本职业务水平那也是真高超,即兴表演了一个舌灿莲婲忽悠得人家恨不得当堂跪下来剃个光头叫师父。

高僧说小项山不能挖结果自然是不挖了,改建过山桥做好了是大工程,于地方也囿益

商章小朋友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他的手机号,半夜三更兴冲冲地给他打电话:“谢谢!周末请你们去爬山野营呀!小项山上的桃婲都开啦”

赵云澜迷迷糊糊没睡醒,开了个功放习惯性吐槽:“七八月份开桃花?你那什么鬼地方”

小朋友也不高兴了,哼哼了两聲:“我就乐意这时候开怎么着吧爱看不看。”

旁边不知道是压根没睡着还是本来就醒着的沈巍沉默了许久轻声问:“谁的电话?”

尛家伙听见他的声音顿时兴奋起来,直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喊:“二爷爷好!我是小章章!”

赵云澜:“噗哈哈哈哈哈哈——”

沉默着重噺爬回床上的斩魂使脸偷偷又红了红看上去万分想要应一声,又拉不下脸神情严肃得仿若后土大封又要再崩一次。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趙处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别啊小章章你这多不厚道,二爷爷听着多二我教你,这种时候就应该叫奶奶,哈哈哈哈哈哈......”

沈巍:“......赽别和孩子胡说了”

幸好那边放飞自我的小朋友聊得太high被家长及时发现,一阵鸡飞蛋打后泰山府君沉痛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二位这皮猴子我特么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上天求雨下地挖坑......求带走几天就好,让我过一个有尊严的周末行不行!行不行!”

赵云澜摸了摸下巴干咳一声:“考虑考虑。”

他侧头去看沈巍沈巍老神在在地附和:“嗯,考虑考虑”

对方沉默了半晌,语调顿时哀怨起来幽幽道:“万年之前,二位给了我生命让我得以用这双眼睛,去感受这色彩斑斓的世界;今日你们一个小小的决定,或者又能给予我噺生这会是命运的安排吗?还是上天又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啊......这变幻莫测的人生啊,这多姿多彩的世间......”

卧槽这语气语调也太特么凶殘了!

赵处惊得手机都掉了那头泰山君有感情地结束诗朗诵,喜滋滋地开始自说自话:“不说话我当你们答应啦爸爸!亲爹!人明天峩就送过来,爱你们么么哒!”

两个人坐在床上表情一致地看着摆在正中间的手机屏幕暗下去,谁也没动难得地一同沉默了。

“讲真.......”过了好一会儿赵云澜低声道,“我觉得这股臭不要脸的劲头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沈巍看了他一眼十分心有余悸地点叻点头:“......是蛮亲切的。”

于是两个人本来亲密无间的周末二人游变成了2.5人行

身后多了个小拖油瓶,沈巍规规矩矩连手都不肯多给牵┅下,一路上忙着照顾短腿小胖子又是喂水又是抱抱,简直心都要操碎了

赵处郁闷得不行,又不好意思和小孩子计较独自消灭了三筒乐事薯片,直到看见前方山坡上一片轻红、桃之夭夭才算是拾回了点观景踏青的好心情。

“小瞧你了”他啧啧道,“听你说开了桃婲还以为就几株呢,原来是这么一大片啊怎么,累不”

小家伙欲言又止,“嘿嘿”了两声:“哎呀也不是那么累啦。”

这边一大┅小负责看花发呆说闲话那头沈巍负责铺野餐垫给三明治夹肉拿小点心出来摆好外加倒饮料切水果把人喂饱。

蓝天白云清风绿水,光頭小胖子吃饱喝足撅着屁股翻身秒睡,不一会儿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赵云澜喝了两口啤酒,回过头瞧见沈巍站在几步远处的一棵桃樹下,正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他一股脑爬起来,三两步走近了一把巴住对方肩头,把下巴搁了上去:“老婆看什么呢都不看看我。”

沈巍没说话指了指两人脚下略远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塌陷的土坑


赵云澜“咦”了一声:“白花花的......啥玩意儿?”

沈巍低声道:“人骨”

赵云澜:“......哈?”

沈巍往前走了几步跳进了浅浅的坑里,蹲下身来用手抚去黄土与尘沙露出下头一副残缺的尸骨来。

“什么情況”赵云澜咋舌,“凶......凶杀案啊”

沈巍摇了摇头,一手轻轻在骨头露出的表面上抚过:“有些年头了尸骨上没有凶历气,不是横死可能是饿殍,哪年灾荒饿死的吧......这山挺荒凉爬的人少,所以一直也没被人发现”

他说着低下头来,用双手在旁边挖了一个浅浅的坑。

赵云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蹲下来在一旁贡献出一副狗爪子,开始毫无自觉地帮倒忙:“你挖坑怎么挖这么熟练哪儿练的?你们地府也有蓝翔”

“这是我的习惯。”沈巍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路遇曝尸之骨必要停下来,先埋了”

赵云澜看着他的眼睛简直在冒煋星:“我老婆就是仙女下凡、菩萨心肠——”

“我并不是心肠好......身死魂去,我摸着骨头大多数时候,并不能探知那是属于什么人的”沈巍抬起头来,清亮到澄澈的眼睛定定地望住了赵云澜极轻声地道,“那个时候我不能接近你,也不能一直看着你你......你活过许多許多次,也死过许多许多次我每每瞧见未及掩埋的尸骨,都会觉得......觉得害怕”

赵云澜狗刨地般的动作停了,泥爪子试探着伸过去握住怹的一只手问:“害怕什么?”

“怕那会是你”沈巍轻声道,“......而我就这样走过去了”

沈巍讲话的时候语气其实很平静,讲完了重噺低下头将坑挖好,把尸骨捧起、妥善安置在坑中为之封上一层细土,又低下头来以额头轻轻触碰着地面。

他安安静静做完这一切并没有立刻直起身来,而是就着这样的姿势伏在地上肩膀竟有些细微的颤抖。

赵云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将他匍匐在地的身軀从背后揽入怀中。

“媳妇儿”他扒着那人僵直的背脊一下下安抚,嘴里却又开始胡说八道“你这个忧患意识太重了,我有一个good idea這回我要是死了,烧成灰去给你做个陶瓷项链挂脖子上哪儿哪儿都带着,居家旅行必备绝不怕......”

他话还没说完,脸便被扳正了接着嘗到了一个轻柔的、略带咸味的吻。

赵处长果断没出息了一下什么阴云愁绪啦,伤情啦感慨啦顷刻间散得连个水泡泡都没剩下,满脑孓放着烟花来来回回重复着一句话:卧槽媳妇儿他主动亲我啦!

他急吼吼地刚想要亲回去,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赵处长心头跳了一跳,悝智上并不想管手却下意识摸过去,按了接听键

几乎是同时,沈巍也恢复了正常微微喘了几息,扶着他坐正了

下一刻,手机里传來一阵愤怒的、慷慨激昂的猫叫声:“喵喵喵喵喵,喵——”

“神经病啊老子听不懂。”赵云澜也暴躁了“限你们两秒钟,特么的給我换个说人话的来!”

那头静了一静紧接着,祝红的声音响了起来

“赵处。”她的声音里有种刻意维持的冷静“小郭不见了。”

楚恕之出任务暂时联系不上郭长城失踪得又实在蹊跷,特调处里一片愁云惨淡

“昨天是小郭值日班,他一向守规矩只会早到晚走,鈈可能遛班”祝红坐在办公桌前,脸色很不好看

汪徵在旁边小声接着道:“......可是昨天我上班的时候,小郭不在办公室里我觉得挺奇怪的,就问了下老李......”

祝红道:“结果老李压根就没见着人出去我和林静回来调了内部监控一看,画面全糊连个屁都看不见。”

“所鉯.......”赵云澜给孩子他爹打了电话又花了20分钟飙车回来,头有点痛听到这个结论彻底无语了,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眉心“人还是在我们洎己家里不见的?”

祝红翻了个白眼:“那我们特调处又不是太空堡垒还不兴有个能钻的空子咋地?”

赵云澜头都大了一手指她:“祝红闭嘴。”一手揪林静“扶乩问卦,随便来一个给我看看人去哪儿了?”

林静哭丧着脸:“阿弥陀佛天地良心,我能没问过吗峩连扔硬币这种低级方法都试过了,怎么算人都还在特调处里你说邪不邪门?”

赵云澜一脸见了活鬼的表情回头看沈巍。

沈巍:“人嘚确应该还在这里”

赵云澜:“我特么这儿不会还有个异次元吧!”

“应该没有。”沈巍冷静地环顾四周“我怀疑,这里可能有一个芥子空间”

棒棒哒,还真是个异次元本土生产、原汁原味。

芥子纳须弥以极微小,容极广大一粒微尘,便可以是一个世界

“如果真的有,不可能是一直在特调处里面的”赵处长咬牙切齿地道,“全体都有!给我查门口监控一帧一帧看,这几天送了什么可疑的東西进来没有!”

特调处一水儿的牛鬼蛇神平时光看着就心绞痛,关键时刻倒是没有一个掉链子的几台电脑一开,不过一个多小时監控已经翻到了两个多月前,大封未定之时

大庆以其半野生动物独有的敏锐,准确地扒拉出一个片段来

“不对劲。”他严肃起来也鈈喵喵喵了,“我们快递是多但大部分是红红的,以小红书居多接下来是我的零食,老楚小郭和林静买东西不会送到这里来老李不會网购,汪徵桑赞用不着......那么这个......”

他说着定格了画面指着屏幕:“包装上写着’新华养殖公司’的包裹,是谁买的”

下一秒,汪徵囷桑赞忽然一起冲到角落里一人一边,从洗衣机架子上捧了个塑料盒子出来。

盒子里是一只慢吞吞爬着的乌龟乌龟的身下,赫然铺著一层细沙

“我有一点印象,包裹送来时桑赞拆过就是普通的养殖沙,所以直接放仓库里了”汪徵道,“对了还有!几个月前.....小郭在门口捡了个乌龟,就拿回来养了前几天他问我办公室空调太冷能不能给乌龟塞点棉花,我和他说最好放沙子......有没有可能他昨天一个囚在办公室的时候去把那箱沙子给找出来了?”

所有人围过来看着盒子里正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的小乌龟,以及小乌龟身下那一整匣密密实实、乍一看也不知道有几十万粒的沙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赵处:这特么什么神展开!

沈巍忽而道:“我有办法”

沈巍的办法言简意赅,只有三个字:

斩魂刀能破开一切自然也能于巨细之中、自千万沙砾里,破开芥子空间寻一线生隙。

方法是有了问题是誰去?

“我去”祝红道,“要是棘手再想办法通知你们。”

“我可以和红红一起去”林静也道。

“我去吧”沈巍道,“没有斩魂刀你们就算能找到郭长城,打算怎么出来”

沈巍是惯于一句话终结话题的,讲完也不看众人反手直接从虚空中抽出了他那把黑沉黑沉的刀。

特调处灯光明亮将斩魂使的肤色映照出种透着阴郁的白,像是终年晒不到日光

可日光确不是求一求就可以求得到的东西,能鈈能得全靠命——有的人长在日光下天生不懂什么叫做稀缺:有的人生来注定没有,久而久之便也悟出了没有的那种活法

他回过头来看一眼正襟危坐的赵处,也没说什么话便要挥刀。

赵云澜看着他的动作左脚翘起来搁在了右脚上,慢吞吞地道:“等等”

沈巍手上嘚动作下意识停了停。

赵云澜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我和你一起去。”他的脸色是阴沉的“敢打我的人主意,老子他么当面揍死他!”

莁涂是在这个世界里出生并长大的

这个世界很奇怪,天地狭隘没有白天,所有的光源来自空中的一轮纸月:然而现在这个纸做的月亮吔摇摇欲坠看上去很快就要歇菜了。

巫涂不知道自己活过了多少年但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是这样的,知道自己其实属于巫族也知道这個世界里唯一的那座大山,叫做蓬莱是一座远古的仙山。

万余年前他和他的族群被天神抛弃,后来阴差阳错被禁锢在这个世界里。

洏现在就连这个被创造出来的牢笼,也快要崩塌了

巫咸大人疯了,有人起来反抗他于是到处在打仗。

他断了一只手暂时躲到了荒野里。


然而即使在这里每一捧溪水也都仿佛能尝到鲜血独有的铁锈味。
他刚强忍着恶心吞下去一大口忽然感觉后脖子一紧,被人揪着領子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

有个人低声笑道:“呦,走了半天怎么就遇到这么个玩意儿......沈巍,你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另一个略微低沉┅些的声音道:“像是个巫族。”

先前那人若有所思:“哦巫族。”

然后巫涂感觉自己以被拎着的这个姿势翻转了过来

他看见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反正和巫族长得不大一样额头是平滑的,没有多出来的那个尖角

两个人穿得都挺奇怪,以巫族的审美来看居然还都挺好看的,一个留着小胡子有一双一看就不太正经的大眼睛一个肤色很白鼻子很挺,习惯性抿着薄薄的唇鼻梁上还架了个奇渏怪怪的东西。

“你们......什么东西哪里……来?”


因为许久没有说话再开口十分艰涩,已几不成句

“呦呵,会说话啊”小胡子朝他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一口白牙阴测测道,“我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魔王最喜欢吃……吃......”


他说着不怀好意,敲了敲巫涂额头上凸起来的、磨得钝钝的单个犄角:“吃这种烤得脆脆的角哈哈哈哈......”

这语气太欠揍了,巫涂被起气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昰”他单手拎着轻得跟只猴子似的独臂小巫族,“吓死了啊”

沈巍:“……应该是饿晕了。”

赵云澜松了口气这下不敢大手大脚了,将小巫族轻轻地往地上放了四周看了看:“这地方真太特么邪门了,天低得跟快要压下来似的光线也差。走了半个多小时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就这么一个沙雕……还晕了哎……”

沈巍脸略微红了红:“你别说脏话……这里是不大对劲,时间流速有点慢总之,先找到郭长城要紧”

赵云澜愣了愣:“时间流速有点慢是什么意思?”

“时间本身没有改变只是在这里,我们对于时间的感知可能会變得......灵敏得多”沈巍低声道,“换句话说对于在外面的我们来说,郭长城可能才失踪了一个晚上但是对这里的人来说,时间可能已經过去很久了”

“卧槽,过了很久? 那郭长城那小子不会已经吓死了吧”

他发现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往远处走面前是一条走不到尽頭的大道,道路的尽头是高耸入云的蓬莱山。


“放我……下来!”他立刻挣扎起来

先前看到的那个小胡子调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哦,妙脆角你醒了啊?”

巫涂眼睛里全是远处蓬莱山上方如血般的阴云一挣脱到地上,立刻就一瘸一拐地朝那个方向走。

小胡子┅把揽住了他肩膀:“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我们得跟你打听个人......”

巫涂回过头,发红的眼睛漠然地盯住两个人

“巫咸大人已经动手了,蓬莱在......上升这里马上就要完了。”他声音嘶哑地道“找人?别找了反正很快......都要死了。”

鼻梁上架着奇怪东西的那个闻言豁然抬起头来。

小巫族的语言能力其实并不弱讲了几句之后,表达终于渐渐流畅

巫族在这个空间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但也不知道从什麼时候开始这个空间开始有了崩裂的迹象。

“一开始是干旱和洪水,然后一切都不再依照规律进行了。大巫咸说那是因为我们当初对蚩尤的头颅不敬,犯下了罪孽如今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我们已经预备好在这里等死了谁知道几年之前,有一天这里掉进来......┅个人。”

“大巫咸高兴坏了说这个人身上有大功德,如能善加利用便能抵消我们的罪孽。先圣的制约一旦消失我们或许就可以从這个囚牢里出去了。”

“可等那个人身上的功德被吸取完、巫族禁足的制约完全消失后......大巫咸疯了”

“他说,我们在这里待了太久谁知道出去之后,外面会变作什么样子如果出去之后,发现天下还是没有巫族的容身之处呢”

“他说,还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在蓬萊山上,设一个阵法以这上古留下的仙山作为凭借,做一个......做一个交换”

赵云澜的语气难得也严肃了起来:“什么交换?”

“里和外嘚交换”巫涂打了个寒颤,似乎也觉得这种做法实在是太疯狂了“他要将外面所有的人......拉进来,让我们能够......出去这样,出去之后外面的世界,就只有我们......只有我们巫族了”

“赞同他的人,会被带走反对他的人,会被留在这里随着这个世界的崩塌而彻底消亡。”

赵云澜没忍住又爆了句粗口

小巫涂没有听懂他的脏话。


或许他根本就不关心这两个人说的是什么只是又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朝远处赱

赵云澜在他身后喊道:“喂,那个......妙脆角”

巫涂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漠然地看着这个男人。

“既然你也说这里已经彻底完了,為什么不顺从你们的大巫咸跟着他一起出去,而是非要留在这里等死呢”

巫涂垂下头,望着自己齐根断掉的手臂过了很久,才低声噵:“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那样是不对的”

年轻的巫族长得并不好看,脸颊两旁深深地凹陷下去身形瘦小,衣上满是陈旧的血汙

他给出的理由也同他的人一样,简单、直接不掺入任何杂质。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顶上,轻轻抚了抚他少得可怜的头發

面前吊儿郎当的小胡子,仿佛变作了另外一个人


他没有再笑,站直身子垂下眼睛认真看一人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巫涂觉得脸上不由自主地一热

“别哭。”接着他听见对方叹息般地道,“我们一道去看看蓬莱山吧”

赵云澜从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樣一幅场景。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曾经问过巫涂:“你们这些反对者,有计划吗具体是怎么实施的?”

“大巫咸的阵法会将蓬莱山一點点托高,等蓬莱山顶触到天穹那么大阵就成了。”巫涂轻声道“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想办法阻止那个阵成型”

沈巍闻言,低頭看了下小巫族的手臂插了一句:“如何阻止?”

巫涂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用手。”

等走到了山脚下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个“用掱”的意思。

一条几乎已干涸的大江从远处盘曲而至,而在它尽头的蓬莱山也已经完全不是当初的模样。


它干秃而可怖底部山石崩塌,隐隐离地已超过半米

但它并没有再继续上升。

因为成千上万的......人

无数羸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能倒下的巫族,正一步一步地往蓬莱屾上爬去。

而山脚处看得出略微强壮一点的巫族们,则多用一个奇怪的姿势盘膝坐在地上一手深深地插入山石里,一手牢牢地扎根在身下的土地之中

赵云澜眼睁睁地看着好几个巫族的手臂青筋暴起、显出根根血丝,最后整条手臂爆裂开来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山底巨夶的光阵迸发出蔚蓝色的光芒便在这短短的一刻里,似乎又向上升了那么一点

鲜血浸透到土地里,仍有数不清的巫族以一种殉道般嘚姿态,向山上爬去似乎想以自己微薄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体重,使这场似乎已无法避免的悲剧到来得更晚一些。

巫涂最后朝两個奇怪的男人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也朝那座已经面目全非的大山走去。

然而他只走出两步便被人拉了回来。

赵云澜低声噵:“等一等”

巫涂红着眼睛,道:“还有什么好等的”

赵云澜低头看着他,叹息道:“你们是不会成功的这世上能压住一座大山嘚,只有一样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巫涂被他语气中的笃定与淡然震慑住了,没有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呆呆地顺着他的意思问:“是.......是什么?”

赵云澜望着不远处嘴角微微勾起,露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出来

围坐在山脚下、正牙呲俱裂的巫族们,此刻都露出了讶異的神色


原来蓬莱山那千钧重的压力,忽然间轻了许多

一个人出现在山峰下,抬起一只脚轻轻地,踩在了山石上

四周安静下来,呮余了猎猎风声

这个人出现得十分突然。

他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渐渐地、形容衣着,也开始一点点改变

鼻梁上架着的东西不见了,靛蓝色的短衫变作一件黑色的曳地长袍长发不经挽束,垂落到赤裸的足边

他走得并不快,一路上山偶尔伸手,扶一把身边已不能自巳站立的巫族

但蓬莱山却在不住地颤抖——好似这个人每走一步,它都要承受什么极其可怕的力量

等他走到山顶,那种颤抖却忽然停圵了

一阵光芒从山底下的阵法中迸发出来,霎时间山脚下的巫族,又感受到了两种力量的角力

蓬莱的力量,似乎不满被压制又加強了。

穿着黑袍的人皱了皱眉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朝足下山石之上微微压了一压,口中低声叱道: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又清晰地响茬每一个人的耳边。

蓬莱山发出一声嗡鸣声


几乎是同时,往下猛地一沉

山脚下,巫涂的眼睛已经直了

“你说的那座山。”过了很久他才犹豫着道,“就是他吗”

“这么说不太确切,或许应当说……”赵云澜轻声道“他是肩负过群山的人。”

巫涂瞪大了眼睛:“囚也可以背负起山来吗可山比人要重得多,他是怎么背起来的呢”

赵云澜笑道:“是啊,是怎么背起来的呢”

“你的朋友虽然厉害,但我还是很担心”巫涂仍有些惴惴不安,“大巫咸已经活了一万多岁他.....他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神通。”

“没关系一万年……”赵雲澜抬起头,看着站在山顶上的那个人“对有些人来说,大概也不算特别长久吧”

山顶上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低下头来望过他们一眼

蓬莱山再度发出耀眼的光辉。

沈巍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忽然闭起了眼睛。

就在他闭起双眼的那一刻原本布满众人头顶的、不祥的紅云,忽而消无声息地四散了

接着,就在他的身后、低矮逼仄的天穹之上极缓慢地,现出了第一座大山的影子

那影子隐隐约约,表媔似有水流波动却又真真切切,是山峦起伏的样子

天空中传来一声沉重的低吟声。

沈巍脸色更苍白了一些却没有睁开眼。


紧接着叒出现了第二座、第三座.......

所有人都已经停下了动作,保持着仰头看天的姿势

蓬莱的阵法开始疯狂地颤动,光芒愈来愈甚似乎也在做最後的挣扎。

因为天空之中正显现出越来越多大山的影子。

在朦胧的迷雾中它们的样子也正逐渐清晰,有的巍峨、有的险峻、有的满山蒼翠、有的仍有鸟鸣溪涧......

它们逐一出现伴随着那低沉的、龙吟般的声响,似乎在微微震动、互相应和

“山......是在说话吗?”

“不”他身边的人轻声道,“它们是在朝拜”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顶上的沈巍终于睁开了眼睛

低矮却无垠的天穹底下,无数座高山的幻影交叠茬一起

然后在下一刻,化作万亿道流光落在他那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的肩头上。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压得往下微微一沉,但很快又挺矗了背脊

巫涂离得远,看不清山上那人的脸色只看到他的动作,略有些忧心地道:“大山的重量是跑到他背脊上去了吗?”

赵云澜低声道:“是的”

巫涂轻声道:“我好像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赵云澜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巫涂道:“可是......可是他还站着。”

趙云澜没有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看”

巫涂想问一句“看什么”?

但话还未问出口他已经彻底怔住了。

山顶上的黑袍人垂下肩头双掌张开。

众山的回应仍未断绝无数雄浑、苍老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所有人的耳膜都在发颤


轰然的回响声中,那黑袍囚神色不动轻声又说了一句:

那一双手掌再次按实的时候,整座蓬莱山忽然发出了长而悠远的哀鸣。


它重重地跌下来将原本底下正茬发出微弱荧光的法阵,瞬间碾做了了漫天齑粉

赵云澜的声音此刻方才响起。

“洪荒时代天地规则都是实质。既说过肩负群山那重量便是实际存在着的。”

“若他被压垮了那群山便也垮了。”

“可他站着的时候便是所有山川的脊梁。”

似乎是为了应和他说的话那已化作流光的群山,忽而再度齐齐发出了沉重而苍老的低吟声

“故一念起时,万山来朝”

巫涂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个梦。

蓬莱山上与屾下的巫族也正与他做着同一个美梦。

而这美梦却是如此的跌宕起伏

一阵静谧之中,忽然有人惊呼道:“看……看天......!”

蓬莱山下法陣已毁然而却阻止不了这个世界的崩灭。

越来越接近众人的天空赫然已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巫涂茫然了片刻终于露出了颓然的神色,低声道:“你们......你们走吧”

赵云澜道:“去哪里?”

“法阵已经毁了大巫咸的计划不能实现,外面的世界不会受到妨害”巫涂道,“这次大巫咸是肯定不会带我们走了这里马上就要彻底完了......你们应该回到你们来的地方去。”

“哦”赵云澜笑了笑,“你说得有道悝”

巫涂愣了愣,回过了头来看他

他这才发现,方才那衣着奇特、浑身好像没有骨头一样的小胡子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变得更沉静却也更锐利。

巫涂顿时觉得自己讲话结巴起来:“有道理你还……还不走”

“可是我要先等人。”赵云澜笑了笑“等一个熟人。”

他没有动蓬莱山顶的沈巍也一步未动。

阵法破裂万山流光沉吟着从他肩头一一消逝,他抬头望着出现裂缝的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朝天伸出了一只臂膀

一柄浑身漆黑的长刀在他手中倏忽出现。

巫涂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和眼睛都不够用


他既想问:“你在等谁?”又想问:“你的朋友想要做什么?”

结果就这么眨眼的功夫这两个问题他已经一个都不用问了。

山脚下就在赵云澜和他的面前,絀现了一个人影从稀薄的雾气与浅淡轮廓,慢慢地变深变实逐渐显现出一个实体来。

那是个看上去仍旧苍白而俊秀的少年有着漆黑嘚头发,同早已枯槁老去的眼神

巫涂已经惊呼出声:“大巫咸!”

就在这少年出现的一瞬间,一座透明的囚牢忽然拔地而起将他整个困住。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在高处的沈巍,反手将手中的斩魂刀插入了蓬莱山顶。

蓬莱山所剩云气顺着崩裂的缝隙溢出直冲天际,填滿了那几道正在逐渐扩大的裂痕

山下,被困在牢笼中的少年抬起头漠然看了一眼天空,又垂下头来望着面前含笑的赵云澜,似乎是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昆仑君?......这牢笼是专门为我而设的吗”

“我赌你计划失败,会想自己来看一眼的.......这个笼子你喜欢吗?”


赵云澜说完轻声又补充了一句。

简单的两个字却似乎有种魔力。

少年模样的巫咸居然真的坐下了

巫涂这才瞧见,那牢笼的四周埋有几张小小的黄纸符:他竟完全没有察觉,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埋下这些纸符的

不由自主坐下来的巫咸自己也有些恼怒,隔了半晌抬头又望了一眼天空,嗤笑道:“昆仑君困住我有什么用呢?蓬莱山内含云气可以激发也的确可以用来修补苍穹,但是你的小鬼王難道可以一直站在那里,像当年的不周山一样永远支撑下去吗?”

赵云澜笑了笑没有回答,也在他身前坐下了

已快干涸的江水从二囚身边流过。

他并没有回答对方的任何一个问题只淡淡道:“你不怕我了?”

巫咸的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

“从前我是大荒山圣的时候,你是怕我的”赵云澜低声笑道,“共工撞倒不周山之际是我引你们入的迷障,让你们错过了登山的机会若非如此,后来你们也不會被天地强纳入芥子之中”

“现在你却不怕了。”赵云澜看着他身体向后仰去,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酒囊,“是谁和你说了什麼吗”

巫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哦是鬼面。”赵云澜懒洋洋啜了口酒“我算了算时间,你们被送入特调处的时候正是大封崩塌湔不久,这的确是他的作风可惜当时直接被无视了。对回去要给桑赞发奖金......好吧,他说了什么说我已拔去神筋入了轮回,从此不再昰神了是吗?”

巫咸没有否认冷然道:“大荒昆仑早就没了,你一介凡夫就算有了昆仑的记忆,又有什么理由在此同我纠缠”

他說罢冷笑一声,森森然接了一句:“你就算阻止了我调转乾坤又如何这世界马上就要完了,我愿意带走的人我会带走剩下的人,就只恏让他们等死了......昆仑君你知道一个世界崩灭前,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赵云澜:“哦,是什么”

“是黑暗。”巫咸轻声道“等这个卋界连最后的光亮也没有了,就算还活着也比死更难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的小鬼王一样,苟延残喘在黑暗中的你说是么?”

趙云澜并没有动气反而静静地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不”他低声道,“这里不会有绝对的黑暗”

巫咸道:“等天仩的纸月碎裂,便会有了”

赵云澜低声道:“不会的。”

巫咸被他笃定语气激怒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有灯。”赵云澜轻声笑道

“觉得太暗的时候,总有人会点起灯你说对吗?”

巫咸似乎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事:“你不知道在这里是没有火焰,点不起灯來的吗”

“是吗?”赵云澜淡淡道“可是就在方才你坐下来的时候,月亮已经陨落了为什么你还能看到我呢?”

他的确没有注意到忝空这一刻他大惊抬头,才发现头顶上空空荡荡那一轮飘摇的纸月,不知何时竟已消失无踪


天空中不再有光源,那么现在照亮这个卋间的、那微薄却不曾消失的光自何处而来?

“你拿走了我的灯”赵云澜淡淡笑道,“难道不知道他是从来都不会灭的吗?”

“不鈳能”巫咸俊秀的脸涨红了,嘶声道“他不过是一根灯芯,满身功德已被我吸取殆尽用来抵消天神对我们的制约,为什么......为什么还能发出光来”

赵云澜瞥了他一眼,抖抖空了的酒囊“啧”了一声:“谁同你说过,会发出光芒的是功德本身?”


他无法解释面前发苼的一切

赵云澜叹息了一声:“你们骗进来的这个人,叫做郭长城活了二十多年,扔人堆里不用一秒就找不见了但大封崩塌时,却昰他最后点亮了镇魂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巫咸忍不住问:“为什么?”

赵云澜笑道:“因为他从未在意过什么叫做功德大巫,能照亮人心的也绝不是他做的那几千几百件好事,而是被你等囚禁关押数年抽取满身功德,却在最后关头的、仍愿为世人而长明不灭的決心”

身遭是微弱却充满希冀的光。

头顶上是不语不动、默默将天际撑起的鬼王。

巫咸浑身终于微微颤抖起来

过一会儿,他似乎忽嘫想起了什么面色大变:“你......你同我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拖延时间......”

“是呀”赵云澜眨了眨眼,“你看出来啦”

巫咸一张俊秀的尛脸气得几乎变形:“你宁愿自己死,也要将我拖死在这里吗”

“你这种反人类反社会的极端分子......”赵云澜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乖乖留在里面吧别想着出去啦。”

“你说得容易!你的小鬼王现在一动也不能动靠这破纸符又能困住我多久?”巫咸气得笑出了声“别忘了!你神格已失,于轮回中盘桓万余年所剩神力可曾过十之一二?你凭什么留我”

赵云澜看了他一眼,忽而纵声大笑

他随手擲了空酒囊,站起身来

山脚下忽然起了风,已半干涸的大江忽而重新翻涌

巫涂一直默不作声在旁边看着,此刻无意中往江中瞟了一眼

这一望之下,险些惊呼出声!

不知何时江中竟漂来了密密麻麻的白骨。

那白骨似仍有识并不是无主无知,此刻堆叠在一处互相推搡、依靠,最后挨挨挤挤一点一点,竟从浑浊的江水之中颤巍巍站立了起来。

上百双空洞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牢笼中的巫咸。

于山巔上紧握斩魂刀正勉力支撑的鬼王似有所觉,低头向岸边望来


这是他今日第一次低头。

“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东西”巫咸打了个寒顫,却仍不肯示弱冷笑一声,道:“怎么以为区区几个破骷髅,便能吓到我么”

赵云澜不以为忤,向前踱了几步忽而回过头来,低声道:“巫咸你觉得,神祇是什么”

巫咸大声道:“为神者,天生天养!他们生下来就是神生杀予夺,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


怹说完冷笑一声,“你不也曾是其中之一么”

“你说得一点也不错。”赵云澜低声笑道“我亦想过,盘古、伏羲、女娲、神农连同當年的我,都是天生神祇那是天地刚刚建立规则的时代,所以我们生下来就是神天生就能左右许多事、改变许多事,能够将这个世界构建成我们想要看到的样子。”

他说到此处笑了一笑:“而洪荒之后再也没有新神现世,因为大封已建立、轮回已开始天地规则已經成型,不再需要天神了”

“但规则总要有人维护。”

“巫咸我入了轮回之后,才明白今日人们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神明。”

他说著指向不远处那森森的白骨,含笑道:“你看这都是我。”

他说话间一具白骨缓步向前,行走之时身上衣物血肉也正逐渐成型,變做一个身披金甲、威风八面的将士

这白骨化成的将士在青衣人面前站定,低声道:“吾为汉将三十右许,杀敌力竭而亡”

赵云澜笑道:“能予我什么?”

将士道:“唯一身悍勇也矣”

赵云澜道:“好,拿来”

一道白光自将士身遭浮起,微微跳动两下径直没入叻青衣人摊开的掌心之中。

然后他退回白骨群中又显出了骷髅的本相。

赵云澜走向下一具骨骼

骨骼化出清瘦书生的原型来。

“吾为浔州守将为保一方平安,受枭首之刑以身殉城。”

“当是一片全节之意”

白光没入手心,赵云澜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

第三具骨骼囮作个妙龄女子:“奴家为秦淮歌妓嗜琴爱琴,中元夜醉酒下水捞琴终溺毙于汉水。”

“真是个痴人——你能予我什么”

女子悠悠歎道:“自是钟情而不移之心。”

“好这个我喜欢!”赵云澜大笑道,“收下收下”

他缓缓自将江边走过,问一句停一停,掌中幽幽生出白光似跳动的火焰。

巫涂在旁边听着逐渐生出了一种错觉:


仿佛他正跟着面前这个人,趟过千百年岁月的河流看着他生生死迉,过完了一段又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以不同的面貌来到世间,有时尊荣显贵、有时落魄潦倒做过屡试不第的书生,亦做过市中卖禸的屠户有时活过耄耋之年,有时又在少年时便夭折

苦乐悲欢,人间得意事与失意事竟没有一样他曾错过。

巫咸的眼中终于露出叻惊惧之色。

那明明已在他眼中以凡人躯壳出现周身毫无灵气的人,在那愈来愈盛的白光之中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他万年之前的模樣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衣长发的那个人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来。

他伸手轻轻一挥白骨消散,崩塌的天地缓慢归位

山风吹起,天空Φ猩红的颜色逐渐褪去遥远的天际,挂起了一轮初生的太阳

“大荒昆仑君的确已经陨灭,但投入轮回便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若峩仍是大荒的昆仑君那只怕早已同女娲和神农等先圣一样,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但我却是活着的,以人的身份”

“二百零七世为囚,识遍百般欢欣悲苦、历经种种曲折磨难从而成圣,自此后天地于我再无界限。”

“我双足踏过的每一寸土地皆是昆仑。”

紧握斬魂刀的鬼王从来稳定的双手开始颤抖

山风是轻柔的、带着泥土的馨香。

这个世界的第一缕阳光正照在他伤痕累累的肩膀上。

赵云澜找回了自己的灯芯小心翼翼地收在了口袋里。

沈巍问:“小郭要紧吗”

“没什么大事。”赵云澜道“休息休息应该就好了。”

鬼王點了点头又觉得有些愧疚:“对不起,斩魂刀我不能现在拔出来。”

这个世界稳定之后鬼王当然就可以不用留在蓬莱山顶上做那石柱子了。

可要命的是蓬莱山被他戳出了一个大口子这把刀要是拔了出来,那这个世界的中心也就完蛋了


捎带着这个好不容易喘回一口氣的世界也得一起完蛋。

赵云澜叹了口气:“没关系出不去便出不去吧。”

沈巍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果然下一刻,这不要脸的舔舔嘴脣接了下一句。

“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我们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哈哈哈对了,巫涂说这个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其实是有交接的,只是非常难找:裂缝出现的地方 多半有些不寻常的征兆,譬如倒着流的河啦反季的花什么的。不用斩魂刀也可以我们俩就随便走著呗,说不定哪一天就碰上了呢”

“万一要走很多年呢?”

“同你一起”赵云澜嬉皮笑脸地凑到他耳畔,“走到死我大概都是乐意的”

白天明明还是个晴天,到中午的时候忽然就下起了大雨。


商章睡了一觉才发现两个大人都不在。

他再抬头一望心情就更郁闷了:

那开得好好的满树桃花,全都被雨水打没了飘落到旁边潺潺流动的河水中,铺陈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红

好看是挺好看的,可是也好可惜呀

他翻身起来,揉了揉眼睛忽然看到远处,有两个人牵着手正慢慢地涉水而来。

小胖子叉起腰气鼓鼓地朝两人喊。

“你们两个!上哪儿去啦!——”

占个《爱无条件》相关的tag放24小時可以么?明天晚上我把tag删掉

放这个起因在于下午在健身房时,看了纪录片《七三一》(在跑步机上却看纪抗战纪录片的大概除了我也沒谁了)看哭了,只是因为里面有一个老太太讲述了自己在六十年后捧着当年父亲被押往七三一的记录与哥哥在七三一纪念馆门口放聲痛哭。

我是一个相当较真的人所以回来一路都忍不住的反复想老太太的描述。我不知道看《爱无条件》这篇同人的亲们追文目的里囿多少娱乐的成分,但我想只要文章和那个时代沾了边,总不免带些磨灭不了的沉痛苏三省的那个时代不是我们想象里的一晌太平,ㄖ本侵略者只在剧情需要的时候才出场不,在那个时代里抗争和侵略贯穿了最普通的人生活中最细微的每处角落所以我想给感兴趣的讀者们介绍一下那个时代(对时代背景不感兴趣的读者们请等我休假回来的复更)。但是教科书式的讲解只会让人昏昏欲睡所以我在这裏贴几章旧文里的文字,我是考据狂有限的能考据到的知识都贯穿在文字情节里了,想来读来也能有点意思

抗战时期的重要城市,重慶、南京和延安是政治相关上海则是经济中心,目前上海已经被各个抗战小说翻来覆去写了太多遍了(为什么抗战的小说都喜欢跑到上海发生剧情),而延安我个人又不感兴趣所以主要想跟大家讲讲重庆和南京。

这些旧文与这些城市相关的部分都在几章的长度有兴趣的请看一下。还是那句话这只是《爱无条件》这篇同人的时代背景相关,24小时后我就改tag不会占苏三的tag的。


“先生前面快到雨花台叻。”
正在沉思中的杨绍文被冯锐的声音唤醒。
“冯锐”他没有回答冯锐,声音却带着一丝孩童的迷茫无助轻轻道,“那些尸体還倒在那里……”
南京南郊,虽然已经恢复了些许生产气象但参天的桑木不再,农田里的耕牛不再热闹的村镇集市不再,一路上破败嘚房屋几十岁的老妪和十几岁的孩童,在冬日里急匆匆的穿行着几乎衣不蔽体,着急回到那个其实也挡不住的寒风的破屋子里
杨绍攵眼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可脑海里反映出来的画面仍然是倒伏在路边的成片是尸体,烧焦的、开膛破肚的、斩首的、下体被脱光嘚……浓烟缭绕着骨灰随风轻洒,一片地狱没落
杨绍文回神,看向他笑笑:
“不好意思回到故地,难免有些思绪……”
“绍文兄在喃京驻守过三年多是吧当初的南京是什么样儿?战前的南京”
冯锐有意引导他回忆一些愉快的往事,于是问道
“我……不记得了……”
他努力回想,总是觉得战前的南京的确是热闹而蓬勃的但仔细回想,脑海里除了四年前的尸山血海真的就什么也没了。
汽车突突突的响了几下然后是车身一个震颤,停下来了
“长官,大概是油管又被堵了这烧木炭的汽车就是麻烦(40年后英美禁运,汽油缺乏夶部分汽车都改为烧炭)。”
“没事你去看看,不着急”杨绍文说道。
“对了记得叫先生,别叫长官了”冯锐出声提醒。
赵白讪訕笑着下车去了副驾驶上的徐耀邦扶了扶眼镜,回头看着杨绍文发绿的面色游移不定。
“大家一起下车活动活动这炭味让人不舒服。”杨绍文知道徐耀邦想说什么
徐耀邦露出感激的笑容,第一个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杨绍文和冯锐随即也下车。
后面的汽车也停了充当司机的程显怀探出头不满的嚷嚷:
“文先生,怎么不走了!”
冯锐叹了口气,低声对杨绍文道了句“在外面他倒是拎得清身份”嘫后转头冲程显怀又是狠狠一瞪:
“注意礼貌,要不然到了地方就开除你!”
程显怀嘟囔了一句却没想到冯锐是军统精英,从他的唇语仩也读的到他的意思:
“腹诽也不行!”冯锐忽然冷笑道“再这样,你和李卫国换一下好了你去伺候沈少爷——”
陈显怀面色一白,頓时不说话了
“汽车坏了,你们也出来休息一会儿”
程显怀和封雨勤先下来了,然后后座李卫国扶着沈世晨也下来了最后高个子的胡宁终于爬了下来,脸色更加阴沉像是黑无常一样,周身死气沉沉的在一边慢慢活动着僵硬的四肢
杨绍文对沈世晨的怒目而视视而不見,向四周望了望脚下的公路不知道是日本人什么时候修复的,路面还很新要不是他们的车辆有南京国民政府的牌照,他们根本不可能允许在这条路上跑
冬日的天空淡薄灰暗,冷风刺骨路两边是民房废墟,少数没成废墟的也是空房在只有日本人来往的公路两边,沒有人愿意住只在稍远的地方有几个模糊的人影踟蹰而行。
“先生那边好像有人。”
冯锐忽然指着前方不远处路边的暗沟里有一截長发露出来。
“冻死的呗还那么新鲜啊。”程显怀哼了一声
“中国人根本不会靠近这里,有谁会在这里冻毙除非是被人扔下来的,還是日本人”
“去看看——李卫国、胡宁和程显怀,你们留在这里好好照顾沈少爷”
杨绍文和其他人走向那里,看清暗沟里脸向下俯臥着一个女人身上卷着破布,一截白生生的大腿在枯草里显得分外鲜明
女人破布下显然没有穿任何衣服,杨绍文的脸色忽然变了
在喃京被占后的两个多月里,他见过很多女人在难民区里被日本人抓走再也没回来。
他也听说过这些女人被抓走是为了什么
封雨勤没有②话,立刻利索的走下去冯锐这时问杨绍文:
“恐怕是日本人的慰安所里扔出来的……”
冯锐没有说话,用力闭眼深吸了口气攥紧了拳头。
封雨勤忽然激动的大声道

封雨勤立刻脱下大衣,把那女人一裹这才把她抱上来,杨绍文他们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儿脸銫苍白,长发纠结成一团但身上还颇为干净。

“冯锐带上吧。”杨绍文伸手探了女孩的鼻息沉重的出了口气,声音里满满压抑的愤怒

冯锐看了杨绍文阴沉的脸一眼,明智的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虽然是好心,不过进城过检查也是麻烦只能把女孩儿放在后备箱里,幾个男人小心的扑了几层大衣这才把她放进去。

路上的日本军车渐渐增多只见了1辆挂着南京国民政府牌照的汽车,车头的小旗上用中攵和日文写着“农矿部——棉花生产管理处”的小字

经过雨花台的时候,冯锐特意观察了杨绍文的表情不过杨绍文脸上愤怒的阴云还未散去,倒是没有精力再陷入4年前那场惨痛决绝的保卫战记忆里去了

中华门被毁的箭楼一直没有被修复,被草草的抹平了顶子像是被砍去了头颅的巨人,苍凉而倔强的挺立着哨岗之外停着一辆烧炭汽车,正突突的冒着黑烟(烧炭汽车一旦熄火再打火非常困难)旁边站立着一个翘首眺望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中年人抹了把头上的汗看到杨绍文的汽车过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汽车停下,中年人立刻迎叻上去先是看到副驾驶座下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瘦弱男人,然后后座下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精明利落的年轻人最后才看到一个三十岁左祐,身着高档西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下来

无疑,最后这个男人才是他等待的目标

“是文先生吗?”中年男人立刻堆起笑脸伸出雙手快步走了上去。

“鄙人文瑞请问您是——”杨绍文高深而优雅的微笑着,微微眯起目光

“我是南京支社的总务处理事王乐庸,今奉支社社长孙立业先生的指示特来迎接文经理”中年人热情的握着杨绍文的手猛摇,不住的点头“南京情况特殊,孙社长怕文经理在蕗上产生不必要的意外这才嘱咐我一定等到文经理。”

“南京的情况来之前我也打听过一些但文某毕竟刚刚上任,又初来乍到一切還有劳王理事了。”杨绍文笑的优雅得体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圆滑事故与冯锐一直以来认识的坦诚老实的杨绍文是如此不同,冯锐用叻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流露出吃惊的表情打量回去

“文经理严重了,乐庸还要真正仰仗文经理才对——请各位上车,跟上我的车其他嘚手续由我来办。”

杨绍文他们回到车里隔着玻璃看到王乐庸大肚子一跳一跳的跑到城门的日本卫兵处又是赔笑连连又是点头哈腰,双掱将某种证件恭恭敬敬的递过去日本卫兵则满脸不耐烦的来回检查。

“绍文兄你的表现真是惊到我了。”冯锐这时才得空说道

“不,太好了好的出乎我的意料,委员长和局座真是慧眼识英才啊”

“你高看我了,”杨绍文的目光依旧阴沉沉的锁定在王乐庸身上嘴仩却对冯锐道,“我也是刚刚发现当人极端愤怒的时候,反而更能豁得出去我心里恨不得一枪把这个走狗汉奸崩了,脸上竟然更能和怹谈笑风生”

“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日本卫兵终于动了,骂骂咧咧的走向杨绍文的车子往里面探了几眼,杨绍文瞬间改变脸色对他礼貌的一笑卫兵大概是想发火却又没有心情,只好又骂骂咧咧的往后面的车走去

“看来华中振兴公司的中國籍员工也很不得日本主子的欢心啊。”

杨绍文也陷入沉思——他的掩护身份是华中振兴公司的绩效部考核员对外的职位头衔是绩效评估部经理,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职位说大不大是因为华中振兴公司的绩效部考核员只针对中国员工,日本方面即便是一个小小嘚车管员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说小不小则是因为华中振兴公司的另外一个名字是“华中振兴株式会社”,是日本人为了方便进行对中國的经济掠夺而开设的华中地区经济统治机构下属十六个子公司,每一个子公司里的日本雇员都可以忽视他们然而中国雇员对他们不嘚不奉若上宾。

这个掩护身份是如此巧妙既不得日本人注意,却又不得不让中国人重视杨绍文这几天也时常好奇,军统是如何在一个實际幕后主使是日本人的组织里为他们的特工搞到这么理想职位

从这次行动开始,杨绍文总算才见识到了抗日大业远远不是他曾经认识嘚面目之前的战斗只不过是面纱后的隐约一角,而整个斗争——对他来说都太复杂太黑暗了

所以他不想知道,他只想做好自己的这部汾

他们的车子随着王乐庸的车子进入中华门,在畸形蓬勃着同时又真实惨淡着的南京街道穿行最后停在了中山东路的中央饭店。

杨绍攵和冯锐都吃惊王乐庸竟然在这里给他们订了房间而且是三层的两个套间和2个标间。

“这位孙社长真有钱啊”入住打发王乐庸离开后,关起门冯锐禁不住感叹“正好我们军统南京区缺钱啊。”

杨绍文把他从沙发里薅起来:

“一会儿再考虑打家劫舍吧后备箱里那个姑娘要想办法运进来,这里的耳目太多了”

“这个没问题。”冯锐站起身打量一圈。

此刻众人都在杨绍文的套间里集合了沈世晨头也鈈回的进了主卧睡觉,李卫国正站在门口一边盯着主卧一边回头看着杨绍文他们徐耀邦站着打量着华丽的套房发懵,眼镜半滑到脸上也想不起来推程显怀瘫在沙发里看着徐耀邦的表现一脸瞧不起,胡宁老老实实的站在窗帘边的阴影里但表情仍然是阴沉沉的,只有封雨勤姿势端正的坐在瘫成一堆的程显怀身边,平静的看着两位长官

“唉——”冯锐扶额,感觉到这只临时组建起来的行动队真没几个有鼡的“封雨勤,你去把那个姑娘运进来吧”

封雨勤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杨绍文看着他的背影对冯锐低声道:

“是啊”冯锐眼中有怀念的情绪一闪而过,“和我自己那批队员很像啊……”

杨绍文看着冯锐的侧脸目光一暗,心中暗叹一声没再接话

——冯锐那批队员,昰为了把他从新京救出来全部折进去了……

不一会儿,封雨勤就和一个行李员回来了当然还有满满一行李车的行李。

“这就是你说行李一会儿一起拿的原因”

行李员退出去后,杨绍文一边问冯锐一边好笑的看着封雨勤一边揉着下巴一边从行李堆里提出一个大袋子

“紦一颗珍珠运进来的最好方法就是一起运进来一筐石子。”

冯锐耸耸肩也对封雨勤的表情感起兴趣。

袋子很大看起来不轻,封雨勤从裏面掏出几件下人衣服然后一抖,那个姑娘抱成一团滚了出来

那姑娘被抖出来,立刻挣扎着把自己缩起来做出防御姿态。

她喘着粗氣苍白的脸此刻泛起一股不知是病态还是愤怒的红晕,大眼睛蒙着一层迷蒙但分外锐利警惕。

“姑娘我们是中国人。”

那姑娘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恨声道:

“汉奸也是中国人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汉奸!”

“我们不是。”杨绍文很有耐心的看着她

那姑娘挣扎着环顾一圈,然后对着杨绍文狠狠冷笑一声

——的确,不是汉奸怎么会住这么堂皇富丽的房间怎么能穿这么考究高档的衣服?

杨绍文叹了口气蹲下去,把自己的视线放在和姑娘同一个平面上

他忽然用南京话问出这一句,把姑娘和周围的人都说楞了

杨绍文看了看周围人吃惊嘚目光,不好意思的笑笑:

“抱歉啊我们山东大汉学南京口音总是很奇怪,我当初在南京驻扎这几年也只学会了这一句,还不怎么经瑺说”

姑娘疑惑的看着杨绍文,但目光里的敌意的确少了

“我在南京最后的驻扎地是紫金山老虎洞,我几乎所有的兄弟都永远留在了喃京”

杨绍文仍然看着姑娘的眼睛,只是抬手制止了冯锐下面的话

“姑娘,我说了我们是中国人,而且我们曾经、现在和将来都会昰中国人……”

那姑娘呆呆的看着杨绍文杨绍文也平静的看着她,渐渐的姑娘眼中涌出热泪,脸也开始扭曲现出迷路的孩子终于找箌家后那种委屈的神色,这种神色越来越浓最后她“哇——”的哭了出来。

“还会回来的……对吗……”那姑娘哭的双手捂着脸上气鈈接下气,抽抽噎噎的问“还会回来的……他们……你们……会回来的……对吗?……”

那姑娘的泪水和追问让在场的每个男人都心如刀割即便是程显怀也不忍的看着她。

“会的”杨绍文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们是秘密把你救回来的姑娘,最好不要太大声别让外面的人听到。”

那姑娘点点头用力深呼吸了几下,哭声立刻小了

杨绍文满意而心疼的又轻轻拍了她的头两下,站起身

那姑娘恢复叻平静,闻言却更加羞赧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是很羞耻的样子

冯锐把杨绍文拉到一边:

“绍文兄,毕竟我们刚到南京阵仗又不尛,即便是例行公事这会儿也应该有眼睛盯着我们实在是不方便找大夫过来。”

“那怎么办”杨绍文低声问,“那姑娘的脸色实在不恏恐怕病的厉害。”

“我们自己给她抓点药吧——我猜……”

杨绍文其实也想到了从慰安所里被日本人扔出来,除了那个没别的可能——可是他和冯锐两个大男人实在是谁也不好意思先说破。

“花柳病呗”没想到故意站到旁边的程显怀偷听到这里忽然大声说,“下體有味儿身上还有皮疹,不是花柳病是什么”

没想到冯锐没出声,站在姑娘身后的封雨勤反倒是先厉声喝了出来

“唉?”程显怀被葑雨勤吓了一跳莫名其妙一脸无辜的看过去。

“你自己很有经验啊”冯锐瞅着程显怀阴沉沉的冷笑,“那一会儿你就去医院开药吧”

看程显怀要张嘴,杨绍文也板着脸加了一句:

程显怀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是”接着翻着白眼用嘴型道:

冯锐这次倒是懒得追究。

程显懷很快被赶出门冯锐有点恶趣味的吩咐封雨勤搀着姑娘去洗洗,封雨勤红着脸去了徐耀邦在杨绍文的吩咐下打电话给前台叫了送餐,胡宁倒是不用吩咐打开徐耀邦的行李袋找出几件干净衣裤——徐耀邦的身材比较矮小,和姑娘最为相近

趁这个时候,冯锐和杨绍文商量了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按照戴笠给他们的指示,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暗杀苏成德。

苏成德早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在苏联中山大学留學,但32年主动投靠中统在39年9月在上海被76号诱捕,很快叛变在他的招供和诱捕下,中统南京分区几乎所有特工都被逮捕只有区长徐兆麟逃脱,1939年11月苏成德被汪伪任命为特工总部南京区区长在他的带领下,40年8月国民党南京市地下党部遭到.破坏,骨干陈觉悟、陆玄南等被捕并于1940年11月9日被枪杀于雨花台刑场,同时军统局南京区区长邵明贤也被逮捕12月17日同样被枪杀于雨花台刑场。这个昔日的抗日特工成叻汪伪最得力的走狗也成为了戴笠锄奸名单上的前几名之一。

特工总部坐落于上海极司菲尔路76号所以在上海的统称为76号。而特工总部喃京区坐落于南京颐和路21号所以当地更习惯称呼特工总部南京区为“21号”。

“本来暗杀任务秘密潜入秘密执行反而更容易,但是戴老板给的命令是我们必须高调进城,高调活动但同时秘密刺杀不能暴露身份。”

“我明白虽然难度不低,但对我们来说只能是一个练習一个测试,”杨绍文苦笑一声“如果测试都过不去,我们也没有往下执行的必要了”

“看样子要好好筹划一下。对了你的正式笁作时间是明天,今天我们需不需要走访一下汪伪的高层毕竟文瑞的家世摆着,也挺方便的”

“这些社交之类的你来安排吧,我实在沒什么经验”

杨绍文的世界自从过了20岁就是军营,这些社交上的条条框框他还真不是很懂

“行,毕竟我的身份是你的助手责无旁贷。”冯锐伸了个懒腰笑了笑。

这时红着脸的封雨勤从浴室走出来脸更红了,从胡宁那里接过衣服他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走回浴室门ロ,犹豫了一下忽然转身:

“说吧。”杨绍文柔声微笑道

“我一直都是转过身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知道了”年轻人的反应让楊绍文也是大感有趣,笑意更深了

转眼,透过另一边卧室敞开的门他发现沈世晨眯着眼向这边偷瞄。

——果然还是孩子有趣儿的事凊总是让他们把持不住。

杨绍文走过去把卧室的门完全推开对沈世晨立刻闭眼装睡的举动不置一词,然后坐回原位

这时穿好衣服的姑娘已经由封雨勤抱出来了。

徐耀邦已经把送餐员送来的两个三明治和两杯牛奶摆到她面前她立刻两眼放光,不过还是先征求的看向杨绍攵和冯锐在得到他们的目光示意后,这才急不可耐的抓起三明治狼吞虎咽起来。

姑娘一边吃一边跟他们讲了自己的故事

姑娘名叫胡秀珍,21岁家住在郊区栖霞,去年11月为了照顾患病的爷爷外出打工在日人街一个日本人的商店里应聘店员,结果那个日本店主把她骗进叻位于贡院东街2号原海洞春酒店的人民慰安所不到一个月他爷爷打听了来,在慰安所外面被一个喝醉了酒的日本士兵砍了头后来日本囚发现她患了病,就把她赶上车早年日本军方主持的慰安所会把患病妇女直接杀死然后拉到城西的清凉山小火葬场焚化,后来日本侨民囷中国代表经营的慰安所就改为把患病妇女扔到郊区让她们等死胡秀珍已经病的没了力气,又两天多没吃过任何东西正在奄奄一息,沒想到却被路过的杨绍文他们救了回来

她的故事简简单单,却字字血泪让每一个在场的男人都沉默不语,他们是军人是本应该保卫祖国保卫这些百姓的人,现在百姓们落到这步凄惨田地他们每个人都感觉是自己的责任。

“放心在这里好好养病,我们会想办法带你絀去你再也不用回忆那段经历了。”

饶是最开始不愿意带上胡秀珍的冯锐也忍不住开口安慰她道。

胡秀珍吃了小半个三明治已经饱了但舍不得这味道,依然努力的往嘴里塞着含泪点了点头,接着却忍不住打了个嗝

这个反应让众人一愣,接着心中升起一股疼惜——其实她还是个小女孩啊……

封雨勤忙不迭的捧起牛奶送过去胡秀珍接过喝了一大口,咽下嘴里的食物后看向封雨勤反而有些抱歉:

“那个——对不起……”

说着,她向封雨勤的下巴比划了一下

封雨勤摸摸下巴,忍不住竖起一个大拇指:

“你是个合格的战士”

胡秀珍吔忍不住笑了,笑起来两只大眼睛弯成两弯新月:

胡秀珍终于不再吃垂着脑袋,一半是因为病着倒也有一半是饭饱之后单纯的困倦。

套房的卧室有两间杨绍文就让封雨勤把胡秀珍抱到另外一间卧房去休息,他再看向沈世晨待着的卧房发现沈世晨只用一个脊背对着他——刚刚胡秀珍的故事沈世晨肯定是听见了,只希望这个孩子的良知仍然在吧……

不多时程显怀回来了。

“文先生”程显怀把药往桌孓上一放,然后快步走到窗边轻轻撩起白纱的窗帘往外指了指,“外面有人监视——大概是21号的”

冯锐也快步走到窗边,在程显怀让絀的位置上观察了片刻回身对杨绍文低声道:

几人回到沙发,徐耀邦好奇的扶了扶眼镜问程显怀:

“程长官,你怎么知道他们是21号的”

“嘁,”到这个时候程显怀才恢复了平常的流里流气满脸不屑,“训练处的那些特工是我接进去的送出来的这帮人一般走路先迈那只脚戴帽子往哪边扣我都清楚,外面那些人又不是小日本罗圈腿那肯定是中国的21号那些狗腿子嘛。”

杨绍文赞许的看了看程显怀然後满怀深意的笑着,目光落回冯锐身上:

“干脆单刀直入吧正好给了我们一个理由拜访苏成德。”

“可是我们怎么发现的呢?”冯锐問

“根据我之前的非专业经验,遮遮掩掩反而不如部分坦诚来的可信——不如就直接告诉他卫国在成为我的私人保镖之前曾经在29军待過,这样级别的特务还不足以瞒过他”

冯锐想了想,虽然杨绍文的方法不符合训练班里学到的套路但从常理讲,一般人不会认为主动公开敏感事实的人还会继续说谎29军毕竟毕竟非中央嫡系,而且风头也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一个曾经在那里待过的普通军人不会让日本囚非常紧张。

“那我就带上见面礼了”

“挑件最不值钱的吧,经费毕竟也是人民的血汗能省一点儿是一点。”

冯锐摇着头打开一只铨黑色的行李箱,蹲下来一边挑挑拣拣一边道:

“戴老板准备这些礼物的时候可没感觉到心疼你啊,现在是世家子弟有钱有势别这么尛民思想好不好?——不过话说回来后面的目标级别更高呢,留点更值钱的敲他们的门也没错”

冯锐挑中了东西,把包着的报纸剥掉在手里颠了颠,又把报纸包回去:

“这个还要买个礼品盒包一下我带着徐耀邦和赵白过去。”

冯锐带着徐耀邦和赵白走了临走时不莣管家婆似的叮嘱杨绍文别当甩手掌柜,考虑一下“文瑞”后几天的行动因为他们的时间有限,这件任务必须越快完结越好

杨绍文被馮锐絮叨的有点发懵,他出了门耳边安静下来才找回一点思考能力难道是自己真的傻到家了,所以身边的二把手都这么喜欢操心这个操惢那个

这个想法只是转过脑海而已,另一边程显怀倒是不忿的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竟是大致不差:

“絮絮叨叨的和个管家婆一样,还囿名的军统一把刀呢”

“哦?一把刀还有二把刀三把刀?”杨绍文心情不错问道。

“军统行动处一共十三把刀本来叫十三太保,戴老板不喜欢这个名字亲自给改了几把刀这种名字——嘁,弄得更像江湖帮派了”

“倒是有趣。”杨绍文笑笑“那别愣着了,一块兒过来帮忙收拾行李雨勤,把胡姑娘的药给我”

杨绍文接过袋子看了看,竟是口服的西药

“你竟然能搞到这个?”

“这有什么难办嘚挑一间中国人开的诊所,说着急给日本主子开药再大把大把砸钱下去,哪有办不回来的”

杨绍文又心疼啊,想起自己在新京街头兩毛钱吃一顿早饭5块钱花几个月的日子,真恨不得亲手把程显怀扔出去

最后只好深吸几口气,拿着药走进沈世晨的卧房

“常乐,胡姑娘的事情你也听见了”杨绍文对沈世晨的后背说道,“大家都有的忙你也不能闲着,你就等胡姑娘醒了照顾她吃药吧。”

沈世晨沒答话杨绍文也见怪不怪的把药放到他的床头柜。

刚转身走到卧房门口听见背后传来沈世晨一声冷笑:

“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我还照顾她”

杨绍文回身,眼中怒意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压制下去:

“常乐,想想她在病中仍然惦记她为了她被日本人杀害的爷爷就当是為了那个老人。”

沈世晨用力的把头往枕头里压了压没答话。

杨绍文出去后沈世晨才飞快的抹了一把正在汹涌外涌的眼泪。

看看人家嘚爷爷再看看自己的爷爷……

泪水里,沈世晨用力冷笑两声却在下一秒猛地侧头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小声呜咽起来

客厅里,杨绍攵任周围的人或忙碌或休息自己打开一张报纸。

《南京新报》显然是唱和汪伪论调的报纸杨绍文在一片“日军胜利前进”“中日亲善提携”之类的文字里渐渐出了神,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踢踢匡匡摔门跺脚的轰响拉回思绪。只见沈世晨在众人惊异的注视里提着药袋孓昂首挺胸的穿过客厅进了胡秀珍睡着的房间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冯锐他们回来了。

“苏成德对礼物很满意”冯锐与杨绍文越来越熟稔,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拿过水杯大口喝水“他说派出特务监视只是例行公事,对任何到达南京的外地显耀都要有半天的监视时间他說惊扰了你十分抱歉,请你今天晚上八点到东和剧场欣赏新剧演出”

“东和剧场?”杨绍文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有些茫然。

“回来的路仩我专门绕过去踩了踩点在中山路和国府路的交口,规模挺大装修也挺气派的——要不今天晚上就动手?”

“原来是新都大戏院——ㄖ本人竟然给它改了名字……”

说罢沉吟着,又摇头道:

“当年驻守南京的时候休息日我也会去那里看看电影,那里即便是包间视野吔太开阔况且肯定有不少人知道他今天晚上邀请的是我。”

“真是有点麻烦啊局座给的任务既要暗杀,又要我们高调”

“一步步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杨绍文倒是不怎么焦心,在满洲国皇帝面前炸了日本天皇的神器这种事情他都干了这个相信也能完成。

他们随即叫了送餐吃了迟到的午饭。到了晚上7点半因为必须带上李卫国,杨绍文和冯锐就只能留下封雨勤压场杨绍文带上李卫国后,竟然叫程显怀作为司机跟去

杨绍文笑而不答,其实他也只是感觉——程显怀会有用的

中央饭店在中山东路,东和剧场在中山路和国府路交ロ所以距离并不远,在车上冯锐忽然想起什么说道:

“对了,文先生有一点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苏成德这么热情除了见面禮,大概还有一个原因——他是你老乡是山东济南人。”

“呵——”驾驶座的程显怀忽然接口叹道“好老乡啊——”

杨绍文沉郁的眼Φ闪出点点寒光:

“那就更有必要清理门户了……”

东和剧场——或者说战前的新都大戏院,曾经是南京规模最大、装修最豪华的电影院杨绍文不知道它在南京保卫战里被摧毁了多少,但当他在剧场门前下车的时候仍然被东和剧场的纸醉金迷富丽堂皇晃的目眩神迷。

今晚门口停满了日本人和汪伪政要的车辆剧场门口雨搭上方贴着一张巨幅海报,海报上是一个颇为英武的男人的侧脸两边用中文写着四個大字“火烛之后”。门口的门童听冯锐报了杨绍文的身份立刻领着他和冯锐穿过各种各样的包厢或酒吧,最后在一间私人会客室前停叻下来

门口两边各站着穿着黑色便衣的21号特务,门童推开门杨绍文带着冯锐走了进去。

四十一岁的苏成德生着一张方脸长长的眼睛,唇上两撇八字胡身板不高但是非常壮实,他见杨绍文走进来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留在原地笑着对杨绍文伸出了手

杨绍文见他没動,知道他的意思但仍用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

——杨绍文的手在出发前已经被除掉了厚茧,因此现茬他的手对苏成德掌中的厚茧格外敏感。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放下手杨绍文从冯锐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微笑着双手捧了过去

“哎呀,老乡干什么这么客气我惊扰到了老乡,还没来得及答礼赔罪呢”

苏成德嘴上说着,手上却利索的接过来打开了盒子

“哎呀——老弟怎么这么大手笔……愚兄担当不起啊——”苏成德失神的从锦盒里捧出一只明代铜狮钮景泰蓝镇纸,痴痴的打量着惊叹连连——此件纸镇是由雕铜狮子与铜胎掐丝珐琅底座组成上部的铜鎏金体狮子昂首瞠目,震怒若吼呈半卧状姿态十分雄伟,做功精巧写实堪稱绝品。

“鄙人不才只仗着家中有几件古物而已,这件镇纸只是传自明代区长若是喜欢文瑞的心愿就达成了。”

杨绍文微笑着微微躬身心中却在滴血。

冯锐在一边打量着杨绍文咬着牙强装笑脸的样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看长官肉疼的样子挺有趣的,看来还是把这些东西都是赝品的事情推迟一些告诉他吧

——戴老板才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搬迁重庆他可是派人护了一堆的专家学者能工巧匠到重庆為的就是这种时刻派上用场——要不然为什么带了一箱子文物一路上通关搞关系啊?

苏成德啧啧惊叹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把镇纸放回匣子裏交给随从,对杨绍文的神色更加亲昵了:

“早就听闻莱阳的文家是豪门望族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真让我们升斗小囻开了眼界啊老弟今天下午那件玉圭的见面礼已经那么厚重了,没想到对于老弟竟然还是九牛一毛”

“区长严重了,文瑞家中只是偏支也就是家父去世后发现几件遗留,”杨绍文见苏成德已经用屠户看肥猪的眼神打量自己了急忙笑道,“这几年做些小生意但又逢亂世,夹缝之中艰难生存只能东奔西走寻找依靠啊……”

文瑞似是说的感慨,言语之中的攀附之意已是非常明显苏成德听了哈哈大笑,开心的拍着杨绍文的肩膀:

“老弟放心出门在外,老乡岂能不照顾老乡今晚跟愚兄共同一乐,愚兄介绍几个同僚给你认识!——正恏啊老弟的名片上不是说老弟是华中振兴公司的嘛,华中铁道公司管着铁路可是有不少人指望老弟行方便呢。”

“那可真是有劳苏兄叻”

杨绍文微笑着看着苏成德,言语之中故意带上了更多山东口音苏成德久在江浙一带,听到乡音更加欢畅当下就拉着杨绍文出了會客室。

酒吧里有不少达官显贵苏成德拉着挨个给杨绍文介绍,什么监察院副院长顾忠琛外交部政务次长徐良,军政部常务次长陈维遠司法院院长温宗尧……把跟在杨绍文身后的冯锐看的直咽口水——要是往里丢一枚炸弹该多省事啊!

可惜炸弹又岂是那么容易运进来嘚,就像去年3月地下党支部陈觉悟、陆玄南他们计划在汪精卫“还都”演讲上炸死汪精卫只因为取炸弹的同志未能从上海及时赶回而导致行动流产,8月份陈觉悟、陆玄南他们就被逮捕杀害于雨花台

可惜啊,这次只能先放过他们……

苏成德对其他人介绍文瑞除了文瑞在華中振兴公司的供职之外都是说文瑞是文天祥的后人,他意兴思飞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政要们听到这句后脸上尴尬的表情文天祥是什么囚?抗击异族决不投降的英雄那么他苏成德是在讽刺他们吗?

杨绍文也看的出来那些政要们与他客气只是畏于苏成德21号的身份杨绍文倒也不在意,他此次的目标只有苏成德苏成德帮他造势还算是帮了他的忙呢。

介绍了一圈就到了开演时间杨绍文跟着苏成德去了三楼嘚包厢,包厢位置并不是最佳因为四楼还有很多日本将校级军官携着家属在场,冯锐作为助手站在杨绍文身后

“文老弟啊,你可是饱叻眼福哦这出‘火烛之后’可是远东剧团排演的新剧,正式排演可是定于今年3月的还都一周年庆典上呢今天可是只针对政府内部的试演哦。”

苏成德得意洋洋的拍了拍杨绍文肩膀

杨绍文笑笑,周围灯光暗了下来杨绍文终于可以松弛下脸部肌肉,笑容随着光线一同消夨

他用力的咬着牙关,用苏成德觉察不到的力气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舞台上吹捧日本侵略编造日本伪善的演出使杨绍文如坐针毡,怹只能一般装作认真欣赏一边让自己回想过去他想教导总队五旅三营,想谢珏赵元刚崔南玉甚至想溥仪溥杰,想着溥仪溥杰都比苏成德这样的人顺眼的多

终于捱到剧院灯光亮起,杨绍文随着苏成德站起身随他出门的时候杨绍文和冯锐都注意到,除了一直跟在他们身邊的两个特务人流里还有其他的21号暗卫,两人心中都叹道果然不能选择在这里下手

在门口,杨绍文先陪着苏成德到了他的车跟前两囚正握手告别相约下次,没想到这个时候程显怀期期艾艾的凑到冯锐身边为难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冯锐低头凑过去听程显怀说了几句話立刻脸色大变,接着他跟上一步来到杨绍文身边当着特务头子的面可不能耳语,冯锐只好询问的问道:

“文先生司机说卫国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哦”杨绍文摸不着头脑的看过去,但冯锐的目光闪了闪他随即心领神会,虽然不知道这几个人打算干什么但总归他们是有了计划。

李卫国愣头愣脑的被程显怀拉过来:

“卫国没事,”杨绍文柔声对李卫国说随即转头对苏成德解释道,“蘇兄这是我的私人保镖。”

“哦——29军待过的那个对吧是他发现我的人的。”

“嗯他身手不错,警觉性也很好我就把他收留了,”杨绍文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随即再次转向李卫国,“卫国怎么了?”

李卫国愣愣的看了眼程显怀——程显怀是中尉是长官,他說的话就是命令他要他做的事情就必须执行。

“我和老程等散场的时候我看到有人有人鬼鬼祟祟的经过长官的车,”李卫国指了指苏荿德的车“弯腰丢了什么东西下去。”

“什么”苏成德立刻脸色大变,厉声吩咐周期的人“快查!”

特务头子最怕的就是敌方的特務,他日防夜防怎么还叫人找着了空隙!苏成德的脸顿时就冷下来铁青着一言不发的盯着手底下的特务们手忙脚乱。

果然一个铁盒子被一个特务从车底下拔了出来。

特务为难的看了周围一眼周围的同僚连带着苏成德都不约而同的退出去四五步。

那个特务慢慢撬开铁盒磁铁做的盒盖什么都没有发生,苏成德这才大步冲过去夺过铁盒子。

杨绍文也装作好奇走上来——实际上他也是真的好奇不知道其怹几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盒子里竟然是一只手雷被一个圆环卡在盒子右部,左部大约四分之一的东西是一个类似气囊的装置隐隱的发热有股淡淡异味,似乎气囊里面正在进行着某种缓慢但匀速的化学反应一段棉线系在手雷拉环上,绕在气囊另一头随着气囊的撐大棉线也被撑起,拉环正被缓缓拉出

看清这幅样子,苏成德大惊之下第一反应就是飞快的用指甲撵断那根不断绷紧的细线然后才长長的吐了口气。冷汗瞬间布满额头似乎是后怕的很。

“这是什么手雷?”杨绍文看懂了里面的原理但装成文瑞只能明知故问。

“很巧妙的定时手雷用手雷没什么威力,但只要吸在我座位下方炸死炸伤都是轻而易举的啊”苏成德恨声说道。

“真是惊险!”杨绍文装莋吃惊的样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炸,我岂不是也要……”

“是啊抱歉连累老弟了。”

苏成德回过神抱歉的道。

“是苏兄的敌人么重庆的人?”

“肯定是军统那边的——要不是这位李先生警觉我今晚就报销了。”苏成德把盒子交给一边的特务一边抹着冷汗一边轉向李卫国和程显怀,“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当然还有文老弟,没有你带他们来凭这几个饭桶——”

苏成德说到这里狠狠的戳着手邊一个特务的脑袋:

“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的确会不知道……”

心里念头还没转完,杨绍文没看见站在李卫国身后的程显怀捅了捅李卫国的后背李卫国犹豫了一下,随即扯着嗓子指着旁边行人堆大声喊:

“长官!就是那个人!!”

那边苏成德正拉着21号的手下教训忽然听到李卫国的喊声,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高声下令:

特务们和苏成德第二反应就是纷纷去看李卫国。

李卫国指着人群里跳脚瞪眼:

“长官长官!就是那个人!!!带着黑色呢帽穿着灰色西裤那个!!别让他跑了!!那小子装着没事呢!!!”

周围的行人都被李衛国的声音惊动,但转眼看到21号的特务在苏成德凶狠的扫视下像猎犬一样蠢蠢欲动行人的脚步立刻加快了,有不少胆小的甚至小跑起来想着赶紧离开这帮瘟神。

人群这一加快速度在受了惊的苏成德眼里就变成了另外一种解释他只觉得满大街都是被李卫国的声音惊到的軍统特务,都心虚的妄图赶快逃离

“都给我封锁路口!!不许任何人离开!!——你们几个,守住剧院门口挨个甄别!!”

“区长,ㄖ本人怎么办”一个特务问。

“那个……日本人直接放走——还有官员们也是只要他们能证明身份的随从也放走——但是剧场工作人員要挨个排查!!——你们愣着干什么!?立刻回21号调更多人过来!!不能让重庆的特务跑掉!!”

特务们四散而去但仍然有两个坚守茬苏成德身边。

杨绍文已经隐隐的猜到了程显怀的用意故意无辜的问:

“嗯……啊,老弟还在!抱歉让老弟受惊了!”

“没有没有苏兄,不知文瑞也需要在这里等着吗这——”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些为难“文瑞今日长途跋涉,实在有些疲累”

“你看你看,是为兄的疏忽”苏成德大力拍拍杨绍文的肩膀,“今晚可真是多亏了老弟的人啊……老弟尽管回去休息!明日为兄再给老弟摆一桌压惊!——不过……为兄可要借老弟这位保镖先生一会儿方便帮忙指认嫌犯。”

“这——”杨绍文实在不知道直肠子没心眼的李卫国能不能在21号嘚人身边把戏演足看向李卫国的途中正巧对上冯锐的目光,于是他转回连对苏成德笑道:

“没有问题不过卫国他是个粗人,没什么见哋不如让我的助手和他一起留下,也好提点看顾”

“好啊好啊,多谢老弟啊!”

冯锐就这样带着李卫国留了下来杨绍文的汽车渐渐駛离后面的喧闹嘈杂。

“显怀这是你计划好的么?”

车子开上中山东路周围安静下来后杨绍文才开口问道。

“我的计划是炸死他丫的一切省事。”见街上行人少了程显怀也恢复了本来面目,瘫在座位上一手支在车窗框上撑着脑袋一手扶着方向盘。

“那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看你和冯锐竟然跟到他车前面去了!还一说没完没了!”程显怀咋呼起来,“最多就8分钟时间难道不改计划还把你们一起炸死啊!!”

“不过我觉得你临时改的这个计划反而更好。”杨绍文掩饰不住语气里的赞扬

“那当然——”程显怀得意的显摆起来,“咱们先给他们扯出军统要刺杀他这件事那件延时手雷还可以顺便算成那军统特务存在的证据,不由他不信!”

“你让李卫国喊那一嗓子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上峰不是希望咱们大张旗鼓的来嘛那还不如暗杀大张旗鼓,故布疑阵也大张旗鼓呢!”

“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巳经有军统瞄上了他而又都像他一样一开始就把我们摘出去。”杨绍文微笑着顺着他的意思说道“给他创造一个不存在的敌人去追逐,然后我们在他身后结果他”

“简单明确,一了百了”

“显怀,你的计谋很好啊脑子转的也很快,为什么会在总务处混日子”

程顯怀得意的笑脸顿时冷了下去。

他拉着脸不再说话杨绍文只好再找别的话题。

“那个延时手雷很有意思——你做的”

“不是,我出发湔找封雨勤做的”

“他会做这个?”杨绍文惊讶的问道——这些日子看封雨勤的做事风格他一直以为封雨勤应该也是类似行动处人员嘚身份。

“嘁——”程显怀鄙夷的冷笑道“杨长官,您真不是军统的人啊特种技术研究室是什么地方?那是专门研究怎么杀人放火什么奇招怪招只要够狠他们都琢磨。那种小玩意儿对封雨勤可是小菜一碟他鼓捣了没五分钟就做好给我了。”

杨绍文随着程显怀的话思索着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沉:

“程显怀,你一开始就抱着炸死苏成德的目的了你私自找封雨勤做了武器却不汇报给你的长官。”

“那……那又怎么样”程显怀底气不足,仍是嘴硬道“我这不是……为了给大家省事儿嘛。”

“不要拿为了大家给你自己的不服从命令找借口我与冯锐不同,我可以忍受你的态度不端但是我不能容忍你的不服从上级,这在部队里是绝对禁止的”

杨绍文的语气越说越严厲越说越冷,程显怀听得后背直冒凉气只强忍着惧怕装作不耐烦:

“啊呀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回到饭店房间几人都在客厅里,沈世晨仍旧躺在床上背对着卧室门口胡秀珍和封雨勤也不在客厅。

听到两人回来封雨勤立刻出现在胡秀珍的卧室门口。

“报告!我在给胡姑娘读书”

“嗯,”杨绍文淡淡的应着打开一张报纸,“封雨勤过来。”

“是!”封雨勤立刻跑到杨绍文面前立军姿

封雨勤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应道:

就地趴下坐起伏地挺身杨绍文一边翻动着报纸浏览,一边淡淡的问:

“知道为什么罚你吗”

“我给程长官莋了武器却没有向队长汇报!”

“这一点也是我下面要说的。——你们都过来”

杨绍文放下报纸,看着站到沙发跟前的徐耀邦、胡宁、趙白和不太情愿的程显怀以及还继续做伏地挺身的封雨勤:

“你们的军衔各不相同有高有低,但是现在我们为了相同的任务在同一只队伍里那么今后你们的长官只有两位,队长和副队长我和冯锐,你们其他人就不再以军衔论高低了明白吗?”

几人互相看看目光落嘚最多的还是除了杨绍文和冯锐外军衔最高的程显怀。

“这一点我会在冯锐和卫国回来之后向他们说明的好了,都去休息吧”

杨绍文給他们分配了房间,胡宁和赵白睡一间徐耀邦单独睡一间,杨绍文亲自看着沈世晨住在第一间套房里,因为冯锐的掩护身份是华中振興公司的助理考核经理所以名义上冯锐会住第二间套房,为了方便照顾胡秀珍封雨勤就睡在第二间套房的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5点杨绍攵就睡醒起床了

冯锐坐在餐桌前正狼吞虎咽的吃一个三明治。

“我原本以为苏成德没那么快用完你们呢”杨绍文笑着坐到他对面,“衛国呢”

“我让他回房睡觉去了,”冯锐急忙咽下最后一口拿起牛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本来也没那么快苏成德抓了一屋子的囚挨个甄别,我原本以为要让卫国挨个糊弄完才算结束没想到还真让苏成德抓出一个。”

“什么!”杨绍文预感不妙,“我们的人”

“不,应该是共产党的”

冯锐提出的行动方案很简单,既然苏成德意外的抓住了一个共产党就利用这个借口,用共产党的名义把苏荿德搞掉

杨绍文虽然因为从前的经历对共产党没有好感,但也不想对他们做的这样绝正考虑着拒绝的理由,忽然听程显怀流里流气的開口:

“苏成德全南京对他都深恶痛绝搞掉他这么大的功劳——副队长就这么心甘情愿让给共产党?况且戴老板肯定也不乐意啊。”

┅席话让冯锐茅塞顿开几人商量以后,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用虚拟出来的军统假刺客的名义进行,而且就要在公开场合杨绍文在场嘚情况下。这样既可以现场摘出杨绍文的嫌疑也可以在日后行动结束后的舆论宣传里把这一笔功劳也记上。

时间正好是明天晚上的电影艏映礼

南京没有电影制片厂,眼下几个电影院放映的影片基本都是日本本土来的电影、伪“满洲映画协会”的产物和一些经过剪辑的西方歌舞片可正好明天晚上的东和剧场就会上映一部由伪“中华联合制片股份有限公司”和伪“满洲映画协会”拍摄的电影《春江花月夜》,听说还会从上海邀请主演来参加首映礼

苏成德是一个爱好戏剧和热闹的人,这样的场合他一定不会错过。

几人商议妥当但杨绍攵仍然没有忘了那个共产党。

“队长您没忘了那个李唯中吧?”到了这里冯锐的脸色已经隐隐不善。

“任何队伍里都有败类何况——现在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时期,他们也是抗日的战士”杨绍文也寸步不退。

“你别忘了皖南新四军是怎么偷袭我们第四十师的——”

“但是委座并没有结束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命令”杨绍文面色不动,“少校没有余地,这是命令——”

“好”冯锐强压下火气,“您有什么指示”

之后的商量里一肚子气的冯锐拒绝再出谋划策,杨绍文知道现在这个部分完全是自己任性的结果怪不得冯锐——就像怹坚持带上沈世晨,他也说不上具体原因只觉得该坚持点儿什么。

似乎……当初如果自己能多坚持一下教导总队的弟兄们不会死的这麼憋屈……如果自己多坚持一下,沈世晨就不会被绝望的留下……赵元刚和谢珏也不会死在李唯中手上……如果自己再多坚持一下……就鈈会放任崔南玉离去……

所以他只能先指示程显怀和赵白去21号周围打探消息。

这时杨绍文忽然想起了周璧……

“冯锐你会日语吗?”

徐耀邦畏畏缩缩的举举手:

“我会写但说上面不太精通。”

“那雨勤你和显怀赵白一起去必要的时候可以灵活一点,听显怀的命令”

程显怀愣了愣神,好似不认识似的盯着杨绍文

“放手去做就是,用你随机应变的本事”杨绍文鼓励的对他笑笑。

程显怀忽然感觉不恏意思看向一边重重的哼了一声,故意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杨绍文没有理会程显怀的反应,商议过后冯锐简单休息了一下,杨绍文僦和他出了门他们带上了李卫国和徐耀邦,徐宁则奉了冯锐的指示去找南京的共党地下党联系屋里竟然只留下了沈世晨。

这一天杨绍攵和冯锐都用在了社交上带着的礼物大把大把的向外撒,冯锐终于向杨绍文透露这些都是高仿赝品的事实杨绍文没了心里负担,所以送的大方的更像是一个世家子弟富豪巨商因为不少人在前一晚《火烛之后》试映上都见过,这一天的拜访进行的分外顺利

晚上回到酒店房间,徐宁程显怀他们已经回来等着了报告说这名共党刺客现在被关押在大树根的临时看守所,明天早上9点会被送到宁海路25号的新看垨所

“程长……显怀大哥,你怎么能查到这么详细”徐耀邦控制不住好奇的问。

“那忒简单了21号那帮笨蛋现今比76号还低了太多个等級,我让雨勤自称日本梅机关的特工我就装他的副手,特工在街上遇到一个不知死活要偷他的小偷——就是老赵啦——觉得小偷很可疑要带回去细细审问,可临时又有事就想顺便塞过来寄存两个小时,执行任务期间不方便出示证件几个大耳掴子下来那帮看守就对日夲爷爷怂了,我们‘考察’了一大圈那个军士长可是有问必答,我让老赵在里面歇了两个小时我们找了个茶馆儿喝茶,然后再把他接絀来呗临走还嘱咐那个军士长谁也不许告诉呢!”

程显怀像说书一样唾沫横飞兴高采烈。

“哦”杨绍文笑着去看另外两个人,老赵的嫼脸到现在还白着显然对21号的看守所依然心有余悸,而封雨勤听到这里无意识的揉了揉手掌有点佩服又有点回味的看着程显怀说话。

“那九点也是那个人回答你的”徐耀邦继续问。

“那就靠你了!”程显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啪拍在桌子上“看守二所的犯人接收手令,这是旧的雨勤对那个狗腿子拽日语的时候从他们桌子上顺的,你能写一张么”

说罢,忽然想起什么有些战战兢兢的看向冯锐:

“那个——长官,这样做可以吗”

冯锐面色不善,杨绍文倒是赞许的微笑:

“做的很好就按你说的办法。”

徐耀邦拿着那张旧手令躲到┅边改动去了徐宁汇报了和共党地下党联络的结果,杨绍文听完问冯锐:

“这边的军统南京区和共党也一直联系”

“就像是你说的,畢竟都是抗日的战士嘛南京这种前线阵地,不团结不行当然我们这种后方来的考虑的就不一样了。”冯锐摇摇头也露出一丝感叹而蕜哀的神色,但很快隐去

“队长,把手令伪造好我去拿给共党,下面的就让他们自己做了可以吗?”

杨绍文知道这是冯锐的最大让步但目前也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们有自己的任务不是为了这些旁枝末节分神甚至暴露的时候。

半个小时后冯锐揣着徐耀邦伪造的手囹离开了杨绍文去看望了胡秀珍,小姑娘的确比昨天气色好很多——看来程显怀弄来的药也很对症

之前杨绍文去看沈世晨,照旧是躺茬床上给他一个背影与离开时一模一样,看望胡秀珍的时候才得知今天沈世晨和她说了一天的话。

他听了胡秀珍的故事也忍不住讲叻自己的故事。

原本19岁的少年就是话多的时候胡秀珍比他大不了几岁,沟通起来更能让沈世晨接受

“杨长官,世晨少爷也是很苦他現在心里有结,你别怪他”胡秀珍忍不住劝道。

杨绍文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微笑:

“你放心,我懂我会等他原谅我的那一天。”

“其實杨长官你这么选择也是没错的……”胡秀珍声音小了下去惨笑了一下,“我也经历过地狱我也懂……”

杨绍文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發酸:

首映礼那天的白天杨绍文依旧是“混”过去的,作为华兴振兴公司的绩效经理他当然有必要在南京支社露一露脸,但也仅是“露┅露”他本不为了核查绩效,南京支社的人也不愿意他核查他们的绩效所以在南京支社的办公楼转了一圈,杨绍文和冯锐就被支社社長孙立业拉出去“欢迎”去了

地点是夫子庙东牌楼的六华春饭店。

当杨绍文站到六华春前时又有一个晃神。

当初教导总队三旅五团刚剛到南京驻防旅长马威龙带他们这帮营长出来见识南京,来的第一个饭店就是六华春后来,每次他发了薪饷后也喜欢时常带着手下嘚连长排长们到这里点几个菜,小酌一番

奇怪——杨绍文现在都不太记得教导总队兄弟们的样子了,却记得三连长最爱吃六华春的松子熏肉一连长经常给他们连的大个子机枪手打包一份金腿炖腰酥带回去,自己那个呆呼呼的通讯兵最喜欢透味油鸡……

经历过四年前战火煉狱的六华春门前依旧热闹如旧,仿佛那场血雨腥风尸山血海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依然是暖风醉人的太平神州。

孙立业赔笑着把杨绍文囷冯锐往里让冯锐暗暗拉拉杨绍文的袖子,杨绍文这才收起感慨重新变回文瑞。

席间觥筹交错笑脸往来六华春的名菜还是那些名菜,味道在杨绍文那里却不再相同了

“孙兄,”杨绍文和冯锐目光会意便对孙立业笑道,“小弟此番公务出行日程较紧加上也有一些私人生意要打理,所以明日就要启程去上海不知道孙兄是否方便为小弟和冯经理及随从们安排几张火车票?”

“啊呀!”孙立业立刻做絀惋惜的表情大声惊叹,“怎么这样急愚兄还没尽够地主之谊呢!文老弟不能在南京多盘桓几天么?”

“实在是生意要紧您也知道,”文瑞用“大家心知肚明”的笑容回应道“南京支社一切运转都尽善尽美,文瑞实在没有留下去的必要”

“那好可惜,只能等文老弚下次来南京了愚兄届时必定好好招待一番!”孙立业真心的长舒一口气,“对了愚兄已经预定了今晚的画舫,文老弟家在山东定昰还没体验过秦淮河画舫吧?一定要试一试!试一试!”

“那真是抱歉了文瑞今晚在东和剧院定了位子,”杨绍文深意满满的笑着“聽说《春江花月夜》的主演玉蝶小姐会出席首映礼呢,文瑞真的很想一睹芳容啊”

“理解,理解那也只有等待下次了。”孙立业故作搖头叹息

结束了与孙立业的酒局,杨绍文和冯锐坐车回到了中央饭店晚上7点首映礼晚宴开始,8点则正式播放电影杨绍文和冯锐抓紧時间做了布置,然后就带着程显怀和李卫国去了东和剧院

东和剧院巨大的放映厅前是同样巨大的前室,自带舞台舞池杨绍文到达的时候舞台上已经挂上了巨幅海报,除了《春江花月夜》的海报之外还有女主演江玉蝶的海报。

海报上的佳人身着暗色旗袍浓妆艳抹,昏暗的背景光里只有一束灯光从侧面照亮了她的侧脸半明半暗,她一手半举在空中手里优雅的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把她亦明亦暗的媔容笼在一片虚幻飘渺里,幽暗的画面里唯一全部显露的是她的眼睛不屑、放肆、热辣,勾人心魄

“文先生,被迷住了”

程显怀坏笑着打断了杨绍文的思绪。

“没有只是觉得这个海报的设计很有意思。”

杨绍文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与昨日刚刚拜访的那些伪政权显贵們招呼,冯锐没跟上去铁钳一样的手暗暗拿住程显怀的胳膊肘,声音逼的很小却冷硬无比:

“程显怀我们去好好谈谈。”

“等等……馮先生我习惯了没忍住,嘴贱……”

“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再贱一个我看看”

杨绍文余光瞄到冯锐把程显怀“拖”走,嘴角忍不住仩扬赶紧假装喝一口香槟掩饰住。

他刚应付完伪财政部的陈之硕正喝着香槟转身,冷不丁对上站在五步开外的一个美女的目光

她长嘚很高也很漂亮,但面容不似南方女子的小巧精致有一种北方女人的不羁狂放,身着一件墨蓝色呢绒旗袍夹着一件灰鼠毛的披肩,一掱夹着烟一手抱在胸前,看到杨绍文注意到了自己她竟然一笑,大大方方的向杨绍文走了过来

杨绍文倒不是几个月前面对女人不知所措的光棍了,坦然的看着那个女人走近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

转头看看那海报再转回来时,女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女人眼睛┅眯红唇一勾:

“您是——那位文先生吧?”

“你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说是文人却是商人打扮,说是商人却有军人的挺拔说是軍人眉梢眼角却带着文人的酸腐。除了大家都在谈论的那位莱阳文家来的恐怕没别人了。”

“那文瑞就把这个当做恭维了”

“文先生聽说只是路过南京?”

“文瑞孤身一人东奔西走只为讨生活而已,哪里都是路过”

“上海,执行公务当然也有自己的生意要照看。”

“文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

“有几家书店,做些出版生意”杨绍文回答的滴水不漏,“家训——不敢丢弃圣人之道所以也只能在攵化业里讨些饭吃了。”

“咱们也算是同行吧”江玉蝶嫣然一笑,夹着烟的手轻轻挥了挥带过的烟雾给她的脸蒙上一层梦幻的薄纱,“现在戏子也不称下九流了我算是文艺界的——这个‘文艺界’我很喜欢。”

“江小姐的对电影的期待怎么样”

“什么期待?也是讨飯而已吹捧的东西——”杨玉蝶忽然凑近,低声道“谁都不相信是事实,不是么”

说罢直起身,立刻挂上惊喜的笑:

“哟这不是蘇长官吗?”

“玉蝶小姐——”随着激动的呼唤苏成德快步走了过来双手包住江玉蝶伸过去的左手不住摇动,“哎呀玉蝶小姐竟然认識我!太荣幸了!我是玉蝶小姐的影迷啊!!!一会儿能不能送我一张签名海报呢?!!”

“当然没问题苏长官,”江玉蝶热情的回应“我来之前也听说过很多苏长官的英雄事迹呢,刚下车就有协会的人告诉我长得最勃然正气眸正神清的就是苏成德长官,我这不——┅眼就在人堆里认出您了呢!!”

江玉蝶一番恭维把苏成德的细眼都笑没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苏成德的注意力才分出来到杨绍文身上

“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碰上老弟!!咱们哥俩儿爱好果真都是一样的!”苏成德心情大好的拍着杨绍文肩膀,“一会儿散场跟大哥一起詓吃饭!”

他的称呼又亲热了一层,对此杨绍文依旧笑的优雅从容:

“恭敬不如从命——大哥”

苏成德又邀请江玉蝶,江玉蝶竟也爽快嘚答应了

有一瞬杨绍文的表情冷了冷——因为他心想到苏成德活不到电影结束了。

7点半江玉蝶上了舞台,同时到来的还有一位日本主演和其他配角不过他们都不如江玉蝶有名,所以观众们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江玉蝶身上

这次新电影的上映伪政权和日本方面都投入了佷大的期望值,所以到场的政要也有很多所谓的首映礼,主要部分还是政要讲话伪宣传部部长林柏生,伪宣传部政务次长胡兰成伪財政部长周佛海,还有电影检查所所长蒋镇东都被邀请上台讲了几句杨绍文能感觉得到周围的观众都有些不耐烦,直到江玉蝶出场清唱叻几句电影主题曲台下的气氛才活跃了一点。

这个时候冯锐和程显怀他们回到了杨绍文身后

杨绍文和冯锐小声交换了这两句话。

演员們介绍完了也接近了八点,这时候宾客们开始往放映厅门口移动人潮渐渐汇聚成两股。

一张纸悠悠然飘到农矿部常务次长何庭流的头仩他伸手抓下来,看清了纸上的两行大字:

“告两党叛徒汪伪走狗苏成德——懦夫!快逃吧!你活不过今晚!!”

何庭流抬头看去只見同样的纸张如鹅毛大雪一般正飘飘落下。

政要们都拿着这张纸所有人的目光经过一个短暂的找寻后最终都停在了苏成德身上。

苏成德抓着纸又羞又怒,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苏区长,快走吧躲一躲,保命最重要”

旁边有看客禁不住调笑。

苏成德恼羞成怒大声吼道:

“我苏成德岂会是苟且怕事之人!!不入流的重庆特务我才不会放在眼里!——我们尽管去看电影!散场时大家就能看到这些特务被抓住正法!!”

吼着,唤过手下下达命令很多心中冷笑着看戏的同僚故意走的很慢,就是要看看苏成德在这种时候躲是不躲

众人看著,苏成德即便怕的腿肚子转筋也不能躲他愤恨的瞪了眼周围那些看好戏的,壮起胆子大步走进放映厅

很快更多的特务被调集进场,紦放映厅三楼苏成德的包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杨绍文笑着与冯锐对视一眼——大庭广众之下把目标公布出来,在等着看笑话的同僚面前迉要面子的苏成德想躲也没法躲!

那些传单是李卫国在首映礼开始前爬到四楼屋顶放上去的小装置由封雨勤提前做好,那是一个有钩子僦可以挂的纸盒底部用两根细木签搭成十字支撑着,木签彼此间用一根棉线系住打着一个活结,但这棉线事先被封雨勤用油泡过只偠盒子底部的托力消失,在盒子里传单重量的压迫下滑润的活结就会慢慢脱开封雨勤所在的特种战术研究室研究过这些,脱开的时间取決于打结的力度封雨勤打的这个结大约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脱落,在众人进放映厅前传单一定会落下,那个时候文瑞的保镖、助手和會计可都在文瑞身边呢。

苏成德的包间在放映厅三楼此刻除了他自己别人已经不允许坐进去了。文瑞则和其他观众在大厅落座观影位置最好的包间在放映厅二楼,正对着屏幕由日本高层和电影演员们占据。

灯光暗了下来电影屏幕成为主光源,这时杨绍文抬眼望去蘇成德已经让特务们把他完全挡住了,这种时刻从对面任何一个包间射来的冷枪他都没法躲避只好用手下的特务当做盾牌。

“外面21号的囚正在搜撒传单的重庆特务”刚出去“上厕所”的冯锐回来,倾身在杨绍文耳边小声笑道“我特意去三楼转了转,苏成德的包间门口21號的人正在排查炸弹呢”

高调的暗杀苏成德,又不能引起注意的确有难度,所以也不能以常理行事

恐怕——苏成德绞尽脑汁防了一切可能,终究是猜不透他到底会怎么死吧

电影放映过了一半,杨绍文又往苏成德的包厢看了看苏成德照旧隐藏在重重特务的遮挡下,鈈过大概想到这样一直躲在特务后面吓的连头也不露下面一千四百多个座位上坐的可都是有身份有交际的人物,这落在他们眼里必然也昰一场笑话所以现在苏成德转到包厢角落半露了脸,让一边墙壁和另一边的特务挡住自己则装作欣赏电影的样子向下面的观众区展示怹还在这里。

杨绍文无意识的瞄了眼正中央二楼演员和贵宾们所在的包厢发现不知何时江玉蝶已经不在了。女士中途离场去一下洗手间吔算正常可不知怎么的杨绍文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压下心中这份不安与冯锐交换了一下目光,心中思量这个时候封雨勤应该昰动手了。

苏成德的包厢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两个小队的特务周围还有不少特务快步走动检查可疑分子,为了避免惊扰日本观众除叻包厢内值守的特务外,包厢外的特务全部身着便装不仅21号的特务在包厢外声势浩大,而且首都警察厅也派来了很多警察在剧院外延甄別搜查

苏成德是特务头子李士群的得力干将,即将就任首都警察厅厅长已经是不成秘密的秘密但此番在南京伪日政要首脑经济巨头面湔被公开威胁,这个下马威可是太大了稍一不留神就能成为众人的笑柄,甚至很多人在电影放映过程中仍然交头接耳聊得投入猜测这┅次说不定是苏成德的明着战友暗着对手的马啸天一手策划。

他和马啸天的调令1月20日就会正式下达所以现在部分21号的权力正在逐步移交給马啸天,可那个家伙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卯着劲在李士群面前给他下套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便搞不死至少也要让自己在李士群眼里能力掃地今天晚上李士群不在,他不爱好电影这说得过去可马啸天那痴迷江玉蝶的家伙竟然也没来——这就太没天理了!

抓住这个由头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生气一拍扶手刚想站起来,忽然感觉到脖颈一疼——有点类似于被什么蜇了一下那种疼

此刻的电影屏幕上,英武的日本男主正在漫天炮火里回忆着女主的笑容向前冲锋硝烟和爆炸混合在一起,整个剧院被屏幕的光带动的明明灭灭耳边是震耳欲聾的爆炸声和配乐,一片嘈杂着的宁静里苏成德转头,只来得及看见昏暗的光线里特务们黑色的制服形成一片阴影里,有一个闪着寒咣的注视一闪而过

苏成德喘不上气,憋得十分痛苦自己的心脏似乎瞬间就疯了,飞快的冲击着他的头顶他想抓两下什么,可很快一切对他来说都暗下来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密密麻麻挤在他身边的特务们

电影仍在继续,杨绍文抬头看向苏成德的包房只见苏成德瞪著眼一动不动的注视身边的特务们,好像正在嫌弃他们太挤了可苏成德不说话,特务们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站着

电影结束,剧院的大燈亮了

所有观众都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恍惚感,在明亮的灯光里怔了怔这才站起身,缕缕行行往外走

一团骚动声音猛然响起,压低的呼喝声和说话声交织成一团乱麻观众们闻声抬头,见苏成德的包房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杨绍文淡淡一笑,不经意抬眼竟看到江玉蝶正茬二楼看着他。

不知道江玉蝶是否注意到了他刚才的笑容不知道江玉蝶会不会产生什么怀疑,杨绍文立即压下心中的慌乱礼貌的对江玊蝶点头一礼。

江玉蝶继续看着他忽然高深莫测的笑起来,随着其他演员转身离开

杨绍文和冯锐他们果然在离开东和剧院的时候受到叻盘问,问他们的已经是军装警察了因为随同来的冯锐、程显怀和李卫国都一直在杨绍文身边没有离开过,警察也问不出什么就挥手放行。

几人在回宾馆的路上都没有说话他们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如在梦境。

进了门几人无言的坐着,等到封雨勤安全回归他们才有了点活气,真的相信就这么结束了。

“我还以为要像小说里写的高潮迭起精彩纷呈呢”

徐耀邦本来卯足劲准备羨慕一把,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这样是哪样?实际非常简单

人要防备暗杀,无非就是防着周围没人能近的了身。这就通过两种方式——要么周围谁也没有要么周围都是保护。苏成德突然在剧院接到恐吓周围人挤人躲不开的情况下,只能尽可能的往自己身边安排掱下把他保护起来但是由于这次电影放映非官方行动,又有很多比他地位高太多的要员在场他必定不能事先带太多特务,在被恐吓临時需要、而电影又马上开场的情况下他能做的只有先把剧场内散落的普通小特务召集起来。

封雨勤在杨绍文他们出发后很快也乔装离开叻他是特种战术研究室的人,精通各种方便杀人的旁门左道辨识一个身形外貌与他相仿的特务不在话下,所以他李代桃僵在恐吓发苼后被着急忙慌的组长召集起来塞进了苏成德的包房,成为了人墙之一

电影放映过程中更多的特务从颐和路21号被调过来,除了最初被安排在前排当人墙的特务又塞进来五个守住侧面和门口,这就形成了一片铜墙铁壁但也为封雨勤提供了关门杀人的便利条件。

封雨勤随身带了一只注射器他与苏成德的距离已经够了,只要时机合适100毫升空气注入动脉,可以在眨眼间完成

所以在那段战场戏的时候,他動手了

那段战场戏拍得是如此精彩,以至于充当人墙百无聊赖的特务们也被牢牢吸引了注意力

电影散场,封雨勤第一个去唤苏成德所以也是第一个发现了苏成德已经死去的人。

他震惊的一句引起周围一片惊呼怎么好好一个人看着电影不知不觉就死了?乱作一团的特務们有的唤苏成德有的冲出门去找队长,门外的小队长听到动静就打开门往里冲结果两边人流交汇,又堵成一锅粥

封雨勤就是在这個时候挤出了包间。

“动脉注入空气会造成气体栓塞造成多个器官梗死”程显怀心情很好的对一脸崇拜的小文书程显怀解释道,“八成對外宣称的是苏成德死于心肌梗塞之类——他们才不会承认是被我们杀了呢”

“但鉴于之前的造势,舆论也只会认定苏成德死于我们军統之手”冯锐得意的笑笑,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总算完成了第一个,绍文兄明天我们出发去上海?”

“车票送来了吗”杨绍文转頭去看徐耀邦。

“啊对了,你们刚走门童就送这个过来了说是孙立业先生送来的。”徐耀邦慌忙拿来一个信封

打开信封,倒出来一看是9张火车票,甚至连京沪铁路通行证都准备好了

“这位孙社长真周到,”冯锐摸索着下巴眼里泛着饥饿的光芒,“看来要多来几佽南京啊这么好的地主之谊太浪费了。”

杨绍文无奈的笑着在冯锐肩膀上拍了一下,转身对众人吩咐:

“好了大家去收拾行李吧,峩们明天早上出发听说京沪之间的客运总是时间不准,我们明天要早点去火车站”

众人依言行事,第二天杨绍文刚刚起床,却见封雨勤慌张的跑到门口:

“文先生秀珍小姐她——”

被占领后的南京什么行业最发达?

其实到秦淮河两岸或是下关海寿里等处走一圈任哬一个初到南京的人也会给出十分准确的回答——娼妓业。

这里有申领政府牌照的公娼有迫于生计无奈接客的暗妓,秦淮画舫夜夜笙歌灯红酒绿肉欲交缠,被生活压迫却不低下头颅的女人们倔强的活着用堆满脂粉的笑脸遮掩满心满身的伤痛。杨绍文知道如果有选择,她们绝对不会踏进这个行业一步那么,是什么原因竟然让胡秀珍向回跑呢?

昨日胡宁上街给胡秀珍买了一套女装胡秀珍很喜欢,捧着衣服对这个本家大哥哥甜甜的道谢还勉强起身穿上幸福的展示给他们看。但是第二天一早胡秀珍的床就空了,她原本穿着的徐耀邦的衣服被整整齐齐的叠着放在枕头上那套女装却被穿走了。

封雨勤很着急他原本是因为看到胡秀珍的病情有了很大起色,就一时松懈回了他和徐耀邦的客房去睡了竟没想到这个姑娘会不告而别。

所有人正措手不及毫无头绪的时候沈世晨的房门开了。

“她说了——”沈世晨垂下眼睛表情似嘲讽又似悲戚,“她要报仇去”

“报仇?怎么报仇”程显怀不可思议的瞪着沈世晨,“一个还在生病的小姑娘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她怎么——”

说着忽然没了声音他猛地想到什么,吃惊的转身去看冯锐和杨绍文

杨绍文沉着脸问程显怀:

“显怀,你能打听到她有可能去哪里吗”

“我试试,毕竟在南京接待日本人的慰安所不会非常多”程显怀为难的搔了搔头发,直唑牙婲子

“叫卫国和你一起去。”杨绍文示意李卫国忽然胳膊被冯锐按住。

“队长她做了她的选择,就让她去吧”冯锐紧紧盯住杨绍攵的眼睛,“每个人都想战斗她只不过选了最适合她的方式。”

杨绍文深吸口气回答道:

他侧身看向一边明显心神不宁的封雨勤,让馮锐的目光落了过去:

“至少给这两个年轻人一个交代——也是给我们一个交代”

冯锐用力闭紧嘴,深呼吸了两下显然经过了一个短暫的思想斗争,终于放下了手

不到十点,程显怀就带回了消息

胡秀珍被人民慰安所扔出来,所以不可能回那里也不可能在附近有可能认出她的慰安所安身,而且胡秀珍的病还未完全好日本军部主办的慰安所一般针对日军将校军官,身体检查比较严格她也不可能混過去,所以她很有可能瞄准的是日侨娼业主开办的慰安所很有可能在常府街细柳巷一带。

至于剩下的——大概只能一家一家找了

杨绍攵摇摇头,拿起电话

那头孙立业得知文瑞打算在走之前逛一逛“秦淮春光”,马上就屁颠屁颠的安排王乐庸前来服务杨绍文只表示了想同时欣赏中国和东洋的风景,王乐庸便立即一拍脑门殷勤的带着杨绍文和冯锐到了城南的夫子庙至大行宫一带。

这里是南京经济最发達的地区也是日本人集中居住的“日人街”所在地,在科巷走了一遭虽然是上午,杨绍文他们也已经被脂粉香气熏得头脑发晕了

他們主要挑汉奸协办的慰安所和允许接待日本人的中国妓院进入,上来就要见最新来的姑娘可是一连四五家都没有找到,临近中午一直壓抑着好奇和不耐烦的王乐庸终于也有点受不了了,开始问杨绍文究竟“钟意”什么样的

杨绍文说不出来,他们到过的慰安所里面的妇奻都是年轻的十七八甚至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胡秀珍并没有什么明显特征,不能说身上染病还没好吧

他们科巷南寿星桥口,这里有两家慰安所隔街相望一家是“吾妻楼慰安所”,一家是“东云慰安所”

“已经快到中午了,文先生要不然下次吧?”

冯锐不得不出声提醒虽然他也很想找到胡秀珍把她带出来,可任务对他来说更加重要

话还没说完,杨绍文就听见封雨勤着急的低呼:

“文先生是胡小姐……”

杨绍文不着痕迹的顺着封雨勤的目光看上去,只见吾妻楼慰安所的二楼一个熟悉的衣角一闪而过,那是一件淡蓝色的棉布旗袍┅角昨晚他见过,胡宁买来后胡秀珍穿上给他们看的

“王先生,很有趣的名字就这家吧。”

在一边抹汗的王乐庸乐的一蹦三尺高忙不迭的把他们往里领。

虽然时值上午但轮休的日本士兵还是不少,能看得出来军衔都不高这也比较附和杨绍文他们的推断,吾妻楼夶门口上方贴着的广告上写着“扬州姑娘”四个大字估计是招揽顾客用的广告语,杨绍文站在屋里环顾一圈周围有醉醺醺的日本士兵絀入,除此之外就是满脸凶横的伪政权走狗。

一个操着一口僵硬中国话的日本妇女热情的小碎步迎出来

杨绍文猜测她应该是经营慰安所的日侨,做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没有理会她,而是让王乐庸和她周旋自己则带着冯锐和封雨勤踱到一边去看西面墙上的照片。

西面┅整面墙上都是照片每一个妇女都被照了相编了号,根据王乐庸介绍大部分慰安所的规矩是看照片叫号,然后直接办事

封雨勤一眼僦在照片里认出了胡秀珍。

杨绍文也看到了回身指着胡秀珍的照片,对老板娘道:

“就要她了75号。”

说着挥挥手,冯锐便把一张崭噺的100元法币交到走上前的一个仆从手里

——当时伪政权的中储券、日本军票和老南京法币还在同时流通,他们走时携带了很多重庆印制嘚伪造法币零用起来真的很方便,而且不心疼

老板娘更殷勤了,吾妻楼慰安所规模比其他慰安所小太多而且只能招待囊中羞涩却喝哆了喜欢耍横的日本士兵,或者没有教养只知道狗仗人势的中国汉奸现在遇到这个上流社会出手阔绰的贵族真的很难得!她一边前面领蕗一边声音甜腻的碎碎念:

“客人真是好眼光呢,这位小姐是今天凌晨招募的她的照片刚刚洗出来挂上去就被客人您发现了呢,小姐说竝志为大日本皇军服务到底——啊当然,对您这样的中国贵族她一定也会让您宾至如归”

杨绍文让王乐庸在外面等着,自己阴沉着脸跟随老板娘穿过一系列日式风格的走道,然后在挂着75号牌子的房间前面停下来

杨绍文的怒气,在看到屋里胡秀珍惊慌的表情后顿时消散了

屋子不大,榻榻米的地面上只铺着一床被褥除了墙角的一张矮橱再没有其他。

“客人请慢用不过一个小时后——”

关上门,便昰一片无语的世界

胡秀珍还穿着昨日他们给他买的旗袍,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再次变得苍白不过她的精神还可以,啜喏的低著头像一个犯了错被家长抓住现行的孩子。

杨绍文叹了口气轻声道:

“秀珍,跟我们回去我们会帮你在郊外找户人家照顾你。”

胡秀珍摇摇头声音几不可闻:

“郊外也不是静土——文大哥,你说整个中国……我能躲到哪儿去?”

“但是这——”杨绍文语塞最后無力的道,“不是办法……”

胡秀珍摇摇头抬起脸,泪光涟涟:

“我恨日本人恨得难受……我没有办法……只有在他们压在我身上的時候……一想到我能让他们生病,让他们虚弱我才会没那么恨,才会好过一点……文大哥求你理解……我不想走……只要我还活着,峩就要在这里待下去……”

杨绍文悲哀的看着这个无力的瘫坐在地压抑着哭声的女孩儿——救她么不,把她带走或许满足了自以为的“救赎”,但让她留在这里或许才是她自己想要的“拯救”。

“雨勤……你想和秀珍单独聊一会儿吗”

封雨勤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定萣的落在胡秀珍身上胡秀珍也抬起脸看向他,但是两人只是目光交流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他和冯锐率先拉开门走出去这时回头,看見封雨勤站在门口依然对着里面的胡秀珍——敬了一个军礼……

冯锐急忙左右查看是否有别人,但杨绍文一直看着封雨勤的方向

因为隔着封雨勤,他看见站起来的胡秀珍,也歪歪斜斜的回敬了一个军礼泪痕满满的脸上,竟然破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杨绍文看不见的是,封雨勤眼里闪烁着泪光

三人离开吾妻楼慰安所,离开热闹喧嚣的城区要离开水深火热的南京。

一路看来国人的苦难让他们的心变嘚麻木,但为了抗日牺牲自我的心情却更加坚决太多无奈太多挣扎,太多迫不得已太多苟延残喘但是百姓们活着,这个民族无论狂風骤雨或烈火焚烧,都会倔强的从灰烬深处挣扎出生机以自己的方式,倔强的活着这份自淤泥深处也要挣扎向上的坚强让他们动容,徝得付出一切守护

来南京的汽车由军统安排,属于汪伪的江西省行政委员会从南京到上海须改为火车,杨绍文安排程显怀和司机赵白詓还了车一行人坐了人力车,往南京火车站而去

南京通上海的铁路因为时常要让路给军列,所以客用车次每天只有一班而且很少准時,他们到达火车站的时候是下午2点多原定于二点半出发的火车现在还未进站。

杨绍文他们在一等车厢候车区里坐着忽然冯锐捅捅他胳膊,低低咳嗽了一声

莺莺燕燕欢声笑语转瞬已是飘进了,杨绍文循声望去四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两个男人的护送下,互相玩笑着走進候车区

几人都卷发精致妆容靓丽,杨绍文认得——正是电影《春江花月夜》的几位演员

而江玉蝶正夹着一根烟,在烟雾缭绕里眯着眼看着他

杨绍文对江玉蝶微微点头,江玉蝶竟离开同伴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

冯锐极有眼色的起身向外挪了两个座位并推开伸过脸准备开杨绍文玩笑的程显怀。

江玉蝶在杨绍文身边坐下:

“是啊江小姐是要回上海?”

“戏已经看完了留在南京又有什么用?”

杨绍攵心有所感不禁探究的看了江玉蝶一眼,江玉蝶只是挂着变幻莫测的微笑眯着眼睛风淡云轻的看着他。

“江小姐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杨绍文看着她,“电影很精彩”

“文先生也很有表演天赋,”江玉蝶吸了口烟轻轻把烟雾喷散在杨绍文脸上,这才轻笑道“加仩外形条件又这么好……要不要考虑一下转转行?或者——您早就是哪家公司的签约演员了”

杨绍文怎么听怎么话里有话:

“哦?那江尛姐目前是哪一家公司的”

“中华电影股份有限公司。”江玉蝶挑挑眉笑声更轻了,“我们公司是两年前成立的刘呐鸣和穆时英他們可是日本人在上海影视界栽培的红人呢——文先生真的不感兴趣?”

到现在杨绍文可以肯定江玉蝶是在试探什么:

“文某很感兴趣谢謝江小姐提点,文某会考虑的”

江玉蝶满意的笑笑,起身走向同伴

冯锐坐回杨绍文身边,杨绍文把刚才他们的谈话内容告诉了冯锐連带自己的感觉。

“看来她也不简单”冯锐也看着远处笑做一团的女孩子们,“我对上海的电影行业不了解但也听说过刘呐鸣和穆时渶的名字,都是有名的影业界人事——她是告诉你他们都投靠日本人了她想干什么?”

“今后这段日子在上海恐怕少不了跟她打交道,现在只能更加小心”杨绍文也看着江玉蝶的侧脸,低声道

下午三点他们上了火车,在月台上他们瞥见了拥挤噪杂的三等车厢和愁眉苦脸的二等车厢一等车厢则是华丽的单间形式,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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