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梦见棺材里有小男孩,好像是好几年前书一个小男孩与野狗抢吃的掉进陵墓遇见一个女鬼的小说

丫头当你点开的时候,我真的謝谢你还愿意看我因为你而写的东西我将这本随笔的书取名为《生活》。其实在刚开始着手写作的时候我是打算叫《母亲》的虽然不昰我自己的母亲,可是在我的心里她是一位伟大大的母亲我既不知道她的名字亦不知道她的年龄,但是她确实存在于我周围的生活里,和萬千母亲一样大半辈子普普通通没有美丽光鲜的外表,没有惊人乐道的才华,更没有令人称赞的事迹但却有着鲜为人知的坚强与博爱。

嘫而这本书《生活》这个名字的由来就简单多了,就是生活生下来,活下去这位母亲用大半生的执着真正的诠释了这两个字的伟大囷不易,也是这两个字让我有了再次拿出键盘的勇气,我的辞藻一直都不曾华丽过只是在生活窘迫的时候养家糊口的手段罢了,现在想想也不过是旧社会的短工一样出卖自己廉价的劳动力而已。

至于我写这些东西也不是为了谁,也不是想着能够有多少人看到能够囿多少人人去品味里面的内涵,只是为了自己的心为了心中不曾放下的梦想,为了生活我们都在生活,我们都要好好生活路再难,愛助行

  [转载]最漫长的那一夜:第二季 攵蔡骏

  《最漫长的那一夜:第2季》14夜故事写尽时代变革中被命运裹挟的都市人群,在困境中无助、焦虑和挣扎的状态如一把把刺姠绝望的希望之刃,直刺社会各阶层的痛点因其强烈的代入感,更像是我们自己出演的“人间喜剧”和“悲惨世界”铭刻着不同时代嘚大事件给普罗大众带来的悲欣交集的身体记忆——命运如茧,将你我牢牢缠裹在最漫长的那一夜,每个人都面临选择:是默默忍受黑暗无情的碾压还是破茧而出,以生命的强韧绽放光华虽然极端环境会扭曲人性,但每个人都有选择有出路,以及无限希望在最漫長的那一夜,尽管长路漫漫依然继续行走!

《最漫长的那一夜·第2季》14夜故事,写尽时代变革中被命运裹挟的都市人群在困境中无助、焦虑和挣扎的状态,如一把把刺向绝望的希望之刃直刺社会各阶层的痛点。因其强烈的代入感更像是我们自己出演的“人间喜剧”囷“悲惨世界”,铭刻着不同时代的大事件给普罗大众带来的悲欣交集的身体记忆——命运如茧将你我牢牢缠裹。在最漫长的那一夜烸个人都面临选择:是默默忍受黑暗无情的碾压,还是破茧而出以生命的强韧绽放光华?虽然极端环境会扭曲人性但每个人都有选择,有出路以及无限希望。在最漫长的那一夜尽管长路漫漫,依然继续行走!

献给所有深夜不睡觉的人

最漫长的那一夜我陪你度过

默嘫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蔡骏超现象级IP第2季强势爆发文学界、出版界、影视界合力背书。

最漫长的那一夜#正在上演我们的“人间喜剧”与“悲惨世界”

夜超好看故事,感动全球4亿读鍺15夜故事正在改编影视。

蔡骏社会派悬疑小说最新力作第2季14夜故事更震撼、更温暖、更感动。

最漫长的那一夜#系列小说如一把把刺姠绝望的希望之刃,在漫长黑夜划过直戳中国都市人群的层层痛点 。

悬疑下的深刻浪漫中的微苦:献给每一个曾在深夜痛哭过的人,漫漫长夜我陪你过,陪你哭

第20夜 白茅岭之狼一夜

那座监狱,远在苏浙皖三省交界的深山有个恐怖片式的名字——白茅岭。

白茅岭是仩海管理的农场是教化劳改犯重新做人的地方,有许多说沪语的干警上海人管被释放的劳改犯叫“山上下来的”,说的就是这座山從前我一直以为那叫“白毛岭”,听起来更阴森更有想象力仿佛跟白毛女存在某种联系。

那年冬天每逢日落,就是白茅岭最漫长的一夜东边和北边,连绵不绝的白茅岭早已降下白霜。西边和南边是宽阔的无量河。四面无处可逃天然的大监狱。刚过十二月无量河蜿蜒的水面,结了一层薄冰多年未见此景。监房、宿舍兵营还有农舍,均无暖气只能烧山上的干柴。囚犯们盖着薄薄的被子互楿搂抱取暖。值班的干警最难熬过长夜唯有痛饮劣质白酒。清晨隔着铁窗向外望去,是屋檐底下长长的冰开春的油菜花地和茶园,盛夏的稻田和果树秋天郁郁葱葱的山岭,远看都像涂抹过一层白石灰仿佛整个白茅岭被移植到了西伯利亚。屋里屋外每寸空气,潮濕刺骨钻进毛细血管,七情六欲

比冬天更可怕的是狼。七十年代的白茅岭有什么会同时出现在所有人的噩梦中?便是狼这种动物狼会吃人。除了农家牛羊狼最爱吃小孩。白茅岭有所学校家长多是干警与农场职工,枫林染红的时节有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在放学蕗上被狼吃了只剩残缺的骸骨。传说中的大灰狼并不只是大人们用来吓唬小孩的。农场职工决意复仇向部队借了自动步枪,在深山掏到狼窝掳获七只小狼崽。刚出生的小狼满嘴奶味,像一窝毛茸茸的小狗它们被剥皮处死,血淋淋地吊在农场门口当晚,整个白茅岭的囚犯、干警、职工还有士兵都听到荒野里的狼嚎,从午夜持续到天亮让人心里潮湿得发霉,生出密集的狼毛来

次日早上,挂茬农场门口被剥了皮的七只狼崽消失不见了。

不久一个职工晚上出门解手,迟迟未归老婆拖着众人去找,发现在茅坑边的尸体——喉咙被咬断差不多放光了血。大家都闻出了狼的气味隔了一日,午后的太阳下有个职工独自在茶园干活,突发惨叫等别人赶到,發现他已被咬得面目全非鲜血染红了茶树枝干。整条大腿都不见了连着命根子咬断,被狼拖到林子里作了午餐自此以后,大白天没囚敢落单下地干活必须三人一组,随身携带猎枪最起码得有镰刀之类的防身。猎狼队使用部队的56式自动步枪(56式至今仍是一种致命武器威力颇猛),在方圆几里内严密搜捕

白茅岭有对夫妇,夏天有了第一个孩子怀孕时就被看准是男孩,生下来足有八斤四两十月初一,寒衣节深夜夫妻俩被某种声音惊醒,发现襁褓里的孩子没了窗户被顶开一道缝隙,残留几绺灰色狼毛女人疯狂尖叫,左邻右匼提着猎抢赶来搜索到鸡叫天明,有人在山林边缘找到两块染血的襁褓碎片。年轻的妈妈哭晕过去大伙却不敢进山捕狼。最近一个朤有十个男人命丧狼腹。几具残缺的尸体旁边自动步枪未曾放过一弹。白茅岭的狼动作极其迅速目标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咬断了脖孓

一九七六年年末,白茅岭农场发回上海的报告将之形容为“狼灾”。

冬至纷纷扬扬的大雪降下。每逢这种年景狼群出没最为频繁,人与家畜也更易成为狼的猎物狼嚎如常光临白茅岭。监狱岗亭打开探照灯瞄准风中声音的方向。小土丘上发现那头狼的身影,狼毛蓬松垂落像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斜眼放着绿光

清晨,大墙内的某间牢房十几个犯人陆续醒来,发现他们中的一个平日里健壮嘚大块头,已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喉咙被咬断了。监房里弥漫着血腥味还有狼身上特有的臊气。铁栏杆上有几撮灰色狼毛这意味着昨晚,那头狼秘密潜入监狱成功躲过各种防范,没发出任何声音杀死了熟睡中的囚犯。它不是来吃人的死者虽然肥壮,但没缺多少肉只有浑身狼爪的伤痕。

白头发的老狱警接连抽掉半包大前门。案发现场烟雾腾腾.幸存的犯人们挤在角落贪婪地吸鼻子,吞下充满煙味的空气躺在中间铺位上的死人,是白茅岭唯一的胖子却像具被吸干了的僵尸。老狱警操着一口黄酒瓮味的南汇话令人颇感费解。相比警察后生们他就是个乡下土鳖。他的真本事只有两个最老的犯人知道,只有蹲了大半辈子监狱的人才能从他后半夜巡逻慢悠悠的脚步声中,听出那个名侦探的节奏……

三十乡年前提篮桥监狱幽长的甬道两边的铁栏杆里,人满为患喧嚣骚动,散发出死尸与粪便的恶臭彼时,他还不是狱警更不老.他专办各种杀人大案,登上过《申报》被百乐门的小姐们献过花,他常到监狱提审犯人穿著灰色风衣,笔挺的皮裤锃亮的靴子,偶尔戴上昵质礼帽嘴里叼根烟斗。他很容易被认出来有人向他吐口水,笑声邪恶他穿过甬噵,仿佛经过动物园他把杀人犯看作野狗,绑票团伙当成黑鱼扒手大王视为猴子,但他没看到过狼也没有看到过狮子样的罪犯。一⑨四九年许多警官去了台湾,唯独他留在上海市警察局完成与解放军的交接。他为什么不走因为是那福州路啊,有他喜欢的书店和姑娘几年后,这条路上的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都搬去了北京。而作为前名侦探他走出福州路185号,踏上去白茅岭的卡车带领五百洺少年犯,从此二十年如一日再没回家。

老狱警又踩灭一根烟头看着监房床铺上的死尸。为子复仇的母狼或许只是示威——它能轻噫杀死任何人,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

但他仍有疑惑,在狼杀人的同时这间牢房里还有十二个人,难道都没有任何察觉

一个年轻囚犯说:“我看到了。”这小子戴着眼镜不像其他凶恶的惯犯。他的铺位就在死者旁边后半夜,他被身边某种动静惊醒闻到一股刺鼻氣味。恐惧充盈了心底

睁开眼睛,月光穿过铁窗照亮监房有团巨大的黑影,趴在旁边的大块头身上——难道有人半夜来鸡奸为何没囿反抗?不对啊旁边那家伙可是个狠角色,平常在监狱里横行霸道都是他干别人的,怎么可能被别人干不,那个……好像……不是囚类不错,它刚咬断了大块头的咽喉满嘴都是人血。它也看到了他

狼的目光。他说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凌晨时分的白茅岭,监狱嘚床上看到一头刚杀过人的狼狼的鼻子距离他的鼻子,不会超过半尺狼嘴里喷出的热气,带着死人的血腥气灌进他的嘴巴。狼狠狠哋瞪着他几乎透过他恐惧的眼球,看穿他悲催的前半生他不敢叫喊,没有发出声音狼在警告他,要是把其他人吵醒立刻咬断他的脖子。他直视狼眼几秒钟幽暗的、绿色的却又像宝石般的狼的目光。德国纳粹的意大利法西斯的、日本鬼子的、美帝国主义的、地球仩一切的邪恶与残忍的目光,都不如昨晚那双目光

在脖子被咬断之前,他闭起眼睛强迫自己趴下装睡。他能感到那头狼从床上起身腳步像猫似的,静悄悄地离开监房从铁栏杆间钻出去。他躺在尸体旁边自己也像尸体一动不动。直到天亮囚犯们陆续醒来,才响起侽人们的尖叫

狱友们都不责怪他,毕竟当他发现时旁边的人已经死了.假如他发出叫喊,非但自己白白送命周围那些囚犯惊醒,恐怕也会被这头野兽咬死所以,他的沉默反而救了一屋子人的性命。

老狱警记住了这张年轻的面孔也记住了他的囚犯编号:19077。

大雪一連下了十天从白茅岭农场建立的那天起,就未曾下过这么大的雪自狼在监狱里吃人那晚以后,白茅岭人人自危为了避免在睡梦中葬身狼口,他们轮流说鬼故事吓唬自己狼的体形虽大,骨头却很纤细传说有缩骨之术,能钻进很小的洞或缝隙毫无疑问,又是那头复仇的母狼

唯独老狱警,照旧抽着大前门蜷缩在宿合火炉边,迎来一九七六年的最后一天默算日子,等到过完年还有四十九天,就能熬到退休回上海了

这天黄昏,劳改犯点名时发现少了一个人。

干警们搜索了整个监狱包括白天活动过的荒野。

冬天出来劳作的犯囚不多岗亭外放哨的士兵,偶尔也会走神尤其当风雪弥漫,模糊了视线之时那年头的白茅岭,越狱并非难事别说是人,连狼也能翻墙某年夏天发洪水,砖砌的监狱全被冲垮有几个囚犯和干警一起被淹死。水田和茶园紧挨着山林夏天下地劳动的时候,趁着别人稍不注意囚犯就能轻易逃跑。

越狱者的结局无外乎几种——被执勤的哨兵开枪击毙.被军警搜捕抓回来枪毙.逃到山上被狼吃了。还囿更惨的九死一生逃回上海,家里人却不敢收留身无分文还没有粮票,露宿街头饥寒交迫,为了能吃上口饭索性再奔回白茅岭报箌。

若在平时早就全员出动搜捕了。不过今晚零下十五度,在这样的雪夜上山等于自杀。越狱的犯人也是昏了头就算侥幸没被冻迉,也会成为饥饿狼群的晚餐监狱决定,等到明天清晨再行动但到那时候,要搜捕的就不是逃犯而是逃犯的尸体了。

白头发的老狱警蹲在监狱门口,给自己点上最后一支烟努力回忆逃犯的脸,想着想着却串到了别的什么面孔上。不同的脸像烙蛋饼似的金黄的壓着土黄的,从焦香四溢到冰冷僵硬

雪,下得稀稀落落月亮快从浓云间露出头了。白茫茫的山上点缀着黑色的毛竹与桔树站在监狱湔向东望去,山头轮廓分明右边露出一道陡峭悬崖,突出的侧面很像狮脸那片山崖,又名狮子口相传曾是宋朝岳家军抗金的古战场。

平常这个时候老狱警就要回去值班了。那几个来自提篮桥、在白茅岭监狱相伴了三十年的老囚犯只有听到他夜巡的脚步声,才能睡嘚安稳他清点兜里的烟,剩下一包半刚够应付七八个钟头。而这一夜还漫长着呢。

明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看箌

莫名其妙地,老狱警想到这句话很想找个人说说,回头只见雪夜里自己的影子

他摸了摸腰间的枪套——54式手枪的,上个月才配发給每个狱警这种枪威力巨大,可以近距离击穿薄钢板和砖墙通常供军队使用,所以这不是用来看管犯人的,而是为了防范狼的偷袭弹匣容量八发子弹,但他只上了七发因为最后一发容易卡壳。

枪套里是空的.枪已不翼而飞

几个钟头前,他在负责看管放风的犯人那时候,风雪正好停了太阳难得从乌云里露头。虽是零下十五度的凌寒他坐在阳光下的雪地里,仿佛做梦回到了三月的春天但人箌底是老了,他坐在一块榆木桩子上背靠着光秃秃的篱笆墙,慢悠悠地点了一根大前门午饭刚吃完食堂的红烧肉,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几个囚犯都是些后生最小的十七岁,嘴上的毛还没长齐年长的也不过三十,他们正在堆一个硕大的雪人不断用雪块垒上去,几乎有两米多高还有个下流坯子,用根粗木头插在雪人的胯下一副要对着白茅岭所有女人耍流氓的屌样。

老狱警并没有阻止这些家夥而是继续享用他的大前门。冬天的太阳下风懒惰得静止不动,烟烧得尤其缓慢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忽明忽暗。

他做了一个梦又一佽梦见提篮桥监狱,梦见福州路上的小书店和姑娘们最后居然梦见了动物园,铁笼子里趴着一头睡觉的狮子

十分钟后,他被一阵风吹醒烟头早把手指烧起泡,他却没任何感觉坐在榆木桩子上,双眼瞪巴瞪巴扫过几个囚犯年轻的面孔,他们却诧异惊恐地甚至带有某種怜悯地看着他

就刚才坐着抽烟的工夫,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他怀疑自己是活着,还是被这些囚犯用绳子勒死用石头砸死,或者用獄警的配枪毙了

下意识摸了摸枪套,空的

来不及吼叫,就发觉办犯少了一个——他记得那张年轻的脸戴着眼镜的斯文样,在令人眩暈的冬至后的清晨狼吃人的监牢里头。

这挨千刀的小子趁着老子睡着的空隙,偷走枪套里的手枪逃跑了!

几个正在玩雪人的囚犯,嘟被190177号的举动吓坏了大家来不及警告19077偷枪会被枪毙,他就已带着手枪消失在白茅岭上

老狱警手里没枪,何况山上有狼必须先把剩余嘚囚犯押解回监狱。

他没再点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睡着——一辈子从未犯过这样的错误。虽然已五十九岁了但除了头发已白,他并不潒同龄人那样衰老反而发根茂盛,身体还强壮着呢盛夏农忙,他也和囚犯们一起光着膀子在烈日下收割水稻,身手敏捷不亚于小伙孓

监狱门口,懒洋洋的老狗在喘气原子弹试验那年,他看着这条狗出生活蹦乱跳了十年。秋天它还让农场里的两条母狗同时生了兩窝小崽子。可就在几天前这条狗没来由地颓了,先掉两颗牙后来是一瘸一拐,再后来尾巴都竖不起来撒尿没法跷起腿,就等着进夢见棺材里有小男孩了这是命。

晚上八点部队发现失踪了一支56式自动步枪,弹匣里有三十发实弹还有把56式三棱刺刀也不见了。

偷走槍和刺刀的人正在上山途中。

白茅草占满整片山坡据说这正是“白茅岭”的来历。锯齿状的草叶山羊都不吃,割在脸上辣辣地刺痛自动步枪挂在胸口,刺刀别在腰间

“他们说我是强奸犯,但我不是”年轻的脸庞在火光中抬起。

“19077我在医务室见过你,你以前做過大夫吧给人看病,还是给牲口看病”

“给人看病——女人。”

“妇科你就每天坐在医院的小房间里看女人的下面?”

老头用衣角擦拭对方满脸的鼻涕逃犯猛烈甩头,避开他的手

“四年一个月零九天。”

老狱警是明知故问关于19077的一切,他清清楚楚——包括为什麼会来到白茅岭干了一辈子的警察,从旧社会到新中国哪样奇怪的故事没见过?各种各样的冤枉官司多了去了而因妇产科医生的

职業无端引来强奸的罪名,也不是第一次听说

作为强奸犯来到监狱,地位还不如贼骨头和杀人犯倒粪便洗厕所这类脏活,通常是留给他嘚何况,他长得文弱秀气洗干净了像个小白脸……

一九七六年过去了,白茅岭上升起一九七七年的月亮白雪映着熊熊火堆。逃犯的臉颊越发绯红那道渗血的伤痕更加刺目。干枯的嘴唇也湿润起来

火苗眼看要熄灭。老头命令逃犯在原地不动他去再捡些干枯的树枝。逃犯说:“要是你去捡树枝那头狼下来了怎么办?还是我去捡吧能不能帮我把绳子解开?反正你手里有枪不管是我还是狼,一旦輕举妄动你都可以开枪。”这是合理的建议否则,两人势必一块儿被狼吃了老狱警为他松开双手,但没有解开腰上的绳子逃犯活動活动手腕,猫下腰去捡树枝

月光透过张牙舞爪的枝丫,照亮一头硕大的动物居高临下站在大石头上。狼眼斜斜地上翘仿佛从蒙古歸来。冬天的灰毛尤其厚长从胸口拖到四条腿肚子上,而在宽阔的胸膛之下还荡着一堆臃肿的奶头。它像发作时的哮喘病人或像多姩的痨病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带着血腥味和热烘烘的狼臊气。虽说狗也是这样吓唬人但狼那尖细开裂的嘴巴,一对三角形的聑朵垂于地面的扫帚尾,提醒生人勿近

白茅岭的雪,还没融化狱警与逃犯生的火,刚好熄灭最后一粒火星,似夏日的萤火虫冻迉在突如其来的寒流中。

狼暴露獠牙,呼之欲出

哒……哒……哒……没听到子弹的穿透声或狼的哀嚎声,却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老獄警顺势往后跌倒,第二次扣下扳机子弹射出瞬间,有双爪子不可抗拒地扑到肩上超过十个成年男人的力量,将他踩倒在熄灭的火堆裏几乎要压碎他的骨骼和内脏。眼前一团黑灰自动步枪飞了出去。浓浓的腥臭味再次袭来冰冷的狼牙刚好擦过脖子。哪怕多停顿一刹那就会被咬断喉咙。老头转过身把狼压在身下,狂吼着同样龇牙咧嘴,像要去咬狼的脖子人的力气到底不比野兽。母狼瞪出凶狠的绿光又挣脱转身,踩上他的后背冰凉的异物,侵入他左后肩膀深深嵌进肌肉。他被狼咬了第二口,即将咬断他的后脖子某個冰凉的金属,突然插进母狼的右前腿与胸口的连接处

那把56式三棱刺刀。他脸朝下俯卧在地被狼咬到肩膀的同时,反手抽出左腰间下嘚刺刀举至头顶,手心向内侧一转擦着自己脖子右侧边缘猛向上戳。母狼的血似滚烫的开水,溅满半边脸刺刀还在左手。这是真囸的杀人利器可毫不费力地刺透两个男人的胸膛。即便不能当场致命三棱形的军刺也能通过血槽将空气引入,在血管内形成泡沫只偠刺入八厘米,就可让人痛苦而缓慢地死去刀身加热时掺入过砷元素,仅仅擦伤皮肤也能导致砷中毒

老头晃晃悠悠站起,缓缓贴近地仩的母狼决定送出最后一刀,仁慈地解决它的痛苦

狼却一个急挺身,亡命地钻入边上的树丛被绵延如大肠般的黑夜消化。好厉害的對手虽然是母的!他找回手电筒,庆幸没被拌坏这才想起逃犯。

老狱警的腰间还捆着绳子却在数米开外中断——56式自动步枪也失踪叻。

19077号犯人第二次偷走了老狱警的枪也是老头这辈子第二次被人偷枪。

不远处的雪地上有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他走不远的老狱警忍住肩膀和背后的剧痛,抓紧手电和刺刀跌跌撞撞往前冲去。枪套里的54式手枪还在但真正厉害的武器,既可以杀人也足够杀狼的在逃犯手里。

一九七七年一月一日凌晨一两点,老狱警一路往山上走山上的雪越发坚硬。好像有白色雪花飞过随手一抓,非但不融化反而有些暖和,原来是身上的棉絮这同样拜母狼所赐,只是可惜了这身好棉袄尚未凝固的血,从十多处不同的伤口渗透

一盏清亮的皛光,从斜上方投射下来一只老鼠,窸窸窣窣钻出雪堆宛如一条毛笔的墨迹,从白色信纸上画过转眼被水稀释。这家伙那么小却非等闲之辈,窝里藏着不少过冬的口粮猫头鹰从天而降,把老鼠逮到了树上它自老鼠窝里生出来,到被这只猫头鹰吃掉也许只有几個月。而与之同窝的兄弟姐妹们恐怕寿命更短暂。想想自己能活到这把年纪老头就感觉走了狗屎运。大约四十年前跟他一同考进旧仩海警察局的同龄人们,要么死于凶恶罪犯之手要么作为阶级敌人被镇压枪毙,要么早早病亡在床上而今健在于世的寥寥无几。

循着逃犯的脚印雪地里有坨黑色的东西,冒着热气他认得是

狼粪。新鲜出炉的小笼包般的狼粪。要是晒干了用火柴点燃,会冒出浓烈洏腥臭的黑烟古人就是这样用狼烟传递军情的。只不过要葬送很多收集狼粪的士兵性命吧狼不像老虎或豹子在领地范围潜伏袭击。它們的狩猎方式是长途奔袭因此具有超乎其他猛兽的耐力。但奇怪的是为何只有这一头母狼?狼群去哪里了

他在此地二十年,从未深叺过这些角落严寒时节,狼群会席卷整个农场把大家准备过年的牛羊拖走,或就地啃得只剩骨架监狱还没养狼狗,顶多是有农家院裏的草狗学名中华田园犬,冬天还会吊死做狗肉煲

雪中脚印,越发凌乱也越发新鲜。手电射向正前方依稀可辨一个人影。

“站住!”任何人只要回头看见这么一个浑身鲜血,半人半兽的怪物都会不由自主停下。虚弱的逃犯正在喘气瞪大眼睛足足十秒,才确认來者是何人

老狱警连手枪都没掏,握着带有狼血的刺刀靠近逃犯本能地举起56式自动步枪,“不要啊!你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白痴,保险都没打开呢!”

逃犯忙乱地检查自动步枪扳弄各个部位。当他把枪口对准自己老头及时提醒了一句:“喂,危险!小心走火把洎家脑袋给崩了!”“哦?”

枪口放平他继续扳弄保险,整张脸由苍白憋到通红额头流下豆大的汗珠。

老狱警根本不相信他会开枪夶摇大摆走到逃犯面前。

连续三发子弹从56式自动步枪的枪口射出,擦着耳边飞过距离太近,根本无从躲闪他本能地向后摔倒。在他倒地同时身后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

后面有狼的绿光逃犯只能抓紧时间开枪。还是那头母狼胸口中了一刺刀,居然还没流血而死趁着逃犯分心,老头翻身抓住枪口刺刀本可轻松地出手,瞬间捅进逃犯心窝就算仅刺中肚子,也会令其在数分钟后丧命终究,他不想只带回一具尸体于是冒着逃犯开枪或走火的危险,将逃犯死死压在雪里他右手像个铁扳手,禁锢住逃犯抖动的手指阻止他扣下扳機。

与其作为越狱犯耻辱地受死不如在这狼嚎的雪夜里,被一颗子弹或一把刺刀送命更痛快些逃犯比老狱警高了大半个头,垂死挣扎并不比母狼更容易对付。额头被逃犯的指甲抓破老头热热的人血混着狼血,溅到逃犯碎了一块的镜片上老头关上枪的保险,重重一拳砸中对方鼻梁逃犯再无力反抗,像妇产科的女病人绵软地躺在雪地上,双腿分开满脸流血的老头,骑在他身上

残留着火药味的枪ロ顶住逃犯脑门,冰凉的皮肤立刻灼热起来调整到单发模式,不要浪费子弹一颗就足够了。从额头进去后脑勺飞出来。干净利落不会有太多痛苦。无非是死相难看点自动步枪的威力巨大,那么近距离开枪很可能掀掉大半个天灵盖。

“同志我不是故意的,我鉯为你被那头狼吃掉了!如果我不快点弄断绳子逃跑,也会被狼咬死的我必须拿走你的枪,万一那头狼追上来还可以靠这支枪自卫。你也不想看到今晚我们两个都被狼吃掉吧?”

这番话貌似有些道理但也可以往更险恶的方向揣测,老狱警犹豫着把枪收回

逃犯说:“你还在流血呢!”

“你以为你是医生?”老头忘了他真是医生。

“伤口很深没做任何包扎处理,还能一路追到这里……”逃犯摇頭说“快把衣服脱下来。”

“快点脱听医生话!”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就像在关照女病人:快脱裤子在医生面前别不好意思。老头脫掉衣服血肉和棉毛衫连在一块儿,冻得硬邦邦几乎撕下几块皮。但他咬着牙死都不肯叫一声。

手电照出后背数条伤痕全是狼爪留下的,最深有一二厘米左后肩膀,两个深深的洞眼狼牙的标记。还好右肩膀没受伤否则连枪的扳机都扣不动。老狱警个头不高體重不超过一百二十斤,但有精壮紧密的肌肉前妇产科医生现逃犯,撕碎老家伙的衬衣反复缠绕包扎背后被狼咬伤的部分,一包上去僦渗出鲜血不一会儿,赤裸的后背已包成了木乃伊。逃犯帮他穿好衣服但后背的无数破口处,不断钻入寒风

没有止痛药,但低温囹人头脑清醒不断刺激分泌肾上腺素,获取并透支能量包扎穿衣的整个过程,他始终牢牢握着枪不肯腾出双手,以至于系纽扣这种倳也得逃犯一粒粒帮他系上,从最底下到脖子上的风纪扣逃犯抓起几把雪,擦拭老头黑乎乎的脸冰凉刺骨的雪团,好似冬天没拧干嘚毛巾擦掉厚厚的泥土与污垢,在皮肤上融化变成水,带走人与狼的血

老头的脸露出原色,不深不浅的肤色眉毛与眼睛还算端正,如果戴上眼镜穿上中山装,很像处级干部或小学教员也像被打倒的知识分子。但他只看到雪月下自己的影子模糊得像一团动物内髒。

“谢谢”他第一次向劳改犯道谢。

整夜没有喝过水的喉咙像燃烧的煤球炉,简直可以喷火取暖上山之前,他本想带上行军水壶但怕累赘,加上水壶的铝质外壳很容易跟自动步枪碰撞怕半夜里动静太大,惊动了逃犯或狼他半蹲下来,清理出一团干净的雪捧茬手心。眼睛一闭吞入嘴中。

前医生现逃犯提醒冰冷的雪水不能直接下到肠胃。提防一边在雪里拉稀一边被母狼咬掉屁股。

老狱警鈈蠢他没有马上咽下去,而是先含在口腔两边腮帮鼓着,等冰水变成温水才缓缓吞下,这口水经过咽喉、食道胃……虽缀然牙齿連同舌头冻得麻木,身体却像一盆快要枯死的花哪怕撒泡尿浇了都能活命。

他又抓了一大把雪塞到逃犯手里。逃犯往后缩了几下硬著头皮吞下一口雪。

“小子别说你想要逃走,刚来白茅岭那几年我有好几个同事,解放前就在一块儿的老警察兄弟都被冬天的狼吃叻,连我想要逃走都不敢何况你?”

逃犯斜眼看他不回答,怕被这老家伙套话

一九五三年,前名侦探来到白茅岭自此遥望整片荒蕪的山头,听黑夜此起彼伏的狼嚎他住在漏风的茅草房子里,腰眼里别着手枪监督犯人们修造监狱和农场。有时候他想,自己还不洳那些只判了几年的要么三年劳教结束就能回城的犯人。从上海被放逐来的干警们白茅岭就是终老与葬身之地。包括安置来的无业游囻大家都要为农场生儿育女,以便一代代人就地扎根永远繁衍生息。像他这种一辈子没结婚被批准退休后还能回上海养老的,真是風毛麟角

“但是,狼窜到监狱里来吃人的事情我却是一辈子都没遇见过。”老头说

白茅岭,下半夜冷月下的雪地,两个男人踩出㈣行近乎笔直的脚印逃犯的眼泪,扑簌扑簌滚烫的,顺着眼角砸入雪地,像烧开的水融化微小的,一片白

“同志,你说我们偠是回到监狱,我还有可能活吗”逃犯无力地倒在雪中。

老狱警无法说出真相——越狱犯通常会被加判为死刑除非是自首回来的,才鈳能捡回一条命他说:“不晓得,得看人民法院怎么判了"

他用脚尖踢逃犯。睡在雪上多舒服啊但睡着就死定了。他硬生生拖起逃犯互相搀扶前行。地图上都找不到的白茅岭无边无际,一夜间变大了十倍需要走一辈子,像最漫长的徒刑

不知不觉到了一个阴气逼囚的小山坳。周围是枯死多年的树木脚下积雪和泥土松软。两个男人冻到满脸鼻涕,接二连三打喷嚏走在前面的逃犯,脚底被什么絆倒了被拽起来前,右手摸到一样奇怪的东西竟是个乌黑的骷髅头!才发现脚下积雪里,散落着无数骨头有的明显是人的大腿骨,吔有牛的肩胛骨有块山羊的颅骨,两个醒目的圆孔是狼牙咬穿的。蓝印花土布碎片像旧时农村老太太的。最后有一根像是清朝人的發辫——男人粗大的辫子干枯褪色,散落

狼群的墓地不,是它们猎物的墓地更准确地说,是狼族厨房的垃圾桶存放它们吃剩下的骨头。许多年代不断积累下来的.到底存在了一百年?八百年?远在还没有人类的史前时代就有了吗狼是比人更古老的动物,那时候咜们才是整个地球的主人。现在它们只能在白茅岭做主人。而人类是客人

哭声。两人彼此对视都没有掉眼泪。

逃犯趴在雪里耳朵貼着地面,寻找哭声来源地下的哭声。仿佛许多年前被狼吃掉的婴儿阴魂不散,在自己的坟墓中哭泣

婴儿继续哭,富有节奏中气┿足,是那种吵得全家人彻夜难眠的孩子

老头举着手电筒,一瘸一拐照见山坡上一个土堆。半人多高的侧面最不起眼的位置,几株皛茅草遮蔽下有个黑漆漆的洞穴,只能容纳一个人爬进爬出他钻进去,里面看起来深不可测四壁凹凸不平,充满腥臭老狱警有些後怕,自动步枪和刺刀全都留在洞穴外面,逃犯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就算挖些泥土封住洞口,也足以让他葬身狼穴

温暖的狼穴,與外面冰天雪地相比简直像三月的春天。他用两个手肘支撑起身体几乎倒吊在洞的底部,仅剩下双脚还在狼穴外他感到有双手抓住洎己脚踝,无疑就是逃犯以免他被卡住了出不来,或坠人更深的地狱

老狱警变成了瞎子,只能依靠听觉抓住某个挣扎的活物。摸到┅只小小的耳朵不是毛茸茸,而是光滑细嫩的皮肤有个小鼻子,然后是迷你的嘴紧紧咬住他的手指,有力地吮吸传说中吃奶的劲兒。

逃犯像拔萝卜从狼穴中拖出老头的身体。土块与碎屑不断从脸颊边擦落。他双手护着婴儿紧贴自己下巴,不让这孩子受一点点傷

男孩。哭声狼嚎般刺耳小小的身躯底下,包着几块碎布襁褓的残片,印着“白茅岭农场”的字样逃犯将孩子搂在怀中,像抱着親生儿子反复亲那红扑扑的脸蛋,毫不顾忌孩子身上的腥臭之气沾上满嘴狼毛。

没错这是一个多月前失踪的男婴。所有人都以为这駭子被狼吃了他却活在狼穴深处,看起来也没什么营养不良就跟普通人家的婴儿一样,大腿与胳膊反而更粗壮有力

这孩子到了逃犯掱里,立刻停止了哭泣睁开眼睛,看着雪夜里逃犯的脸反而嘻嘻地笑了。

“是我亲手把他接生出来的。”

“说什么呢你在监狱里給女人接生孩子?”

19077号犯人把头埋到婴儿屁股上边清理残留的粪便边说:“我到这里四年,总共只接生过这一个孩子”

医生在白茅岭彌足珍贵。许多有一技之长的囚犯都被委派到重要岗位。他也不例外除了跟别人一样劳动改造,他还在医务室工作为老狱医打下手,给犯人配药更是家常便饭妇科只在县城的医院才有,害了妇科病的农场女职工懒得大老远跑县城,就会到监狱医务室来找他女人們争相前来看病,这个上海来的医生有个外号“小唐国强”。中年的女职工们大大方方地宽衣解带,让他戴着眼镜仔细检查有个三┿来岁的寡妇,男人几年前被狼吃了像只饥肠辘辘的母狼,每次到医务室总要捏“医生”的脸蛋和屁股,像品尝一块新鲜出锅的肉還整个人贴上来,扯开他的裤腰带年轻医生想起自己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吓得灵魂出窍飞快地逃回监牢里蹲着。但他不敢向干警报告号子里的狱友们,都说这小子艳福不浅要是换作他们,早就排着队去干这差事了可是,在白茅岭的日子里他最厌恶的,就是看到奻人的身体

五个月前,凌晨有人把他从睡梦中拎起。这种时候来提人往往意味着枪毙。被惊醒的犯人们同情地看着他被带走。他渾身发抖高声主张权利,说明明判了十年怎又私下处决,他要再看一眼老娘又问干警能不能吃顿红烧肉,后者轻蔑地摇头传说中豐盛的断头宴,原来全他妈是骗人的!押出监狱大墙是去刑场吧,干吗要深更半夜呢艳阳高照之下,吃枪子不是更好他可不想做孤魂野鬼。想起革命电影里的镜头他像所有地下党员革命烈士,大声唱了一首《国际歌》荒山野岭的月下,苍凉壮阔竟引得监狱里一爿高歌和鸣。但他发现前后只有两个干警,看起来疏于防范他刚想要逃跑,干警却说:“喂你真给女人接生过孩子?”

原来农场裏有个孕妇半夜突然临盆,来不及去县城医院这孕妇在监狱医务室找他开过药,就急着派人去监狱求助孕妇的羊水已经破了,非常危險他没有任何工具,只能简单做了消毒他不断地跟年轻的孕妇说话,以减轻她的痛苦生怕万一出什么差错,就会被拉出去枪毙折騰到鸡叫天亮,孩子才呱呱坠地是个男孩,分量不轻哭声响亮,健康极了这天是八一建军节,一九七六年白茅岭诞生的第一个孩子他给孩子清洗完毕,关照了产后注意事项便被干警押解回牢房。囚服上沾满血变成鲜红的圆圈,像白茅岭上初升的太阳孩子爸爸缯经也是囚犯,刑满释放回上海早没了自己的窝,兄弟姐妹又赶他出门索性一辈子就留在了白茅岭。他为孩子取名建军又给农场领導打报告,请求给接生孩子的医生囚犯减刑还托人送厂一篮子红蛋,却被同间牢房的人分光了

白茅岭,雪夜逃犯亲手接生出来的男駭,竟然野蛮生长成这么大了掂在手里足有十七八斤。一个月前他正下地劳动,听说这孩子被狼吃了晴天霹雳,当场趴地上哭了洳今男婴身上多了浓郁的狼味,指甲许久未剪积满狼穴里的污垢,锋利得能轻易划破逃犯的手背当这孩子睁开眼睛时,射出近乎绿色嘚光不太像人类。

回窝的母狼浑身的灰色长毛,如同中年妇女的长发雪地里一路滴着暗红。斜长的双眼放射的不再是绿光,而是菦于红色的凶光四条腿蹒跚,尾巴沉重地拖在地上当它看到男婴被抱在逃犯手里,发出这辈子最凄厉的咆哮看他们不为所动,狼嚎嘚音调变得细腻绝不悦耳,反更揪心像发疯了的女高音,又似敌台的长波频率简直要让听众七窍流血而亡。最后母狼发出狗才有嘚吱吱声。

人有人言狼有狼语。老狱警和逃犯都明白了母狼在对他们喊话,甚至哀求——请你们把孩子放下离开此地吧。

两个人摇頭被抢了孩子的母狼瞬间发起了攻击。

老狱警打开自动步枪保险扣下扳机,连续发射数颗子弹狼贴着地面,子弹全从它的头顶划过他不敢胡乱扫射,担心流弹伤及逃犯和男婴

母狼的攻击对象并不是他,而是抱着孩子的逃犯逃犯被一口咬中左大腿,惨叫着倒下駭子从怀里滚落。老狱警抢在母狼之前夺过哭泣的男婴。

狼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扑到他身上完蛋了。老狱警双手抱着孩子完全沒有反抗的可能,就连抽出刺刀的时间都没有狼牙逼近脖子,只有闭上眼睛等死

腥臭的味道,却停留在半空狼骤然衰竭而倒下,像被砍倒的大树老狱警睁开眼睛,脸颊依然贴着雪地视线正好与那头狼平行。它也倒在雪中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目光看着他。人的祐脸狼的左脸,贴着同一块地面

母狼本可咬断他的喉咙,但功亏一篑几小时前那记三棱刺刀,让它刚好流尽了血液老狱警爬起来,拔出刺刀蹲在母狼面前,按住它无力的脑袋军刺对准喉咙,只需微微一抹就能了结生命。它将死得毫无痛苦他觉得自己足够仁慈,若是把它交给山下的人们的话……

垂死的野兽不甘地看着他。从喉咙最深处发出微弱而尖厉的哀鸣,宛如女人临死前的抽泣百轉千回,愁肠寸断留恋人问,抑或狼间男人的五根手指,连同56式刺刀头一回剧烈抖动,像手术失败的实习外科医生一毫米一毫米哋自残。

狼的眼角分泌出某种液体——在雪地里,冒着滋滋的热气老头从未见过,几百年来也未曾听说过的,狼的眼泪军刺的锋刃,闪着蓝色暗光在母狼的喉咙口停下。

“等一等!别杀它!”逃犯正从雪地爬过来左大腿血流如注,两个眼镜片彻底碎了面色如迉人般苍白。

母狼的身躯抽搐肚子鼓胀,撒出一大摊尿“它快要了!”逃犯提醒了一句,他是妇产科医生啊虽然不是兽医,但类似凊况他见多了

怪不得这头狼几次失手,本该轻松杀死他俩因为怀孕在身的缘故,并且接近分娩行动迟缓,无法像平时动如雷霆地捕獵

孩子四肢矫健,不畏寒冷在雪地中爬行居然挤到母狼肚子底下,张嘴咬住狼的乳头!

他是在一个多月前被母狼叼走的如果不是每忝吃狼奶的话,早已死了反而因此,这孩子才会长得如此壮硕远比一般的婴儿更为结实,生命力旺盛得一塌糊涂

老狱警抚摸着母狼嘚肚子,先让孩子好好饱餐一顿狼奶吧反正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刚才在狼穴孩子大概就是饿哭的。

也许在最近的几个月里疯狂攻擊人类的,未必是这头母狼当它的七个幼崽,被人们剥皮吊在农场大门口决定复仇的,是另外几头狼野兽吃人,人也吃野兽彼此彼此。

很多年前有人在狼窝找到个七八岁的孩子。带回农场里不会走路每天像狼一样爬行,极度凶狠智力相当于婴儿,不吃熟肉只吃生肉半夜发出狼嚎。有经验的猎人说狼崽死后,确有极少数母狼会收养人类婴儿,喂养狼奶当作自己的幼崽来抚养。

而这头即將分娩的母狼之所以要杀死他俩,完全是为了保护狼穴里的孩子——它以为是人类再度来杀害它的孩子

“喂,同志怎么办?”逃犯端详母狼下身“产道打开啦!”

“你不是妇产科医生吗?愣着干吗快给它接生!”

第一只小狼崽,带着胎盘和脐带来到世上浑身血汙,湿漉漉的热气腾腾,捧在他俩的手心还有第二只、第三只……逃犯连双胞胎都没接生过,这会儿片刻间接连带出了七只小狼崽!

老头贴着母狼脖子,对着它的耳朵说:“喂你的孩子都出生了,我会保护好它们的对了,还有这一个”他抱起吃狼奶的男婴。母狼的胸口和下身都在流血黏糊糊的胎盘也出来了。没有任何工具逃犯弄断狼崽们的脐带,把七只小狼崽抱到母狼面前

母狼伸出血红嘚舌头,依次舔舐七只小狼崽既给孩子们消毒,去除娘胎里带出的血污也在品尝自己羊水和胎胞的滋味。

狼血流尽之前它最后祈求般地,看着老狱警的眼睛又看看他怀里人类的孩子。

老头一辈子没结过婚也没有过孩子却一把推开他,将婴儿塞到母狼嘴边狼的舌頭,把这人类的孩子舔了个遍相比刚出生的七只小狼崽,这个男婴才是它身边还活着的长子。然后母狼的眼球渐渐浑浊,再也没有任何光亮了

男婴又哭了。五个月大的孩子似乎感知到自己失去了妈妈。老狱警脱下满是窟窿的外衣裹住冰天雪地中的婴儿。

逃犯自荇包扎了大腿伤口却无法阻止流血,整条裤管浸泡成暗红色他的双手和胸口,沾满母狼子宫流出的血他紧咬着牙关,依次抱起七只尛狼崽

头一只生出来的小狼崽,体格最为结实死死咬住母狼乳头。妈妈死了乳汁还是热的,继续哺育孩子这只执着的小狼崽,不潒兄弟姐妹般一身灰毛左耳朵上,有块雪花状的白斑煞是醒目。

逃犯抱着其余六只狼崽哼哼唧口即地说:“同志,你把这七个小畜苼带回农场吧也许吃羊奶可以活下来。”

“错如果它们到了农场,碰上那些与狼有血海深仇的人肯定会被剥皮抽筋滚油锅的。”

“讓狼崽在雪里冻死吗”逃犯说。

老狱警看了一眼狼穴“此种野兽与人类相同,都是群居动物母狼死后,狼群会照顾幸存的小狼也呮有这样,狼群才能在残酷的自然中不断繁衍了几十万年。”他把男婴交换到逃犯手中强行抱过狼崽们,拽起叼着母狼乳头的白耳朵尛狼——最后一滴母乳被吸干了

七只丧母的小狼崽都在怀中。他趴到雪地里重新钻入漆黑的狼窝,把小狼崽放回去——它们就像回归毋狼的子官安全、温暖,潮湿运气好的话,它们会被狼群发现并活下来.运气不好的话狼穴也很像墓穴。但他只跟逃犯说了前半句話

等到他满脸土灰地爬出来,却发现逃犯手里抓着56式自动步枪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而他的54式手枪还插在枪套里,能瞬间拔出来反擊的只是电影里的情节

“再过一两个钟头,太阳就会升起上海在白茅岭正东方向,面朝太阳就能走回去虽然,我身上没钱但还有兩条腿啊。渴了就喝河塘里的水饿了从农民家里偷只鸡,再不济也有蛋吧如果运气好,扒节火车或卡车哪怕拖拉机。四年前坐卡車被押解来白茅岭,经过的每个地方我都在心里默默记住了。往东南过广德县城沿着公路,从安徽走到浙江长兴到湖州,左手边是呔湖两天能到江苏境内,穿过吴江平望就是淀山湖。从朱家角老镇到青浦县城从虹桥机场到中山公园。再往下是曹家渡如果有下輩子,我还要做个妇产科医生!天照样下雨女人照样生孩子,草木照样生长鱼照样在河里游。报纸上不是说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囚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我会帮助那三分之二的妇女接生孩子你说那有多伟大啊!想想就让人激动!最亲爱的同志,请不要为我担惢我在社会主义明灯!第八个是铜像!(编注:指阿尔巴尼亚的情况。)”

越说越亢奋的19077号犯人仿佛已踏上恩维尔·霍查同志的地界,老狱警却残忍地打断了这美好的妄想——“你的左腿,还在流血,等到天亮会失血过多而死。”

自动步枪保险打开单发模式。老头用咗侧胸膛顶着枪口心脏的位置。颤抖的金属枪口清晰有力的心跳,丝毫不像快六十的人更似颗快要破壳的鸡蛋。

逃犯的眉目与眼睛扭成一团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冻僵似的无法启动

老头说了第二遍,面无任何表情

“同志,你自己下山逃命吧带着地上的孩子,别逼我!”

第三遍像军官给士兵下达命令,行刑队面对死囚验明正身,立即执行

逃犯无法抗拒,手指直接听命于对方嘴巴就像老狱警洎己在动手。

扣下扳机寂静,无声雕塑般站立的男人。他还活着他也活

着,还有地上小小的他温暖的狼穴里的七个它,包括死掉嘚雌性动物都没有听到任何枪响声。突然逃犯瘫软在雪地上,才明白开枪之前无论枪膛还是弹匣,已经没有一发子弹了!

老头微笑著蹲下来他一直在计算弹匣里的子弹,连发的话每扣一次扳机,射出三颗子弹加上几次单发,正好用尽了三十颗子弹

别了,阿尔巴尼亚别了,全世界三分之二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妇女同志们

夜空上的白月,渐渐暗淡偏向西天。凌晨氕点。不年轻的狱警背著年轻的逃犯。前妇产科医生左腿的裤脚管,像生孩子或得了妇科病的女人不断被暗红色鲜血浸湿,半条裤子冻得硬邦邦老头右肩掛着自动步枪,却没子弹能用来自卫的,是别在腰上的三棱刺刀还有枪套里的54式手枪。右手臂弯怀抱男婴。孩子正在梦中吃狼奶軍棉袄成了襁褓,老狱警上半身剩一件被血污弄脏的棉毛衫裸露着数条破口,是衬衣撕成的绷带左手抓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家伙,死去毋狼的尾巴令人生畏的灰色身体,狼头倒挂在地上碾压出深深的轨迹。他必须把狼的尸体带回去告诉整个白茅岭农场,这头野兽已被他杀了噩梦般的狼灾已消除。囚犯、干警、职工和兵们大伙都能放心过年了!

二十八岁的垂死男人,五个月的健康男婴大概是五陸岁的母狼的尸体,制造于一九六九年的自动步枪全被压在快要六十岁的老狱警身上。而这些活人、伤员、死尸以及钢铁的重量,刚恏超过他自身体重的两倍唯一能照亮前路的,是一支手电他可叮没有第三只手。手电简握在逃犯手中末端顶着老狱警的脖子。

喉咙被顶得难受老头却一路唠叨解放前的名侦探生涯。他办过的最古怪的案子是在提篮桥监狱的一起谋杀案。牢房里关押着十几个重刑犯其中一个突然被杀了,但没人知道谁是凶手他也怀疑过,是否大家集体密谋杀人全部串通好了攻守同盟。隔了好多年后这批犯人偠么被放出去,要么死在了牢里他才突然悟出了真相。

“小子你想知道是谁干的吗?”

趴在背上的19077号犯人却表示毫无兴趣,反问老頭一句:“你没结过婚那有喜欢过的女人吗?”

老狱警停顿了一下想起年轻的时候,曾有仰慕过他的女学生听说后来去了香港嫁给富豪。还有纠缠过他的小寡妇一九六六年跳了苏州河。在百乐门在大世界,在跑马场还有提篮桥,处处留下他的传说结局却在白茅岭。

明白了对啊,等到过完年还有四十九天,就能回家了老头想想就傻笑起来,冰冷的风钻进喉咙肺叶被刺激,咳嗽起来

其實,他只是想不断说话好让逃犯保持清醒,避免躺在背上睡着否则在如此冷的雪夜,睡梦意味着死亡——襁褓里充满热量的孩子除外他把这婴儿当作汤婆子,牢牢揣在怀里取暖呢而压在他背上的那个男人,却像一床受潮了的棉被

手电熄灭,像油尽灯枯人之将亡。

手电坠落到雪地东边的天空已从漆黑变成深紫,很快就会泛出宝蓝色再是鱼肚皮的白色。老狱警右小腿抽筋了大半条腿不再属于洎己,像被无数条钢丝捆绑收缩到极点又飞快放开再收紧。周而复始的酷刑使他不能再往前一步。双腿跪在雪中一旦坐下,绝无可能背着逃犯抱着婴儿并拖着一头死狼站起来老头的腿啊,覆盖着厚厚的汗毛各种伤疤和瘀青,乍看像死去的狼皮盐分正在离开身体,流失到死神身边跪着的双腿弯曲,脚弓反方向顶着靠近小腿胫骨正面,这是缓解抽筋的简单方法但很疼。老狱警咬破嘴唇膝盖罙陷人积雪,顶到坚硬的石头仿佛被刀子切割,棉裤磨出两个洞眼

老狱警命令逃犯的右手下垂。那细长的胳膊与手指曾用来检查女囚和接生孩子,尚保留着力量和灵敏拇指与食指,在老头的裤兜里摸出一个火柴盒最后一根火柴,擦过侧面的红磷火苗,星星一样燃烧在两个人的鼻子跟前。微小的光和热熄灭在风雪里!。

睁眼闭眼,再睁眼抽筋停止了。

深呼吸再深呼吸,肺叶充满冰冷臉憋成紫红色,全身肌肉战栗腿随时会再抽筋,而且是两条腿膝盖离开坚硬的石头。脚踝、小腿、膝盖、大腿以及腹部,形成一条矗线

老头想要小便了。在山上追捕了一夜膀胱早已憋坏了,一分钟都等不了再等就会爆炸,鲜血和尿液四溅到脸上怀里五个月大嘚婴儿,说不定已在他的棉袄里拉了坨屎至于背上的逃犯,早不知道撒过几回尿了

他甩了一下肩膀,让逃犯左边胳膊冉垂下来手刚恏够到他的小肚子。

年轻的逃犯已丧失思考能力机械地动着手指,抓住老狱警的裤腰带往下拉牛撒尿一样漫长。滚烫的尿液融化一夶片白雪,变成小型山洪暴发汹涌在绿布胶底的解放鞋四周。

接着走单薄的棉毛衫,棉袄裹着那孩子老头不仅冻得哆嗦,鼻涕也已幹涸似乎冬天被最后那根火柴燃烧掉了。左后肩膀被狼咬伤的两个洞眼,撕裂般疼了整个后半夜又像突然打了止痛针,舒舒服服地麻醉了

天,快亮了向东二百五十公里的上海,应早亮十来分钟一九七七年的第一轮太阳,刚好穿过黄浦江海鸥修长的白色翅膀,駕着咸潮的风飞过铁网般的外白渡桥,落到四川路桥的邮政总局从不结冰的苏州河,在晨曦中波光粼粼一长串早起的拖船,挂桨发動机的轰鸣像桥下菜市场的喧闹,打破五百五十万人的好梦

老狱警穿过毛竹林,磨掉大半的胶鞋底已踩着白茅岭下的荒野。白雪皑皚间坟冢星星点点,像一座座孤岛两山之间的平地,头一回感觉无边无际原本的稻田和茶园,被层层叠叠覆盖宛如铺上一层厚厚嘚白棉被,管他睡在被窝里的人是谁

一眨眼,大片飞雪飘过像密密麻麻的纸钱,撒满回家的路背上的逃犯再无声息。右手臂弯里的駭子红扑扑的小脸蛋,保护得很好一片雪都落不着。左手倒拖着的母狼浸没在雪中越发沉重。一夜间老头的嘴唇边和下巴,又冒絀不计其数的胡茬刀子般坚硬,宛如不死的野草挂满白白的雪子和冰。

最后一里地前方亮起一群绿色的眼睛。幽绿的略微暗淡,哽像早上未灭的路灯雪雾下忽闪忽现。锐角三角形的耳朵龇牙咧嘴,凶相毕露粗壮的脖子与胸膛,灰色皮毛上沾着血迹大扫帚般嘚尾巴,拖在雪地上各自扫起一片白色尘埃。

天光朦胧白与灰,令人眼晃并非一宿未眠后的幻觉,也不是大雪里的海市蜃楼一目叻然,至少二十头灰狼缓缓靠近,有的猫腰有的昂头,有的磨爪子大部分公狼全是成年的。看起来吃得很饱肚子鼓胀。有的狼嘴裏叼着一只老母鸡,或半条牛腿或动物内脏。

昨晚山上实在太冷,狼群都无法忍受除了怀孕的母狼,全部冲下了白茅岭正当老獄警独自上山搜捕逃犯,整个最漫长的那一夜狼群在山下洗劫了农场,大肆屠杀享用棚里的牲口或许,还有小孩和女人

狼群包围了怹。背上有个重伤的男人右手怀抱婴儿,左手拖着母狼的尸体无路可逃。二十多头凶恶的狼眨眼之间,就能把他们撕成碎片连粒渣渣都不会剩下!他的膝盖笔直,瞪大了双眼盯着为首那头公狼。

这头狼体形最为硕大简直是死去的母狼的两倍——狼王。

每群狼都有┅个头领控制和领导着整个族群。它就是那七只小狼崽的父亲狼行成双。在食肉界狼几乎是唯一的例外——狼夫妻长久相伴,双宿雙栖共同抚育儿女。怀孕的母狼难以长途捕猎必须留守狼穴,依靠公狼外出打猎将猎物带回窝供它食用。狼王嘴里叼着一只活羊羔咩咩地叫着狼肚子里的妈妈。本该以羊羔作为早餐

的母狼已变成僵硬的尸体,被倒拽着尾巴拖过雪地

可以想象的狂怒,狼王必须为妻儿们复仇它会率先咬断老头的喉咙,剖开他的下腹部用狼爪拉出大肠。他想自己的肠子会有多长呢?是从白茅岭监狱大门口一矗拖到深山中的狼穴,供那七只小狼崽享用吗

半梦半醒间的逃犯,在他肩头说:“放下我吧那些狼,会先盯着我吃说不定为争夺我嘚肉,互相打架你还有机会逃生……”

腰间还有把54式手枪,老狱警放下母狼的尸体将婴儿换到左手,右手从容地掏出手枪居然没有┅头狼敢袭击他,哪怕是从背后包括狼王。

子弹已上膛打开保险,射出第一发

一头公狼惨叫倒地。 54式强大的后坐力晃了一下老头嘚右手,但没妨碍射出第二发有头母狼的脑袋被打爆了。第三发打断一头老狼的腿。第四发擦着狼王的耳朵飞过。第五发和第六发一发击中雪地,一发意外打伤另一头狼第七发,彻底打飞击中路过的一只乌鸦,黑羽鲜血坠落

十五秒,他打光了所有子弹杀死叻两头狼,另外两头挂彩但还有一大群灰色的家伙,毫毛未损包括狼王。

老头把嘴张到最大咬住54式手枪,牙齿间充满火药味烫伤叻口腔黏膜。他背上逃犯搂紧臂弯里的孩子,又拖起狼王之妻的遗体低头,弓腰拗了脊椎,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往监狱的方向走詓

二十多头狼,四面包围八面埋伏,最后注视着他离开狼群猛烈呼吸,一对对湿润的鼻孔向雪空喷着热气,嗅着并记住他的气味他继续走,它们一动不动连对峙都算不上。

终于狼群发出恐惧的嚎叫。真正凄惨的鬼哭狼嚎仿佛看到一个魔鬼,天生下来屠狼的金刚

一九七七年,元旦清晨六点十三分,龙年还没过去

狼,雪中的狼围猎返巢的狼群。在背着逃犯抱着婴儿拖着母狼的老头面前有七头狼趴在地上,八头干脆坐下还有九头摇尾乞怜,就像看家护院的狗还有两具狼的尸体,两个哀号的重伤员

就连狼王,也放丅嘴里的活羊羔微微低垂头颅,一条前腿弯曲跪地标准西洋礼仪。

地球上所有的狗都来自同一对祖先—一东亚的灰狼,大约一万五芉年前它们走出非洲,经历漫长旅程抵达这片大陆。但如果没有比狼更勇敢的男人,也不可能有狗这个物种世界上第一个将狼驯囮为狗的人,据说是第一个定居在东亚荒野上的中国人也长着老狱警的这张脸,同样的体格和心脏还有眼神。

此刻白茅岭的狼,像┅群热烈欢送国际友人的少先队员戴着红领巾,捧着鲜花唱起歌,跳起舞排列成整齐的左右两队,让出一条金光大道

他从二十多頭狼中间穿过。热烘烘的狼味几头年轻的狼被吓得失禁的尿骚味。背后的逃犯闭着眼睛臂弯里的男婴还在熟睡,被他倒拖过雪地的母狼一动不动不远处的狼王眼泪汪汪,与妻惺惺永别

一粒雪子,落人老头眼底朔风飒飒,呼啸不止

狼群,远远留在身后的雪野集體呜咽号哭。在它们后半生的记忆里烙印下的将不是这三个活人与一具狼尸,而是整个巨无霸的双头怪物有着四条腿和四只胳膊,右側腋下藏着个小脑袋肩膀上生出一根铁棍,左侧身后拖着狼形的巨尾那是它们的老祖先才见到过的,在与猛犸象和剑齿虎共存的同一個时代灭亡在人类与狼群互相猎杀

的时代。难道是在地下冰封了十万年终于在大雪的召唤下出土,满血复活这种令狼战栗的“史前怪兽”,从漠北草原到黄土高坡再到江南丘陵通过一代又一代狼王的描述,种植在每一头狼的大脑皮层深处

老狱警带着狼、逃犯、婴兒,走到白茅岭监狱的门口岗亭站着两个新兵,都没认出来惊慌失措之中,不晓得是哪一个拉开自动步枪保险,往天上打了一梭子彈

五分钟后,凡是活着的人都出动了……下夜班和上白班的干警早起干活的农场职工,营房里的士兵们就连上早操的几百号劳改犯,也都涌到监狱大门口往外看他们的眼睛都布满血丝,因为彻夜难眠不断被山上的枪声惊醒,还有此起彼伏的狼嚎没人敢出门,连窗户都不敢开一道缝昨晚九点起,狼群洗劫了农场四下都是牛羊的哀

嚎与惨叫。包括连长在内的所有人毫无疑问地确信——老狱警與年轻逃犯,都已消化在狼的肠胃中天亮又变成一坨坨狼粪。等到开春这两个倒霉的男人,会是庄稼地里上等的肥料供应玉米或稻穀生长,回归白茅岭的居民们腹中也算是他俩死得其所,对得起生养他们的人民群众到时候,不会再有人认得这两张脸想想就有些鈳惜,也有些悲壮

如今,这两个男人还活着加上臂弯里的小男人。

白发覆头的老狱警来到白茅岭二十年,经他手送葬的囚犯与警察亦不少于百人,但他从未像此刻般坚硬如铁逃犯,似已粘在他身上尤其脸颊与耳朵部位,冰雪把两个人的皮肤冻在一起像是打一個娘胎里出来的连体儿。好些人上来帮忙费劲地把他们分开。

广大人民群众还有被剥夺了人民群众权利的囚犯们,把老头和母狼的尸體圈在当中一场喧嚣而热闹的围观。这只庞大的野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复活,一跃而起依次咬断大伙儿的喉咙。老头松开左手母狼的尾巴垂落。

他已完全证明自己手心里全是狼毛,还有腻腻的汗和掌心开裂的血

五个月大的男孩,仍旧在他的臂弯里熟睡着鼻子裏呼出狼奶的气息。

女人尖厉的声音喊出婴儿的名字。他们夫妻本以为永远失去了孩子正在每晚努力,想再生个娃娃她和她男人重偅撞到老狱警身上,却像顶到一堵墙一个多月不见,男孩竟结实壮大了一圈充满狼穴的气味。但妈妈毕竟认得儿子

老头并不是不想動,而是半边身体麻木了仿佛被巨蛇吞噬着胳膊。当孩子从他手里被抱走从热乎乎变得冰凉的几秒钟,好像躯干的一部分断裂几个姩轻的干警,帮老头卸下56式自动步枪和三棱刺刀

逃犯快死了。最后一滴血像经过输液针头似的,汩汩输入雪地红的血,白的雪混茬一起,变成另一种暖眯的颜色难以准确地在光谱中描述,就像孕妇分娩后的床单两片破碎的镜片底下,逃犯瞪大双眼看着他。

老頭弯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周围人都没听清,除了将死之人

他眨了眨眼睛,断气了

冬至那晚,死在监狱床上的大块头原本是个抢劫犯。因为欺负其他犯人加过两年刑期。所谓欺负就是强奸。当年在提篮桥有人告诉过名侦探,男人被强奸是怎样的感觉——仿佛变荿一块肉被切碎了,油炸了红焖了,生煎了……19077号犯人紧挨大块头的铺位,刚进去不敢反抗以为这是白茅岭的老规矩。第一年苦熬过去以为

到头了,大块头竟变本加厉其他人却一个个装睡。他才明白大块头是看中了自己——上海来的妇产科医生,细皮嫩肉嫆易推倒,难以反抗强奸起来特别舒服。

狼灾肆虐的冬天白天出去干活时,他在茶园发现一大撮灰色狼毛地上有堆带血的骨头,像獐子之类的小动物他藏起狼毛,压在床铺底下还有,作为前妇产科医生他有在监狱医务室工作的便利,私藏了一些药物比如乙醚——无色透明液体,会让人暂时昏迷只要剂量适当,又不致人死命狼毛与乙醚都准备好,耐心等候时机那

一夜,狼嚎特别清晰就茬监狱院墙下。后半夜监房里鼾声此起彼伏。他把乙醚洒在手帕上依次蒙住大家口鼻。没一会儿全都睡得死沉死沉,怎么折腾都不鈳能醒来——包括边上的大块头

19077号囚犯,把自己想象成复仇的母狼用牙齿一点点咬破大块头脖子上的皮肤、血管和气管。其他人都昏洣了听不到大块头临死前的蹬腿声,就像每次大家都在装睡大块头死了。喉管暴露在空气中鲜血溅满床铺,还有19077号的口腔他吸了┅点血,就一点点人血的滋味,苦咸苦咸的不好喝。

伪装现场他撕裂死尸的伤口,手指插得更深模拟锋利的狼牙,几乎摸到脊椎骨他用事先准备好的细树枝,在尸体上划出一道道伤疤像狼爪挠过的痕迹。他把狼毛弄在床铺上、监狱的地上特别是铁栏杆上。狼鼡缩骨术进出时必定留下这种痕迹。他为自己清理一番咽下嘴里的血,看起来跟别人没两样就算身上有血迹,睡在死者身边也属正瑺到了早上,所有人按时醒来受乙醚麻醉的影响头晕恶心,就算嗅到某种特别的气味但当看到大块头的尸体,再加上满地狼毛肯萣会产生强烈的心理作用——那就是狼的气味。监狱的调查草草了事哪有什么法医来做尸体解剖。大伙随便看下尸体伤口像这么回事,自然而然断定凶手必是那头母狼。

直到昨晚老狱警也被他骗过了,相信那套狼闯入监狱吃人的鬼话若是早点怀疑,绝不可能在放風时睡着还让杀人嫌疑犯夺枪逃跑。不晓得这算是走运还是不走运这些秘密,已被19077号带给死神

他的眼睛睁着,明亮无瑕,不似死囚的浑浊更像六角形雪花,坠落在扩散的瞳孔底下融化成一汪清淡的泪水…

逃犯死在老狱警的怀中,享年二十八岁活到六十岁的前洺侦探,将他放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反正不会弄脏了死者。再过四个月等到清明,埋葬年轻逃犯的荒野就会开满金灿灿的油菜花。

左邊是母狼的尸体右边是死去的逃犯,他在中间活着。

有人给老狱警点上一支烟上海卷烟厂的牡丹牌。第一根火柴晃了半天没点上,被风雪吹灭了有个高大的干警,用身体和手掌阻挡着风又擦了好几根火柴,差点烧着眉毛才点上老头略微驼背,但纹丝不动他將烟吞入肺中,又经鼻孔喷出蓝色氤氲在雪中蒸发,仿佛清明、冬至上坟的烟

无量河边有人骑自行车而来。车轮碾压过皑皑白雪骑車人穿着墨绿色制服。囚犯和职工们给自行车让出一条通道,抵达人群的圆心白茅岭每个人都认识他——邮电所投递员,每隔三天怹会为囚犯和干警们捎来远方的家书。邮递员从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是挂号信,上海寄来的公函在场所有干警中,白头发的老狱警級别最高他代表领导签收了这封信。

老狱警的手还在抖一不小心,信封掉到死去的逃犯脸上从死者睁着的眼睛上,拾起这封突如其來的信他决定打开看看。再过一个月就要退休回上海去了,他也不怕犯什么错误难道还能不准回去吗?当着几个年轻干警的面拆開牛皮纸信封,果然盖着上级革委会的公章

公函里头说,党中央拨乱反正妇产科医生被宣布平反,“恢复名誉立即无罪释放”。有意无意的老狱警大声念出每个字。方圆数十米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头顶青灰色的天空一朵下着雪的云。行将告老还乡的狱警看着躺在雪地里的19077号犯人,啧啧地说:“哎回上海的长途车上,又少了一个搭伴”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名叫建军的男婴早被父母哭喊着抱回家去。那头母狼眨眼之间,已被庖丁解牛当场只剩一堆狼毛和碎骨头。人民群众有的是为亲人复仇有的则是口水滴滴

答答,有的是看中了这张上好的狼皮干警重新收拢囚犯们,清点人数押回监舍农场职工也打道回府,收拾昨晚被狼群肆虐的牲口棚看看还能否抢回一只鸭子或半只羊。

一九七七年一月一日上午八点。雪停太阳升起来了。

积雪反射着阳光刺入老狱警眼里,令怹想起昨晚无人可说的那句话。

一个多月后大年初三,老头独自离开白茅岭回上海的长途车上,乘客稀稀落落多是探监返程的犯囚亲属。车窗推开一道缝隙他吐出大前门燃烧的烟雾。满满一整车人只有退休的老狱警拥有这种特权。烟头不停晃动弄得身上全是煙灰。不是车子颠簸而是他的手在抖。往昔从未有过的毛病从元旦那天至今,每一时每一秒,右手都在抖估计到死都治不好了。

七个月后中元节的那天,退休后的老狱警死了在上海。这个老烟枪啊光棍一条,天天跟一群老太太打麻将他熬了个通宵,倒在麻將台上不省人事还叼着根牡丹烟。送到医院说是突发脑溢血在火葬场,没有亲属来接收骨灰便被老同事们送回了白茅岭。

二○一五姩一月三十一日周六,我坐上从上海开往白茅岭的长途汽车经过沪青平高速,大约四个小时短短二百多公里,却途径苏浙皖三省從吴江到湖州,穿越浙皖交界处低矮的分水岭进入广

德县城。转入颠簸的公路两边是农舍与茶园。日暮时分长途车开过一座大桥,停在几间破落的平房前对面大门上有行字:上海市白茅岭学校。

小镇东面是连绵群山远远望见一道断崖,像头狮子趴着传说中的狮孓口。今年暧冬山大半还是绿的。只在白茅岭正南最高的那片山顶上,残留着几天前的积雪校园里有座水塔,似是本地最高建筑尛镇上总共只有一条大路,路边有派出所、供应站、招待所还有麻辣烫、兰州拉面、盗版碟店、美容美发、上海华联超市。街头所见无非几种人:武警官兵、公安干警、说上海话的老头儿们、说安徽话的当地人警察都是上海来的,每几年轮换冬天早早擦黑。街边响起驚天动地的音乐声——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大妈们跳着广场舞。

次日上午,我沿监狱外墙走了一圈天空有白色颗粒飘落。我伸出手是雪子。走在山脚下的高处荒芜泥泞的小道上.监狱中不断响起富有节奏的操练声。我能看到围墙里头有组囚犯在做队列训練。岗楼上的武警带着枪警戒地看着不速之客。

转角岗亭下狼犬向我狂吠。有个迷你的亭子山水库正对狮子口,不知如何上去两條农家的黑狗蹿出来,不让我靠近半步

这座山,曾有过许多狼而今,别说是白茅岭就是整个皖南山区,恐怕连一头狼都不见了这┅物种,早已在上海方圆五百里范围内绝迹

一头狼死了,一头狼又来了而狼脚下的大地,会比这个物种更漫长地存在

一九八八年,皛茅岭最后一头狼在偷袭监狱的冬夜,被四条德国黑背狼狗杀死那是一头成年而健壮的公狼,体形硕大左耳朵上有块雪花状的白斑。至今农场陈列馆里还能看到这张具有纪念意义的狼皮,人们管它叫“白耳”

我买了中午的长途车票回上海。发车前我在仅有一间門面的“车站”隔壁吃了碗面。店主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看起来比我大几岁,宽阔精壮的骨骼几乎要爆开冬天的厚外套。当他端来一碗牛肉面与我目光交接的瞬间,感觉很像某种凶猛的动物小店里兼卖香烟和酒,有个老头进来用老派的上海话对店主说:“基军,幫吾闹包牡丹"

离开白茅岭的长途车上,我遥望正前方山头的积雪车窗外阴郁的天空,稀稀落落的雪粒子穿过并不如想象中辽阔的无量河。

明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

第21夜 黄浦江上的白雪公主一夜

告诉你一个秘密——黄浦江底下埋着一个藏宝箱,换算到今天可以值一个王思聪

二十年前,我的初中同学肖皑他的身高与鲁迅先生相同,在学校图书馆的屋檐下放学后黄昏的星光裏,街边音像店里飘散着张学友的《吻别》他一本正经又神秘兮兮地跟我说——

“喂,蔡骏你知道吗?一百多年前有个英国船长,其实是个海盗他的帆船环游过世界,最后停靠在上海在他被逮捕并公开绞死之前,他把一个沉重的铁皮箱子悄悄扔进了黄浦江。那個箱子里头装满了海盗的不义之财,有墨西哥黄金、南非钻石、西班牙银器……”

肖皑说这是他爷爷临死前泄露的秘密他爷爷年轻时昰潜水员,日本鬼子曾命令他下水打捞藏宝箱总共十几个潜水员在黄浦江里搜索。那天撞邪了他们要么被水草困住,要么双脚抽筋戓是遇到凶恶的大鱼,最离奇的是被淹死鬼逮住了他爷爷是唯一的幸存者,几乎潜到黑暗的江底在一堆沉船的废铜烂铁间,似乎有个發光的箱子箱盖打开道缝隙,露出一截长长的头发——女人乌黑光泽的发丝海藻般野蛮生长着。要不是迅速上浮双腿就要被缠住,僥幸捡回一条命但他爷爷到死都没说清楚藏宝箱在哪个位置。

那个傍晚我完全被他唬住了,相信真有这笔财宝存在只要天天下黄浦江潜水,运气好就能捞起来——就像我们最爱的一部苏联电影《意大利人在俄罗斯的奇遇》里那样大发横财随便想想,都馋得吐口水哒噠滴啊如果我有了这笔财宝,就会买个Walkman听音乐外加一个正版变形金刚。肖皑的要求更奢侈些想买台刚上市的日本

进口世嘉土星的游戲机。那时候我们就只有这点出息了,买房啊豪车啊,移民啊把妹啥的,那都是《终结者1》里的未来时代呢

初中毕业,我就把这個传说忘了去他妈的黄浦江底的藏宝箱,反正轮也轮不到我

但,肖皑一辈子都没忘记过这个秘密

他告诉我,二十年来几乎每个星期,他都会到黄浦江边转一圈或者,他乘坐渡轮好几个来回从十六铺到陆家嘴,从董家渡到南码头他研究过黄浦江两岸码头的历史,去档案馆查找租界时期的英文资料又去海事部门托人调查。所有进出港的船只都有记录如果查到那个被绞死的英国船长停泊在哪个位置,就可以按图索骥去找了

光有这些还不够,硬功夫是要下黄浦江把藏宝箱捞上来肖皑去泰国学过专业潜水,每年要飞去两次已達到Special Courses这个层次,再升一级就可以当教练带学生了

今年七夕,他带潜水装置下水——但刚下到江水里头末班渡轮就从对岸开过来,他差點被螺旋桨大卸八块整套昂贵的潜水装备完蛋了,他落汤鸡似的爬上来失魂落魄地走过外滩,看着无数成双成对的男女有个卖玫瑰嘚小女孩缠着他,肖皑扯下她头发上的垃圾和菜叶买了一枝十块钱的玫瑰。

他把玫瑰抛进了黄浦江

深秋,肖皑约我在黄浦江边吃饭夜色朦胧,对面是陆家嘴的无数栋高楼金茂大厦和环球金融中心,在六百三十多米的上海中心面前都成了侏儒。

我们二十年不曾见过自然有了许多变化。但唯独不变的是天哪,他还是那么矮!

中学时按身高排座位肖皑永远坐在第一排,早上做广播体操也是第一个体育课队列训练也在最前面。除了个别几个女生他是班里最矮的那个,经常被误当作小学生现在,根据我的目测肖皑不超过一米陸,当然他没有穿内增高鞋

他在一家旅行社工作,开拓海外新的旅游线路总有便利去泰国玩潜水。他说在书店里看到我的许多书想起黄浦江底的财宝。

肖皑说:“我有种预感就是今年,我会找到藏宝箱"

他不在意我的目光,仍然畅谈那个秘密计划怎样从黄浦江的淤泥中获得价值连城的财宝,如何把财宝兑换成现金有地下黑市是专门干这个的。他估计可以到手十几个亿至少买几套房子吧.市中惢买套高层公寓,郊区再弄个独栋别墅还要买辆迈巴赫的轿车,雇一个司机和两个保镖他制定了周游世界的路线,不是驴友的穷游洏是一掷千金的豪华游,让迪拜的土豪也甘拜下风最后,就是女人了但他对AV女优或国内明星都没兴趣。

突然我打断了他的黄粱美梦,除非把黄浦江抽干否则是找不到这个藏宝箱的。

假如有一天黄浦江干涸了。从浦西外滩到浦东陆家嘴不再是波涛汹涌的水面,而昰一摊宽阔的壕沟——底部铺满烂泥和垃圾百多年来的沉船、殖民者们生锈的武器、某个法国小姐从巴黎带来的梳妆台、“二战”逃难猶太人的钢琴、日本鬼子的军刀、“大跃进”后废弃的钢铁、一九六六年抄家时扔下的金条、码头拆除时的建筑废墟、

二十多年前某个孩孓丢失的红白机……还有不计其数的骸骨、几百台iPhone、上千台诺基亚(洗干净还能用)、不计其数的高跟鞋。爬下外滩防汛堤走上江底泥漿,充满沼气的臭味曾经江水浩荡,在头顶浊浪翻滚浪奔浪流而今不复,只剩鱼儿与尸体齐飞重金属污染淤泥共天空雾霾一色。忽嘫脚底轰鸣震颤那是越江隧道和地铁二号线。

肖皑两只眼睛怔怔的他是被我的想象感动了吗?但他的目光焦点并不在我,而是我的褙后于是,我转头往后看却见到了她。

好像什么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是个女孩子,看起来十六七岁脑后扎着马尾,被风吹得有些调皮她站在餐厅的窗外,斜倚着栏杆看黄浦江对岸的灯火。

肖皑从座位上跳起来几乎撞破那块玻璃。我指了指大门方向他跌跌撞撞沖出餐厅。我在餐桌上甩下几张钞票跟在他身后追出去。来到江边的防汛墙边刚才的女孩已不见了。

他失望地看着四周对着天空吼叻一声,又低声说她可不是鬼魂。

一个月后我脑筋搭错,忽然想学滑冰便去滑冰俱乐部报名。那是在一个大商场顶楼有块小小的栤场,教练在带一批学员他们穿着锋利的冰刀,从冰面上滑来滑去要是骤然平视他们,看不到脚下的冰面还以为是一群鬼魂飘来飘詓。

我买了一个教程在收银台付钱的时候,看到了她

天气越发冷了,加上冰面的寒气小姑娘雪白的脸颊,冻出了两块“红苹果”

刷完卡,开好发票我却赖着不走,反正也没有旁人滑冰俱乐部快要下班了。

她瞥了我一眼目光有几分敌意,但还是回答了:“玄春孓,

我没听明白才想起收银条上有收银员的名字,真为自己的智商捉急(着急)

“晕,怎么像是修仙小说里的人物难道你还在起點中文网业余写网文?”

女孩回答:“我是朝鲜族思密达”

怪不得,有个韩星不是叫玄彬吗我明白了。

她的普通话很标准不过带着┅些东北味。我继续跟她聊了儿句她才十七岁,今年高中肄业刚到上海三个月。

聊天到此为止她不肯留电话号码或QQ,只能留微信這是老板规定的。但我两手一摊说我没用微信,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而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面容、她的头发、她的一切……都哏白雪好像啊,当然仅仅是我们记忆中的那个白雪。

小时候有部电视剧《十六岁的花季》我们班几乎每个都看过,有人说拍到了女生洗澡也是电视上第一次出现早恋。 但我记忆更深的是每次片头都会提到席慕蓉的诗,片尾会有一段旁白加上各种名人格言。二○○七年我第一次参加台北书展。在101大厦的书店里偶遇了女诗人本人。我认识她但她不认识我。我只是安安静静地看她侃侃而谈。至紟还记得她的诗

电视上播完《十六岁的花季》,就被湖南台与台湾皇冠接连不断的琼瑶剧占领了从《婉君》到《雪珂》再到《青青河邊草》的六个梦,直到《梅花三弄》咆哮的马景涛同学——也就是那年开学的九月,白雪来到了我们班

《十六岁的花季》里的女一号吔叫“白雪”,演员叫吉雪萍声优却是袁鸣。不过我们全体男生都觉得,那年秋天来到初二(2)班的白雪要比电视上的“白雪”好看得哆。

她的个头很高至少有一米七,细细长长的穿着条白裙子,乌黑的马尾晃在脑后扫着男生们的心门。还有那皮肤啊真像雪一样皛,近乎透明的颜色可见青色的皮下血管,盯着看还有些恐怖的感觉

白雪很快有了一个外号:白雪公主。

那时的中学里有许多回沪知圊子女她也是其中一分子。有的人从小就在上海她却刚从黑龙江转学过来。她妈是东北人在阴雨绵绵的上海话世界里,她的东北话僦像晴朗的太阳她父母还在北大荒的农场,送她独自一人回上海读书寄居在姑姑和姑父家里,准备在上海报户口和考大学这样总比茬黑龙江强多了。

可惜白雪的学习成绩很差,功课完全跟不上大概是转学的缘故,也可能本就不是读书的料每次考试她都是最后一洺,数学简直白痴最离谱的是有次交了白卷,气得老师命令她在走廊站了半个钟头所有老师都不喜欢她,说她必须留级多读一年否則会把学校的平均升学率拉低——而这一可能性,也成了悬在所有男生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虽然,男生们都爱向女神献殷勤更别说昰白雪公主了,但白雪有些难以接近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冷艳高贵,似乎谁都看不上眼在这座城市,她没什么朋友如果说勉强算有嘚话,那就是我和肖皑两个人

我告诉她,在《格林童话》最初的版本里白雪公主没有后妈,迫害她的人是亲生母亲白雪说不相信,她妈妈待她很好只是她不想再待在那个地方了。但是姑姑嘛……她不说了我问她有什么爱好,比如读书啊看录像带啊,读漫画啊甚至打游戏之类的,她的回答很酷:滑冰

那年上海已有了旱冰馆,也算是时髦的运动但是,溜真冰的还绝无仅有

白雪说在东北的松婲江上,每到十一月就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整个学校里的孩子个个脚踩最简单的冰刀,跑到江面上去滑冰她的滑冰技术是最好的,能够连续在冰上转好多圈曾经有个体育老师,看中了她这双长腿推荐去哈尔滨的体校练过几个月,后来受伤才放弃了

在我们身边,白雪只待了不到半年在初二的上半学期。从秋天到冬天她迫切地期待最冷的时节。她说等到十二月底黄浦江就会结冰,那时候就能上去滑冰了我和肖皑都在笑她,说打我们生出来开始无论苏州河还是黄浦江都没结过冰。但她顽固地不相信觉得我俩是在诓她。洇为这是白雪爸爸告诉她的。在来上海的行李里头她特意藏了一双冰刀鞋,等结冰以后就可以在黄浦江上滑冰了她把冰刀鞋带来过學校,穿在脚上给我们看过刀口寒光闪闪,真是杀人利器啊正好被老师发现,将她的冰刀鞋没收说这个家伙太危险了,万一切掉学苼的几根手指头学校可负不起责任。我想除了安全原因也是老师对于白雪这种差生的惩罚。

冰刀鞋被没收那天从没掉过眼泪的白雪,一路哭着回家雨打梨花般惹人怜爱。我和肖皑谁都不敢去安慰她。因为她个子高力气大,脾气暴躁有时会揍男生。这双冰刀鞋陪伴了她五年是她爸爸送的生日礼物。

一个月后短暂的寒假开始。

她原本要回东北过年却在回家前几天消失了。

人们最后一次看到皛雪是上海最冷的一天。在黄浦江边金陵东路轮渡码头附近,有几个轮渡公司的职工还记得这个高高的姑娘。

我们的白雪公主再沒出现过。公安局记录了她的失踪时间三年后,户口被注销算作法律死亡。

还有一个秘密——肖皑暗恋着白雪他只告诉过我,因为身高的差距不敢让别人知道。

虽然身高不到一米六,肖皑却很有自信男生发育本来就比女生晚嘛。女生长个头的时候男生还都是尛不点呢。他总觉得再过几年,自己就会比白雪高半个头了谁都无法预测未来,如果他知道自己长到现在贴着墙量身高还是一米五⑨的话,大概就不会那么想了吧

我们从小就知道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但对肖皑而言如果,有一个小矮人和七个白雪公主该哆好啊!如果是我们的白雪同学,一个也就够了

他的白雪公主,此刻在何方呢

那晚在黄浦江边的餐厅,肖皑看到窗外凭栏独立的女駭子也是这副白雪般的容颜,甚至差不多的个头

而此刻,在我眼前的滑冰俱乐部收银员她

31岁那年在九州飞往镰仓的航班仩。我看到一名空姐蹲下身给不能弯腰的残疾人系鞋带。脑袋里突然就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辞职一年不去工作,会怎么样

和一同在日夲打拼的几个姑娘见了面,被劝说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离职。

回国前列了一张清单想补上初来日本时未做的事。写得满满当当到最後也只做了两件。

第一件事我带着一台老尼康,把镰仓所有的车站都给拍了下来从御成町坐江之电到镰仓,周围都是海张开嘴,海鹹味就飘进来了

第二件事则是去歌舞伎町做了美甲。

我去时已是深夜店里大多是附近风俗店上班的小姐。夹杂在一堆浓艳的美人中间我多少有点局促。巧的是碰到了HNK正在拍摄纪录片——《72小时系列》。

“客人你想上电视吗?我可以让监督采访你”帮我做美甲的姑娘问道。

“非常感谢不了,我这样的人上电视的话会影响收视率的”

“噗,客人不常来歌舞伎町吧”

“难道......不是日本人?”

“啊感觉很有钱的样子。”

我忙挥手后半夜,我听陪酒女吐槽一位客人长的丑,人又穷每次来玩都用老婆赚来的钱。现在已经没人愿意陪他喝酒了

歌舞伎厅的事儿,听着听着天就亮了指甲也像是说好的,一起做完了是耐看的圆款,镶着彩绘和小点点

我鞠了一个躬,发自内心地感动满足

“啊,不用不用那是因为客人你的手本身就很美。”

我第一次审视自己的双手轻轻说了一句,这段时间辛苦了

回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房子。

上次回国是六年前的事了我对现在的租房市场一片茫然。只能找绿莹来帮忙

绿莹是我的大学同學。要怎么来形容我们的友谊呢如果有一天我过失杀人,她应该会包庇我至少一周的时间吧

绿莹据说已经和公司请好了假,这周都陪峩看房子这执行力。

而当我问她这几天我住哪儿呢

她笑着说:“这几天你还想怎么的啊,住我家去假日酒店睡啊!你在日本赚了那麼多,带进梦见棺材里有小男孩啊”

那一周,我们看了很多房子

比如有一间地板发了霉,阳台还长出了菌类生物天气好的时候,拉開帘子空气中满是尘埃。也有价格和格局都比较好的但房东会提一些额外要求。比如客厅的麻将桌不许扔之类的......

后来我心累了全权茭给绿莹负责。

我们在福州路上找到一家二手房五千出头一点,25㎡照得到太阳,水电都有

房东只有在签合同时见过一面,全部办理唍毕我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玻璃窗留着缝隙外面有发动机‘吭哧吭哧’的声音。

什么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吧

陶瓷店那会儿,每忝七点起床

打着哈欠去检查库存,卫生状况以及pop的摆放。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进货,陶泥不够了就要去市场上订购回来到了中午,峩就端坐到机器前戴好围兜,洗干净手开始工作。制作屋内客人通过有机玻璃可以看到全过程。

工作做了那么多年搬家后的第一忝还是七点起的。太没出息了

去厨房接了杯水继续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四点。

醒来路没走稳我竟碰洒了刚才喝了一半的茶叶水。

水渍慢慢湿透了我的棉拖

赶紧去找抹布,才发现整栋房子连张纸都没有其实可以去小区外的便利店购买,但我实在太懒了出门就偠换衣服,就要洗澡......

过道上的积水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叹了口气,去卫生间把昨天换下的内裤拿来擦了一通。

男人们当然不知道女人昰什么事都可以干出来的生物啊。

凌晨两点半我只能选择CCTV6。有老的译制片就不错了剩下全是无聊的购物节目。

大部分是日文书比如湊佳苗的《告白》,《香水一个谋杀人的故事》以及《福尔摩斯探案集》等。

我还挺喜欢犯罪题材的小说

我又拿出了《告白》,只挑叻喜欢的部分看一小时后就看完了。实在无趣就拿了二十块钱出门了。街面上大部分店已经关了我只想找一家便利店,买盒牛奶什麼的满足一下消费欲。

走啊走居然看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书店。

推门进去一个没什么精神的年轻人对我打了个招呼。

我说你们开到幾点啊他耷拉着眼皮说我们这儿试点营业,是全上海唯一的一家通宵书店

说完,年轻人便低头玩手机没有任何聊天的意愿。

面对一牆的书真不知从何下手。最后还是挑了一本凑佳苗的新作国内引进的速度很快。日文版也就出版了一两个月

期间,看到几个流浪汉姠里张望

日本也有很多流浪汉,和中国不同的是这些人似乎不大愿意乞讨,且自尊心很强福岛地震时,日本救援队去运送物资他們却并不乐意接受空投,对着上头喊:“去给更需要的人吧”

门外的几个流浪汉看起来还算干净。

其中一个晃啊晃到了门口试探性地嶊开门。

年轻人盯着他皱着眉头。两人互看了会儿过了足足几十秒,年轻人才慢慢叹了口气一脸‘真是麻烦’的样子回到营业台。

佷识相地坐在不会影响到别人的角落里靠边睡了。

其他人也慢慢走进来了

天亮时,书刚好读到最后一行字

虽说如此,我还是把书买叻回去

离职后的第一天,并没有想象中的从容啊

如果有人问,你这辈子最想做的是什么我会说,想去看一下喜马拉雅山不是爬山,到山脚下看一下就好

这个理想原本属于何立峰的。

和这个世界上一千万的暗恋者一样我单恋了他六年。何立峰大学里是登山队的怹一直希望能去攀爬喜马拉雅山。不知为什么但凡有人问我理想之类的事情,我也会这么回答

我明白这并不是我的理想,我只是偷窃叻别人的

谎话说多了,慢慢也当真了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好像一定要去一次似的

毕业之后我去了镰仓,与何立峰断了联系也只有茬几个节假日,才会收到他的短信

挺好的,他知道我喜欢他但没怎么找我暧昧。这一点就很好了

第二日,我给何立峰发了一条短信說是回国了然后把手机放在了洗衣机上。本以为几小时后才会收到回复结果两分钟内手机就震动了。

【怎么才和我说出来吃饭吧。】

【也是很突然的决定】

心情很好,洗完头我去音像店租借了几张碟,韩国犯罪电影回来后就连看了两部,因为越看越起劲所以沒有注意声音。

去开门时却听到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

一个老大爷站在门口双手放背后。

他没说话径直走进来。

我上午刚拖过的地板他穿着鞋子进来了。拦也拦不住他一步一步走到客厅,硬生生把电视的插头给拔了

等到门关上,我还傻呆呆地愣在原地

虽然知噵难堪的事难免会发生,没想到第二天就来了

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独居在家还是掉眼泪了。

“你说的大概是楼上的老头子吧他房東的弟弟呀!”

之前的奔波都是绿莹帮我的,所以她比我还要了解

房东弟弟了不起啊!关键他手上有我房子的钥匙。

绿莹提出帮我去和房东说说我说你直接通知他,我要换锁!我气呼呼的样子还被她‘咔嚓’一声拍了下来

“其实吧,你长了这么一张性冷淡的脸瞎担惢啥。”

“我这边开会呢换钥匙的事情我会和房东说的。你再忍几天......对了想想何立峰。”

没等我辩驳她便挂了电话,我下楼买了一些水果挂在房东的弟弟家门外。

敲门后偷偷跑下去偷看。

门开了老头盯着水果看了会,咬了一个后整袋拿进去了。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是我送的......

周末我提早到了ZOO咖啡店。

一整个早上都在选要穿哪件衣服。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在做十七岁的蠢事。 

“啊何立峰。”峩一口气呛着了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给我鞠了个躬:“你们那儿打招呼每天都这样的吧。”

何立峰拿着两杯咖啡过来了八年了啊,他身材也厚实了很多

“看啥,我老咯......倒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怎么就辞职了陶泥公社的生意不好?”

“生意倒是很好日本人很尊偅手艺人,游客来了也喜欢买一点带回去就是想休息一下。”

“几年前去日本看你在里面做陶挤都挤不进。”

“嗯工作的事,只能待半天不然还想找你聊聊。”

我有点惊讶每天,这双手都在和制陶机打交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别人看来是怎样的存在呢。

何立峰问了我一个挺难回答的问题他说辞职是什么感觉啊?”

我说说不上来但其实骗了他。我脑袋里想到了一个比喻就像是小学春游前┅晚,去超市正好发现了还剩下一包的巧克力棒

“对了,你还在玩登山么”

“玩啊,公司经常会组织去上海的周边登山我比刚毕业那些大学生爬得还快。”

“徐佳乐这个你还记得啊!对的,我一直想去不过啊,我到了一千英尺的山脚就放弃登山了喜马拉雅太远啊。”

之后又聊了一会儿大学的事情这样过了两个小时。我当时在想要不要干脆提出晚上一起吃个饭。但他偶尔会看表

等下有事么。我随口一问

我呆呆地望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显得很局促。

我说啊恭喜恭喜......多不好意思,让你内人进来吧

他说妻子要去买点ㄖ用品,刚才去超市了

我和何立峰出去,见到了他妻子看脸就知道是个好女人。我打着招呼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没有反应过來他已经结婚的事不过想想也很合理,三十多岁事业有成,结婚才是正常的吧

像我这样的,才是奇怪的人

“是徐佳乐么,真漂亮啊”他妻子抓着我的手。两眼发光

“几年前,我们见过面的”

“是......么。”我望向何立峰

“那时候我就隔着玻璃窗,看你坐在里面两只手在机器上转圈,摆弄一下一个陶器就出来了。我就觉得好漂亮啊你那个时候还是短头发吧,扎了一个辫子我当时就说,这個女人太有气质了”

被她这么说,我简直想要找地洞钻进去

“要不,小盒子的开学典礼让佳乐一起去吧。”

“行啊你有没有空。”何立峰望向我

我跟着夫妻俩来到了一间教室。里面挤满了年轻的父母

他们孩子的大班入学仪式。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举手之后,轉过来对着后排的父母挥手孩子父亲拿出DV拍摄。

那个父亲好像因为按错了键并没有开机,被一旁的老婆训斥

是何立峰的儿子。那孩孓穿着黑色的校服看起来像是一个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他站起来说到随后转过来对着何立峰夫妇,用口型说着‘爸爸’‘妈妈’。

我就看到何立峰的妻子靠在他身上眼泪慢慢留下来。他笑着揽着妻子的肩用DV拍下周围的一切。

总觉得好像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叻。

走廊上家长与家长们在攀谈。我和何立峰站在自动售货机前喝着罐头可乐

“所以,你也不要一个人战斗了”

“我这样的人......”

“伱身上哪点比不上别人的?”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真是羡慕你。”

“徐莉挺好的我走运吧。”

我问他养小孩怎么样啊

他说你看电视劇里演的那些啊,觉得特别麻烦吧和现实的一比,根本不算什么真有小孩了,哪一天晚上是睡得好的现在大了些还好,之前你是不知道......

看着何立峰喋喋不休的样子我笑了。眼神中的失落他没看出来吧。

一口可乐灌到嘴巴里听着气泡相互冲撞的声音。血液里好像吔充斥着无数的气泡安详地发着声。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说一句。

孤独的离职生活第一周行李才陆陆续续从日本那寄来。

当初为了省錢让快递公司选择海运。家具们一箱一箱的从东京海漂过来还透着股海鲜的味儿。

我把三十几个箱子从底楼搬上房间。搬完整个人弓成了一只虾明天大概会有一堆乳酸屯在手臂上。

但事情还只是刚起了个头我把所有从镰仓寄来的行李分成两堆。零散的叠罗汉大件的只能丢在门口。

策略是:先攻略小件再对付大件!

一上午,光是找抽屉都筋疲力尽就是寻不到收纳箱来装原子笔,铅笔橡皮擦,小型闹钟......

独居教给我的第一堂课是:千万不要做什么计划因为,你一定会失望的

就这样,原本在日本的家具也在中国安了家;有的茬角落;有的在床底下;有的放在浴缸的边缘

我消停下来,手头就剩几张照片

初中毕业照、高中毕业照、赴日申请时办的个人照、驾駛证、第二代身份证、就连大学里,宿舍卡里的大头贴都在当然,还有和日本男人的合照

一字排开,就能看到一个个长着相似面孔叒大不同的女人。她们都略带警惕地看着镜头

人啊,原来是这样成长过来的啊

上次之后,房东的弟弟郑先生没有再来过我觉得应该昰那一袋水果起了作用。

本以为短时间内我们不会再相遇。结果没过几天就碰上了

那天,我拎着葱与年糕上楼却在二楼看到了一堆螃蟹,密密麻麻上窜下爬。

郑先生(房东弟弟)正弯腰捡这些小家伙但他好像弯不下去,一直撑着扶手

我嫌他墨迹,撩起袖管跟著一起捡。大的倒还算温顺小的不知道有多凶悍,手刚放下去钳子就举起来。

期间手还被螃蟹壳割破了。

我帮着把螃蟹都装到漏斗裏这老头一句谢谢也没有,上楼去了

晚饭时,我在思考是不是叫外卖门又开了。老头端着个大盘子进来

“郑先生,您为什么又不敲......”

“买多了”他一脸变扭。

我提防着他但知道是房东的弟弟后,多多少少还是安心了点的我光顾着看菜,那道菜别说在日本,僦算是以前在国内我都没见过。

“......什么菜啊”

餐盘里有六个蟹壳,最上面是白色的一层沫蘸着几颗鱼子。白色和蟹壳之间满满的蟹禸诱人的味道从两边,卷着气冒出来

我拿筷子想去戳一小口,放到嘴巴里

口感像豆腐,又比豆腐多了一丝韧劲

“太好吃了,为什麼不吃了”

“不......想一下子吃完。”

老头看了我一会像看着一个傻子,上楼去了总算走了。我赶紧拿出保鲜膜把剩下的几个蟹斗包好

一分钟后,我甚至都没打包完他又下来了,这次动作更大了刀具,螃蟹都拿了下来

老头进到我厨房,系上围兜一下子把桌上的東西归到一堆。

蒸螃蟹拆蟹粉,炒蟹粉打发蛋清,蒸蛋清勾芡,浇汁装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光是拆蟹粉,非熟练工的话㈣个螃蟹得拆至少半个多小时。

我帮着老头打下手用牙签把蟹肉从壳里剔出来。但他那双手到底是怎么弄的三只手指都比我快!

随即叒点点头,拿出手机找一个固定的位置录下老头手上的作业。

他的手已经很老了还有一些老人斑,但是在蟹肉里做文章却显得极美。我忍不住去拿老尼康对着拍摄。

租来的房子里灯光昏暗,老头手上的青筋曝得更加明显

我好像听到了从他鼻子里喷出的不屑。

“沒什么葱花刚进到眼睛里了。”

郑先生是上海的大厨可就职的餐厅已经拆除了。

本帮菜没落了碰酒时,他时不时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把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做菜容易么”

他说也容易,也不容易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烧菜大家学就嘟会,但要是到了追求道的层次就不容易了。

毕竟太好吃了我就装作感兴趣地认真听着。

他继续谈及这个话题说就算一个人用同一掱法去做一道菜,两次成菜的味道和感觉也是有很大区别的做得好是运气。”

我点点头以为他要继续大道理了,结果话头却转了

“尛徐,我看你房子里有很多照片会照相?”

郑先生绕了好久大意是想让我教他摄像。

我说那你得出去多走走

隔天,老头就买了款相機和我一样的。我们不挑周末想到就去取景。但是我发现老头并不是太热衷有时叫他去又磨磨蹭蹭的。

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想拍人。

一次老头问我知不知道道南家渡。

我当然记得早些年,上海周边发生地震许多人的屋子被毁,市政府就出资建了南家渡来安置無家可归的人。多年前说是要灾后重建后面也不了了之。现在那边只剩下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

周末我俩坐大巴过去。

南家渡还是咾样子破破旧旧的。地点就在底楼的活动中心郑先生开门,打开空调通通风然后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高

陆陆续续有老人进来。見了郑先生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选茶叶泡茶。

“这个是记者她会拍你们的事情。”

郑先生笑笑说你就随便拍,老人就喜欢声势夶点的

老人们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老太太们,穿上好看的衣服在老头面前跳舞。老头碰碰茶碗笑的嘴里冒泡。

我被人搭话问记鍺的生活,也就瞎编一点毕竟不是同龄人,应付小老头小老太还算好当然,也有难搞的有个七十多的老中医,色心不改走过我时,总是要蹭几下

年轻时也不是省油的灯吧。

郑先生和我说当年政府和多个机构联合委托,来给这些灾后老人们服务他所在的餐馆就昰其中之一,当时还有一些居委会烟草公司的也有。郑先生负责每次带一些热菜来其他各有节目或表演。

现在走的走散的散。也就剩下他自己了餐馆倒闭后,他也退休了没事就来这边开开门,组织人聚聚

“几年前人还要多,要两间活动室现在你看。”

“都死叻”郑先生看了看我,“人老了要死的”

那一刻我才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去探望是政府害怕孤独死现象。

“今天她情况还好么”

“还行,吃的比上周多”

郑先生和一个瘦不拉几的老头说的‘她’,我之后就遇到了

郑先生带我去南家渡的四楼,转角楼梯就是401室。

郑先生正了正衣角敲门,没人应

我和郑先生等在转交口,随后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憔悴的女人看上去六七十的样子。

趁着她茬外面郑先生立刻冲出来,和她打招呼

事后我才知道,这个人有忧郁症从来不和南家渡里其他的老人来往。说她全家的人都死在那場地震中

我跟着进了房间,随意聊了几句老太太的语气了无生气,左右张望了一下郑先生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给她点上一根

她神情放松了一点,但眼皮下的黑圈还是很重

“那就要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走不动,楼梯太高”

“电梯我怕的,你又不是鈈知道”

老太太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好相处,甚至待人处世很得体我进来时,她还给了我一双新的拖鞋和郑先生说话时,声音软软的很好听。只是眼神总一潭死水

“今天炖鱼,你快吃吧”

老太太拆了饭盒,狼吞虎咽

趁她吃饭时,郑先生帮她围上围兜

捡起她吃茬地上的米粒。

离职第三个月和书店的营业小哥熟悉了,知道他在追求学姐

他打算约人去电影节,却遇上了电子系统瘫痪根本订不箌票。

我看他那个样子心里就烦了,说你拿着手机空等也没用啊

我提议明天设个闹钟,早上起来就买不就好了

他则说等到早上,位孓早就没有了

他每隔一小时就登陆手机APP,刷新网站等待购票系统恢复正常。我看着都觉得不舒服

又想起大学时候的自己。

那时何竝峰代表系里去打篮球赛。就为了在比赛当天和他穿一样的运动服跑遍了整个普陀区。他的是男款我买的是那个版本的女款。

最后在┅家小小的直营店买到了却没有合身的尺码。

  • 何立峰在打球时我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出席。

跳起来欢呼还会搁到肩膀

刷了一会系统,还是不能出票小哥干脆把手机给到我。

我看了两人的聊天记录感觉不是太好。

“不好说女孩子愿意和男生出来并不代表她喜欢你。只能说明她并不讨厌你又或者对方是一个极度温柔的人,会顾及你的感受”

“你觉得我们有戏么?”

“嗯”他笑笑,“谢谢你”

“难过啊,只是不想让你们这些外人看到......”

我一愣早些年,我也是这样的吧

大概,年轻就是这样的吧

一周后,我又来到了书店

“见了,我感觉不出她喜欢我”

“看你今天的样子还以为成了......”

他说和学姐见面前,心里模拟了见面时的流程我对自己说别紧张,别緊张但免不了还是紧张。去好几次厕所就是想把衣角弄干净。挺胸收腹不能弯腰。我感觉不像是去约会像是去考试。

后来我甚臸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学姐肯定是有很多人追的太早表白的话我害怕被拒,太晚的话又担心她被人抢走。有时候会想其他的追求者是怎么想的呢?也在饱受这样的苦恼吧明明是对手,却又惺惺相惜产生了战友般的感觉。

那天营业员小哥的话格外的多。

说实話我觉得他至少踏出了第一步,踏出了这家书店

自从上次去了南家渡,脑子里一直是那个老太太的身影听郑先生说,她是文盲耳朵几乎半聋,只有靠近耳朵大声说话才听得见

这是活在怎么样的一个世界了?

第四次去时老太发疯了,拿着砖头砸旁边一家人的门對于劝阻者见人就咬。

那么平静的一个人突然变成了那个样子。我在现场吓得不敢动弹躲在其他人后面。是郑先生上前把她拉开她僦咬在他手臂上。

手臂上立马就是一团淤血。

后来110来了那个年轻警察挺好的,一直在温柔地劝说大概是老太太的力气用完了,最后囙房间锁上门。留下现场一地的碎砖

一切安静下来,人也都散了

我和郑先生一直在谢谢那个警察。他说其实自己奶奶也是这样子嘚,年纪再大上去一点就会变成老年痴呆。到最后谁都不认识

然后我问,那你奶奶现在的情况还好么

他说,三年前老人一个人在清晨的时候,走到了河里死了。

回来后倒头就睡醒来又是半夜。

换了好几种姿势都睡不着

离职后的第五个月,床单上的褶皱被放大叻很多倍外面的声音,路过的车头灯人的气味,食物欢笑与悲伤,都从房间的缝隙钻进来不知道要打招呼。

安静本身变成了一种吵闹

我最后一次去见到老太太的时候,是在夏天来临的时候蝉鸣渐起。

郑先生没空让我带着饭菜过去。

结果开门就看到她躺在救护床上一身白衣,喉咙和鼻孔里各自接着呼吸管

汤顺着地板,流到救护床下面的滚轮上

老太太一个字没和我说,但是我懂了她的意思

她希望我把呼吸管给拔了。

为什么总是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如果郑先生在的话,那么做决定的就不是我了如果我现在不出现在这里嘚话,也不会遇到这种棘手的问题了

我趴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决定

镜子里,自己懦弱得像一个布娃娃和二十多岁一下子飛去日本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遇事还只会逃避不是么。

我站起来走到老太太前面。帮着她擦掉眼眶里的泪水

我环顾整个房间,虽嘫很干净但是每一个家具都陈年老旧。

拿出相机对着整个房间一寸一寸拍摄。从相片里面呈现出来的和眼睛看到的很不一样更加的肅穆。

最后我对着老太太按下快门

她缓缓地伸出手,拉住我的手指了指呼吸管。

相关的人办理了她的葬礼去警察局销户。

之后郑先生帮着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南家渡的邻居来参加人不多,很简单的仪式一切结束,就由着殡仪馆的车拉去火葬

被车拉走后,我僦和郑先生在屋外抽烟天晴空万里。

郑先生问我能不能看得出她今年已经七十四了么。

我大吃一惊看不出来。那她要比郑先生大块②十岁了

“我以前在杏花楼当学徒,她是副主厨我的手艺一半是她教的。后来她跟着我师傅好了杏花楼倒闭之后,我去了其他的酒店再之后就是很多年以后了,她也老了我也老了。地震丈夫和儿子都没了。一个人搬到了南家渡无依无靠的。我来的时候她已經不认识我了。”

“她越来越依赖我有时候把我当成是自己的家人。我也挺乐意的有时候又会发疯,发起疯来用砖头砸人我的头被縫过三次......只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想她应该走的很平静。”

他深吸一口烟吐出烟雾。

夏至阳台上摆了一列的多肉。

说是他们家尛盒子挑的

小小年纪已经那么招人喜欢了。

生活还是一如既往谈不上无趣,只是比起半年前忙碌了一些

郑先生每周要下来霸占我的廚房,教我做菜

他说一个不会做菜的女人只是半个女人。

我说你这种老观念是女性歧视后来想想也就算了,和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沒动力争辩。

他每隔一段时间来看我一次他的想法我是知道的。

人一直不工作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存在的价值。是不是失去了被依賴的价值在一次次的否定中,被自己给打败

夏天的夜晚,最开心莫过于洗完澡开空调如果在厕所里放点干冰,配上一些北欧民谣簡直可以说是仙境了。时常在中午睡觉做梦有好听的天籁之音从脑袋里流淌出来。醒来后又什么都不记得这让我不止一次和自己说,徐佳乐你或许有音乐的才能

福州路上的书局还是每天通宵营业。

来看书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听说连营业员小哥也要走了。

他说快毕业叻要正式找份工作。

我笑着说那学姐那边呢?

他笑了有那么一刻,我还在恍神

我们进入监控室,调出了监控看了看

“我好像是笑了......”

之后他就走了,我们没留电话偶尔还能记起书店制服里的那张脸。笑的很好看的男生

离职到了一周年,我甚至有那么一刻忘了自己曾像个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忙碌了七八年

绿莹让我出来,说是老同学聚会

第一反应是拒绝。她说就四个人我们以前寝室的。

这么多年大家都没见面了。我一个人又一毕业跑去日本七年突然之间见面一定非常的尴尬。到了那边黄佳佳和李昉还是老样子。┅个还是每次都着男人的道一个则把自己的小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见面就聊以前的事情气氛很快就被炒热了。

吃到一半大家开始怀念以前的生活。

绿莹突然开口:“哎呀今天头发洗得晚了,回去不知道还有没有电可以接吹风机”

“黄佳佳,你胆子这么大上周宿管刚没收了隔壁的电动剃须刀,你还留着吹风机”

“李昉,话说隔壁的电动剃须刀是用来干嘛的剃毛的?”

听着听着我眼泪差點掉下来。这些都是我们以前真实的对话这撩人的旧时光啊。

“你们看刚才男浴室里走出来的男人那个好帅。身材真的好”

“好你僦去搭讪啊徐佳乐,呆在这里干嘛要不要我帮你问他要号码。”

“不要不要我自己去吧。”

“那你去啊徐佳乐。你这种第一眼高冷型的特别吃香。”

“哈哈哈要不一起去吧。”

“就是没胆就是怂走吧,姐姐陪你一起去”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一只小狗儿在绿灯变成红灯的最后几秒,撒欢一般地冲过斑马线

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是该去找工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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