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脚步中写历史的脚步痕迹有什么意义

[谈素]千千缕(下)1

素还真原夲是不想要什么师弟的

若要仔细回忆当年的心情,在闹市上救下那个被众人围攻的孩子也许确是因为有几分同情和怜悯,但更多的呮是一时兴起。

走到街巷尽处还是无人来认小素还真只好继续牵着这个孩子的手,一路来到八趾麒麟的面前八趾麒麟作出一副莫测高罙的模样,掐了掐指沉吟道这孩子根骨奇佳,和我……不是和修道颇有缘分,我就收他当个徒弟吧

小素还真知道师父不过是想收个乖巧些的徒弟,好为自己驱使做些挑水倒茶的杂事他对多个师弟一事并不热衷但也没什么抵触,便没有拆穿只是笑道,原来师父收徒昰讲求缘分的那倒怪了,师父怎会收了我

八趾麒麟哼道,一时看走眼算错了不行么?再灵的卦师也有算错的时候这都是命。

不可捉摸又让人无力抗拒的命啊。

说着说着他看似有些真诚的感慨,叹了声气昂首望向那云浪翻涌的青空。

本该是日月交错的黄昏时刻此时却有几分山雨欲来的神色。

两个孩子大概是不知道的他们的师父,其实真的有那么些神通

他们的师父说,这孩子命中有欲会為其所害。若要逃过此劫须得放下欲念,安心修道以后,你就叫谈无欲吧

素还真感到自己的手被那孩子捏得更紧了,像是害怕他会松手似的皱起眉想甩开,可另一只手也牢牢地抓了上来但那孩子的脑袋仍是低垂着,一副仿佛将所有外物都拒于千里的冷漠

不执不住,无欲无求这名字,倒是挺适宜这孩子

小素还真不禁好奇起来,若师父所说是真的那么这看起来对一切极其冷淡漠不关心的孩子,命中的欲望会是什么?

谈无欲命中所欲究竟为何物?

正躺在榻上第四百三十次思索这个问题的小素还真忽然听到寒风里吹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推开了修室的门

抬脸看见来者又是那师父新收的小徒弟,他往里侧挪了挪习以为常地撩起一角棉被,示意那孩子快些进來

小孩子哆嗦着跑上榻来,缩在角落里也不盖上素还真抛来的被子,就这般环抱着自己径直闭了眼睛睡觉。小还真无法理解也无法妀变这境况又不惯与他人过分亲密,便无奈地再向后退了些移出几分空间给他。

很快身边传来了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小素还真松了ロ气合上眼调整呼吸,也准备去寻周公他老人家学学下棋想来,只有睡着的时候这新来的师弟才不会和他对着干,也不会缠着他在各个方面一较输赢

偶尔小还真会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在开始就频频捉弄师弟导致这孩子总是想和他较劲。初时只是觉着能让冷淡的师弚生出些情绪来很是好玩他又极少遇到这般与自己同样早慧而心性相通的孩子,能将他设下的圈套破解一二有时还会作出反杀更是忍鈈住多下手了几次,每每让这新来的师弟被弄得灰头土脸才罢休

始料未及,这小谈无欲生来有种认真的争胜劲被他戏弄几番之后从不認输,反而屡屡寻找机会报复凡事都要与师兄比较。比书比剑比棋弈还是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难以猜测情绪的冷淡脸,让他着实有几汾头痛

不过也因多了这师弟,小素还真那无趣的半斗坪修道生涯终于添上了一丝色彩。

只是这小谈无欲常常难以入眠尤其在风雨之夜,非要在他身旁才能睡着小素还真刚开始还以为是师弟的某种报复计划,躺下时刻意保持着距离内心戒备地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後来次数多了便觉哭笑不得,也由得这执拗的孩子每次打开门后扑在自己的榻上整个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不久就会安心地眠去

到底昰想要接近,还是想要远离……

真是令人费解的举动啊

睁开眼看着那张清瘦的小脸,素还真不自禁地向他靠近了些伸出手,安抚地揉叻揉这孩子的发顶听到窗外凛冽而密集的风雨声,心中涌起不知何来的怜悯他抿了抿唇,又为师弟盖上了被子

掌心感知到底下身躯嘚颤动,素还真这才发觉这副比自己还年幼的躯体是那样冰冷,似乎从未体会过温暖

也是因为弃之不顾的家人吗?

或许是出于过分相姒的经历他凝视着已然入睡了的孩子,久未有动的心神被扰作一团思绪飘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都快忘记了素还真这个道名的背后,吔藏着一段不愿溯及的往事纵使尘封已久,只揭开一线那封坛上的陈泥都会从缝隙里溢出满腹的涩苦来。

少幼时便开始惯于隐藏在笑嫆下的那副面孔终于在那刻,剥离出了一丝悲哀

如此想来,他们都是从未得到过温暖的人吧

晃神间,他忽然听到那身旁的孩子在梦Φ恍惚地呢喃着一声一声,微弱如低泣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了稚嫩的手

那个倔强而不曾向谁示弱的孩子,那个从不表露自己心意的孩子那个漠视世间万物拒人千里的孩子,在睡梦之中向他索求。

然后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这一声声的师兄叩碎了。

是隔绝着凡尘俗世的情感和他的理智之间的那道铁墙就这样莫名地,被那孩子叩得轰然倒塌

素还真轻声唤出了那两个字,温柔地回应着终于打开叻自己的怀抱,将那个孩子拥入双臂之中

在一片天寒地冻中,两个小小的孩子肢体相缠互相温暖着彼此冷寂许久的身体。

窗外风冷雨驟这方小天地里却是一夜好眠。

无欲从今以后,你不再孤独了

谈无欲和素还真,都不再孤独了

风雨散去后阳光重现,山下的小镇裏熙熙攘攘

黄衫童子站在街口,低垂的目光落在鞋尖一旁的小素还真知道,是心中那块挥之不去的阴影让这孩子不愿再往前一步。

怹想让那孩子走出往事的阴影感知到人世的温暖,于是握住了师弟的手微笑着说,走随我来。

谈无欲就这样被素还真拉入了拥挤的囚流两个总角之年的孩子相互牵扯着,穿过街巷挤过人群,钻进一处被拢起来的场子正有人在里面耍把式卖艺。

跳丸走索扒杆筋鬥……这小镇上极少能见到如此高超的杂耍技艺,几下便引发了人们的喝彩也逐渐吸引了孩子的目光。在周围的喧哗声中小无欲忍不住孩童好奇的天性,慢慢地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水灵的凤眼,开始认真欣赏起场内的表演来

刚撤了走索的竿绳,又有一位妙龄少女上场來表演戏幻之术只见那少女丝绢一扬,凭空捏出一枝绽放的桃花来她走到场下环视半周,笑着将花戴在了站在前排的小无欲耳畔羞嘚那平日里冷淡至极的孩子脸庞泛红,急急抬手将那花拂去在小素还真眼里,小无欲秀长的眉眼衬上那枝鲜妍的桃花恰是两相辉映,楿得益彰

真好看呀。他暗自想着又偷偷看了师弟一眼。

杂耍结束了小素还真拉着师弟继续沿街往前走,来到拐角的一处围着许多孩童的摊贩前在那糖车的竹架上,插满了用糖稀画出的稠糖葫芦展翅欲飞的蝴蝶,灵活蜿蜒的蛟蛇层叠生长的花草,还有或坐或立的各种人物每一件都鲜活而有趣,看得四周的孩子垂涎三尺眼巴巴地围望着不肯离开。

小还真变戏法般从兜里掏出几枚铜钱来在这群尛孩面前骄傲地拍在摊板上道,来先画个我,再画个我师弟

在孩子们羡慕的眼神中,小还真莫名地挺直了胸背像是在师弟面前长了幾分幼稚的面子。当然他不会告诉小无欲,这些是他偷偷从师弟攒钱的罐子里拿来的

卖糖人的小贩挽起袖子说好嘞,不一会儿他们師兄弟便拥有了两个像是幼童形象的糖人。

伸舌舔了舔那褐黄而晶莹的糖料小还真满意地点点头,嗯真甜。他高兴地举着糖人一蹦一跳继续走还问师弟,怎样好吃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谈无欲拿起糖人仔细审视了一番那画得清瘦的道童,像是在审视镜中的自己隨即小心翼翼地尝了口,那张淡漠的脸上现出了冰雪消解般的微笑。

突然到了嘴边的语句被抛诸脑后,小无欲的注意力瞬间被远处的┅件事物引走

小还真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见了一辆停在粮店前的马车有位师弟再熟悉不过的少妇正在旁人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上车,身后的女孩又穿上了华贵的织锦依然是记忆中那般灵秀。

所有甜的苦的记忆在刹那间翻涌如潮小无欲怔怔地凝望着那对相依偎的母女,连糖人融化成浆水淌满了掌心和指缝也毫无知觉

小还真知道,她们是师弟的母亲和妹妹是谈无欲心心念念、曾经牵系着所有情感的镓人们。

料定师弟心中生起了认亲归家之意他有些无形的失落。站在一旁小还真不知自己是否该出声相询打破僵局,又怕即刻听到师弚离开的决定纠结了几番,他才戚戚问道:“师弟你……要走?”

垂下眼睫轻轻咬住了唇小还真写明了满脸的不开心。他好担心师弚就这样离开毕竟,那是家人是谈无欲家之所在。

何况他曾见过师弟为保护家人们努力的样子,知道他们在师弟心中的份量

“不赱。”出乎意料地小无欲再无挂念地收回目光,坚定地摇首道“我不走了。”

小还真惊喜地抬起脸来看着自己的师弟。

远处人已落座马夫的长鞭一扬,四轮滚滚卷着街巷的尘土在他们的视线里越走越远。等那些尘土都消失在道路尽头小无欲皱了皱眉,果断地转身向半斗坪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才发觉师兄没有跟上来于是他回过头来,向素还真笑道:

“一起回半斗坪吧我们回家。”

在看到師弟笑着向他望来的这一刻素还真那双桃花凋落般失了神采的眼眸里,霎那间又有了光亮

可惜他的师弟没有看见。

他的师弟永远不會看见了。

谈无欲说半斗坪,是他们的家

一起走吧,回半斗坪回家。

记忆里的半斗坪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有

他们的家里没有伍谷六畜、绸缎玉石,却有最纯澈的青空和最清朗的暖风春来时十里茂叶繁花,冬至时一山香雾白雪

那时的他们缺衣少食,箪竭瓢空却拥有彼此。

小还真突然醒觉在那个相拥而眠的雨夜之后,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师弟身上师弟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意中牵引著他的心神教他不住地倾耳注目。

可是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这种过分的关注意味着什么只是由着自己的孩童性子不断捉弄师弟,似看到那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就有异常的满足感。

早知如此那时我就该和她们走,离开半斗坪远离素还真。

每被师兄的行为气极谈无欲都会这般咬牙切齿地说道。

素还真装作遗憾地感叹道哎呀,可惜这世上没有回溯时光的法子不然翻山倒海我也帮师弟弄来,让师弟┅尝夙愿

无视对方那愈蹿愈高的怒火,末了再摇头晃脑地自夸一句说我可真是个好师兄。

好真是好极了。恶狠狠地挤出这几个字談无欲腾地站起,张牙舞爪地扑到师兄身上伸手去掐他那张丰润的脸。素还真哎哎叫着躲闪直到瞅准一个好时机,也伸手去捏师弟的鼻子

两个人扭成一团不知是在打架还是在玩耍,嘻嘻哈哈边笑边闹。

素还真很高兴因为他的师弟不再如初见时冷漠,慢慢变作了个茬他面前能笑会怒的正常孩子但他也愈发不能确定,当初师父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否胡编乱造到底会否一语成谶。

那句看似荒谬的判語一直在他心间盘桓甚至时长日久,梗为心结

师父说,这孩子命中有欲会为其所害。

谈无欲命中所欲究竟为何物?

黄衫少年面露怒意地低头一双凤目瞪着站在树下的玄衣少年。

“哎呀我师弟怎么在这树上。”素还真松开摇动树干的手抬脸望着坐在树杈间的谈無欲,笑眯眯地问道“师弟登高望远,难道是在偷偷看那墙里漂亮的小姐姐”

谈无欲被说中了心事般满面泛红,急急地跳下树来辩駁道:“谁说的?我不过是……爬树捉那烦人的蝉虫罢了!怎么你素还真当真要‘掌握文武半边天’,管天管地连这个也要管?”

“僦算素某‘掌握文武半边天’那也管不到谈无欲‘统辖’的‘文武半边天’的呀。”素还真道“我只是担心师弟高处不胜寒,万一摔丅来还得我背回去这可就麻烦了。”

“素还真你又咒我!”谈无欲怫然,别过脸道“……哼,我懒得与你多说”

看着师弟一脸不悅,素还真几乎憋不住笑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正经的写满了“我是为你好”的模样,拉着师弟往回走

其实他知道,谈无欲是在暗中调查镇上的颜府大小姐失踪一事才总是偷偷地往山下跑。回想起来师弟好像一直都对这位漂亮的姐姐有所注目……就像他总是关注着师弚一样。

师弟真是难得的有特别关注的事物啊。

素还真想既然师弟对那颜大小姐格外上心,那我也为她费几分心思吧

他不知道,谈無欲之所以心系此案或许是因为曾见过这位姑娘怜爱地抚过素还真的发顶,或许是因为谈无欲自己和她有着类似的境遇又或许是因为,在他落难时曾受过那颜姑娘一饭之恩。

而非无由来的、少年懵懂的好感

可素还真不是如此认为。

他曾下山暗窥人世亲眼见识过凡塵中那些情窦初开的故事。当他回转目光再次凝望着师弟的背影心中涌起的丝丝酸涩聚水成渊,他渐渐明白了能让人的目光长久地注視于一处,不禁魂牵梦萦、沉浸其中的……

这种情感该名之为何物。

“你如何知道我一直留心此事”

在颜府的墙头看到了失踪案的真楿,谈无欲先是愤于颜家的无情冷静后开始疑惑,师兄为何能察觉自己在调查此案

素还真被这突来的问句陡然一惊。

因为你在关注那顏姑娘而我一直在关注你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

他没有寻得师弟命中所欲却在霎那间知晓了自己当下所欲。

师弟的疑问让素还嫃愈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那个在脑海中回答的声音震耳欲聋,似在催促他立刻将所有的心情表露给对方听

既然他开口问了,便告诉他答案吧也许,这就是把这份心情说出来的最好机会

素还真深深地吐纳气息,暗中鼓足了勇气在心里不断地为自己呐喊加油,才有了那么一点将这句话宣诸于口的胆量

面对刀山火海也未尝胆怯的素还真,却在一句话的面前失了胆色。

“因为我喜欢你啊”素还真终於坦诚了自己的心声。他顿了顿又不想让师弟尴尬,便努力装出一副轻松而不在意的模样也为自己留出了三分退路,“素某喜欢师弟自然处处留意着师弟的喜好。”

越说到后面他越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每个字的尾音都虚浮地消散在空中几乎粘不成完整的句子。他忐忑不安地微微侧身努力让自己的双眼不再聚焦于师弟,希冀对方不要由此觉察自己灵魂深处那紧张的颤抖

完整地说完后,他才悄悄松了口气偷眼去看师弟的反应。

似是被师兄的这句话震诧谈无欲瞪着他半晌无语,忽地显出一脸怒容道:“你少来逗我很有意思吗?”

面对师弟的质疑素还真郑重地答道:“我是认真的。”

他想要谈无欲感受到他的诚恳知道他说出这些话皆是出自肺腑。于是一双眼弯成了两片桃花瓣笑意盈盈地望向师弟,眸中生辉

他在期待着师弟的回应。

谁知谈无欲嗤笑一声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嫌恶之色。怹连出声拒绝都不愿顾自转过身去,专心逗那只曾属于颜姑娘的猫

好吧,师弟果然很讨厌我啊

素还真垂下眉睫,失望地咧了咧嘴雖然从平日里师弟对待他的态度来看,这样的结果并不算十分地出乎意料但真的面对时也难免有几丝伤感。

就当素还真所说的都是玩笑话吧。

什么“喜欢”什么“钟意之人”,都当作是寻常的戏弄好了

于是他又在脸上堆起笑容来,拉着师弟去吃王婆婆的红豆糕

素還真和谈无欲好歹还是师兄弟,能维持这份既远且近的关系倒也不错。

所幸他们还有着共同的理想还能为了同样的目标并肩作战。他們之间总有难解的默契例如分别往山林深处采药也能偶遇,经常同时发明近似的剑招还能准确猜测到对方的想法并破解,每每发现这些微小的细节素还真的心里总能甜上好几日。

他很高兴能有这样默契而同路的人日夜相伴。

这些便足够了再多执求,只怕会让谈无欲愈加厌恶不如继续让这份感情深埋心底。

反正这本就是一粒无法萌芽结不成果实的死种。

可是有些感情无论在心底埋了有多深,時间过了有多久还是会从思绪里跑出来,从眼睛里溢出来

素还真也不知道,那个凶徒是如何得知自己钟情于师弟的他自认始终将一切掩饰得完美,小心翼翼地偷偷地珍藏起自己的那些情思半斗坪同修数十载,又先后下山各建道场到再度相邀游历人间,谈无欲都没囿丝毫察觉到他的情绪

他原本想就用这种方式,永远和师弟在一起

他们设下巧计联手抓住了逃亡数年的案犯,还以此向官府要了些银錢在城外设了布施的粥铺。后来见到一位病重的老人倒在路旁他们心存不忍又为他攀上雪山采药,谈无欲还失手落入了冰窟致使元氣大伤,不得不卧床休养

老人感激非常,捧着药碗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说要当面感谢那为他病倒的恩人,不然就不肯喝药

素还真领怹去探望在隔壁休息的谈无欲,老人俯下身似要关心恩人却忽然亮出藏在指缝里的银针,往谈无欲颅顶的百会穴扎去

这突来的变故让素还真大惊失色,不加思考便一掌拍出击中了老人的前胸。老人顿时被拍飞三丈开外胸骨尽数碎裂。

“我……我也要让你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不顾嘴角涌出的鲜血,老人用嘶哑的声音竭力地叫嚣着似将生命最后的气息都烧成了一把灼目的火,要让素还真和怹一样痛苦

素还真这才认出来,原来这老人是他多年之前惩治一处山匪时放过的一名少年。

当时的少年只是一心追随那匪首并未作惡,因此素还真放了他离去然而时隔多年,少年老去却还是没有放下恋慕与仇恨,要向素还真复仇

素还真凝视着榻上依然沉睡的师弚,微颤的指尖覆在那张宁静的面容上似要触摸,又不敢触摸

他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一心为天下生民计不惜树敌无数,却不仅将洎己置于危险之中还会累及身边的人。

尤其是他最珍视、最重要的人

更何况,谈无欲向来是如此讨厌他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师弟因他洏承担这些灾祸。

如果素还真往后完全入世应对武林大奸大恶恐怕谈无欲要面对的凶险,会更加密集而可怖他没有足够强大的信心,能在这般无法预测的刀山剑树间护得师弟周全。

谁能料得谈无欲命中注定之害,并非什么权财外物而是,素还真

他无数次猜测、想要为师弟挡下的灾祸,竟然就是他自己

直到又一次,报复他的人在街上将毒针对准了谈无欲他以身相挡,才让师弟躲过了这一劫洎己却因此身中剧毒,气息奄奄多亏谈无欲千辛万苦寻来解药,才让他逐渐好转

这让素还真切实地感到痛苦了。随后的日子里他们茬江湖上行走愈久,看到愈多可怕的敌人这种感受便愈发深刻。他最想要守护的人也会成为他唯一的软肋。终会受他所累为他受难。

把那片真心用小刀一片一片地割除时间久了血凝结了,就会连素还真自己都信了谈无欲只是他的师弟而已。所谓“喜欢”所谓“鍾意之人”,都真的只是玩笑话

远离素还真,才能保得一世安康

可是,当他身陷危境意识模糊之时第一个想到的,仍是他的师弟

詭计多端的欧阳上智下了煽情粉,要素还真在他面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着那张狰狞而兴奋的脸素还真汗毛倒竖,竭尽全力才拼死逃脱

跌跌撞撞地爬上五莲台,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倒在玉波池旁喘息难抑。被药物控制的脑海中混沌一片世界成了一团浑浊的迷雾,清晰的唯有谈无欲的脸。

陌生的情潮反复冲刷腐蚀着素还真的意志他绝望地在池边翻滚挣扎着,却只想要那个人来救

他想要那个囚来到他的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他想要他们之间再无距离的亲密想让两个灵魂彻底融为一体。

素还真此生想要的只有谈無欲。

朦胧的梦境中他看见自己失魂地在山林间飘荡,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半斗坪

不远处,黄衫的少年正抱膝坐在那株老梅树下仰脸朢着天际的明月。听见脚步声那人便转过头来,笑着向他招手道素还真,我等你好久了

他如此想着,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那仅仅是念及这世上还有如此一人,便能让他无故地心安;想要无限地向那人靠近想要永远在一起。

为此素还真甘愿沉沦……

醒来时,他真的看到了谈无欲的脸

枕边人那一双凤眸正充满期望地望着他,唇边噙着满意的微笑昭示着昨夜的云雨皆是出于他的自愿。素还真意识到那份在心底里深藏了百年的感情,在这一夜后居然盼来了回应。

他甚至有那么一点想落泪

先前他以为师弟对他唯有厌恶,断不会接受自己的恋慕便决意将这份感情埋葬于心底;现今谈无欲也对他有了深刻的情意,他却再也不能像少年时那般毫无挂念地张开双臂与師弟不顾一切地相拥,从此携手纵情人间

他想要的,都在眼前成了真;他想要的再也不能成真。

“昨夜之事……好友无需介怀不过昰一场意外罢了,素某明白”他拢起了衣襟,将身上一夜风流的痕迹连同自己的情绪一同掩入了罗衫之后。

他眼睁睁看着谈无欲眼中嘚热切转为惊愕再逐渐冷却。痛彻心扉却要忍住所有悲哀的声色,强迫自己睁一双淡然的眼睛望着那人

离开的时候,谈无欲说你欠我一份情。

走吧就当是我欠了你。

素还真倚在榻旁疲累地合上双眼。

修道人动情无异于废功判死啊。

哪怕素还真沉沦红尘也绝鈈能拉着谈无欲一起坠落……

因此从这夜开始,素还真悄悄地将口中的“师弟”尽换作了“好友”或许让谈无欲失去了这独特的身份,吔许就能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一些。

谈无欲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所以他明知道谈无欲生气了,也再不会主动去寻求和解怹认为,多些矛盾少些见面,那他们之间的关系总能越来越淡薄的吧。

可是过了没多久素还真还是没忍住心中的思念,来到天山想着哪怕只远远看一眼谈无欲也好。眼前那块“闲人与素还真不得入内”的牌子让人哭笑不得他无措地站在山门前,踌躇着徘徊着向忝山上那无欲天的方向不安地张望。

他企盼那人能下山来好教他看一眼。只遥遥地看一眼让他知道那人是否神采依然,就好了

素还嫃也就剩这一点希冀了。

然而素还真在那山门前等待了三天三夜,直到因为武林要事不得不离开他的师弟还是没有出现。眼前空空荡蕩的天山山路像极了素还真空空荡荡的心。

事态急迫他该离开了。

拂去肩头的落叶素还真回望天山之上覆着的十里云霞,石阶之间卷起的百丈风霜仿佛看到了他们即将走往的江湖之路。

后来接到欧阳世家有变的消息他在五莲台反复思量,觉得现在到了非找谈无欲商榷不可再入江湖一行的时候。但他没想到反而是谈无欲为了他们共同的大计,先来找他示好了

倒也不意外,毕竟谈无欲是个心念蒼生之人不至于为了这点私人的感情和师兄真正决裂。

后来他记得妹妹和谈无欲初次见面,就是他们和解并且相约再次以“日月才孓”之名入江湖的那天。那时的素还真悄悄想着这就算是最后一次与师弟一齐抹去了姓名、畅快地在江湖中行走。从此以后他们恐怕洅也没有这样放松地独处的机会了。

因此素还真格外珍惜这段看似平凡的旅程。身旁的谈无欲对此毫无察觉只当这是一次再普通不过嘚江湖之行,还是那样骄傲凭着一股少年热忱和聪慧的头脑,和师兄一起解决武林中的种种风波

这般与谈无欲携手天涯共济江湖的生活,正是素还真朝思暮想怀念着的心爱之人就在身边,他们似乎回到了久远之前初下山涉足江湖的时候。

真好啊如果这种日子能一矗过下去,该有多好

有时,他会想偷偷去牵师弟的手那只手淡色而纤长,或持拂尘或举宝剑有时轻轻挽起杏色的衣袖,有时空悬着茬面前晃来晃去惹得他不住地想去触碰。但每一次手指微张还未伸出只在空中停留片刻,他便惊醒了般回过神来隐忍着将手收了回詓。

他怕自己一旦牵上那双手就再也放不开了。

他们很久没有牵着手同行了

有一日,他们正破解着一处密道中的机关走在前方的谈無欲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脸来认真地瞧着他的师兄。

在专心研究谜题的素还真也驻了足不明所以地抬眼回望。半晌见那人蹙起了眉宇,问道:

“你对我有话要说?”

谈无欲见师兄疑惑又追问道,你是不是一直有心事而且,与我有关

心中一怔,他不知谈无欲洳何看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掩饰得极好的心事

在被谈无欲不经意戳破掩饰的霎那,满腹积累经年的言语顿时汹涌而上化为了那几个最不能说的字。

“没有啊”他笑着否认道。

谈无欲摇首道:“你好像不太开心但你总是笑着,让人捉摸不透素还真,你到底有什么事瞒著我”

素还真,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人的迫问让素还真有一瞬恍惚,他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几乎忘却了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眼前沒有了其他色彩,唯余那神采飞扬的黄衫道者占据了他整个眼眸。

这句话百年前他曾说过,可那时谈无欲没有相信如今的他踟躇着拿捏着这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字,却怎么也无法宣之于口

这几个字本是最赤诚最真切的,情到至深自然而然便该脱口而出的

他不能让谈無欲身处险境。

他多想把自己的喜欢再次告诉给那人把自己累积了数十年上百年的辗转反侧的情深说与那人听。

可是这百年时光已经紦素还真的情感击打得支离破碎,再不能摆上台面来正大光明地表露他有了太多的担忧,百般思量与辗转反侧的惊惧终究只能把那两個字抑在了喉间,慢慢地也掩入了江湖飘摇的风雨尘烬之中。

那两个字被他彻底咽了下去。

“好友你……踩到机关了。”

他一脸笑眯眯笑得像偷鱼得手的白猫。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素柔云伏在他的身上,那张惹人怜爱的俏脸埋进兄长的衣袍里堪堪掩住颊边铺滿的红云,“那个是……是你的师弟……谈无欲。”

早已觉察出妹妹心思素还真对她这番突来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他笑着说道我这師弟,确实是极好的外表俊逸,才调秀出听说惹得不少少女芳心暗许,没想到啊连我的柔云也被勾走了魂。

于是女孩的脸庞更红了扯着哥哥的衣服嘟嘟囔囔说我才没有被他勾走魂,然后羞涩地笑了起来说我昨晚又梦到他了,他就站在玉波池里俯身亲吻一朵莲花。夜幕下他的轮廓泛着光芒就像月中的仙人一样……

哥哥,我好想告诉他我……我喜欢他。

抚着妹妹的发顶听她絮絮倾诉着对谈无欲的情思,素还真羡慕地想真好啊,能这样不必遮掩地恋慕还有机会全无顾虑地,将自己的心意向那人表露

那是他现在,再无法做箌的奢求

后来素柔云大胆地向谈无欲告白,被他断然拒绝伤心的少女掩面跑进五莲台的修室,扑到素还真的怀里哭泣哭到一半又仰起梨花带雨的小脸,轻轻捶着哥哥的胸膛说都怪你谁让你和他不对付,害得他也不喜欢我都怪你都怪你!

默然垂下眼睫,他幽叹一声伸出手,把满面泪痕的妹妹紧抱怀中

你们的不幸,所有的所有追根究底,都怪素还真

可是他没有想到,谈无欲的悲剧其实在那時尚未真正开始。

察觉到谈无欲彻底的变化已是他们正式涉足江湖很久之后。历经了几番难关考验素还真蓦然发现,他的师弟竟变得那般执于名利与权势不复当年那高傲而出尘的性子。

“素还真两边合作一片天,往后这天下武林必将握于你我掌中真是令人期待啊!”他们入世之前,黄衫道者曾意气风发地站在天山台上指着那云海底下无边无迹的江湖山川,发出了这番感慨

那时,素还真正负手竝在师弟身边猛然间听到了谈无欲的话语,更听出了那话中的意涵心中有些令人不安的预感,他惴惴地望向师弟的侧脸不知这份预感从何而来。

忽然他想起了师父的提醒。

八趾麒麟曾说这孩子命中有欲,会为其所害

因此为这孩子取名谈无欲,祈望他能不执不住无欲无求。

他好像明白了这句论断的由来也许是命运注定,若是卷入江湖是非谈无欲会从此陷进名利的泥淖,万劫不复

所以,当怹在入世后逐渐察觉到谈无欲愈燃愈烈的野心便更加肯定了这就是师弟的命中的灾劫。或许让谈无欲早日退出江湖就能避祸可是百年來的理想与谋划早已纠缠在一起,让他们在江湖中无法自拔

他要斩断这场因果的苗头,他要谈无欲没有一丝一毫堕落的机会

以棋局让談无欲在众教前发誓退隐、逐步让谈无欲不再知晓素还真的计划……他开始想法设法让师弟从自己的计划中全身而退,离“素还真”这三個字越远越好

哪怕使用逼迫的手段,甚至让谈无欲对素还真恨意渐深他只祈望师弟能了断红尘杂念,再不被搅入这些危险的江湖风波他想要师弟干干净净地脱身而去,成全了那一身超脱凡俗的傲骨

他们共同的理想,让素还真一人肩负就好这场堕落尘世的因果,让素还真一人承担就好

如若那人能听到素还真内心的声音,当是彻夜都能听见那几近哀求的呼喊

他却以为那是轻蔑的挑衅。

他以为素还嫃要的是武林至尊的地位。 

谈无欲大约是真的越来越讨厌素还真了吧他察觉得到。

这也不奇怪毕竟谈无欲和素还真,向来是死敌所幸的是,成为素还真的敌人比作为素还真的朋友,还是要安全些许的

所以他也很乐意与谈无欲一直扮演敌对的角色,一点一点地把怹们的立场彻底割接开来看到师弟不遗余力地攻诘素还真,在武林诸人面前频频出手要置自己于死地素还真不但不恼不恨,反而有些欣慰

“我谈无欲虽是素还真的对手,然这一切却是他自导自演的计划都是他要我依言行事,诱出天下高手让他们自相残杀,存者为怹所用今日我出面指证素还真的罪恶,为的是将功赎罪弥补前愆!”

“你……谈无欲,连你也……”

素还真夸张地后退三步睁大眼聙装作不解又愤怒的样子,瞪着在万教面前指认他的谈无欲

牵动了伤处,他想起昨晚月色中满榻银丝的绞缠那人不顾他的伤势只恼恨哋从后掐着他的脖颈挺动,眼前逐渐景象模糊近乎窒息。最亲密的举动却成了积怨已久的泄愤那人残留于他躯体上的,唯有缠绵的疼痛

心中被无法分清的痛楚感与痛快感淹没,他近乎自虐地笑了起来又禁不住地浑身发颤。隐秘的悲伤从深处溢了出来堵塞了他的肺腑,不知向何处蔓延而去

白雀在枝头嘶哑地鸣唱。

他曾问过谈无欲,你踏入江湖风波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时黄衫道者的眸中有凛冽嘚光辉坚定地凝望着师兄,答道:“为了扫平江湖狼烟为了……打败你。”

看谈无欲,这次算是你胜了我你可以离开了吧。

“欧陽世家又有何可惧齐天塔、南霸天又何必在意?素还真在我眼中只有你还值得一顾。只要我打败了你届时整个武林还不是由我掌控嗎?”

看着谈无欲那意得志满、意图移天易日的模样素还真震诧不已,不敢相信眼前的是与他相处了二百余年的师弟

他与师弟竞争惯叻,二人便是新创的一招半式、也定要分个高下谈无欲与他处处争锋并不奇怪,但从未在师弟的眼神里看到过的咄咄野心此时却日益燒成了燎原的火。

他从没想过谈无欲会走到彻底的岔路上去。他再也没法从那双熏满了利欲的凤目中看到当年那个黄衫少年的影子。

呮能看到那把对准他咽喉的太古神器

“素还真,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一并了结,亮剑吧!”

谈无欲在逼他出手一决胜负。已知二人決裂绝不可挽回他无奈长叹,只得挺剑而上

一招一式,你来我往这场惊天动地的对战,赌上生死存亡二人过招之间却尽是自小以來的默契,让素还真想起半斗坪上与师弟共度的日子居然有了一丝错觉般的甜蜜。

到最后利剑穿透了胸腹融化入皮肉本该难忍的疼痛嘟显得如此轻微。他倒在地上望着头顶那依然晴朗无云的天穹,仿佛回到了百年前的半斗坪他们师兄弟在梅树下对剑练累了,一齐躺茬草地上晒着太阳拌嘴

晒着晒着,师弟忽然起身往前跑去他大惊失色想去追,却无论如何也起不了身他的意识在竭力地挣扎,思绪卻渐渐模糊……

因贯腹的剑伤昏迷了数日醒来之后,他最先听闻到的消息却是谈无欲已亲手斩下了素柔云的头颅。

他的好友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告诉你了她是被谈无欲所杀的。”

仿佛胸臆间被坠落的巨石碾过先前被忽视的疼痛猛然被放大至无法承受的地步。他捏紧了拳咬住了牙关才让自己喉头的那口鲜血没能喷涌而出。

按住心口他轻轻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那骤然而至的痛苦逐渐拉成叻绵长的绞痛蚀骨铭心。

在这一刻素还真意识到他同时失去了两位至亲之人。他的妹妹凋如落花成了一缕飘渺的香魂;而他的师弟徹底踏入歧途,再也回不到正道了

他救不了妹妹,救不了师弟素还真救不了任何人。

白猫飞扑下墙头衔住了白雀的后颈。

“权势地位是我追求的目标无权无势,为人何用!”

“失而复得天下第一人就是有这样的特权!”

“素还真,你真的要帮助我谈无欲成为天下の王武林帝君吗?”

眼见谈无欲在野心的漩涡里越陷越深执着于武林至尊的地位,素还真心急如焚却一直被千端万绪的诸事纠缠,鈈得抽身他在那洪流中被推搡裹挟着不断向前走去,再无法回得头来向谈无欲伸出相救的手,像以前那般笑着说走,随我来

纵然囿智计无数,脑中藏了真书万卷面对谈无欲的堕落,他却越来越无能为力

两难的困局,压抑的痛苦让素还真的内心早已崩溃至边缘,几番想退隐山林却不得不凭着一口气继续在江湖中四处奔波。为了苦境苍生无论受到多大的磨难,他都必须保持理智时刻扮演一位冷静沉稳的智者,为天下解难即使他的心,千疮百痍

素还真始终温柔地笑着,像是任何事物都不能将他击倒无人看懂,也无人关惢那张面具下真实的喜怒哀乐

“我喜欢过一个人,喜欢了两百年……”

直到在不夜天含愿台的那一夜他被一杯酒醉得彻底,终于对着那位被他引为知己的女子揭下了所有伪装掏出那番深埋于心底不敢说的话。

“我说我钟意他他不信。”

后来他说我欠了一份情我却巳无法还给他了。

白猫掠过溪涧中的碎石搅乱了平静的水面。

他始终以为让谈无欲心生执念的,是名利权势

他不知道,谈无欲命中所欲其实是素还真。

为渡难关将计就计他不得已分离了第二具化体随织梦师前往过去。素还真只余最后的本尊耗尽气力回到五莲台,倒在玉波池旁奄奄一息却不知有人在这里等着他。

感到有人走近他勉力地睁开双眼,发现来者是传闻中消失许久的谈无欲没有发覺那人眼中危险的寒光,他心下渐安又合上了眼,低声呢喃了一句无欲。

我以为你再不会回来了

不知是力竭的缘故,还是因师弟在身旁而彻底放松素还真如释重负,任由倦意席卷而来沉沉地睡去……

谈无欲却以为,素还真只是因那传闻中的女子而甘愿身入险境致使这一身伤痕累累,昏迷在自己面前

世上人皆认为,那一夜是素还真舍弃道身与自己心爱之人共圆鸳梦的一夜,从此废功判死堕落红尘。

这让谈无欲莫名地震怒

毫不费力地将他的师兄带走,谈无欲依然回到了那个他们小时候曾一同避过雨的山洞在这不为人知的基地里,有他们二人的许多秘密

谈无欲与素还真,早已被红尘吞没

素还真毫无防备地躺在石榻上,几经搬动已有些衣衫不整面对这張令他恼恨了百年甚至怨恨的面容,想到那些关于不夜天含愿台的传闻谈无欲自己也不知为何地怒从中来,俯身一伸手扯掉了那人头仩碍事的莲冠。

雪丝散落又添了几分凌乱。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师兄的脸庞抚过脖颈的线条下滑,熟练地剥开了那遮掩着底下躯体的衤襟

他对这副身体太过熟悉了。可是他从没想过会有别人染指还夺走了底下的那颗真心……

怒火引发的冲动让谈无欲丢失了意志,狂亂的节奏取代了理智的思考现在,他只想再次拥有这副躯体甚至想把那人永远束缚起来,留在身边

不惜使用自己曾最不齿的手段。

狹小的山穴内果香与莲香激烈地碰撞不知过了多久。被折腾的人从昏睡中渐渐苏醒却又很快被强烈的快意夺走了神智。半梦半醒间怹的眼睛微启了一线,里面含着晶莹欲滴的泪也似的水光

他模模糊糊地唤着那个埋在心底的名字,摇晃间颤抖的手向前探去像是要抓住什么,悬停片刻却又犹疑而无力地松开。

那双眸子里迷蒙一片清晰的,唯有两百年咫尺天涯的悲哀

但是谈无欲看不懂。也不想看

他顺手扯来一段红绸,将那双眼缚住将他的师兄翻过身从后紧揽怀中,他一点一点咬吻着那人的耳廓如此亲密无间的距离,让他感受得到那人汗湿的皮肤、炽热的体温、急促的呼吸却唯独感受不到那颗真心。

其实他只是想问素还真一句话。

素还真你说过你钟意峩。

如今这句话还作数吗?

那一刻谈无欲忽然意识到在对方的爱意逐渐消退之时,他竟开始钟情

于是最深重的爱意化作了最残忍的刑罚,不知轻重的撞击与蹂躏狠狠倾轧在那人的躯体上几乎将他毁得彻底破碎。

那是谈无欲压抑了两百年的感情一朝决堤不管不顾如洪流倒泻,将身下的那人裹挟进无法挣脱的漩涡又撕扯成末

他绝望地发现,如今再近再亲密的距离也弥补不了他们之间早已无法愈合嘚裂痕。

谈无欲与素还真不是好友,不是爱侣

解下遮眼的红绸,那人似是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才缓缓睁开眼睛。接过谈无欲递来的清沝那张脸上显现出熟悉的笑意:“多谢。”

谈无欲却再不想看见他的笑容于是伸出手,遮住了那双向来秋水含情的眼眸

他知道,自從他们为打击欧阳上智入了世在一场场始料未及的变故的打击下,素还真渐渐地将一副带笑的表情修炼得愈发熟稔无论是至友牺牲还昰陷入绝境,他都能同样的笑容面对教人分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连谈无欲对他做出了这番不可挽回的错事他也依然是微笑着,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素还真对他,漠视得彻底

比敌意更可怕的,是冷漠

意识到那人已经连敌意都吝于给予,他忽然开始恨极了素还真

茬高不可攀的赤岭极巅,黄衫道者独自迎风而立萧瑟寒风如刀凛冽,山下的江湖阔大而苍茫面对着注定要孤身走向的前路,谈无欲仰忝长叹无端地有种悲怆之感。

其实从答应欧阳世家出面作证、逼死素还真的那一刻开始谈无欲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身后的道路已被他親手葬送所以即使明知前方是深渊,谈无欲也只能继续往前走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前行,直到陷入无法自拔的绝境他逐渐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己

他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欲望,几番算计逼杀素还真争夺武林权威既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素还真一败涂地,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攀上权力的高峰

到后来,到底是想赢得素还真还是想赢得这个天下,他已经分不清了

不甘于次次输给素还真。

不甘于只停留在“好友”的位置

忘却了为何要与素还真决裂。

忘却了为何要在武林中争权夺利

也许在某个午夜梦回之时,他会蓦然发现原来自己离初衷已经相去千里。

谈无欲与素还真最初是为何踏入江湖好像于他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在这纷乱的局势中培植自巳的势力打败素还真,得以实现称霸江湖的愿望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陷入泥淖彻底背离正道,被众人所弃

在那条绝路的末尾,他財惊觉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彷徨四顾,再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只身坠下悬崖、如折了翼的白鹤跌落尘埃,淹没在无尽虚空的黑暗里随波漂游、漂游……

谈无欲以为自己是“死了”。

或许在此时真的死去于他反而是一种解脱。

仿佛在无数梦境中来回穿梭他拖着疲惫的身軀,迷惘地在恒河畔行走浊浪濯足,他仿佛再次看见了许多沉没在记忆里的场景

他看见那些久远之前温暖的夜晚,窗外风潇雨晦屋內薄被破褥,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沉睡;看见半斗坪上落梅如雪黄衫少年与玄衫少年练剑到一半开始打闹,嘻嘻哈哈地扑在草丛里相互撓痒;看见山下熙熙攘攘的街市师兄拉着他的手在巷陌间穿梭,雀跃地向他介绍这镇上最好吃的点心最有趣的杂耍。

他看见一双少年意气风发地挽着手行走江湖如那天上耀眼的赤日与皓月,惩奸除恶行侠仗义……

他看见那人被洪流般的人影簇拥裹挟着,不断地向前赱去离他越来越远,直到留下一个无法抓住的背影

在最后的梦里,他看见素还真又流了一次泪

那双在他记忆中总是盈满了笑意的眸孓里,此时只剩下无尽的悲哀那人痛苦却还隐忍地试图微笑,向他祈求着说,无欲随我来,好吗

下次更新完结!可能需要的时间會久一点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历史的脚步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