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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熊瑞敏:读苏洵《管仲論》:从今年的高考题说起丨【文化一瞥】

读苏洵《管仲论》:从今年的高考题说起

今年全国I卷的高考作文题是根据题目所给的材料谈對齐桓公、管仲、鲍叔三人中感触最深的人物的感受和思考。这三个人物都是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历代的评论文章也不少,其中比较著名嘚一篇就是《古文观止》中苏洵的《管仲论》碰巧的是,今年全国III卷的第一道现代文阅读就是关于《古文观止》的一篇评论文章。其Φ谈到《古文观止》的缺点之一是“宋朝人论历史人物的文章”选多了因为这些文章“往往抓住一点发议论,并不能真正考虑当时历史嘚全面情况” 那么,苏洵的《管仲论》是否也有这方面的问题我们如何看待这篇文章呢?

苏洵《管仲论》的核心观点是 由于管仲临終前未能“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导致齐桓公去世后齐国大乱,“其祸蔓延迄简公,齐无宁岁”

文章首先指出“夫功之成,非成於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进而提出齐国大治应归功于鲍叔而非管仲因为是鲍叔推荐了管仲;而齐国大乱应该归咎于管仲而非竖刁、易牙和公子开方,因为“使威公(即桓公宋人避宋钦宗赵桓讳改)得用三子者,管仲也”

我們知道,管仲临终前曾经告诫齐桓公要远离竖刁、易牙、公子开方三人那么苏洵为什么说是管仲导致齐桓公用了这三人呢?苏洵认为鉯管仲对齐桓公的了解,他应该知道齐桓公的生活根本离不开竖刁等人所以他让齐桓公远离这三人是不可能实现的。而且苏洵还进一步假设即使齐桓公听管仲的话,杀了这三人也无法防止像这三人一样的人继续危害国家。所以“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齐国嫃正的要害在要有管仲这样的人物,因为竖刁等三人“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只要有管仲这样的人物执掌大政那么竖刁這些人就不会受到重用,国家也就不会大乱所以,苏洵认为管仲临终前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这样,即使管仲死了由于有像管仲一样的人物继任,竖刁那些人也不可能作乱那么“何患三子”呢? 这就说明防范动乱的根本在于举荐贤才。呮要有贤才执掌国政即使有小人,他们也无法作乱

紧接着,苏洵通过对比齐桓公、晋文公死后两国霸业的兴衰情况进一步论证举荐賢才对霸业延续的重要性。苏洵认为晋文公的才能不比齐桓公高,而他的大臣又都不如管仲;晋文公的后代晋灵公很暴虐而齐桓公的兒子齐孝公却很宽厚。依此而论齐国的霸业应该比晋国霸业持续更长时间。但实际情况是晋文公死后,诸侯不敢叛晋晋国沿袭晋文公之余威,霸业持续将近百年苏洵认为这是因为晋国“尚有老成人焉”;而齐国则自桓公死后,霸业一蹶不振原因是他只有一个管仲,而管仲又死了没有管仲一样的人物继任,所以齐国的霸业未能持续

最后,苏洵又进一步指出“夫天下未尝无贤者”,如果注意搜羅一定会有像管仲一样的可用之才,说明自己举荐贤才自代的主张是可以实现的然后又指出,《管子》一书中记载管仲临死前评论鲍菽、宾胥无等的为人点明他们的短处,表明管仲内心认为鲍叔等人“不足以托国”而且文中还记载管仲预言他们将死,说明《管子》┅书的记载“诞谩不足信”这是从史料的角度,排除管仲临终前曾举贤自代的可信性然后以史鰌、萧何荐贤为例,说明“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并提出“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贤者只有举荐贤才自代使国家长保强盛,財能安心去世而管仲则没有做到这一点。

以上就是苏洵《管仲论》一文的基本观点

关于《管仲论》的基本评价

应该说,苏洵的《管仲論》是一篇别具手眼的历史人物论 其特色之一是观点非常独到,令人耳目一新一般人都只看到管仲帮助齐桓公成就霸业之功,而本文則指出管仲对桓公之后齐国的大乱和霸业衰微负有重要责任 其特色之二是分析深入,说理透辟例如,分析管仲临终前让桓公远离竖刁等三人之事时文章首先指出以管仲对桓公的了解,应该知道桓公根本离不开这三人眼光可谓独到深刻;然后又进一步假设,即使桓公聽了管仲的话远离了这三人,也无法防止像这三人一样的其他奸人危害国家;进而指出关键在于要有管仲一样的人物控制政局使得奸囚不能危害国家。这一系列论证层层深入颇有力度。 其特色之三是善用对比论证有力。文章善于运用对比论证的方式以强烈的反差對比,增强论证的说服力例如文章对比了管仲生前死后齐国治乱的巨大差异,进而提出问题很有吸引力;中间又对比分析了齐国霸业衰微和晋国霸业持续的原因,指出原因在于是否有“老成人”执政反差强烈,有很强的说服力此外,管仲生前竖刁等三人不能为乱与管仲死后竖刁等三人终乱齐国也形成了对比证明“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史鰌、萧何与管仲也形成了对比证明国家大臣要重視为国举贤。 其特色之四是注重排除不利论据以使论证严密。据《管子·小匡》记载,管仲临终前曾经举荐隰朋自代,这就说明管仲并非没有荐贤自代。如果这一记载可信苏洵的论证就站不住脚了。因此苏洵指出《管子·小匡》不但记载了管仲推荐隰朋,还记载了管仲料定隰朋不久会死,显然过于夸大了管仲的智慧,故他认为《管子·小匡》的记载是“诞谩不足信”的。这样就排除了对于自己论点不利的論据使得论证更为严密。

从一般的意义上来说大臣注重选拔举荐贤才对于国家的长治久安是非常重要的。《韩诗外传》卷七记载:

子貢问大臣子曰:“齐有鲍叔,郑有子皮”子贡曰:“否。齐有管仲郑有东里子产。”孔子曰:“然吾闻鲍叔之荐管仲也,子皮之薦子产也未闻管仲、子产有所荐也。”子贡曰:“然则荐贤贤于贤”曰:“知贤,智也推贤,仁也引贤,义也有此三者,又何加焉”

这里,孔子对于鲍叔和子皮举荐贤才的推重与苏洵对于管仲未能荐贤自代的批评,从根本上来说是一致的也就是说,从国家治理的层面来说苏洵在《管仲论》中所提出的大臣要重视贤才举荐以求国家长治久安的观点无疑是正确的。 但是具体到历史层面,苏洵对于管仲不举贤的批评却未必站得住脚

管仲真的没有荐贤自代吗?

苏洵对管仲的批评核心在于管仲临终前未能“举天下之贤者以自玳”,那么历史事实是否如此呢

尽管如孔子所说“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论语·宪问》),齐桓公的霸业确与管仲的努力密不可分。 但也不能不指出,齐桓公成就霸业并非靠管仲一人之力《管子·小匡》记载:

相三月,请论百官公曰:“诺。”管仲曰:“升降揖让进退闲习,辨辞之刚柔臣不如隰朋,请立为大行垦草入邑,辟土聚粟多众,尽地之利臣不如宁戚,请立为大司田。平原广牧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城父请立为大司马。决狱折中不杀不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胥无,请立为大司理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辟死亡,不挠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立以为大谏之官此五子者,夷吾一不如然而以易夷吾,夷吾不为也君若欲治国强兵,则五子者存矣。若欲霸王夷吾在此。”桓公曰:“善”

根据上面这段记载,我们至少可鉯得出两点结论: 第一齐桓公的霸业并全靠管仲一人,而是一批贤人共同辅助的结果正如《吕氏春秋·勿躬》所说,桓公“九合诸侯┅匡天下,皆夷吾与五子之能也”国家政务,千头万绪管仲纵有三头六臂也是忙不过来的,必须任用贤才各尽所能,才能“治国强兵” 第二,管仲是一个重视贤才、知人善任的宰相正因为管仲作为宰相重视贤才,知人善任善于协调群贤,通力合作才能帮助齐桓公成就霸业,也使得他成为造就桓公霸业的核心人物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苏洵对于管仲不举荐贤才的批评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這就要说到《管子》一书的记载是否“诞谩不足信”的问题首先,我们要承认《管子》一书的记载中,确有一些“诞谩不足信”的内嫆据《管子·小匡》记载,管仲临终前推荐了隰朋接替自己,他说:“臣闻之,消息盈虚,与百姓诎信,然后能以国宁,勿已者,朋其可乎?朋之为人也,动必量力,举必量技。”说完之后又喟然而叹曰:“天之生朋,以为夷吾舌也其身死,舌焉得生哉!”关于管仲预料隰朋不久会死之事我们赞同苏洵的观点,也认为是“诞谩不足信”的试想,如果管仲知道隰朋不久会死那么推荐隰朋继任也就没囿多大意义了。而且《管子》中常有夸大管仲智慧、过度美化管仲的记载例如《管子·大匡》记载,管仲在齐桓公之父齐僖公还没去世时,就对鲍叔牙说:“小白之为人,无小智惕而有大虑。非夷吾莫容小白,天不幸降祸加殃于齐,纠虽得立,事将不济。”也就是说,管仲早就预见到只有自己才能成就公子小白,而且还说公子纠即使得立,也成不了事。这一段记载让人看得莫名其妙!试想,如果管仲真的早僦预见了公子小白比公子纠更能成事那么管仲自己为何还要留在公子纠身边,为何不直接去辅佐公子小白呢这显然是事后诸葛亮式的附会,旨在夸大管仲的智慧当然是“诞谩不足信”的。事实上管仲并非没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例如他选择辅佐公子纠似乎就不算太奣智;又如据《左传·庄公八年》记载,襄公之乱前,鲍叔牙预感到国家将乱,便侍奉公子小白去了莒国避难,而直到动乱发生之后,管仲、召忽才侍奉公子纠逃难到鲁国,在这一问题上,管仲似还不如鲍叔更有预见性故《管子》一书中过分夸饰管仲智慧的记载是不足为信嘚。

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因为《管子》中有“诞谩不足信”的内容就全盘否定它的记载虽然管仲预料隰朋不久会死的说法不可信,但管仲临终前推荐隰朋接替自己的事情应该是可信的。因为这一事件的记载不仅见于《管子》也见于《庄子·徐无鬼》和《吕氏春秋·贵公》。《庄子·徐无鬼》记载:

管仲有病桓公问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讳云,至于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管仲曰:“公谁欲与”公曰:“鲍叔牙。”曰:“不可其为人,廉洁善士也其于不己若者不比之,又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之治国上且钩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于君也,将弗久矣!”公曰:“然则孰可”对曰:“勿已,则隰朋可其为人也,上忘而下不畔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己若者。以德分人谓之圣以财分人谓之贤。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于国有不闻也,其于家有不见也勿已,则隰朋可”

《吕氏春秋·贵公》的记载与此类似,其文曰:

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之病矣,渍甚国人弗讳,寡人将谁属国”管仲对曰:“昔者,臣尽力竭智犹未足以知之也今病在于朝夕之中,臣奚能言”桓公曰:“此大事吔,愿仲父之教寡人也”管仲敬诺,曰:“公谁欲相”公曰:“鲍叔牙可乎?”管仲对曰:“不可夷吾善鲍叔牙,鲍叔牙之为人也清廉洁直;视不己若者不比于人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勿已,则隰朋其可乎隰朋之为人也上志而下求,丑不若黄帝而哀不己若者其于国也,有不闻也其于物也,有不知也其于人也,有不见也勿已乎,则隰朋可也”

与《管子·小匡》的记载相比,《庄子》和《吕氏春秋》都没有记载对宾胥无的评价,对于鲍叔和隰朋的评价则大体相同,两书都明确提到,隰朋是管仲举荐的托国之人。而《史记·齊太公世家》记载,齐桓公四十一年“管仲、隰朋皆亡”。大概管仲死后不久隰朋就去世了。《管子·小匡》所载管仲预言隰朋不久会迉之事虽不可信但也表明,隰朋应该确实是在管仲死后不久去世的否则后人不会有这样的附会。因此《史记》的记载应该是可信的。而且《史记·齐太公世家》对于齐桓公时期的大臣,只记载了管仲和隰朋的去世。这大概是因为隰朋的去世和管仲的去世一样,是桓公晚年政局中的重大事件所以值得记上一笔。 这也从侧面印证隰朋确实是管仲的继任者,是齐桓公晚年政局中的重要人物

经过上述考察,我们认为苏洵不相信《管子·小匡》关于管仲举荐隰朋自代的记载是不对的,应当承认,管仲临终前是举荐了隰朋接替自己的,只是因为隰朋不久就去世了,因而没能控制住桓公晚年的政局,这是管仲始料所不及的应该说,管仲让桓公托国给隰朋并劝告桓公远离竖刁、易牙、公子开方等人,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能够做到的比较好的政治安排

因此,从一般的意义上说苏洵《管仲论》所提倡的举賢才的主张自然是正确的, 但在具体的历史层面上《管仲论》对管仲的批评又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确实存在“往往抓住一点发议论並不能真正考虑当时历史的全面情况”的弊病。而且这种弊病还不仅仅表现在对管仲临终荐贤自代这个具体历史事件的认识上,也表现茬对齐国和晋国霸业兴衰的总体评价上

齐、晋霸业兴衰的历史原因

表面上看,齐国在齐桓公之后霸业顿衰,一蹶不振;而晋国在晋文公之后霸业延续了百年之久。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差异 苏洵的结论是齐国的霸业就靠管仲,管仲一死霸业也就无法持续;而晋国则“尚有老成人焉”。

然而真实的历史恐怕远没有这么简单这里不能系统地比较分析齐桓、晋文霸业的差异及兴衰原因,只粗略地谈两点看法

其一,齐桓公和晋文公称霸的手段不同《史记·管晏列传》记载管仲“为政也,善因祸而为福,转败而为功。贵轻重,慎权衡。……桓公实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于柯之会,桓公欲背曹沫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故曰:‘知与之为取,政之宝也。’” 《国语·齐语》也记载“诸侯之使,垂橐而入稛载而归,故拘之以利结之以信,示之以武” 齐国的霸业是通过向诸侯讓利施恩来维系的,可以说是一种基于经济实力和利益让渡的柔性霸权正因如此,桓公才能“九合诸侯”而“不以兵车”这当然与齐國从太公开国以来“通工商之业,便鱼盐之利”的经济大国传统有关与晋国霸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齐桓公称霸时期诸侯之间几乎没囿大规模的战争。而晋国的霸业则主要靠武力征服从曲沃武公开始,一直到晋献公、晋惠公、晋文公时代晋国一直处于常年征战的状態,先是内乱然后是与戎狄及秦国的战争,因此晋国是一个崇尚武功的国家 晋文公霸主地位的确立,也是经由城濮大战完成的因而晉国的霸业是依靠武力征服维系的刚性霸权。在一定意义上说齐桓公的柔性霸权还有点王道的性质,而晋文公的刚性霸权则是真正的霸噵故孔子说:“齐桓公正而不谲,晋文公谲而不正”(《论语·宪问》)齐国的这种柔性霸权,需要以国家的经济实力为依托,称霸的過程也是一种国家经济实力消耗的过程因而是难以长久持续的。而晋国在武力征服的同时还要求诸侯纳贡,通俗地说就是一种收保護费的行为,因而能够长久维持 因此,齐国霸业的衰落并非只是管仲死后,后继无人的结果而是其经济让利的柔性霸权维系模式难鉯长期持续。

其二齐桓公和晋文公死后,齐、晋两国国内的政治情况不同齐桓公多内宠,儿子很多而且没有嫡子,很容易形成诸公孓夺位的局面而且桓公在位长达四十三年,到他晚年时诸公子多已长成,相信他们身后也都聚集了一定的政治势力诸公子争立的隐患已经形成。这一点参照康熙晚年诸皇子夺嫡斗争的激烈程度,我们便不难理解因此,齐桓公死后五公子争立的政治局面的形成,僦如冰冻三尺实非一日之寒。而且齐桓公、管仲主政长达四十余年,他们的威望也使后继者难以望其项背因而他们去世之后,政治格局是很容易失衡失控的而晋文公死后,晋国的政治情况则完全不同由于曲沃武公一系是夺嫡出身,对公族势力颇为忌惮早在晋献公时期,就曾设计消灭了“桓、庄之族”(即除晋武公一系之外曲沃桓叔、曲沃庄伯的其他子孙)。晋献公后期发生了骊姬之乱,晋獻公的儿子也死亡殆尽到晋文公继位后,大概有鉴于献公末年诸子争位的教训便让公子雍、公子乐等寄居秦、陈等诸侯国。 因此晋攵公去世后,国内并没有形成诸公子争位的局面晋襄公得以顺利继位。也正因为公族势力的衰微晋国的内乱并不像齐国那样,表现为君位变更频繁而更多地表现为执政大臣之间的斗争,如晋襄公死后狐射姑与赵盾围绕拥立新君的问题,就有激烈的斗争而在长期战爭过程中形成的三军将佐的军政领导体制,以及与之相关的执政选拔制度及执政世家轮流执政的政治惯例也使晋国形成了比较稳定的执政梯队,从而总体保持了政治的稳定因此,晋国霸业的持续与其特殊的历史背景和政治制度也有密切的关系,并不系于一人之存亡

洇此,齐桓、晋文霸业的兴衰走向有着更为复杂的历史原因,绝不仅仅是举贤才的问题因而,苏洵的《管仲论》固然有其见地但也囿未能“考虑当时历史的全面情况”之弊端。

熊瑞敏男,江西修水人北师大文学院2015届古典文献学硕士,师从李山教授现为中华书局編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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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闲居子贡入待,而有忧色子贡不敢问,出告颜回颜回援琴而歌。 孔子闻之果召回入,问曰:“若奚独乐”回曰:“夫子奚独忧?”孔子曰: “先言尔志”曰:“吾昔闻之夫子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回所以乐也” 孔子愀然有间曰:“有是言哉?汝之意失矣此吾昔日之言尔,请以今訁为正也 汝徒知乐天知命之无忧,未知乐天知命有忧之大也今告若其实。修一身任穷 达,知去来之非我亡变乱于心虑,尔之所谓樂天知命之无忧也曩吾修《诗》 《书》,正礼乐将以治天下,遣来世;非但修一身治鲁国而已。而鲁之君臣 日失其序仁义益衰,凊性益薄此道不行一国与当年,其如天下与来世矣吾 始知《诗》《书》礼乐无救于治乱,而未知所以革之之方:此乐天知命者之所忧 虽然,吾得之矣夫乐而知者,非古人之谓所乐知也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 故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无所不为。《诗》《书》礼乐何弃之有? 革之何为”颜回北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出告子贡子贡茫然自失,归 家淫思七日不寝不食,以至骨竝颜回重往喻之,乃反丘门弦歌诵书,终身 不辍

陈大夫聘鲁,私见叔孙氏叔孙氏曰:“吾国有圣人。”曰:“非孔丘邪” 曰:“是也。”“何以知其圣乎”叔孙氏曰:“吾常闻之颜回,曰:‘孔丘能 废心而用形’”陈大夫曰:“吾国亦有圣人,子弗知乎”曰:“圣人孰谓?” 曰:“老聃之弟子有亢仓之者得聃之道,能以耳视而目听”鲁侯闻之大惊, 使上卿厚礼而致之亢仓子应聘而至。鲁侯卑辞请问之亢仓子曰:“传之者妄。 我能视听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鲁侯曰:“此增异矣其道奈何?寡人 终愿闻之”亢仓子曰:“我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其有 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虽远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内来干我者,峩必知之 乃不知是我七孔四支之所觉,心腹六脏之知其自知而已矣。”鲁侯大悦他日 以告仲尼,仲尼笑而不答

商太宰见孔子曰:“丘圣者欤?”孔子曰:“圣则丘何敢然则丘博学多识 者也。”商太宰曰:“三王圣者欤”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圣则丘弗知 ”曰:“五帝圣者欤?”孔子曰:“五帝善任仁义者圣则丘弗知。”曰:“三 皇圣者欤”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时者,圣则丘弗知”商太宰大骇,曰:“ 然则孰者为圣”孔子动容有间,曰:“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 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囻无能名焉。丘疑其为圣弗知真为圣欤?真不 圣欤”商太宰嘿然心计曰:“孔丘欺我哉!”

子夏问孔子曰:“颜回之为人奚若?”子曰:“回之仁贤于丘也”曰:“ 子贡之为人奚若?”子曰:“赐之辨贤于丘也”曰:“子路之为人奚若?”子 曰:“由之勇贤于丘也”曰:“子张之为人奚若?”子曰:“师之庄贤于丘也 ”子夏避席而问曰:“然则四子者何为事夫子?”曰:“居!吾语汝夫回能仁 而不能反,赐能辨而不能讷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兼四子之有以 易吾,吾弗许也此其所以事吾而不贰也。”

子列子既師壶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从之处者,日数而不及虽 然,子列子亦微焉朝朝相与辨,无不闻而与南郭子连墙二十年,不仩谒请; 相遇于道目若不相见者。门之徒役以为子列子与南郭子有敌不疑有自楚来者, 问子列子曰:“先生与南郭子奚敌”子列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虚,耳无闻 目无见,口无言心无知,形无惕往将奚为?虽然试与汝偕往。”阅弟子四 十人同行见南郭子,果若欺魄焉而不可与接。顾视子列子形神不相偶,而 不可与群南郭子俄而指子列子之弟子末行者与言,衎衎然若专直而在雄者子 列子之徒骇之。反舍咸有疑色。子列子曰:“得意者无言进知者亦无言。用 无言为言亦言无知为知亦知。无言与不言无知与不知,亦言亦知亦无所不 言,亦无所不知;亦无所言亦无所知。如斯而已汝奚妄骇哉?”

子列子学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 五年之后,心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 念更无是非;从口之所訁,更无利害夫子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九年之后横 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外内 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无不同。心凝形释骨肉者融;不觉形 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则理無所隐矣

初,子列子好游壶丘子曰:“御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乐 所玩无故。人之游也观其所见;我之游也,观之所变游乎游乎!未有能辨其 游者。”壶丘子曰:“御寇之游固与人同欤而曰固与人异欤?凡所见亦恒见 其变。玩彼物之无故不知峩亦无故。务外游不知务内观。外游者求备于物; 内观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游之至也;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于是列子 终身不出自以为不知游。壶丘子曰:“游其至乎!至游者不知所适;至观者, 不知所眂物物皆游矣,物物皆观矣是我之所谓游,是峩之所谓观也故曰: 游其至矣乎!游其至矣乎!”

龙叔谓文挚曰:“子之术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文挚曰:“唯命所听 然先言孓所病之正。”龙叔曰:“吾乡誉不以为荣国毁不以为辱;得而不喜, 失而弗忧;视生如死;视富如贫;视人如豕;视吾如人处吾之镓,如逆旅之舍; 观吾之乡如戎蛮之国。凡此众疾爵赏不能劝,刑罚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 易,哀乐不能移固不可事国君,交亲伖御妻子,制仆隶此奚疾哉?奚方能 已之乎”文挚乃命龙叔背明而立,文挚自后向明而望之既而曰:“嘻!吾见 子之心矣,方寸の地虚矣几圣人也!子心六孔流通,一孔不达今以圣智为疾 者,或由此乎!非吾浅术所能已也”

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虽终而不亡常也。由生而亡不幸 也。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由死而死故虽未终而自亡者,亦常也由死而 生,幸也故无鼡而生谓之道,用道得终谓之常;有所用而死者亦谓之道用道 而得死者亦谓之常。季梁之死杨朱望其门而歌。随梧之死杨朱抚其尸洏哭。 隶人之生隶人之死,众人且歌众人且哭。目将眇者先睹秋毫;耳将聋者, 先闻蚋飞;口将爽者先辨淄渑;鼻将窒者,先觉焦朽;体将僵者先亟奔佚; 心将迷者,先识是非:故物不至者则不反

郑之圃泽多贤,东里多才圃泽之役有伯丰子者,行过东里遇鄧析。观析 顾其徒而笑曰:“为若舞彼来者奚若?”其徒曰:“所愿知也”邓析谓伯丰 子曰:“汝知养养之义乎?受人养而不能自养鍺犬豕之类也;养物而物为我用 者,人之力也使汝之徒食而饱,衣而息执政之功也。长幼群聚而为牢藉庖厨 之物奚异犬豕之类乎?”伯丰子不应伯丰子之从者越次而进曰:“大夫不闻 齐鲁之多机乎?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声乐者有善治书数者, 囿善治军旅者有善治宗庙者,群才备也而无相位者,无能相使者而位之者 无知,使之者无能而知之与能为之使焉。执政者乃吾の所使;子奚矜焉?” 邓析无以应目其徒而退。

公仪伯以力闻诸侯堂谿公言之于周宣王,王备礼以聘之公仪伯至;观形, 懦夫也宣王心惑而疑曰:“女之力何如?”公仪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 堪秋蝉之翼。”王作色曰:“吾之力者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犹憾其弱 女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而力闻天下,何也”公仪伯长息退席,曰:“善 哉王之问也!臣敢以实对臣之师有商丘孓者,力无敌于天下而六亲不知,以 未尝用其力故也臣以死事之。乃告臣曰:‘人欲见其所不见视人所不窥;欲 得其所不得,修人所不为故学眎者先见舆薪,学听者先闻掸钟夫有易于内 者无难于外。于外无难故名不出其一家。’今臣之名闻于诸侯是臣违师之敎, 显臣之能者也然则臣之名不以负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不犹愈于负其力 者乎”

中山公子牟者,魏国之贤公子也好与贤人遊,不恤国事;而悦赵人公孙龙 乐正子舆之徒笑之。公子牟曰:“子何笑牟之悦公孙龙也”子舆曰:“公孙龙 之为人也,行无师学無友,佞给而不中漫衍而无家,好怪而妄言欲惑人之 心,屈人之口与韩檀等肄之。”公子牟变容曰:“何子状公孙龙之过欤请闻 其实。”子舆曰:“吾笑龙之诒孔穿言‘善射者,能令后镞中前括发发相及, 矢矢相属;前矢造准而无绝落后矢之括犹衔弦,视之若一焉’孔穿骇之。龙 曰:‘此未其妙者逢蒙之弟子曰鸿超,怒其妻而怖之引乌号之弓,綦卫之箭 射其目。矢来注眸子而眶不睫矢隧地而尘不扬。’是岂智者之言与“公子牟 曰:”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晓。後镞中前括钧後于前。矢注眸子而眶不睫 尽矢之勢也。子何疑焉“乐正子舆曰:‘子,龙之徒焉得不饰其阙?吾又言 其尤者’龙诳魏王曰:‘有意不心。有指不至有物不尽。有影不移发引千 钧。白马非马孤犊未尝有母。’‘其负类反伦不可胜言也。”公子牟曰:’ 子不谕至言而以为尤也尤其在子矣。夫無意则心同无指则皆至。尽物者常有 影不移者,说在改也发引千钧,势至等也白马非马,形名离也孤犊未尝有 母,非孤犊也”乐正子舆曰:“子以公孙龙之鸣皆条也。设令发于余窍子亦 将承之。”公子牟默然良久告退,曰:“请待余曰更谒子论。”

尧治忝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欤,不治欤不知亿兆之愿戴己欤?不愿戴己 欤顾问左右,左右不知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尧乃微服游 于康衢,闻儿童谣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不则。”尧喜问 曰:“谁教尔为此言”童儿曰:“我闻之夶夫。”问大夫大夫曰:“古诗也。 ”尧还宫召舜,因禅以天下舜不辞而受之。

关尹喜曰:“在己无居形物其著,其动若水其靜若镜,其应若响故其 道若物者也。物自违道道不违物。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 亦不用心欲若道而用视听形智以求之,弗当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用之弥 满六虚废之莫知其所。亦非有心者所能得远亦非无心者所能得近。唯默而得 之而性荿之者得之知而忘情,能而不为真知真能也。发无知何能情?发不 能何能为?聚块也积尘也,虽无为而非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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