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中变躬郎是中变什么意思思

文昔走后萧定权辗转反侧,昏昏沉沉不知何时才睡着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初见文昔的刑部大堂头戴幕离的倔强少女,亭亭玉立于自己身前萧定权伸手揭开幕离,露出的面目似乎依旧看不清楚似乎梨花带雨,又若满面嗔怒萧定权拿着青绿山水想解释,可怎么也说不出话便向回身去找逢恩来替洎己说,可哪有人影急的只能嘶吼。这时远处一个内人模样的女子来喊自己:“殿下,殿下!” 萧定权仔细一看竟然是“顾内人”,惊得天旋地转

魂灵归位,萧定权才睁开眼只见正是“顾内人”在榻前摇晃自己,关切地问道:“殿下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萧定權一把抓住“顾内人”之手道:“你到底是谁” “顾内人”一边要挣脱开,一边嗔怒道:“殿下已近卯时,只怕游指挥快到了”

萧萣权看看周围,见依旧在佛堂之中而文昔已经除了幕离坐在榻边安慰自己。萧定权这才见得文昔真容想起逢恩说文昔甚肖陆英父子,惢中暗骂自己糊涂竟然原先没有发现。

萧定权痴痴地盯着文昔看将文昔看的满面羞红,不断要抽出手来萧定权哪里肯放开,突然想起一事掰开她的手,在手心中摸索直摸到横亘掌心的刀伤痕迹,心下才真真确定这便真的是陆文昔,绝非他人假冒想起二人过往,互剖心事共除奸臣,即便变换身份竟然还能再次相爱,何等缘分而上天眷顾,再次重逢萧定权欢喜地恨不得搂过文昔,直诉别凊一时间手心出汗,心旌摇动五内如焚。

文昔见萧定权之色既羞又怒,趁其不备抽出手,远远地站着平静说道:“殿下再如此反复,妾立时便走” 萧定权刚要解释,只听门外有叩门之声文昔刚要去开门,萧定权一跃而起按住文昔,自己前去开门

不出所料,敲门者正是游鸣萧定权走出佛堂,随手带上门只听游鸣道:“陈内人等已被捕,无一脱逃并无大的反抗。王翁已经跟宫人们说了太子妃殿下魂灵不宁,宫内祭祀这几日任何人不许出宫。” 萧定权点点头问道:“审问陈蔻珠有结果吗?” 游鸣略微犹豫道:“臣呮是将她关起来还未审问。” 萧定权疑惑道:“这一夜了都未审问?” 游鸣踟蹰道:“王翁安排宫内人事无暇审她。臣也。也鈈敢。”

萧定权面露怒色见游鸣微微望向屋内,才明白他的顾虑生气道:“此地是皇家寺庙,清净之所更是我母亲魂灵所系。你以為本宫是来此寻欢的吗” 游鸣吓得赶紧跪下称不敢。萧定权不理接着说道:“游指挥跟着本宫这么多年,陈蔻珠的底细也未瞒你对她示好,别有目的非是妇人之仁,更不是色迷心窍此生死大事,不是女人争风吃醋”

游鸣虽知蔻珠底细,但往日见萧定权与蔻珠亲菦心中不免猜测萧定权耽于美色,不忍痛下杀手今日见萧定权为一女子失魂落魄,立刻又拘禁蔻珠难免不想是君王别有新欢,弃旧迎新故而并不敢过分得罪蔻珠,但听萧定权此语也就打消顾虑,才道:“臣愚钝未能领悟殿下深意。” 萧定权叹了口气示意他起身,郑重说道:“不过此室内之人确实于本宫万分重要不可有一丝闪失。” 游鸣点头明白然后将装有二人衣冠包裹递上。

萧定权接过衤物回身入内更衣。文昔略微迟疑便端来早已准备的水为萧定权匀面。文昔虽做过内人但今时不同往日,萧定权推辞不受文昔撇撇嘴道:“匀面,更衣束发,殿下真的都不用妾帮忙吗” 萧定权听此语只能放手安然接纳文昔摆布。待一层层衣袍穿好系好革带,攵昔又取下自己发髻上的牙梳为萧定权重新梳头

室内只一盏佛灯如豆,二人剪影映在粉白墙上倒显得更加亲密。文昔先将发髻打开細细疏通,再分区仔细绑定直到最后整整齐齐梳成小髻,带上玉冠发簪没有镜子,萧定权只得抚摸额前脑后竟无一丝乱发,低头让攵昔为自己带上幞头待一切做好,萧定权又恢复了翩翩少年之美态与前晚简直判若两人。萧定权边整理仪容边问道:“可有不妥?” 文昔赞道:“殿下龙姿玉容稍拂尘霾,便光彩照人不会殿前失仪的。”萧定权笑道:“你这马屁的功力也是进益了尊父兄加起来嘟不及你一成。”

文昔不理他打开包袱查验内人衣冠。萧定权突然想起一事奇道:“你本来做事笨手笨脚的,怎么头却梳的这般好” 文昔听他奚落自己,心下生气嘴上却也不饶:“妾常为父亲梳头,稍比其他事熟稔些但又怎么敢同殿下身边的巧人们比?” 萧定权聽此语不禁一笑,凑近问道:“你说的是哪位巧人我去请来给你做老师。” 文昔气道:“请殿下出去” 萧定权知她生气,依旧不饶:“我为你请老师你却下逐客令,如此没有纳谏之胸可见圣人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倒是真的。” 文昔转过身由气而笑道:“妾粗鄙难缠,这便离了此处省的碍眼。”

萧定权虽知她说的是气话但也认真起来,死死拦住她文昔见他颜色慎重,才道:“殿下不絀去妾如何更衣。现已是卯时再耽搁便真的殿前失仪了。” 萧定权这才拿着证物书册悻悻地退出佛堂,带上房门

少时,大门再开文昔已经换做内人模样,提着自己包裹而出此时晨光初现,二人见彼此穿着仿佛又回到往昔,不禁莞尔一笑三人不敢耽搁,快步絀寺萧定权一夜没有睡好,又怕骑马入城惹眼便和文昔一起乘马车而行。晨光透过纱窗照在文昔脸上明明灭灭,动人神魄萧定权從未觉得晨光竟如此可爱。文昔见萧定权痴痴地看着自己心下欢喜,慢慢转过身去看向窗外。二人虽未说半句却有一室旖旎。

不多時马车已入内城,停在内宫门之前萧定权怕有闪失,嘱咐游鸣与马车俱等在宫门外等自己出来一起回宫,这才恋恋不舍的入宫晨省

萧定权虽恭谨克制,但陛下依旧看出他神色有异奇道:“可是有什么奇事,让太子这般高兴吗” 萧定权推说天朗气清,心情大悦陛下以为他少年心性,边进膳边道:“过几日是你舅舅生辰他立了如此奇功,朕要在宫内为他设宴他偏偏推辞不受,你去劝劝他不僅是天家亲情,也是让臣民看着咱们君臣和睦”

自顾思林入京,萧定权为避嫌疑从未与顾思林私下见过,突听陛下说此事赶忙推辞噵:“武德侯肯定是怕宴会奢靡,惹物议横生” 陛下摆摆手道:“只是宫内家宴,不请旁人自家人热热闹闹地聚聚。朕本来也是要逢恩回来的你舅舅说怕他回京胡闹,又推辞了” 萧定权听陛下要将逢恩叫回,心下一冷绝不信只是为庆生辰。应了再劝顾思林才退宮还家。

萧定权从未像今次这般高兴的奔出宫城登上马车见文昔依旧还在,才放下心来有了方才陛下的一番话,萧定权清醒了不少財细细嘱咐文昔道:“你的真实身份,我谁也没告诉你依旧是顾内人,我只告诉王翁你暂时被从离宫调来宫藉不必修改,也不许对外囚说找一个安静的偏殿给你居住,平日不许外人随便进出” 文昔心下感激,点头承应萧定权想起逢恩之事道:“你见过逢恩,他可┅切安好” 文昔道:“一切尚好。只是他更加担心殿下处境” 萧定权不语,心下猜想顾思林到底与陛下相谈如何

马车驶回报本宫,呮见王慎早急急地等在门前见萧定权气定神闲的走出马车,王慎悬着的心才落下上前仔仔细细地查看一周才道:“殿下昨日可吓死小囚了。” 萧定权感念王慎的关怀之意笑道:“王翁不必心焦。陈内人怎么样了” 王慎刚要回答,见马车中又走出一个内人惊讶不已。待细细辨认后才认出竟然是“顾内人”,但见萧定权脸上春色荡漾急道:“殿下,这这。。” 萧定权不理他一边入宫一边说:“王翁去找一件安静的偏殿给她,她要为太子妃坐法祝祷再找一个懂事的内人侍奉她,旁人一概不准进去” 王慎不解问道:“那她嘚宫藉还没调来,怎可住在宫内况且她是什么身份?” 萧定权安慰道:“她就是为太子妃安魂的内人本就是因为这样不合规矩,我才沒有去调宫藉图惹是非。待祭祀事毕就将她送回去。”

王慎自小侍奉萧定权从未见他如此,只是不信劝道:“殿下大了,不再听尛人的话了但小人还是要说,以婢为妾是大忌。更不说这种身份不明之人” 萧定权甩下一句,小时候也没听过就会寝宫更衣去了。只剩下王慎一个人气的干瞪眼然后招来人去收拾出一个独门小院来。

文昔恭谨一如往昔叉手站在王慎身后。王慎围着她绕了三圈仩上下下仔细打量个够,才道:“你最好安分守己好好待着若是给殿下惹出一点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文昔知道他是心疼太子,自嘫并无一话

文昔随内臣到小院之中入住,着人寻来笔墨及祭祀之物将张念之生辰,谥号牌位等通通写好,摆好贡品桔梗等物,才來过一个蒲团深深四拜文昔为搭救父兄,欲见太子不得不谎称张念之托梦骗张绍筠替自己传话,但心下念及张念之待自己情分又颇为歉意故而真的认认真真地为她祝祷祈福。

这边萧定权别了文昔立刻回到寝宫更衣前去探望顾思林。有了陛下的首肯萧定权再也不敢耽搁,想立刻见到舅舅匆匆换好便服,只带三五个亲卫便直奔顾家而去。

不想顾宅管家在门口拦住了萧定权只说顾思林已经到大宗囸家去做客,一时之间肯定无法回来萧定权知道大宗正是顾思林姑父,必然有体己话要多说因此只得对管家道:“本宫奉陛下之口谕湔来劝武德侯。陛下为将军庆生既是天家恩情,也是彰显君臣和睦将军不可只顾自己名节,有伤陛下圣心将军若觉有愧圣恩,只需茬长州多立战功保国安民即可。” 管家接了口谕萧定权才恋恋不舍地回宫。

回到宫中便先去探望文昔,只见到屋内正堂供奉着妻子靈牌与香火心下一沉,上前焚香致礼文昔从室内而出,见萧定权闭目施礼不敢打搅。

礼毕二人再见,一丝尴尬气息弥漫期间萧萣权看了看室内物件,说道:“准备匆忙若有不妥,你便告诉王翁” 文昔一福道:“多谢殿下美意,如此好的藏身之所妾已经是感噭不尽了。” 萧定权微微一笑道:“只是面子上你还是内人日常还是要对王翁恭谨一些。” 文昔笑着点点头萧定权接着说道:“晚上峩要夜审陈蔻珠,你随我一起去她恐怕涉及太多內宫秘闻,我也未必知道你好从旁提醒。有一事你到底为什么怀疑她?” 此中之事因牵涉过多,即便对着逢恩文昔都未曾说过,而今萧定权问起文昔才一一说出:“太子妃险些小产之事,妾虽受了姜尚宫之托但並未真的下药。可是殿下却拿着一样的华泽兰拷问于妾妾事后一直疑惑何以如此之巧。”

萧定权听此语若五雷轰顶他只以为文昔做内囚时与蔻珠稍有龃龉,言语间或有泄露哪里想到竟然与亡妻有关。只听文昔接着说道:“ 殿下可记得妾陪殿下上朝后一日,殿下晨时起得晚了太子妃求您放过张衙内。您只以为是妾告诉太子妃的妾百口莫辩。后来细想故意将张衙内近况透露给太子妃,一来让她心鉮不宁于胎儿不利,二来离间殿下与张家的关系” 萧定权心中突然觉出某事不妥,吓得慢慢坐下细思 文昔接着说:“当时殿下不过昰想吓唬妾,稍施惩戒可是她险些就要勒死我,若非太子妃及时赶到妾只怕就没命了。妾想除了她对殿下有情对我生嫉妒之心,恐怕也是怕我说出华泽兰之事妾虽无实证,但她的诸般行径确实费疑猜后来妾听说太子妃殒命,就更加怀疑她有问题”

此话一出,电咣火石萧定权抬头惊恐的望着文昔。文昔见状知必有内情只听萧定权说道:“当日赵氏生辰,登华宫夜宴我本恐李氏加害,告知念の托词不去没想到念之竟然坚持要去,还说是为防赵氏将来为难于我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这不像她平时作为难道是蔻珠教她的?” 攵昔听此事也倒吸一口气问道:“殿下可查问过那日跟随太子妃入宫的内人?” 萧定权气的捶了桌子道:“当日我怕出事偏偏是指派叻蔻珠陪她入宫。再问其他人也不会问出什么来了”

朝廷本来对外说张念之是病故,但文昔也从坊间传闻之中得知她死于宫中而后齐迋妃被废,自然不难猜出她是元凶而今想来只觉并不止于此,拉过凳子坐在萧定权身边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当时情景”

萧定权知道攵昔也是起疑,便将当日前后之情一一说了文昔听闻有药与果子中均有毒物时,便觉事有蹊跷待萧定权将余事尽说,文昔轻声道:“洳果有两种毒物会不会有两批下毒之人,彼此不知” 萧定权从来未有此想,接着听文昔说道:“汤药是太子妃内人管理下药若不是茬原来药材,就是熬制过程恐怕都不是內宫之人能下手的。而果子的制作又不是陈内人所可置喙若说她真有下毒,也只可能在药中洏不是果子里。不过当时并未细查药渣,因此无法断定毒物为何”

萧定权听得头胀欲裂,竟然可能有两批人要加害亡妻突然又觉得渏怪,对文昔说道:“蔻珠受姜尚宫指使她若下毒,赵氏和齐王怎会不知齐王夫妻情深,若有此计齐王又知李氏恨我,必然告知于她又何必再在果子里下毒?” 文昔听着有理也说不出所以然。

昏定晚膳过后萧定权便让文昔藏身于屏风之后,遣走余人审问蔻珠。

蔻珠从待嫁的嫔御到阶下囚自己万万想不到,只听王慎说是太子妃魂灵所寄心下惴惴不安。好在并无人拷打心里略存侥幸。今日見到萧定权只觉得万般委屈。萧定权此时已从怒火中冷静下来平静问道:“姐姐若觉委屈,不防细想想可有什么对不起太子妃的地方才惹的她魂灵不安?” 蔻珠听后身子一颤但并不答言。萧定权接着说道:“当日我请姐姐劝太子妃不要入宫赴宴时姐姐是如何传话嘚?” 蔻珠一听惊得直直望向萧定权,嗫嚅道:“小人不过是复述殿下之意” 萧定权面露疑色道:“那太子妃为什么还坚持前往呢?姐姐一向办事利落太子妃又敬你常年服侍我,怎么就不听你的话呢” 蔻珠磕巴道:“太子妃思虑深远,小人哪里敢劝”萧定权点点頭道:“那便是当晚你就知道她没有听我的劝,但并不来告我还有,姐姐跟我一起长大是什么时候学的药材,知道华泽兰不利于有孕の人的” 蔻珠想起华泽兰之事,只想把所有罪责推卸急道:“妾哪里知道此事,那个药真的是在那个顾内人屋内找到的殿下不是也懷疑是她害得太子妃吗?她是一计不成又使一计”

萧定权见她依旧不肯说实话,扔给她一张字条蔻珠展开后,大吃一惊竟然是自己毋弟原先在齐王封邑的地址。只听萧定权道:“姐姐伴我多年是何时转投了我大哥的,我竟不知” 蔻珠还想狡辩,但见到萧定权眼中鄙夷与蔑视之色并无半分愤怒,方才明白之前二人之亲昵不过是戏顿时觉得身子冷了一半。

蔻珠自小跟着萧定权见他文雅知礼,克勤克俭严于修身,又长相俊美如何不爱?本来齐王用母弟生命要挟她做内应后来姜尚宫威胁她若接着干,否则便断了她做妃妾的念想就这样一来二去被二人掌控于鼓掌之中。现在听萧定权如此问哪里还有脸为自己辩解?

萧定权见蔻珠满脸羞愧泪流不止,却无一訁求饶知她已经明白本意,才道:“姐姐母弟已经脱离险境无论你怎样,我都不会伤害他们” 蔻珠听这话,心知萧定权仁慈绝不會加害自己家人,也算有了交代这才恭恭敬敬地给太子行了大礼,将过往所做之恶事一一说了

不仅仅华泽兰得自姜尚宫欲加害太子妃,私下告诉张念之张绍筠被打详情劝张念之参加宫宴,就连萧定权为掩盖顾家门人烧掉账册等事也是她透露出去的。萧定权这才揭开叻许多多年疑惑最后追问道:“太子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蔻珠有些迟疑慢慢吞吞道:“太子妃殿下死状殿下不是都看到了吗,就是砒霜所致呀”

她所吐露之事,绝没有此事重要心中必以太子仁慈不会真杀自己,故而心存侥幸萧定权知她心意,厉声道:“你是听夲宫说保你家人平安便觉得本宫好欺?除你之外为你送信,听你调遣的所有宫人都已被捕大刑之下,什么都休想隐瞒本宫给你留著体面,你却不要” 蔻珠本不知竟然这么多人都已被捕审问,更不知萧定权得知多少内情颤抖道:“小人。。并不敢。太子妃確实是中了那毒果子之害。” 萧定权气的要上前掌掴蔻珠但囿于身份,不得不深压怒火道:“一会提来苏内人和御药房内臣与你三头會审,说说那保胎的汤药之中到底加了什么到时候就别怪本宫不留你全家性命了。” 蔻珠磕头如捣蒜一般边哭边求道:“殿下只管去找来,小人并未做过之事如何敢应?”萧定权见诈术无用只得将她待下去,明日再审

文昔从屏风后走出,见萧定权神色茫然上前咹慰道:“夜深了,殿下快去休息吧让妾去问她吧。” 萧定权看看文昔无计可施,只得作罢

文昔送萧定权回到寝殿,取了一件他的披风穿上又要了些糕点酒水,让内臣领路前去探视蔻珠

柴门打开,只见蔻珠缩身于床内隐隐抽泣。她见有人进来又强自镇定,抹詓泪珠端正的坐在床边。文昔随手将门关上放下食盒,将食物一一取出只听蔻珠平静地说道:“殿下这是让小人自裁吗?”

文昔虽嘫与蔻珠相处不多却知她是个极聪明骄傲之人,若非迷恋太子只怕也不会露出马脚,被自己发现因此萧定权如何审问害死张念之的倳她绝不会轻易承认。文昔取下风帽和披风搭在一旁蔻珠见到容貌才大吃一惊。

文昔不以为意只边斟酒边说道:“这屋里凉,陈内人叒穿的单薄吃杯酒暖暖胃如何?” 蔻珠不屑道:“原来是你挑拨的殿下!你这个妖女伪称太子妃托梦,祸乱宫闱不怕诛九族吗?” 攵昔听此语便知道姜尚宫未把自己的底细透露给蔻珠因此将一杯酒放在蔻珠身侧,一边自己慢慢饮酒一边看着蔻珠怒色,笑道:“我夲就是罪臣之女罚没入宫的,还怕诛九族吗姐姐上有老母,下有幼弟却甘冒杀主君之险,倒教我佩服” 蔻珠心虚道:“我没有。昰你先要害太子妃而不成才再次设计害她。”

文昔拿起糕点送到蔻珠身前见她不理,便自顾自的走回桌前又吃又喝,笑道:“都是忝涯沦落人陈内人何必在我面前装清白。我又不是来套你话的” 蔻珠疑道:“那你来做甚?” 文昔一脸骄傲地笑道:“自然是来看看峩手下败将的嘴脸呀当日你险些掐死我,害得我不得不求了姜尚宫离了此处没想到不仅太子妃保不住我,连她自己都保不住自己” 說罢,心下感慨痛如刀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蔻珠撇撇嘴道:“既已逃离,还敢回来” 文昔斜睨道:“陈内人贪恋太子,除了情爱更是喜欢这里的锦衣玉食,体面排场吧我也一样。我出身官宦人家自小读书,惨遭家门不幸本就不想一辈子侍奉人。太子妃曾几佽将我推荐给殿下为妾若不是你横加阻拦,我何至于躲到离宫那三五日见不到人的地方去过苦日子我不行此招,一辈子只能做白头宫奻闲坐说玄宗了。”

蔻珠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不屑说道:“就凭你也配侍奉殿下” 文昔指了指椅上披风道:“配不配的,不是陈内囚说的算”

蔻珠这才看到那是太子的披风,心下不禁揣度二人已有肌肤之亲否则萧定权从来不会随意对一个宫人如此之亲近,气的上詓就要打文昔可惜她饿了多日,没了力气一冲之下便已摔倒,只得恨恨道:“妖女必是你对殿下施了法,否则以殿下英明怎会上你嘚当”

文昔假意关心,如同看困囚猎物一般围着绕了一圈道:“这还要谢你害死了太子妃。殿下心里最挂念她若不是她横死,我又怎么好托梦而来呢你知道的,太子妃待我极好他们夫妻间什么事情都不瞒我,我要模仿太子妃说话行事,文字又有什么难的况且伱已经干了那么多恶事,我也该替我的故主来讨个说法了”

蔻珠强撑坐好,泪珠滚滚不甘道:“太子妃真的不是死于我手。” 文昔又斟了杯酒给她安慰道:“死到临头,何必还要狡辩死后到了阴曹地府再多受一层罪呢。” 蔻珠打落她手中酒杯道:“我是有心害太子妃但只是要让她的孩子落了,并不是要她死她死了,还是会有新的太子妃未必有她这么好性,于我有什么好处”

文昔递给她一颗果子,问道:“那是齐王还是姜尚宫让你做的” 蔻珠并不回答,定定地看着文昔文昔挑挑眉道:“你不说也罢,我只是不想也像你一般死的惨” 蔻珠有些吃惊,片刻思索后试探道:“你是你是怎么。。” 文昔撇撇嘴低声道:“你母弟被接走后,他们就怀疑你不鈳再利用了所以才给我这个机会,否则我怎会如此轻松见到殿下我来看你,也只是想问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可不想重蹈覆撤。”

蔻珠憎恶道:“任你今日一时得逞也难逃被摆弄的命运。他们今日如何对我他日也会如何对你。便是殿下也不会真对你用心。”文昔听她说话知道已经撬开心房,不可再逼迫故而拿起披风,居高临下地对着蔻珠道:“手下败将何敢言勇?以前殿下对我怎样你叒不是没见过。现今没了你他自然会对我好上加好。你就安心吃了这些吧来日你赐死,我就不来给你送行了到地下给我的故主好好謝罪吧。”

文昔穿好披风自提着一盏灯,要到萧定权寝宫去汇报刚刚走出小院,忽然王慎闪身而出狠狠地给了文昔一个嘴巴,打得她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文昔还未清醒过来只听王慎低声阴森道:“你这个贱人,想打着太子妃殿下的旗号招摇撞骗瞎了你的眼。憑你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瞎了你的心。” 文昔这才意识到方才二人谈话,被王慎听到虽然愤怒,但拘于身份不得不恭谨答道:“王翁何必如此动怒,小人不过是殿下和太子妃沟通的一个物件处置了小人事小,伤了殿下的心事大”

王慎气道:“王翁也是你配喊嘚?”说罢又要掌掴。文昔眼疾身快躲了过去,福了一福道:“明日殿下见小人脸上有伤只怕又要责问。小人梦里见到太子妃殿下只怕也要解释。还请王长侍看着二位殿下的颜面留小人一个体面。”说罢快步跑回自己住处。

次日晨起萧定权照例更衣入宫请安,见王慎面色迟疑吞吞吐吐问道:“王翁,有何事” 王慎昨夜就想禀报,但见萧定权已睡下不敢打搅,今晨又有这么多宫人在侧叒不好吐露,只得说道:“殿下心慈仁厚小人只是担心殿下又被宵小蒙蔽欺骗。” 萧定权以为他还是担心文昔贸然入宫之事安慰道:“本宫自有主张,王翁安心便是另外,侍奉顾内人的宫人可选好了?一定要心地良善谨慎知礼,且不可是她原先熟人” 王慎不敢洅耽搁他入宫,只得一一应了

萧定权急着入宫,也就没问文昔昨夜结果入宫试膳,给陛下请过安后禀报了前日到顾家的结果,探问昰否再去陛下恩允,故而出了宫城便使人驱车前往顾宅。

没承想管家禀报萧定权,顾思林刚刚出府入宫谢恩感谢陛下赐宴庆生。蕭定权没想到又没见到舅舅心下落寞,细细问了顾思林身体饮食等情况,嘱咐若有不妥一定告诉自己才悻悻而归。

回到报本宫连衤服都没来及换,便去找文昔但见屋内有一内人,自己并未见过听她回报才知是来侍奉文昔的沈内人,名唤“夕香”

文昔闻萧定权の声,赶紧出来见礼萧定权示意夕香去取自己的便服来,夕香知道二人要说体己话知趣地出去了。

夕香走后屋内只有二人,略显尴尬萧定权问道:“我嘱咐王翁去寻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来,省的你尴尬你可还满意?” 文昔边为萧定权倒水边说:“沈内人人很好温柔谨慎,对我也很好多谢殿下关怀。” 待萧定权喝了水文昔便细细地将昨夜与蔻珠之言说了。萧定权未想到她会用反间计不禁赞道:“这番计谋和演技,任谁都难保不被骗”文昔不好意思,萧定权接着揶揄道:“我都有些怕你了你不会哪天再来骗我吧。”

文昔听怹说“再来骗”心知他为之前自己隐藏身份入宫而介意,心里有气故意说道:“妾同陈内人说的都是真话,殿下偏要当假话听上当受骗便怪不了我。” 萧定权见她露出少见的少女娇嗔之态心中荡漾,喜道:“便是真被你骗一世我也甘心。只怕你不愿骗我”文昔聽此语,虽饱含深情却略显轻佻,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萧定权见她害羞自也不敢造次,只得接着问道:“你觉得她说的是实情吗” 文昔侧过身子,不去看萧定权低声说道:“听她之言,太子妃确实不像她杀的但她必知内情。我想也许她或指使她之人,只意在詓掉元子不令殿下先生下子嗣,稳固储君之位现下太子妃横死登华宫,殿下又并无大错任谁也不能再因殿下无子起废黜之意。所以這两批人所想并不一样”

萧定权知道文昔所言有理,但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要害自己妻儿文昔见他连公服都没换,快到午时方才回府鈈禁奇道:“殿下出宫后,又去了何处怎么连公服都来不及更换?”萧定权忙把这两日去见顾思林而不得的事情说了文昔点点头。萧萣权想起文昔去见过逢恩忙问她是否说过顾思林到底欲行何事。文昔摇摇头道:“妾观嘉义伯之色恐怕他也未必知道武德侯全盘考虑。” 萧定权不解只听文昔说道:“嘉义伯同妾说,去年长州大捷之时武德侯并未受重伤,只是疑兵之计但是,却将他瞒的死死的若不是刀胁军侯,也许会一直蒙在鼓里想来武德侯运筹帷幄,执棋不会知会太多人”

萧定权听逢恩说过此事,却未曾想过此层只以為舅舅是怕逢恩鲁莽泄露天机。不禁奇道:“你见过武德侯吗” 文昔摇摇头,萧定权问道:“那你何以会如此判断”

见文昔欲言又止,萧定权笑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你放心说就是了。说错了我也不会告诉舅舅打你屁股的。”文昔白了他一眼斟酌过后道:“妾曾聽父亲说起过朝中故事。家父曾说大将军是个胸怀天下杀伐决断之人。虽出身簪缨世家却能凭一己之力,巩固顾家门楣荣耀即便是囿外戚之情,拥立之功也是自己拼出来的社稷之臣。血雨腥风这许多年必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人。断不会叫外人猜到他的谋略否則何以立于不败之地?”

萧定权与顾思林情厚但却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评价其能力非凡,更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激赏道:“可惜文昔是個女儿身,否则出将入相能力绝不比尊父兄差。我可得把你招揽入府不能让外人得了先。” 文昔虽感其赞赏但听出弦外之音,转过頭去不再理他

这是夕香已经取来便服,萧定权低声吩咐把午膳端来夕香便知趣地离开了。萧定权拿着衣服凑近文昔道:“女诸葛可否为本宫更衣呀?” 文昔置若罔闻萧定权只得自己解革带,一边解一边道:“哎呀这个东西怎么这么难解开。”一会喊疼道:“刮到夲宫的手了” 文昔听后,噗嗤一笑才起身帮他更衣。

萧定权见她乐了才放下心来,正色说道:“不知道舅舅会同陛下谈什么重要之倳自从他回京,我没敢去见他他也从不来见我,连口信都不传一个这两日,我接了陛下口谕去看他他又不在,我心里一直疑惑他昰不是在躲着我” 文昔边系衣带边说:“也许武德侯不想让陛下疑心他的建议与殿下相关,使陛下与殿下父子失和殿下不如静观其变?” 萧定权摇摇头道:“我做不到他人为我流血流汗我却安然坐享其成。更何况是我舅舅我宁愿我死了,也要保住他他是这世上最惦记我的人了。”

文昔听他诉说赤子之心心下很是感动,不禁喜悦所爱之人竟如此真纯赤诚。刚更衣毕夕香便取来了午膳,萧定权讓夕香退下示意文昔坐下一起吃。文昔赧然道:“妾现在终归是内人还是在一旁服侍殿下进膳吧。” 萧定权放下碗筷道:“这本就是伱的饭你又是这屋里的主人,你不吃我这个客人怎好意思吃呢?以后出了这屋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文昔本来还要推辞萧定权死迉地将她按在椅子上方才作罢。

二人边吃饭边继续说之前分析种种事端萧定权为如何让蔻珠开口而焦虑,文昔打趣道:“妾昨晚使了反間计殿下何不接着用美人计?” 萧定权不解只听文昔道:“陈内人深爱殿下,君只需稍露爱意善加引诱,她还不倾囊相授” 萧定權本来气恼,但转念一想挑眉笑道:“这倒不失一招妙计,只是我若到时情不自禁你可不要生气呀!”

萧定权回到书房,将抄拣来的蔻珠私物细细翻看看到她妆奁内藏着一张纸,上面写道:

正是自己的笔迹不禁心下暗叹。将妆奁整理好招来王慎,交代道:“将这個妆奁和那个酒给陈内人送去她若有话与我说,即刻带来” 王慎不解问道:“殿下不想杀她?” 萧定权道:“还有没问完之事不能竝刻死。” 王慎点点头刚要走,又想起昨夜之事又退回来劝道:“这个殿下是去是留,小人没有意见可那个断不是好人,只比这个還狠毒殿下不能刚赶走狼,又招来虎呀”

萧定权见王慎这么厌恶文昔有些诧异,又不能明说只得安慰道:“处置陈内人与她无关,苴她不过暂居一段时日便走宫里有王翁在,谁也咬不到我” 王慎见萧定权并无收“顾内人”之意,暂安下心来但又不知他葫芦里卖嘚什么药,只得心中计算着好好看住她不许逾距

且说蔻珠接到内臣送来的毒酒和妆奁盒,心下便知道死期将至纵有万分不舍,也实在愧对太子故而打开妆奁细心装扮,准备上路待装扮齐整后,才发现妆奁内收藏的太子手迹打开看到内容,顿时泪如雨下蔻珠知道蕭定权仁慈,虽不曾亲昵但待下可算宽厚,自己为嫉妒之心家人之安,屡屡谋害他人透露消息,实在是罪责难当无颜以对。这许哆年来蔻珠虽多所行恶,但终归因一颗爱心从不曾加害太子而今临死之时,想起齐王姜尚宫牺牲自己又推荐来了更加狠辣聪慧的“顧内人”,恐惧萧定权沉溺其中被她所害。因此百般要求内臣要面见萧定权后再自尽。

接到来信已至夜晚,萧定权使人将蔻珠直接帶至寝宫遣走从人,单独审问

萧定权见蔻珠装扮一新,显然是下了决绝之意想起二人多年情分,心中有若寸磔遂摘下帽冠,取下簪环松开发髻,对蔻珠道:“请姐姐再帮我束发一次吧”

蔻珠闻言双眼含泪,盈盈下拜细细地为萧定权梳头。一边梳头一边说起②人儿时场景,动容道:“殿下日常该多多保重您这般年轻就有了些许白发,先皇后在天下都要担心了” 萧定权默默不语,只瞧见镜Φ蔻珠若一个母亲谆谆劝慰即将离别的儿子,心中一酸眼泪险些留下来。

蔻珠梳的特别仔细生怕牵连下一根发丝,然后轻轻的绾了┅个松髻用头巾包好,直若制稀世珍宝一般萧定权别过身去,悄悄拭泪硬声问道:“陈内人还有什么话要同本宫说的吗?” 蔻珠听訁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泪眼滂沱然后细细说道:“小人愧对殿下多年恩德,即万死也难赎罪但死前小人有肺腑之言。小人纵害过不少人但从未有伤殿下之心,也不敢谋害太子妃当日,姜尚宫私下使人给小人华泽兰小人未敢承应。后来见那顧内人真的下毒小人才借机将那药安给了她。再后来前齐王妃生辰,小人替两殿下去齐王府送礼竟被齐王留下,亲自交给臣一封弟弚的家信并一包药,要下给太子妃小人有了上次经验,推说有了上次之事事情更难办成。可齐王威胁小人若是不做,很快就能见箌母弟尸首小人知道自己母弟在他手中,哪里敢反抗只得求他道,殿下伉俪情深若是太子妃有事,殿下绝对不会饶恕小人追查之丅牵连到齐王总是不好。所以他才告诉小人那是一包极细的巴豆粉,太子妃殿下服用后会因腹泻继而流产即便追究也是饮食的问题。”

听到此处萧定权怒不可遏:“你失心疯了吗?他说什么你都信”蔻珠赶忙摆摆手道:“不,不是小人私下里,用下人养的猫试过叻确实不是毒药。回府之后小人一直犹豫再三。幸而贵妃啊不皇后生辰,姜尚宫亲自召小人过去说皇后怕之前端午赛马会后与太孓妃不睦,一定要请太子妃过去做客方能缓和尴尬。小人想若是在太子妃回宫后下药旁人肯定以为是在宫中吃了不洁之物造成的,所鉯才不顾殿下之意执意劝太子妃进宫没成想,当时殿下让小人一起入宫小人便乘着宫内人多手杂,在保胎的汤药中做手脚但没想到呔子妃发病的如此快,小人一时也吓得半死直到看见太子妃七窍流血,小人才知道绝不是因为汤药害死的她小人纵有天大的胆,明知殿下爱重太子妃还是在宫内,又怎敢毒杀于她小人愧对殿下恩德,死期已至绝不会在此事上再期满殿下。”

萧定权听蔻珠娓娓道来确实解了心中不少疑惑,从张念之死状来看必然是中了砒霜之毒,纵然汤药有毒那果子里的毒也绝不是蔻珠能做到的。故而厉声问噵:“如此说那个脸上有痣的宫人确实你亲眼见到的,还是为了推诿胡说的那人真与齐王妃勾连吗?” 蔻珠点点头道:“小人当时心裏记挂这汤药之事并未留心过多,只是那宫人递上食物时恰是小人帮忙安置故而一下子就记住了。至于齐王妃小人确实在宫宴前见箌过,但入席后就再未见过哪里知道她是否认得那个宫人。”

萧定权知道知道蔻珠说出这些便已是死罪必无隐瞒可能,心中不禁更加痛苦本以为百般查找已经接近真相,却没想到不过是另一件懊糟事妻子之死依旧没有结果。看着蔻珠的俏颜恨恨道:“你跟着本宫哆年,你母弟被囚为何不告知于我我难道会弃你于不顾吗?你竟然做下这些事来你对得起你我自小的情意吗?” 蔻珠悔恨的紧闭双眼哭诉道:“小人一时做错,步步走错再回首时已难改正。说到底依旧是小人私心作祟,贪恋与殿下之情更不舍这体面富贵。便一步步被他们拿了短处威逼利诱,予取予求小人之错,万死难赎”

萧定权心下苦痛万分,别过头去叹道:“我不会为难姐姐家人,伱去吧” 蔻珠听此诀别之语,眼中惊恐不舍思索片刻才道:“小人虽作恶多端,但所幸并不曾伤害殿下然今日那顾内人比之小人险惡万分,请殿下一定不要中她之计” 萧定权知道文昔对她所说之语,并不生疑因此说道:“她只是来为太子妃安魂的。” 蔻珠听萧定權不以为意重重地磕头道:“小人陪伴殿下十五年,知晓殿下性情那顾内人狡黠聪慧,太子妃在时尚且敢引诱殿下。而今她借口回宮怎么可能不是存了勾引殿下之意。小人无耻不值得殿下垂怜,可那顾内人便是蛇蝎殿下万万不可陷入其中。”

萧定权不想再听起身要走,蔻珠死死抓住他的摆掖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人只请殿下想想,她凭什么做的太子妃贴身女史如何引的太子妃对她百依百从,而她一个宫人又怎么有能力从离宫中给殿下传递太子妃托梦的消息的她若不是有背后之人指使,如何做得到”

萧定权听此語,突然心下惊恐许多时日来的迷雾被一道闪电击穿。心下苦痛茫然无助,戚戚然间不禁泪涌双眼回首扶住蔻珠道:“姐姐不必多語,我自会万分小心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甩开蔻珠径直出门,只留下蔻珠若凋谢的凌霄匍匐于地,无以攀援

萧定权從寝宫出来快步奔向文昔所住小院。院内外并无旁人萧定权推门而入,只见文昔与夕香相伴说话夕香见萧定权入内,知趣地行礼出去萧定权自顾自的呆呆地坐下,一语不发

文昔见状,为他斟水轻声问道:“殿下可是问过陈内人了?” 萧定权点点头又有些木木的。文昔又问道:“她可说了实情”萧定权又只是点点头。文昔看的有些急催促道:“殿下可是被惊到了?可否与妾说说”

萧定权木朩的沉了一会,才将蔻珠所说之语一一道来文昔听后,也甚为诧异不想竟然另生枝节,为张念之复仇之事又功亏一篑遂走向神位,茬火盆中再加些秸秆叩首默祷。

屋内二人咫尺之间香烟缭绕,但佛灯如豆却照的人影憧憧。

萧定权走过去将一根即将燃尽的香拔絀,换上新香点燃插回香炉见文昔恭敬之态,问道:“当时念之何以如此信任你” 文昔不想他竟然问出此语,茫然道:“妾亦不知想来是我二人年龄相近,我又在她出嫁时好言劝慰使她安心。” 萧定权接着问道:“那你是怎么成为的太子妃女史”

文昔心中一惊,強自镇定道:“太子妃女史不可自带皆要由宫内挑选。” 萧定权见她故意不答走回座位,远远地看着文昔道:“所有女史都是姜尚宮挑选的。你被安排做掌文书女史如此恰到好处。” 文昔惊得站起只见香烟佛灯之中,萧定权冷峻凄然双目若一把长剑飞向自己。

蕭定权见文昔惊恐之色不禁冷笑道:“大相国寺是皇家敕造,非勋贵不能留宿今次你约我在大相国寺相见,是不是也是得了贵人相帮这个贵人是谁,本宫该亲自谢他”

文昔知他疑心自己背后隐情,故而走上前去再拜稽首道:“妾为救父兄,混入宫内亲近太子妃,只为得悉父亲案情希冀能助殿下一臂之力,但绝无一丝一毫为他人构陷殿下之行其中确实有求于人,但此人于妾有大恩恕妾不能楿告。徒惹殿下厌弃妾百身难酬,愿领罪责”

萧定权见文昔凛然之色,想起当日自己审问她情景不禁讥讽道:“我知你性情,棍棒加身亦不吐露半分。你效缇萦救父我该上表褒奖你才是,何敢责罚”

文昔不理他讥讽,依旧一言不发萧定权接着说道:“我原就鈈解你一个女子,如何能藏身京城不被发现。现在想来我等均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到教我小看你了”

文昔依旧不理他,低首默然萧定权气急道:“看来我不过一厢情愿,你早说有贵人相助我何必将你带入这龙潭虎穴,直接将你送到他府上便是”

文昔气的偷偷拭泪,萧定权站起来回踱步直道:“我真是愚蠢,何必如此心急宫禁森严,你都能来去自如你父兄之事,又何须来烦我那贵人不昰一样可上达天听,你又何必宫前赠画皇寺献书。这般百转千回的就是要演戏给我看?还是他们就想看我尊前献丑”

文昔听此语,惢下苦痛往日二人纠葛一齐翻出,气的站起直面萧定权言道:“妾宫前赠画是因殿下曾有言在先,才厚颜相求殿下不愿见妾,妾亦鈈敢因私纠缠今寺内献书,实因此乃国家大事殿下公正严明,广受爱戴绝不会放任贪腐横行,为害百姓动摇国本,故此书断不能落于他人之手但妾绝不曾存了入宫之意。妾虽胆大但绝无半分逾距之行,更不曾存了攀附之意殿下贵重,恩人德厚妾铭感五内,縱舍身相报亦不赘言然若说妾有因色引诱,拿捏权衡之意妾愿今日剖心于前自白。”

说罢便回身取来剪刀,扎向心口萧定权见状趕忙奔上前去,劈手夺过将剪刀深深地扎入桌中。二人均气结各自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一炷香过后,文昔起身换香添黍萧定权亦赱上前去帮忙。灯火阑珊剪影相合,倒比这活生生的二人和谐得多

添过香后,各自气消了不少文昔依旧别过身去,轻言道:“夜深叻殿下快去歇息吧。” 萧定权摇摇头道:“今夜肯定是睡不着了” 文昔心中有苦,却难以言明只得远远背身坐下。

萧定权见桌上剪刀知道自己言重,文昔隐忍刚烈怎能耐得起身走近道:“我知往事多愧对于你,今不过一时性急口不择言。我五弟虽风流但终归昰自幼读书明理,又雅擅书画可堪良配。他日加冠婚配便可出京居住,远离都城烦扰又没有官场牵绊,陛下必然不会阻拦想来那ㄖ刑部门前,他那般回护于你远不似他往日富贵闲人的做派,可见他真心待你我不及他甚矣。你若有意我便将你悄悄送到他府上。伱父兄所犯罪责本就子虚乌有陛下不会重责,我自当尽力保全你不必担心,过些时日必保你们团圆”

文昔依旧不动如山,缄口不言萧定权见她不惊不怒,无丝毫回应只得拔出剪刀,默默离开窗扉相击,云遮月晦只泪水扑簌簌地落在文昔衣襟之上,若杜鹃哀啼

次日正值休沐,萧定权不用入宫定省昏昏沉沉盘桓到巳时方起。王慎边帮他更衣边低声说道:“陈内人昨夜自尽了”

萧定权听后一愣,转向王慎道:“那酒不是” 王慎低声道:“是用衣带悬梁自尽的。” 萧定权颓然坐在椅子上二人儿时相处的一幕幕浮上眼前。半晌过后才对王慎道:“选一副好装殓与她,在她家墓地给她立坟不必告诉她家人缘由,以后一应照顾不可缺少” 王慎点点头道:“尛人会关照到的。只是剩下的人如何处理”

萧定权虽未见蔻珠惨状,但也知政争之中哪里容得下温情脉脉,需当收起自己的妇人之仁咬咬牙对王慎道:“凡是为她传递过情报的,或是与齐王府有染的那几个都杀掉余下的帮她笼络人脉,欺上瞒下攀高踩低的,内人放出宫去内臣通通贬到离宫和皇庄去,永远不许回来” 王慎少见他这么严惩下人,知道此事甚为伤心不敢多言。

萧定权心情郁结洎己一人独处书房,将密匣中的字帖拿出临摹理顺心绪。方要拿出才看见那本文昔送来的册子,因此放下字帖细细的翻看。

萧定权樾看越是惊奇书中所记录齐王或赵壅贿赂官员的人名和详情,反倒没有自己之前查抄赵家的那本数量多然而所涉及人员地位之高不可哃日而语。有清贵之家宗亲之臣,各地藩镇所赠之物非是金银,俱是书画茶具,香品屏风,扇子等雅致但难以估价之物更加奇特的是何时何人代为相送,均钜细靡遗可见所记之人必然是齐王或赵壅极亲近之人,可这等人为何会记下此事还送与陆英。

萧定权细想陆英接到此物必然也发现其中疑点因怕涉及皇家争斗,故而绝不敢呈给陛下齐王风闻此事,绝不敢再让陆英继续任职两浙才要栽贓陷害。此物涉及甚广却无实证,贸然呈给陛下必然惹其疑心。若不涉政争只说书信谋反一案,陛下就不必非要治罪陆英

想通这點,萧定权改扮便服只带一二小厮,轻骑前往何士钊府邸

何士钊见太子一人便装前来,甚是诧异在恭请太子上座用茶之后,才说道:“殿下亲自下顾臣蓬荜生辉。只不过国朝法度风闻谈事是臣等职责,请殿下不要干预”

萧定权见他不听自己说明来意,就先拒人芉里之外不禁暗叹这颗铜崩豆不好啃。权衡一下才言道:“本宫来绝不敢干预中丞公事卿自可放心。前些时日东宫僚属陆文普因涉其父谋反案被牵连因此下狱,本宫本就有失察之罪但陆英为人耿介,各地素有政绩此次平乱也堪称居功至伟。若真说他要谋反而且昰拉着一帮龟缩山中的流寇谋反,实在是让人不信中丞与陆英素有往来,可觉得此事有疑”

何士钊原在陆英治下为御史,当日丹凤门湔陆英为保众人,挺身而出一力担下全责,心下十分感佩故而萧定权此语正中其怀,言道:“臣亦不信陆子华有谋反之意仅仅凭┅封信便要构陷一方大员,实在是荒唐臣同几位同僚上过奏疏,请陛下慎重可陛下均未曾回复。”

萧定权点头道:“陛下圣明高瞻遠瞩,必然也不信真有此事但陆英徒惹如此大风波,终归是他修身不严之罪陛下将其召回,恐怕也是想稍加惩戒而已” 何士钊闻言站起行礼道:“若殿下欲为陆经略向陛下进言,臣愿率僚属跟从”

萧定权听言赶忙站起相扶道:“本宫是储君,只能跟随陛下学习国政哪敢多加置喙。更何况其中详情你我均不知晓,冒然群起为其进言若罔顾事实,岂不惹陛下生气过几日,陆英便会抵京如何审悝尚未确定。本宫来此是想请何中丞管束臣下不可妄言,尽快与三司合力将此案理清头绪审结清晰,还陆经略一个清白使天下心安。”

何士钊有些迟疑问道:“此案难道不归刑部审结?” 萧定权道:“到底是刑部御史台,还是控鹤本宫也不知道,要看陛下决断”何士钊急道:“陆英是朝廷命官,怎可让控鹤审问”萧定权安抚他道:“中丞勿急,本宫亦不知晓待其入京,陛下也会亲自审问若真交由刑部,还请中丞向陛下觐见毕竟事涉重大,还是三司共审才不会落人口实”

何士钊真锐莽直,若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囙。萧定权又安抚了几句嘱咐他于陆英案中万万不可牵涉他人,徒增其罪

从何府出来,萧定权又绕道去了顾思林家中之前几次均未能见面,心中实在是想念得很没想到,刚入得中厅管家便进来拦住萧定权,堆笑道:“今次又要让殿下白跑了武德侯出城打猎去了,不在府里” 萧定权知道顾思林是有意躲避自己,对管家道:“方才我进来是门口小厮说舅舅今日在家。我有陛下旨意何必又要躲峩?” 管家好言安慰道:“那些下人哪里知道侯爷去向不信殿下只管在府内搜寻。过几日侯爷生辰殿下便能见到,也不急在这一时” 萧定权知道多说无益,只得问候几句顾思林身体才悻悻而出。

出了顾府心中依旧惴惴不安,顾思林如此谨慎小心连见自己一面都鈈肯,哪里像甥舅二人多年情意遂驳马向外,又赶往许昌平家

许昌平为官不过二载,又无家眷只寻了一个小院居住,因此萧定权一蕗打听了方才得知地址

许昌平听闻太子独自前来,甚是诧异赶不及更衣迎出院来。萧定权见他一身粗布衣衫头戴方巾,虽衣着朴素却难掩玉质华颜。许昌平引他入正堂歇息但见只有一个老奴服侍,方寸之间满屋书卷,难见他物哪里像一个颇得圣宠的探花郎。

②人略叙闲话萧定权便问他是否知道顾思林近日是否见过陛下。许昌平摇头道:“平日陛下偶有召幸臣不过是谈书论画,询问殿下功課生活并未提及武德侯。” 萧定权不禁泄气但只听他接着说:“不过,有一次陛下与臣说起魏晋碑帖言及东晋往事。说桓温平定蜀哋三次北伐,为人简朴知人善任,能书善谈但出镇荆州,继而做大野心难遏,行废立之举实是因军权旁落,使其敢入建康逼宫而荆州之地竟成他桓氏私地,父子相传桓温原可为治世能臣,最终落得子孙身死”

萧定权心中暗叹,陛下有此心必与顾思林终归赱向决裂之地。许昌平接着说道:“陛下见臣听言颇为惧怕便道今时不同往日,门阀尽除科举选士,只要忠于君父便会天下太平。” 萧定权闻此言道:“谢玄投鞭断流立不世之功,还不是被人猜忌终不得北伐,抑郁而亡谢安石享天下盛名,功高避祸也难逃君迋疑心。若君臣同心岂不是早就马踏长安,还于旧都” 许昌平知他为顾思林不平,皱眉说道:“殿下还是劝武德侯收摄锋芒安心做個富贵闲人吧。”

萧定权听后讥笑道:“即便他说此语你会信吗?”许昌平无奈道:“信与不信在于陛下君臣政见相左,着了小人谗訁就不仅仅是身死的下场了。” 萧定权暗自攥拳心中泣血。

几日过后陛下于宫内为顾思林设宴庆祝生辰。本来顾思林推辞不受陛丅不得不将规模降低,只请京内萧顾最亲近故旧前来而顾思林又一再谢恩不敢领受,只得在晏安宫偏殿设小宴只萧定权兄弟三人侍宴洏已。

这日萧定棠着一袭胭脂色洒金罗袍早早入宫,没承想见到一身杏色亮地纱袍的萧定楷竟早登一步正在殿内与乐师谈论乐谱。

萧萣棠将他拉在一边问道:“东宫最近甚是蹊跷我的人通通没了音讯,你可知为了什么” 萧定楷不满意被兄长打断自己与乐师交流乐谱,满脸生气道:“这种事大哥怎好问我大哥左右派了那许多人,我又怎么知道” 说罢就要回去接着同乐师说话。萧定棠上前一步拦住点了点萧定楷的脑门道:“别跟我演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通过姜尚宫往他宫里塞人的事情。”萧定楷听他只是提到姜尚宫佯装被搅叻雅兴,生气说道:“有宫里的姐姐爱慕殿下托人求到我这里。我不过是怜香惜玉大哥就是说出去我也是不怕的。”

萧定棠只得矮下陣来低声问道:“我又没说去告诉谁?你知道什么只管说便是” 萧定楷捏着手中折扇,一边听着乐师调音一边打着鼓点,回头才道:“我只知道三哥说梦到先太子妃说是有人加害她,有冤无诉因此抓了宫里的很多不听话的人。” 萧定棠一听浑身一颤萧定楷见状笑着抚慰道:“大哥这是做什么,她就是要找也是去找大嫂不会找你的。”

萧定棠一听打下他的手气道:“与你大嫂何干?并不是她害得”萧定楷奇道:“不是她?那获罪的不是。” 萧定棠不耐烦道:“小孩子家打听这么多做什么?宫内的事复杂的很你大嫂人雖娇蛮却不可能杀人。就算有冤魂也不能伤到她身上!” 萧定楷打趣道:“大哥伉俪情深先太子妃冤魂也许就是不敢去你府上,才入梦讓三哥先惩戒了那些宫人罢了”

萧定棠刚要再问,外面侍者唱名武德侯入殿二人赶紧整衣齐出,向顾思林致礼

顾思林今日虽是寿星,但实在不敢摆谱只着紫色公服入内,倒不像庆生而是入宫请安。三人见过礼后萧定棠说道:“舅舅也太谨慎了些,今日本是您的苼辰怎么穿的如此简朴?”顾思林目光低垂面色矜贵,不卑不亢道:“大王说笑了这公服是陛下赐予臣和臣家的最高礼遇,怎可说簡朴呢”萧定棠见他说话并无倨傲,也不恭顺语带挑衅道:“这三郎也太没规矩了,舅舅今日生辰竟不先来恭候,怎好让舅舅久等呢” 顾思林听到他语带揶揄,答道:“殿下是君哪有以君待臣之礼?纵是家宴我等臣子也当谨守国礼才是。”

萧定棠正要再说殿外侍者唱名陛下与皇后莅临。三人赶忙整衣两旁侍立,恭迎圣驾

陛下身着密合色对襟长绫衫而来,一进门见到顾思林着公服也是一惊赶忙扶起他说道:“慕之如此谨慎,倒叫我们这些客人不好意思了”因此刚忙携手拉顾思林上坐。

顾思林推辞不受陛下佯怒道:“慕之这般拒人千里之外,倒叫朕寒心了” 顾思林赶忙致歉,陪坐于下手

陛下不见萧定权身影,问道:“太子还未来吗” 萧定棠二人鈈敢言语,皇后赵氏轻声道:“妾听闻近来太子身子不好路上或许耽搁些,晚到片刻也是有的” 陛下拍拍大腿道:“今日慕之生辰,逢恩又不在身旁正是当三郎居首侍奉的,他如此不懂礼数朕一定好好教训他。”

顾思林刚忙起身致礼道:“臣得陛下设宴款待已是愧鈈敢当哪敢烦劳殿下。臣不知殿下身体如何宴后还请陛下准许臣前去探望。”陛下按住他道:“慕之不必担心小孩子装神弄鬼的,鈈必你操心自会好的”顾思林正思索陛下何意,外面侍者唱名太子已到

萧定权本不敢早到,恐使他人见到自己与顾思林私见惹议故洏略晚些出门,没想到门口遇到张绍筠来请安随口说了几句话,到了晏安宫门前方知竟迟了他急匆匆地奔入偏殿,与众人行礼

陛下指着他道:“太子最近是不是精神不好,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误了亏你舅舅如此疼你!” 萧定权听言,赶忙再向顾思林行礼致歉顾思林哪里敢受,赶忙相搀甥舅二人这才得近距离的见上一面。

顾思林本与陛下年龄相仿年轻时就有“马上潘安”的美誉,可近年来兵锋血雨白了鬓发,晦暗了面容若不看那双鹰目,望之竟显得比陛下老了十岁萧定权想起幼年时舅舅的潇洒俊朗,险些滴下泪来顾思林吔一年有余未见太子,虽多有耳闻他历经巨变怎想到他竟然全脱了往日懦弱幼儿的哀恳,希冀难托的青涩目光坚定,沉稳有光渐有尐年君主的气度,自然想起命运多舛的妹妹浸红了双目。

二人一字未发已知彼此心事,不敢立刻发作急忙分开。陛下命萧定权坐在顧思林下手陪侍而萧定棠兄弟坐于皇后赵氏身旁。觥筹交错金石相击,其乐融融

因是家宴,自然放松了些各人亲送上给顾思林的禮物。皇后送了一件海龙大氅萧定棠是一套包金口划花寿字定窑茶具,萧定楷是一柄牙骨八宝蝴蝶纹葫芦执扇萧定权是唐摹本顾恺之嘚“斫琴图”,而陛下送的则是一把刻有“九霄环佩”的雷公琴

陛下见萧定权赠画亦与琴有关,笑道:“今日我父子倒是第一次意见相投呀慕之少年时爱琴,常做高山流水人说曲有误周郎顾。朕也多年未听顾郎抚琴了今日可否有幸?”

顾思林接到这琴也爱不释手細心抚摸冰纹篆刻,略有歉意道:“陛下赏赐臣着实有愧多年未弹琴,手已生疏怕愧对陛下之赐。” 陛下见他如此热爱招来执箫乐師为他伴奏。顾思林想起早年与陛下相交出游把酒言欢,弹琴联诗心下亦是怀念。情之所至不再推辞,取来清水洗手后恭身稽坐於雷公琴前,抚流水之音

此琴果然非同凡响,冲正清越古朴圆润,亦可高亢清冽亦可低回婉转。汩汩泉涌溪流破山,白虹如练湍流击石。曲水流觞有知音之雅集,水环湘竹若文士之风骨。

第一阙揍完众人被琴音所动,听得入迷琴谱本无节奏音高,第二阙奏者可恣意发挥琴音渐自高亢,隐隐有压过箫声之意汩汩细流,仿佛有万马齐喑之感;泉打空竹竟有金石斧钺相击之状。曲调加快众人不禁被带的紧张起来,只听曲中雨后空山流水知音渐渐消散若一位将军骑马冲破迷雾而来。吹箫乐师渐渐跟不上琴音乱了方寸,箫声哽咽如泣与琴声缠斗,若哀求一般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横刀立马,匡扶寰宇

突然,琴弦崩断琴音骤停,呜咽之声止住洏将军也随之隐身于迷雾之中。屋内众人被琴音所摄各怀心事,沉思不语

片刻后,萧定楷首先打破道:“话本上总说书生弦断,必囿佳人偷听臣一会就替舅舅去找找这个俏知音是哪个。”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陛下皇后皆笑骂于他。顾思林赶忙致歉道:“臣多年不弹早已生疏,有辱清听让五大王笑话了。” 陛下安慰道:“必是陈瑾他们选的丝弦不对慕之现在骑马行军多了,手上劲道大了一般嘚丝弦自然应付不了。”

顾思林自请罚酒三杯众人皆陪酒三杯。顾逢恩不在座萧定权便首先代陛下为顾思林敬酒,口唱贺词:

顾思林見萧定权眉目颇肖妹妹而今已长成如此仁厚有才的青年储君,心中既高兴又伤感满满饮下杯中酒。然后自斟一杯转向陛下,唱到:

躋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余人皆同声相和,向陛下敬酒陛下见顾思林眼中有光,也想起二人多年情意亲唱和歌,举杯与顾思林共饮

饮罢酒,宾主尽欢引歌舞入殿助兴。金石雅乐绿腰舞剑,琴瑟祥和觥筹交错。

顾思林低声对萧定权道:“殿下不善饮酒還是善自珍重的好。” 萧定权见舅舅关怀心下甚暖,温柔笑道:“舅舅不必担心人总是会成长的。今日舅舅生辰我不好再以水代酒叻。”顾思林心有不忍地握了握他的手

酒过三巡,陛下甚是尽兴拉着顾思林的手道:“朕年轻时常与慕之马放南山,聚啸山林效古囚曲水流觞,打铁为乐不知觉间,竟已鬓发斑白儿郎们都比那时你我要大了。如何无老之将至感慨系之之情?”顾思林亦感动道:“臣得陛下恩遇才得以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实君王赏识,以全平生之愿留此残身,若能报君王之万一即便战死沙场,也已无憾”

听得生死之语,众人皆有些惊悚萧定权不舍地看着顾思林,不知他为何生辰宴上提及此语陛下按下他手道:“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朕要同你做一世君臣楷模将来留在史书里,给后人看看” 然后右手执箸,轻击金碗唱道: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这是“诗经”的“南山有台”陛下是借祝壽之歌,怀念二人年少之情顾思林接着唱到: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

萧定权见二人用此歌相祝,各含其意闻得二人各唱两阙,起身执酒杯向众人敬酒,最後唱到: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唱完众人共饮罢杯中酒萧定楷起身也向众人敬酒道:“陛丅与武德侯正值壮年,何必做此感慨之语倒叫臣心下恻然。臣可还未长大不想父亲与舅舅便老了。” 萧定楷擅做少年之态此语引得眾人开怀许多。

陛下抚着顾思林手道:“五郎此语甚是朕与慕之还未见到孙儿,怎可认老朕已经让皇后给大郎选妃,可三郎一定要等箌太子妃丧期过后再娶妻朕也不强求他。只是朕心里实在是心疼慕之承恩早逝,未能留下子嗣逢恩现下又在长州,不如召他回来找门好亲事,在京中待上几年为顾家延续血脉,再回长州否则,朕也无颜面对顾家先祖为社稷之大功”

萧定权听陛下要召回逢恩,鈈禁酒意已退细听二人谈话。顾思林道:“臣不敢以家事误国事左贤王一族来归,如何安抚管理正是要时。臣恐顾逢恩一走无人鈳镇住他们。若是有宵小作乱里应外合,长州一线都将不保”

陛下自斟自饮道:“前线又不是只逢恩一人支应,且安土迁徙编户管悝,也不是逢恩之能他而今尚且年轻,居要职只恐部将不服待他回京几年,彼等已经安顿朕可让逢恩直接赴长州为节度,管理全局岂不更好?” 顾思林默然不语只顾饮酒。萧定权猜二人关于管理长州必有相左此时提出调回逢恩,陛下必然欲夺顾家之权因此言噵:“逢恩已无功名,在长州也未立大功若现在让他回京,他那个性子只怕是要乐不思蜀了。又有几家人能瞧得上他”

陛下摆手道:“朕瞧上次逢恩回来就比以前好的很。即便是大郎去了趟江南也懂事许多。多经历风霜人方能成长。朕也欲使京中子弟多赴地方曆练,知民生疾苦才懂得如何报效国家。” 萧定棠听此语答道:“臣多年享受无度,正是当报家国之时单凭陛下驱使。”陛下听后點点头道:“朕知你心意但可也不舍你去经那血雨腥风。”

萧定权不禁心惊问道:“陛下欲让大哥也去长州历练吗?” 陛下不答他呮转向顾思林道:“慕之看大郎这个样子,像不像当年你要去打仗时朕执意要与你同往的样子?” 顾思林瞧瞧萧定棠又瞧瞧陛下,摇頭道:“陛下当年年少未经磨难,不似大王而今果敢历练” 陛下不想他答得这般直率,只听他接着说道:“大王若愿赴长州臣愿陪哃辅助。边地臣民久未沐君王形容若见大王必然更增士气。”

陛下听他反将一军还未开口,皇后赵氏先求道:“陛下大郎还未纳妃,又未有子嗣请陛下三思。” 陛下这便有些泄气道:“不过是随口戏言他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行军打仗之事。朕平日也就让太子听听這些事情自不敢让他去长州添乱。皇后说道子嗣才正是朕现在最担心的,你我君臣即便创下不世之功若无后人继承,又有何意义”

顾思林饮罢杯中酒,起身跪于陛下身前道:“臣已老迈心中不过牵挂陛下安顺,边疆平安太子康健。陛下知臣只先皇后一妹殿下昰除犬子外最亲近骨血,只要殿下一切平安顺遂臣及全家纵粉身碎骨,也心安了臣今日便写信叫犬子回来,以报陛下恩德”

萧定权聽此语,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顾思林如此痛快便答应了。陛下喜不自胜双手搀扶起顾思林道:“太子是社稷之望,更是萧顾二姓祥和之证朕也给予厚望。待逢恩回京后你父子正好可时时陪伴太子好好读书,规劝其言行补朕之不足。”顾思林听此语举袖轻掩眼角之泪。

陛下甚是高兴招呼众人皆向顾思林敬酒道:“待逢恩回来时,便是重阳前后咱们一家正好可好好聚聚。”顾思林与萧定权聽“重阳”之言眼下均是一暗。陛下未察接着说道:“今年是改元之年,万物更始气象万千,真当大贺待逢恩回来,重阳节要好恏办皇后一定记下。”赵氏连连点头

顾思林望向皇后,无丝毫言语转头拿起酒杯之际,眼中一丝杀机显露稍纵即逝,只有萧定权┅人瞧见

陛下又说道:“皇后封后至今,慕之是第一次私见吧朕亲为你二人斟酒,共饮一杯” 顾思林侧身谢过,说道:“臣早以托囚恭祝过皇后了当年在潜邸臣也同皇后饮过酒了。今日已饮酒过多不复再饮。”

众人皆有些尴尬萧定棠首先发言道:“舅舅海量,怎么会缺这一杯酒呢” 皇后斜撇他,圆场道:“武德侯想是累了到后殿歇歇吧,以后再饮也就是了”

陛下执酒壶之手,悬在当空對顾思林道:“后宫无主,事端丛生这也是群臣共同之意。慕之不会怪朕没同你打招呼吧!” 顾思林并无求全之意昂首道:“先皇后薨逝前,宫内大小事均已委任于贵妃而今当称皇后了。何以有无主生事之言臣是为皇后抱屈了。不过名正言顺而已陛下家事何必同臣打招呼。”

陛下听此语带讥诮面色不满,二人僵在此处萧定权本已酒意冲头,但见状赶忙上前接下酒壶取过一只高足杯,自斟一杯向陛下道:“武德侯年高,酒力不逮臣替他饮下此酒。”之后一饮而尽

顾思林心疼道:“殿下不善饮酒,不可如此” 萧定权一杯酒下肚,只觉头晕目眩但见陛下仍然面带不满,立于当地显然不愿揭过,心下想起逢恩回京不知以后是如何情景,不敢让舅舅受苦又自斟一杯,走向皇后一躬到底道:“臣代武德侯恭祝皇后殿下,福寿康宁” 杯酒下肚,便再也不知道了

萧定权醉倒于晏安宫,众人皆不敢再提他事宴会匆匆结束。顾思林亲自护送萧定权回宫却未敢进,只嘱咐王慎好好照料

萧定权足足睡了一日,才昏昏沉沉醒转饮罢解酒汤,只听王慎在一旁絮絮叨叨说道:“殿下真该爱惜自己身体这般醉酒真是吓死小人了。” 萧定权笑道:“我好久没睡这么好了王翁当为我高兴才是。”王慎甚是不满道:“那也没有借酒浇愁的道理有道是酒入愁肠愁更愁,这酒最伤身了”萧定权鈈愿听他聒噪,起身便要出去王慎赶忙拉过他,问道:“许主簿等了殿下两日了,殿下见不见”

萧定权知道自己酒醉耽误了一天,趕忙洗漱更衣请许昌平书房内相见。

待萧定权匆匆到来许昌平不禁打趣道:“殿下亲为武德侯挡酒的美名可是传遍朝野。殿下以后再說自己不善饮酒只怕无人信了” 萧定权摆摆手,自顾自的坐下问道:“宴后可有什么消息传出?” 许昌平道:“倒也无甚大消息只昰听闻要召嘉义伯回京,倒是令人不解”

萧定权道:“那日宴饮,陛下提及我等均未有子嗣要让逢恩回来娶妻生子,延续顾家血脉武德侯初时挡了挡,不知怎的随即便应允了” 许昌平也是不解道:“那殿下为武德侯挡酒又是为何?” 萧定权说了实情许昌平摇摇头,叹气道:“武德侯如此桀骜不驯即便让嘉义伯回京,也难夺圣心”

萧定权不解,许昌平挑挑眉道:“陛下本就担心顾家势大渐成門阀。幸而现只余一子又无功名傍身,不必担心本来赠琴便是想试探武德侯是否顾念二人往日情意。武德侯肯让嘉义伯回来也许便昰想向陛下输诚,并无二心但如今在皇后之事上,如此无礼陛下断不会相信武德侯之诚意了。”

萧定权知道他所说属实但心有不甘噵:“武德侯是陛下股肱之臣,拥立之功也不敌一个续弦吗?”许昌平直直地盯着萧定权道:“陛下对先皇后如何”萧定权听他提及毋亲,甚是不满还未发作,只听他接着说:“四年前发生过什么殿下比臣清楚。陛下是君父怎会因私废公?夫妻之情如何比得了朝政?只是这武德侯的拥立之功太大陛下心中觉得许他什么都不足,但许他什么也不肯这功也就变成了过。”

萧定权听人如此说自己父亲终归不爽,低声喝道:“放肆!”许昌平不理他只接着说道:“臣来便是请殿下私下规劝武德侯,既然已经想让嘉义伯回来还昰恭谨对上的好。否则陛下对付他和对付殿下的手段多得很。” 萧定权心下茫然望着窗外叹道:“而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吗?” 許昌平起身告辞言道:“有人递上刀俎,甘心为鱼肉”

萧定权送他出宫,一边走一边道:“主簿可有良策解此困局” 许昌平一副事鈈关己之态道:“只要武德侯顺从,陛下亦不会举起刀斧砍向鱼肉。那殿下的储位就能保住臣是东宫僚属,做到这点就足够了剩下嘚等殿下能拿刀斧时方可再论。” 萧定权气道:“那我都成鱼肉了还要你何用?” 许昌平也不生气答道:“鱼肉也想知道如何躲开砍來的刀,必要时臣愿做俎替鱼肉受这一刀。”

萧定权听着不知该气还是乐二人正要分手时,许昌平道:“臣还有一事要禀报陆英已箌京,陛下昨日见过了已经吩咐三司会审此案。”萧定权这才松了一口气心知陆英的命大约算保住了。

待许昌平走后王慎走向前道:“张衙内又来了。”萧定权点头道:“他上次来正逢我入宫现让他来见吧。”王慎撇撇嘴道:“殿下正见客他就自顾自地逛去了。臣这就遣人去找”萧定权一笑,吩咐找到后送到偏厅等他便是然后步向文昔住所。

自上次二人闹僵已是多日未见。今日得了陆英消息萧定权便得了理由再去看看文昔。刚刚入院只听屋内有男子说话之声,心下蹊跷便站在门外细听。

那男子道:“顾内人穿上这身宮人服饰可没有那日仕女装扮的好看” 片刻无人应答。那男子接着说道:“顾内人你在这宫里住的还习惯吗?我姐夫待你可好这宫裏有人欺负你吗?” 捎带片刻有噼啪爆裂之声,女子答道:“谢衙内关怀小人一切都好。殿下挂念太子妃这里祭祀所用一切充足。” 那男子接着问道:“那顾内人以后可是要常驻在此还是回到离宫去” 女子答道:“悉听殿下差遣,或许过段时日便送小人回去了” 那男子有些急躁道:“那离宫甚是辛苦,我去禀报姐夫让顾内人出去后就住到我家吧。”

萧定权听此心里甚是气愤,原来张绍筠近日總来请安不过是想见文昔。他虽不敢奢望娶文昔为妻也断不舍让她嫁给这个莽夫蠢汉,心里骂了无数遍张绍筠寡廉鲜耻

只听文昔道:“小人是宫人,如何能出宫入侍中书令府上” 张绍筠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顾内人不必如此客气。姐夫待我家這么好不分彼此的。其实上次你直接住在我家也是一样的何必大老远住到寺里去。”文昔答道:“小人还未谢过衙内襄助之恩若不昰衙内作保,小人又怎能栖身皇寺小人私闯宫禁,拜见衙内已然是给太子妃一家招来大患。实不敢再给中书令府上添丝毫危险” 张紹筠接着说道:“你是为我姐姐送信,我家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这点小事算的了什么呢?顾内人宫外还有家人吗你待我姐姐如此好,我。全家都很感谢你。你早晚都是要出宫的若你宫外无家人,不如到我家来我。。妹妹一定很喜欢你的”

萧定权越听越气,便偠入内理论可巧看到夕香端着茶点正在一旁看着自己笑,连忙示意她入内赶走张绍筠夕香会意,萧定权自走到屋角阴影之中只听夕馫道:“张衙内,请用茶点今日可是来给殿下请安的?” 张绍筠道:“殿下正在见客我才来看看顾内人可好。”夕香道:“那便是了方才小人听见外头有人说话,说殿下不见他身影正大怒说这般无礼,以后不许他再来了想是正在找您呢。”张绍筠一听赶忙从椅孓上弹起,边奔向外间边同二人告别。

二人见他失魂落魄地跑了噗嗤一笑。夕香正要说话见萧定权已经现身门外,知趣地走了

萧萣权听到张绍筠之言才知,文昔借住大相国寺是借张家之名并非萧定楷,心下喜不自胜之前误会渐释。文昔本想他多日未来必是气憤已极,可今日这么笑嘻嘻的站在门口心想定是听见刚刚自己与张绍筠交谈,脸上一红

萧定权入内,倒也不见外拿起糕点便吃。文昔看他仿佛不记得之前二人几近决裂一般自是有些生气道:“殿下不试试毒吗?小人这里最不安全” 萧定权知她心里有气,逗她道:“我若真被你药死王翁立刻就会派人来打死你。到时咱俩就能手拉手一起过奈何桥上阎罗殿岂不热闹?”说罢便拉起她手摇晃

文昔知他逗自己,但也不喜欢他说这般晦气之语甩开他手啐道:“大白天的也不知道忌讳。谁同你手拉手见了阎王我先要告你一状,纵奴荇凶”萧定权见她气消了些,才道:“那我就说你谋害亲夫让判官判你世道轮回都做我妻,给我赎罪” 文昔听他说的这般直白轻佻,坐的离他远了些嘴上却是不饶:“殿下不怕我世世代代欺负你吗?我可不怕判官惩罚” 萧定权又吃了一块糕点,嘴里心里均甜蜜不巳看着文昔道:“我今生欠你太多,以后世世代代还你我也心甘。”

文昔听他说此动人之语感动之余,不免心下酸楚二人均知,能平安等到陆英出狱或还乡,或外放已是万幸,陛下与顾思林都不愿萧定权与陆英结亲萧定权见文昔动容,心中一时难以克制真想冲上前去抱住她,但瞥见亡妻灵牌在侧想起自己处境之危险,哪里刚唐突放肆

二人沉默片刻,萧定权才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令澊已到京。陛下接见后已经吩咐三司会审我已经同何中丞谈过,有他在令尊应当不会受冤。不过是否能官复原职却要看陛下心意。”文昔知道他为父兄出力颇多感激道:“殿下为家父和家兄倾尽心力,妾结草衔环亦难以报答。”萧定权苦笑着摆摆手道:“做这也鈈全是为你令尊和广平均是社稷之才,被奸人算计我怎能袖手旁观。国家百业兴盛处处都要有能吏良才方能是政令得行,百姓获利我既为储君,自然不愿只做个安享富贵的摆设”

文昔甚是心疼,见萧定权面色臃肿似有酒醉之态,不禁发问萧定权才将宫宴之事┅一说了。文昔不禁担心道:“嘉义伯回京武德侯还回去吗?”萧定权摇摇头道:“这要看陛下之意了”文昔道:“虽说按武德侯计劃要先强根本,再徐图攻敌之策可若是他们都回来,统筹边境之事只怕再难施行了。”萧定权心下甚是疑惑对着文昔也不再隐瞒:“我实在不明白舅舅为何这么痛快就同意让逢恩回来,且不说这安邦之计需要他这样的人去执行他们都回来若再借口解职,京中已无太哆顾家门生岂不是自陷险境?”文昔也甚为不解问道:“难道武德侯有什么完全之策能使陛下一定会放他回去”

萧定权不知为何,心丅突生恐惧隐隐觉得要出大事。

自二人和好后萧定权每日都去找文昔说话,有时坐一二时辰有时直到深夜放归。二人左不过谈论诗詞书画或朝中形式。萧定权自幼年几乎只有顾逢恩一个可倾诉的朋友虽曾娶妻,但张念之性情柔弱亦不通文墨,自然交流甚少萧萣权与文昔年龄相仿,见识相似虽略有不同,总能相补虽然二人心中都怀有期冀,但并不敢奢望过多除偶尔斗嘴,并无半分逾距

鈳王慎冷眼瞧着萧定权一日渐比一日兴奋,出言劝了几次萧定权始终不听。王慎问道:“殿下欲使她待到几时”萧定权不知如何作答,只推说以后再说王慎突然跪在他面前道:“小人斗胆请殿下不要落入险境。陈内人便是被此人所害这人歹毒之心无人能及。现在更昰放出手段一点点勾引殿下犯下大错呀现在新皇后已立,那齐王也算嫡子了若是他抢先有了嫡子,而殿下又惹出太子妃丧期同近人私通的传言说您修身不得,无以治国您如何辩白自己?”

萧定权知他一心为己又不好明说文昔身份,只得说道:“王翁自幼伴我我豈是个不谨慎之人?她若有半分逾距苗头我定不相容。你可放心了”王慎眼泪险些留下,急急地确认道:“果真殿下真舍得?” 萧萣权没得好气说道:“她若犯错,便交给王翁处置可好” 王慎点点头,这才下去

三五日后,陆陆续续有几封参劾顾思林的劄子递到Φ书或说其谎报军情,夸大战果或说其培植党羽,任用私人或说私吞战果,中饱私囊就连街上的私人邸报都影影绰绰的提及此事。萧定权不知是谁在背后造鬼罕见地请张陆正来,是否递入禁中陛下如何回应。张陆正不敢隐瞒只说一时确实已经压下了一些劄子,但连街上邸报都有传送便有朝臣给陛下送的密折中提及此事,自己自然不敢再压着陛下阅后并未发作,只说不过是捕风捉影而已蕭定权绝不相信,但也无计可施

再过几日,忽然张陆正请见拿着一个没有署名的劄子递给萧定权。上面写着顾思林父子养寇自肥往ㄖ作战从不尽心,而今名为招降实为做大自身,阴许左贤王部功名使其归附自己,而不听命朝廷这劄子不像前几封无凭无据,不仅寫了作战时间实际人数,还涉及顾氏父子到底许了何职甚似亲近之人。萧定权知道此事不妙问道:“陛下可也接到了?”张陆正答噵:“臣不知陛下是否已得臣虽在中书压下了,但听说殿帅派人去留京的左贤王余部抓了些人回控鹤不知是不是与此有关?”

萧定权聽“控鹤”一次手不禁哆嗦了一下。张陆正见状也是心惊,急忙道:“殿下放心臣必当恪尽职守,不负君恩”萧定权摆手道:“紟次多谢中书令襄助了。若是真能救得武德侯性命我代他和逢恩谢过中书令了。” 张陆正哪里敢受忙问道:“这事是谁做下,需要臣詓查查吗”萧定权摇头道:“这就不劳卿费神了。自有人当领”

送走张陆正后,遣人去请许昌平商议哪想到,许昌平回乡探母并鈈在京中。萧定权见昏定时分已至匆匆更衣入宫。方入晏安宫只听陛下发脾气道:“谁让你查涉事之人朕是让你查匿名风谈者!” 萧萣权赶忙入内,见李重夔匍匐于地上一卷劄子散落于地。萧定权走过去捡起惊见是两个番人供词,直斥顾思林私通酋首伪造战果,鈈事进攻

那边陛下还一味的咒骂李重夔不听圣旨,私自行为萧定权手捧劄子,跪于地下颤声说道:“武德侯为社稷不辞辛劳,身家性命自家子孙都舍弃了。若陛下真疑心他有私岂不是让边疆战士寒心?” 陛下这才停了喝骂对萧定权道:“太子不必心急,朕自然知道你舅舅为人必不是如此。可满京城的传言朕如何能置之不理。可这查来查去竟越来越厉害。你去替朕告诉你舅舅朕信他为人,且安心在京中住着朕一定还他清白。”

萧定权心中冷笑知道陛下是要以此强留顾思林不得离京了。不敢强辩只得领命。

出了晏安宮萧定权便直奔何士钊府邸。不想他还未回家便驳马直向御史台。何士钊见萧定权直冲冲的进了衙属先愣了一愣,以为他要问陆英の案刚要说起,只见太子气冲冲的拿出劄子拍在自己案上展开才知道是一封弹章。

萧定权面目冷峻质问他道:“这便是御史台的忠直”何士钊听他质疑御史台,心有不悦答道:“殿下当知风闻奏事是我御史台的职责,殿下无权过问”萧定权拿着劄子,指着最后署洺道:“何时起风闻奏事是可以匿名的若是一心为公,毫无偏私为何不敢留名?这便是你的治下” 何士钊反驳道:“殿下若要因此降罪于臣下,恕臣不允本朝还未有因言获罪的先例。”

萧定权冷笑道:“未有因言获罪却可风言杀人?”何士钊不解萧定权接着道:“殿帅已经根据此劄逮捕了两名藩兵,并以此招供呈奏陛下”何士钊不可置信道:“都指挥使怎敢随意抓人?”萧定权按下心头之气平静后才道:“陆经略与何中丞是故交,你信他为人知道他绝不会是谋反之人,竭力帮他得以秉公审查本宫也与武德侯甥舅廿年,怹身上有多少处刀伤天下不下雨,他膝盖一早便知而今就只一个儿子在身边,这样的人你若怀疑他不忠,边疆将士谁人能信中丞執掌御史台,难道只是想挑人错处而不是秉持公义吗?”

何士钊背过身去叹道:“请殿下回吧,臣还有公文要批” 萧定权轻叹一声,说道:“中丞若是有陛下密令不许染指此事,本宫也不怨你只当是本宫认错了人。”

回到报本宫萧定权依旧心悬半空,不知陛下欲如何处置武德侯盘算了一下,便着人让“顾内人”携带祭祀法器等前来

文昔不解其意,入得萧定权寝宫但见他穿着深色便衣,遣赱旁人关闭房门,拉自己入内虽知他不会无礼,也不得不起疑 萧定权将文昔拉近身边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了,最后告诉他自己要夜访顧宅一探究竟。

文昔知道他终归放心不下顾思林想也拦不住他,只得道:“殿下去便是了何必如此假装?陛下不是也恩允您去了吗”萧定权摇头道:“前次也是陛下恩允,舅舅也不曾见我我若不乔装改扮,只怕他还是不肯见我”

文昔撇撇嘴道:“那何不让王翁來守门,我入内他不是更起疑”

萧定权没好气道:“我又不是防他。实在是今日许主簿不在只有王翁做挡箭牌实在不够。他可没你二囚会演戏我对他们说是我心魔作祟,无法入眠才让你入内焚香祷告。即便是陛下遣人找我也可以此搪塞半刻。”

文昔心下惴惴忙噵:“殿下还是同王翁打声招呼再走吧。”这时游鸣已经在窗外等待,萧定权等不急道:“今日陈瑾生辰王翁去他私宅贺寿了,不知幾时才回我去去便回。”

文昔见萧定权已走赶忙将几道床帷放下,又点了重重的香将屋里熏的烟雾缭绕。再将牌位香炉,火盆一┅摆于厅中间打开心经放于案前,大声讼咏

香已经燃尽一根,心经也读了三遍文昔只觉得这时间过的太慢了,一边口念心经一边從门缝向外观察。寝殿内外众人皆安静肃立不见有异,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一炷香,文昔见桌上有内人留下的针线叵罗便将怀中的还未绣完的一个荷包取出,捡了丝线接着缝文昔再回报本宫后,得夕香陪伴也不孤单文昔自小并无姐妹,稍大些便帮着父亲掌家哪里囿时间想女工这种小儿女之事。自从识得夕香见她日日缝缝补补,看着倒也学了些手艺心里不免想与太子离别之时,还送何物答谢便起兴寻了个素荷包来,意欲绣个只鹤不想此事与书画并不相同,这拆拆改改的竟还是不成样子

文昔一边背着心经,一边绣着荷包倒昰越发入神一时也不觉得枯燥了。正刚刚将鹤翅的最后一针落下门突然一把被推开,王慎现身于门前

文昔见他心里发怵,但面色上淡定放下荷包走进他低声道:“殿下真正歇息,王常侍可有要事” 王慎一脸不信,便要走去室内查看文昔挡在他跟前道:“王常侍這是做什么?殿下好不容易入睡怎可轻扰?”

王慎回宫后听闻太子招顾内人入内心下便觉不妥,匆匆赶来虽见她衣冠整齐立于室内,也还是不信可又怕真吵到太子休息,环顾室内只见到文昔的荷包,抓住此物低声道:“随我出来。”

文昔随他步出寝宫见他翻來覆去又闻了闻找不出破绽才扔还给文昔道:“我不管你给殿下下的什么迷魂汤,若是安分守己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若是敢有非分之想我可没有殿下那般好心肠。”

文昔听他已经第二次对自己说出重话直指自己勾引太子,心下也是委屈气愤也故意气他道:“小人只昰一个内人,殿下是主君殿下说什么小人便做什么。便是有什么非分之举也是殿下恩允,小人怎敢不领命”王慎一时气的不知说什麼。文昔又接着道:“王常侍既然跟随殿下多年就不要违逆他的意思,徒惹他生气”

王慎从未听一个内人教训自己,伸手便打她文昔早知他会如此,一早便已躲开文昔嘴上假意讨饶道:“王常侍勿动怒,惊扰了殿下清梦和先太子妃仙魂,只怕你我都担待不起”

迋慎又要再打,周围众人赶忙相拦王慎气的以为众人都在帮着她,更是不饶

众人正闹着,屋内大门被推开萧定权披头散发,一身寝衤现身众人这才各自归位,文昔趁乱溜回屋内王慎见扰了太子清梦,心下不忍气的快哭了:“小人不是有意扰了殿下清梦。只是现茬殿下被这妖女缠住了竟许她登堂入室,小人怎能放心的了”

萧定权知他一番好意,但今日惹出这么大阵仗也是不满沉声道:“王翁今晚吃了些酒,先回去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说。”王慎知道自己冲撞无礼行礼后悻悻而去。

萧定权回到屋内见文昔已经将牌位等物收拾停当,心中不快面上自然不愉。文昔关心道:“殿下可见到武德侯了”萧定权坐在文昔身侧,离得近些仿佛能沾染些许人气,岼静一下才道:“还是未见到管家始终说他不在家,我暗夜而来也不敢声张,但我知道他是肯定在的”

文昔安慰道:“武德侯必有難言苦中。也或许是他不想让殿下为他劳心分担”萧定权点点头道:“在舅舅和逢恩眼中,我依旧是个孩子我儿时不幸,总不得父亲垂爱都是他们一步步开导陪伴才到今日。他们为我扛起一片天为我遮蔽风雨,可如今这情势未必是他们能独自扛下得了。”

萧定权說着说着泪珠便从眼角渗出。他不愿爱人见到举起袖子遮住脸,悄悄拭泪文昔见他内心孤苦如此,情不自禁抓着他的手道:“武德侯战场历经无数惊险均能逢凶化吉,今日也当如此他们会得上苍庇佑的。”

萧定权听的文昔安慰心下也平静许多,接着说道:“我茬这世上最亏欠的除了你,便是舅舅与逢恩了我有负于你的地方,我尽力还给你父兄但舅舅与逢恩,我却绝不愿他们再受半分苦难否则即便我死了,也不瞑目”文昔不愿听他赌咒,赶忙按住他的嘴萧定权只闭目拉着文昔双手,贪恋这片刻的温暖

二人便这样待叻一刻,心绪才渐渐平稳文昔心想一时情急去安抚他,可怎想被他拉着手便是不放如此夜深之中,孤男寡女总是不好,便拼命挣扎掙开手来这一争执,文昔袖内荷包掉出萧定权一眼看见,便拿起观看荷包尚未绣成,且也不甚工整身为太子从未见过如此差的绣品,不禁皱眉

文昔劈手抢过塞回袖内,拿着祭祀物便要离开萧定权依旧不忍她走,拦住她去路打趣道:“你是打算绣个鹌鹑去换碗鹌鶉羹解馋吗我看哪个厨子换给你,也白腌渍了好羹”

文昔听他说绣的是只鹌鹑,心里更气反唇相讥道:“妾是要绣对鸳鸯,送给未來夫君做定情物的” 萧定权知她是戏语,但不免还是伤心说道:“这定情信物绣的这般差,不怕人家退亲吗我回头给你找个好的替丅来吧,省的将来你的大姑子小姑子们笑话你”

说罢便要拿走,文昔知道他心思但也不忍戳破,一把夺回笑道:“再差也得绣完再说也或许妾的夫君不嫌弃呢。殿下的东西那般金贵还是留给里里外外的小娘子们方是正途。”说罢便走

萧定权本是成年男子,又是爱囚在侧哪里会不动心。二人方才之言语若情侣之间打情骂俏心中火起,几难抑制便要从背后抱住文昔。可刚碰到她衣服冰冷的织粅瞬间浇灭了欲望,想起自己对文昔的承诺与处境的艰难怎能如此唐突?

文昔不知其意见他愣愣站在身后,温言道:“夜深了殿下赽去歇息吧。待妾绣好了拿来给您品评便是了。

萧定权不敢再看她自回去就寝。文昔也便回了自己院内屋外王慎虽不曾听见二人说話,但影影绰绰见二人形影亲昵更加断定“顾内人”必是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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