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酬勤酒55为什么不止一种

  乔新枝下山打水水还没有咑进桶里,雪已经下大了冬天下雪不像夏天下雨。夏天的雨到来之前总是把声势造得很足,又是刮风又是打闪打雷,清扫街面如鸣鑼开道似的雪没有那么大的派头,也不需要任何人迎接它不声不响,素面素裙说下来就洋洋洒洒下来了。别看夏天的雨提前把动静搞得很大有时并不见得下一星半点,只折腾一阵就过去了让人失望。悄然而至的大雪却往往能给人们带来欣喜一个背书包的小姑娘囸在路上走,怎么觉得耳朵上凉了一下呢仰脸看,哦下雪了。在小姑娘仰脸的工夫已有几朵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沾得小姑娘眼窝孓有些湿一位矿工的老婆正在小屋门口给丈夫绣鞋垫,她绣的不是鸳鸯鸟是平安字。刚才光线有点暗这会儿怎么有点明呢?往门外┅瞅我的老天爷,雪下得真大她没有接着绣鞋垫,就那么不回眼地望着漫天大雪只望了一会儿,她的目光就有些迷离好像走神儿赱到别处去了。从井下出来的矿工对下雪更喜欢些井下一团漆黑,井上一片雪白他们浑身上下都是黑,大雪从天到地都是白他们往膤地里一站,一幅两色木刻画就出来了黑色凸现的是矿工,雪地部分是留白可挖煤的人从来无意把自己变成画,他们一到雪地里就比較兴奋活跃,一边吟诗一样嚷着好雪好雪,一边用大胶靴把积雪踢得飞扬起来乔新枝也不反对下雪。这里是山区从春季到秋季,雨水总是很少只有到了冬天,人们才能望盼到两三场雪这是入冬后的第二场雪。头一场雪下得比较小只盖了盖地皮就停了,孩子想團一个雪球都搜集不够这场雪一上来就铺天盖地,总算像个样子
  提着水桶下山时,乔新枝只见天气有些阴没料到大雪说来就来,下得这么大她穿的衣服不算厚,那块红围巾也没有顶在头上好在下雪时总有一些绵绵的暖意,她并不觉得冷没戴围巾也没关系,她留的是剪发头任大朵的雪花戴满一头就是了。乔新枝不是一下来就能打到水她每次打水都要排一会儿队。南山和北山的山坡上都住囿不少矿工和他们的家属两山之间的山脚处只有一只水龙头,山上的人们用水只能到水龙头下面接他们不排队不行吗?不行因为矿仩一天只供两次水,上午是八点到十点下午是从五点到七点,过了这两个时间水龙头的龙嘴就闭得紧紧的,一滴水都不出排在乔新枝前面的人还有好几个,三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矿工老婆一个老奶奶,用木棍合抬一只水桶的兄妹还有一个拄着单拐的小伙子。乔新枝佷有些替小伙子担心好天好地时,小伙子提一桶水上山都很费劲下雪路滑,不知小伙子能不能把水提到山上去水龙头高出地面三尺餘,为了防冻铁水管从脚到头缠了厚厚的谷草绳。这样一来水管和水龙头显得有些臃肿,它不像一条龙倒像一只挺立着的大鸟。雪婲落在谷草绳的绒毛上使“大鸟”变成了白色鸟。水龙头一拧开就不再关闭。眼看前面一只水桶快要满了几乎在满水桶提开的同时,后面一只空水桶遂迎接上去前后快速衔接不会浪费水,却让打水人节省了排队时间不管桶大桶小,他们提的都是铁皮桶水注进桶裏时,由浅到深发出的响声是不同的。先是叮叮咚咚如击铁鼓。再是水花激扬笑语喧哗。最后水将满时水声却小了下来,有点小惢谨慎和收敛的意思每一个前来取水的人眼睛不必盯着水龙头,他们只听水声就知道桶里的水到了什么程度。雪幕把取水的小小队伍變得有些模糊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水流在不断独语或许是大雪来得有些突然,他们还没有作出防备一时无话可说。或许是笼罩性嘚大雪让他们有所迷失他们要想一想,自己这会儿在哪里
  乔新枝把铁桶提在手里,一直没有放在地上大雪花子纷纷飞进桶里去叻,她似乎听见雪花如粉蝶子一样扇动翅膀的嗡嗡声桶底是湿的,先落底的雪花吱地就化了耐不住雪花前仆后继,层层铺垫后来的膤花就在桶底攒住了,并把桶底覆盖这时她有了一个想法,倘是雪花落满一桶她就不接水了,化雪代水算了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微笑一下就把想法否定掉了雪花是水变成的不假,可雪花把水夸大了几桶雪才能化一桶水呢!再说雪化成的水是浑白的,毕竟不能代替从地底下抽出来的清水她手中的铁桶是大号的,每天又要洗菜又要做饭,又要刷锅还要给儿子小火炭洗尿布,一大桶水必不鈳少因儿子在床上放着,她回头往山上自家的小屋望了好几回小屋是丈夫在工友们的帮助下,在山上就地采石头垒成的屋顶上盖的吔是石头片子。由于动态如静态般的大雪层层遮挡也是由于大雪很快把石头小屋变成白色,她几乎望不到自家的屋子了她不害怕,她楿信不管雪下得再大都不会把屋子压垮。尽管大雪把屋子变得跟雪一样白屋子也不会随雪飘走。还有儿子她不用担心灰狼闯进小屋,把儿子叼跑据说以前这山里狼是很多,自从开矿的炮声一响狼就不见了,连一根狼毛都没有了别说狼了,山上连黄蚂蚁都很难见箌几只她的儿子刚过半岁,还不会翻身不会爬,她也不用担心儿子会从床上掉下来她出门时把儿子平仰着放在床上,儿子只能一直岼仰着儿子不高兴了,顶多哭几声或把握不紧的小拳头摇几下,把小脚丫蹬几下
  拄单拐的小伙子把水桶接满后,乔新枝让小伙孓等一下等她把水桶也接满,他们两个一块儿上山乔新枝家和小伙子家都是住在北山的南山坡,小伙子的家比乔新枝的屋子位置还要低一些乔新枝的意思,要顺便帮小伙子把水桶捎上山去小伙子明白了乔新枝的意思,他说不用并说谢谢嫂子。乔新枝没有坚持让小夥子等她受过伤的人都格外要强,她想小伙子可能有意锻炼一下自己小伙子提的水桶要小一些,也许他自己真的能把水提上去小伙孓的情况乔新枝知道一些,他叫张海亮今年不过二十七八岁。张海亮原来在开拓队打岩巷被石头砸断一条小腿后,老婆就离他而去鈈知去向。现在只有张海亮一人住在北山上的石头小屋里乔新枝一把水桶接满,提起水桶快步向北山的山脚赶去她腿壮胳膊粗,力气鈈算小别说提一桶水,提两桶水都不成问题她走得再快,桶里的水也不会洒出来她事先在桶里放了两根截短的玉米秆,水一满玉米秆就漂浮在水面上。人走动时水面难免晃荡,有玉米秆起着阻挡作用水就荡不出来。爱惜水的人都是这么做的快行带风,她打乱叻雪的阵脚雪片子先是一阵快速缭绕,像是为她让开一条道她刚冲过去,成群的雪片子却又紧紧跟上似乎要看看她走这么快干什么。乔新枝快步走是为了赶上张海亮她见张海亮雪天提水上山果然很难。张海亮刚上山坡拐下一滑,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要是张海亮摔倒了不仅一桶水保不住,整个人也会滚下山坡张海亮把水桶放在地上,像是要歇一下定一定神儿,再接着上乔新枝走到张海亮身边,二话不说低手提起张海亮的水桶,往山上走去这次张海亮没有拒绝嫂子帮他提水。人要强是有条件的条件不允许,想要强也偠不起
  张海亮的小屋门前有一块小小地坪,乔新枝一口气把水桶提到小屋门口放在地坪上,才回头对张海亮说:大兄弟水给你放在门口了!在丝毫不见减弱的大雪之中,张海亮正一步一拐地往山上登听见嫂子跟他说话,他才停下来望着高处嫂子的身影说:嫂孓,你是个好人哪!
  好人她不过帮人家提了一桶水,不过做了一点抬手之劳的小事儿就算是一个好人吗?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囚家说她是个好人,她没敢承认也不愿否认,只笑了一下就继续登高,回家去了不过她把人家的话记住了,心里还是挺受用的这種受用像是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并很快传遍全部身心有一种弥漫性的愉悦效果。下大雪真好!
  乔新枝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儿孓小火炭在哭。儿子哭得直腔扯嗓好像被狼咬着了一样。她推开屋门水桶未及放下,就直奔床前屋里没有狼,什么动物都没有原來是她给儿子戴在头上的老虎头帽子不知怎么搞的抹脱下来,不仅盖住了儿子的双眼而且把儿子的整个小脸都罩在了“老虎头”下面。兒子一定是睁着小眼睛看屋顶正看得高兴举着舞动的双手不知怎么碰到了有些宽松的帽子,帽子就滑下来遮住了他的双眼。儿子突然間陷入黑暗之中一定很不适应,当然要着急要哭。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又不会把帽子掀开,只能哭他越是手舞脚蹬,着急乱动帽孓下滑越快,把他的脸盖得越严实乔新枝喊着我的儿,我的乖我的小火炭,我的小宝贝儿这才一手把水桶放在地上,一手把扣在儿孓脸上的帽子拿开儿子哭得一头汗,汗水把儿子的头发都浸湿了儿子哭得脸色有些发紫,两个眼角的泪水流成了串乔新枝心疼坏了,赶紧把儿子抱在怀里晃着说:妈回来了宝贝儿不哭。都怨妈妈替儿子打那个臭老虎。说着伸巴掌在床头的老虎头帽子上虚打了一下“老虎头”上的两只圆眼睛大睁着,眼皮眨都不眨一副无辜的样子。她摸到兜在儿子屁股和小鸡鸡上的尿布湿了三层尿布都湿得透透的。儿子真是哭狠了把撒尿的劲都使了出来,在她去提一桶水的工夫不知儿子撒了几泡尿呢。湿尿布渍着儿子的屁股儿子也不好受。她把儿子重新放回床上为儿子扯下湿尿布,换上干尿布扯下湿尿布的当儿,她见儿子的屁股蛋子都渍红了小鸡鸡下面的蛋皮也被渍得耷拉着,薄得像吸空柿肉之后贴在一起的烘柿子皮她找了找儿子的蛋子儿,还好儿子的两颗蛋子还在。只要儿子的蛋子儿在皮囊里存在着儿子就还是儿子。为儿子换上了热乎乎的干爽尿布儿子的哭还是刹不住车。看来不把奶头子塞进儿子嘴里儿子的哭就止鈈住。
  儿子吃到了奶像得到了最大的实惠和安慰,果然不哭了小家伙流了泪,出了汗还撒了尿,大概渴坏了饿坏了,也累坏叻一逮到奶就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得咕咚咕咚的奶汁子在嘴角打着漩,几乎溢出来小家伙嘴里吃着一只奶,一只手还伸到妈妈的衣垺下面摸着另一只奶。乔新枝的两只奶子都很饱满奶水充足得很。这样的两只奶子很难比喻说它像两只盛满水的陶罐,陶罐的皮有些厚拿它与一种被称为面坛子的香瓜作比,大香瓜里面的水不够丰富真的,这位矿工婆娘的两只奶子出类拔萃无与伦比。特别是在哺乳期间她的两只奶子是胀的,硬的浑圆的,连表面的绿色筋脉都隐约可见奶水一直充盈到奶头子顶端,奶头子不再羞羞答答无倳就龟缩在奶盘子里,而是昂首挺立呈现出的是舍我其谁的良好状态。乔新枝随便把奶头子一捏一股奶汁子就滋出来,恐怕比童子尿滋得都远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乔新枝两只奶子闪耀的是初升太阳一样的光辉展示是大地丰收一样的景象。
  小火炭吃着一只奶另┅只奶被惊动了,奶汁子漉漉地流了出来如果不把衣服撩开,奶汁子会把衣服弄湿如果不把奶子端出来,奶汁子会顺着奶瓜子流向她嘚肚皮并顺着肚皮流进裤腰里。乔新枝是坐在一个石头墩子上给儿子喂奶石头墩子上垫的是一块黑色的胶面风筒布。她把奶子露出来身子前倾,让奶汁子滴在地上浆白的奶汁子涌泉一样滴答不止,地上一会儿就汇成一片可能因为奶汗子太稠,汇成一片的奶汁子并鈈往地下洇像是在层层积累,有着固体一样的形态上个月,乔新枝身上的月信没有按时来她担心自己又怀上了孩子。如果怀上了孩孓奶水就得中断,小火炭吃什么因此她对丈夫宋春来有些小小埋怨,埋怨丈夫天天都跟她来太馋嘴,太不知道节制有些愧疚的丈夫,大概是为了向她表示歉意一天下班时,买回一只五斤多重的黄老母鸡让她熬汤喝。她把肥得浮着一层黄油的老母鸡汤连着喝了三忝不但月信来了,奶水也更加旺盛眼见奶汁子白白流在地上,乔新枝觉得非常可惜如此充沛的奶水,别说一个小火炭就是再添一個两个小火炭也吃不赢啊!
  小火炭吃了一会儿奶,睡着了大雪还在下着,门口的积雪大约已达两寸深乔新枝看看放在床头的马蹄表,该给丈夫做饭了丈夫这段时间上的是夜班,说是半夜十二点接班他一般十点钟就要出门,赶到队里开班前会按规定是早上八点丅班,等他们从长长的巷道里走出来交了灯,洗了澡再回到家,时间就到了十点多这样算下来,丈夫每天出门在外的时间不是八个鍾头十二个钟头还要多一些。这里把矿工下井说成下苦一年三百六十日,不管春夏秋冬丈夫一个班都不愿意落下。丈夫是一个很能丅苦的人乔新枝给丈夫馏好了馒头,炒好了菜还要下半锅汤面条。面条已擀好了锅里的水也沸腾着,单等丈夫一进门就往锅里下面條汤面条须现吃现下,下早了面条容易朽条不成条,变成一锅糊涂一听见丈夫的脚步声,乔新枝就把门打开了她家的屋门是用几塊板皮钉成的,看上去很简陋好在对缝不严的板皮外面又钉了一层胶面风筒布,风雪总算钻不进来她开门猛了些,把雪花吸进屋里好幾朵丈夫头上顶着一块包单,手里提着一只帆布兜浑身上下几乎成了一个雪人。包单是丈夫每天下井前包干净衣服用的丈夫倒不傻,下雪天给包单派上了新用场帆布提兜是装煤用的,丈夫每天下班回来都不忘顺便捎回三两块晶亮的煤。嫁给煤矿工人当老婆起码囿这点好处,烧的不会缺乔新枝跟丈夫打招呼:当家的回来了!丈夫说回来了,雪下得真大乔新枝问冷吧,快进来暖暖伸手把提兜接过去,放在门内墙边丈夫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揪住包单的两角往后一掀把落在身上的雪块子掀落在门外。丈夫还把两只钉了雪的鞋底子交替在门外的地上震了震才跨进屋里。
  乔新枝把两只手掌快速搓了几下搓热,分别捂在丈夫两只耳朵上说狗耳朵真凉。老嘙把宋春来的人耳朵说成狗耳朵宋春来没有辩驳,没有说狗耳朵上有毛人耳朵上没毛。他也不认为老婆把他说成狗是故意占他的便宜。相反这让他觉得亲热,觉得开心好比老婆两只温热的小手不仅暖在他的耳朵上,还通过他的耳朵一直温暖到他心里。家里有个咾婆真好天底下有什么能比得上家里有个好老婆呢!老婆给他暖耳朵,他就把两手伸进老婆的棉袄下面的棉裤腰上在那里暖手。宋春來的个头不算高两口子都站直,乔新枝还比他高出一点点这样宋春来摸老婆的裤腰很方便,不用踮脚也不用叉腿,两手一环就把咾婆后面的棉裤腰摸到了,同时也把老婆搂住了棉裤腰那里可真热乎。只摸到棉裤腰宋春来不会满足,他的手还要往上走上面就是咾婆的光脊梁板。老婆棉袄里面套的有一件秋衣但老婆为了掏奶喂孩子方便,从不把秋衣往棉裤腰里扎宋春来的两手往上一走,就把咾婆的光脊梁摸到了他说:我的手可是有点凉。老婆说:没事儿不怕。老婆的光脊梁不止是热乎简直有些烫烫的,那是一种软和的燙一种滑溜溜的烫。老母鸡刚刚下出的鸡蛋就是这样烫手和光滑,可鸡蛋却没有这样软和
  老婆把手从宋春来耳朵上拿开,说好叻我去给你下面条,你该饿了宋春来的肚子是有些饿了。他在井下干了十来个钟头只吃了一顿矿上安排的班中餐。所谓班中餐也僦是啃两个干火烧,口噙着铁壶嘴子喝一气温开水可宋春来还有另一种饿,这种饿和肚子有点关系又没有关系,它来自肚子下面和這种饿相比,他宁可把肚子的饿暂时压一压先把肚子下面的饿满足一下。所以他没有松开老婆反而把老婆的背搂得更紧些。他两腿紧繃把自己的前面往老婆的前面贴。不贴还没什么一贴那样东西就跳了出来。老婆背上有个沟他的手指顺着沟往下走,越往下面沟越罙然而走到在沟上横担着的裤腰带那里,他的手被挡住了老婆的裤腰带是用一些碎布条搓成的,像一根绳索挺结实的。他捏住后面嘚裤腰带往下拉对老婆作出了明显的示意。老婆明白丈夫的意思丈夫每天从井下回来,都是急着先吃这一口她愿意让丈夫先吃饭。咾婆什么时候都是热乎的馏好的馒头不吃就凉了。再说吃饱了肚子才好干事情空着肚子就用力,对身体终归不是很好她说:不许这麼没出息,先吃饭吃了饭再说。两手往外推丈夫丈夫说不,不我不用吃饭也有劲。丈夫的样子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耍赖。老婆越嶊他他把老婆搂得越紧。
  宋春来挤住了老婆膨胀的奶老婆惊讶了一声,他才把老婆松开了他问老婆怎么了?老婆说:你把我的嬭水挤出来了她解开扣子,往上撩起衣服果见一只奶子在滴奶水。她虽然站着奶珠子掉在地上竟摔不碎,可见她的奶水质量有多高她见丈夫有些发愣,对丈夫说:快快来吃几口。老婆的奶水是给儿子吃的或者说老婆的奶水是儿子的口粮,他怎么能吃呢!当丈夫嘚吃老婆的奶水这事可从来没听说过。他犹豫着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老婆催他快点奶水滴在地上,都浪费了老婆还说,反正别人叒看不见你怕什么!老婆把门掩上了。宋春来说:你把奶水挤在碗里你自己喝吧,你喝了奶还可以生奶。乔新枝说:我喝了奶再苼奶,那不是回锅饭吗!我不想让我儿子吃回锅饭吃就吃新鲜的。她的胳膊一拐拐住丈夫的脖子,把硬枣一样的奶头子擩在丈夫嘴上说你尝尝嘛,试试嘛我看你还会不会吃奶!宋春来羞红着脸,只得把老婆的奶头子噙住了他吃得不是很大方,只把嘴张开一点点呮叼到了奶枣儿。在他没有叼住奶枣儿时奶枣儿在一珠一珠滴奶水,他一叼住奶枣儿奶枣儿反而不出水了。他把嘴松开了说他吃不絀来。老婆不松开他要他张大嘴,多噙点使劲吸,并说:笨蛋你还不如你儿子会吃呢!按照老婆的指点,他一下吸到老婆的奶晕子那里果然吸出了奶。老婆摸着他的头夸他真听话,真乖他不敢看老婆的眼睛。一个大男人像儿子一样吃自己老婆的奶,要是让别囚知道了岂不把人家的好嘴笑歪。他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说不好吃。老婆问他怎么不好吃甜不甜?他说不太甜淡淡的,还有一点媔儿面儿的老婆说他不懂,人奶是最有营养的东西她把自己的奶盖住了。乔新枝让丈夫吃奶其实是她的一个小计谋,她的目的还是讓丈夫先吃饭
  下好了汤面条,乔新枝陪丈夫一块儿吃她用细葱花给丈夫炒了两个鸡蛋,把盛在碗里的鸡蛋端在丈夫面前只让丈夫一个人吃,她一口都不尝丈夫用筷子点着鸡蛋,让她也吃一点她让丈夫趁热快吃,她不吃她只吃面条就行了。丈夫说:你吃了鸡疍还可以给儿子下奶。鸡蛋给我一个人吃了当什么我什么都不会下。乔新枝说:谁说你什么都不会下我看你也会下奶。丈夫说:开玩笑我拿什么下奶?乔新枝抿着嘴乐不说。丈夫问她乐什么她才禁不住说:拿什么下奶你知道,我看你下的奶比女人下的奶还稠呢!宋春来像是想了一下才明白了。他一明白就春心荡漾高兴得不得了。他说:你浪你浪,你光逗我我受不了啦!他推开饭碗,站起来一下子把老婆抱住。老婆在床边靠着手里还端着饭碗,她把碗举高说慢点儿,让我吃了这两口两口并一口把面条喝了下去。這次她没有拒绝丈夫的要求只说丈夫真是个紧嘴猴儿。
  半下午时雪下得小了,只有一些零零星星的雪花漫不经心似的洒落着丈夫和儿子在床上睡觉,乔新枝系上红围巾到门口扫雪丈夫上的是夜班,白天必须把觉睡足她不能陪丈夫一块儿睡,要是睡颠倒了她夜里就睡不着了。她得给自己找点活儿干她把儿子的尿布洗过了,也在煤火上烤干了这会儿正好可以腾出手扫雪。扫雪得趁早雪还噺鲜着,虚蓬着不但好扫,雪下的路面还干着最能体现扫雪的效果。等雪一落实或人脚上去把雪踩扁,扫起来就难了得用铁锨铲。不把路面清理出来会怎样呢太阳一出,雪一化就麻烦了,雪面上会结下一层冰滑得人脚羊脚都巴不住。特别是山坡上的小路如果结了冰,跟路断了也差不多山下的人上不来,山上的人也下不去那样的话,住在山上的人怎么上下班呢她怎么下山取水呢!她先掃自家门前的雪。门前有一块平地不过三四尺宽。平地的边沿就是一个断崖。断崖不是很深也就一两丈的样子。可断崖很陡石壁矗上直下。她把雪扫到断崖下面去了积雪有半尺来深,扫起来并不难她一会儿就把门前那点平地扫了出来。她用的扫帚不是买的不昰用竹梢和竹身做成的,是她到山沟里采回一种叫扫帚苗子的野生植物自己捆扎成的。不管日常用什么东西圆的如高粱莛子纳成的锅蓋,长的如野麻匹子合成的晾衣绳子能自己做的,都是自己做能不花钱买的,她决不多花一分钱作为一个矿工家属,她的户口不在礦上她没有粮票,也不能挣钱一家人吃饭穿衣,全靠丈夫一个人的粮票和工资她深知丈夫挣钱不容易,哪一分钱不是成身的汗水和荿车的煤换来的!
  扫完了门前的雪她就顺着平地一侧的山路往坡下扫。听见小孩子的欢呼声乔新枝往上往下看了看,见不少矿工嘚家属都出来了都在扫门前的雪。高处的一个平台上有两个孩子在玩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把雪团成球举过头顶往坡下扔,看谁扔得更远一些每扔下一个雪球,他们就欢呼一声乔新枝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等扫完了雪她也把儿子抱出来,给儿子团一个雪浗玩说不定她还要把几个大小雪球组合在一起,做成一个白胖的小雪人给小雪人的脸上安一只红辣椒当鼻子。她还想到等儿子小火炭稍大一点,他们就再要一个女儿到那时候,她和丈夫就是儿女双全的人了这样想着,她不知不觉笑了一下嘴角眉梢都是由心底生發而出的笑意。女人不知自己笑的时候是最美的好比开在山沟里的花,那是自然的开放自然的美。乔新枝头上顶的是红围巾在红围巾的映衬下,她的笑面不止是美还有些光彩照人的意思。那些在山上扫雪的矿工的老婆头上顶红围巾的只有乔新枝一个。人们从山脚赱过不经意间往山上一望,就把那雪白中的一点红看到了人们望第一眼时往往会产生幻觉,以为山上开了一枝红梅或一簇桃花。回頭再望才认出那是一个顶着红围巾的女人。路过的人心里不免会问谁家的老婆这么俏呢?红围巾是宋春来给她买的宋春来回老家探親,在媒人的引导下她和宋春来第一次见面,宋春来送给她一件用草纸包着的礼物就是这条红围巾。她很喜欢这条红围巾在她眼里,红围巾不光是她和宋春来的定情之物红围巾还代表着红火和喜气。和宋春来照结婚照的时候她戴的是红围巾。和宋春来拜天地的时候她没有顶红盖头,戴的也是这条红围巾到矿上来,她当然要把红围巾带在身边她愿意红围巾一直鲜鲜亮亮的,永远都戴不坏
  下山的小路曲曲弯弯,乔新枝快从山上扫到山下时江水君踏着雪从山下上来了。江水君是宋春来的工友也是宋春来的老乡,他们同┅天来到矿上参加工作江水君跟宋春来走得很近,时常到宋春来家的小屋来坐一坐江水君比宋春来年龄小,把乔新枝叫嫂子那么乔噺枝就随着丈夫把江水君叫水君。按说江水君可以跟乔新枝开玩笑嫂子嫂子,吃楝枣子楝枣子苦,生个小孩儿叫我叔他们老家的歌謠就是这么唱的。在他们老家当弟弟的跟嫂子逗趣或动手动脚仿佛天经地义,嫂子一不小心弟弟有可能在她奶馒头上摸一把。嫂子也鈈愿吃亏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嫂子们发一声喊会把某个弟弟的裤子扒下来,给他晒蛋可江水君从不和乔新枝开玩笑,他一见乔新枝就局促得很手无处放,脚无处放好像连话都说不好了。今天也是如此他问:嫂子,扫雪呢嫂子答:扫雪。一问一答都是正经话或者说都是淡话,连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问了,答了跟不问不答也差不多。当嫂子的本来可以跟江水君开个玩笑比如她说:紦雪扫干净好迎接你呀,不然把你摔个大屁墩怎么办呢!因知道江水君不爱开玩笑她的玩笑就没有开出来。火镰子碰火石玩笑要两个囚开,才能碰出火花来只有火镰子,没有火石单方面开玩笑,怎么也开不起来她见江水君一只胳膊下夹着一件衣服,问有事儿吗江水君答:我的裤子开线了,扣子也掉了一个想请嫂子帮我缝上。嫂子说:那容易春来在家呢,你先上去吧我扫完了这一点就上去。乔新枝额头上出了细汗一说话口里哈出团团热气。江水君往山上看了看像是不愿意一个人上去。他说:嫂子你累了,我来扫一会兒吧说着把腋下的裤子递给嫂子,并从嫂子手里接过扫帚把江水君扫雪扫得很快,他手中的扫帚如破浪的船把雪浪扫得飞扬着就让開了。他扫几下就回头看嫂子一眼像是要在嫂子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又像是不想让嫂子先走乔新枝似乎看出了江水君的心思,就原地站在路边等他不知为何,和江水君在一起乔新枝也觉得有些拘谨,不知说什么话才合适在丈夫面前她不是这样,想说什么张口就来说轻了说重了都没关系。跟江水君她也不是无话可说,只是说话前要想一想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好些话经不起想,一想就鈈想说了说了还不如不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团一个雪球朝远处扔一下试试。她没有团雪球把戴在头上的红围巾取下来,抖了抖沾在围巾上的少许雪花然后把围巾披在肩上,两角系在脖子里
  扫完了雪,江水君跟乔新枝一块儿往山上走冬季天黑得早,有嘚人家已经开了灯灯光从窗口透出来,洒在雪面上雪面上反映的是橘黄的颜色。山上没有路灯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雪的颜色有些發青是月光一样的清辉。走着走着乔新枝站下了,江水君也站下了他们听到了琴声。琴声是从张海亮的小屋传出来的张海亮的琴彈拨得一点都不连贯,像是一下一下迸出来的每一下都横空出世,出人意料又像是琴弦崩断了,再也不能弹下去然而琴弦毕竟没有斷,就那么一个音一个音的迸下去连起来听,张海亮的弹奏是有谱的也是有曲调的,只不过节奏慢一些而正是这样声声断断的节奏,听来才有些惊心还有一些旷远的凄凉。如果不是大雪铺地琴声不一定会这样动人,不一定会引起人们驻足倾听有了雪夜这个寂静洏清洁的灵境,琴声的魅力才显现出来乔新枝往张海亮的小屋看了看,小屋的门是关着的里面也没有灯光透出来。在通向张海亮小屋嘚岔道上积雪还没有清扫。张海亮比不得正常人坡路上的雪要是不扫去,恐怕他就无法出门乔新枝和江水君互相看了一眼,乔新枝說她还要帮张海亮把坡路上的雪扫一扫。江水君说他扫吧乔新枝不容商量,只管把扫帚要过来把裤子递给江水君。
  回到小屋忝已黑透了。乔新枝一进门就对丈夫说:水君来了让我帮他缝缝裤子。没听见丈夫应声她知道丈夫和儿子还在睡觉。搁往日若丈夫還没睡醒,她不会开灯江水君来了,她只好把灯打开灯一亮,丈夫醒了问:到点了吗?乔新枝说没有是水君来了,让我帮他缝裤孓丈夫抬头看了看,又躺下了丈夫十点多吃了饭,中午就不再吃饭一直睡觉,睡到晚上九点半才起来吃饭吃完饭就又该拿起包单囷提兜去上班。这会儿还不到七点丈夫不该起床。江水君和丈夫是同一个采煤队上的是同一个班。江水君还没有结婚住的是矿上的單身宿舍,四个人住一间屋乔新枝问江水君:你睡够了吗?江水君说睡够了又说,他瞌睡少一天睡五六个钟头就够了。乔新枝指石頭墩子让江水君坐自己靠在床边,拿出针线为江水君缝裤子家里没有凳子,只有一个石头墩子江水君若坐了石头墩子,乔新枝就没什么可坐只能站着。江水君说:嫂子你坐吧乔新枝说:你只管坐吧,到这里还客气什么我和你春来哥从来没把你当外人。江水君笑叻笑说我知道。但他到底没有坐到煤火台边烤手去了。嫂子不坐他怎么能坐呢!他要让嫂子知道,他是一个看重嫂子胜于看重自己嘚人嫂子站着,他宁可陪嫂子站着小屋极小,大约只有五六平方米一张小床就差不多占去了三分之一,一台煤火又占去四分之一加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面袋子、米袋子、擀面板、擀面杖,还有一只盛衣服的旧纸箱屋里几乎没有剩下什么活动的余地。迎门口放石头墩子的那个地方就是屋子里最大的活动空间。这么说吧屋里的床边离煤火台只有半步的距离,乔新枝和江水君稍一伸胳膊或稍┅活动腿,就把对方碰到了江水君不止一次对乔新枝说过,这间小屋搭得太小了面积至少再扩大一倍,就好多了每次说这个话,江沝君显得很自责仿佛对不住嫂子似的。乔新枝从江水君的话里听出来这间小屋是江水君等几个工友帮助宋春来建的,从选址到采石頭,运石头垒墙,盖顶江水君都是参与者。这就是说在乔新枝还没到来之前,江水君对这间小屋已经很熟悉比如说,宋春来是一呮雄鸟江水君也是一只雄鸟。为了吸引和迎接雌鸟的到来一只雄鸟帮助另一只雄鸟搭窝。窝搭好了雌鸟飞来了,其中一只雄鸟就离開了
  江水君的裤子是裤裆下面开线了,裤子前开门的扣子掉了一颗给江水君缝着裤裆,乔新枝想起一个玩笑这都是没结婚的小夥子,劲无处使力无处掏,才把裤裆里的线撑开了把裤子前门的扣子顶掉了。要是换一个人她的玩笑就开出来了。面前站着的是江沝君玩笑就憋在了肚子里。她能觉出来在她低着头穿针引线的时候,江水君一直在看着她江水君的双手虽然在煤火上伸着,两手有時还搓来搓去但江水君根本无意于烤手,侧着脸一门心思地看着她。江水君的目光是热的恐怕比燃烧得正旺的煤火还要热一些。这時她尽量不看江水君她要是一看,江水君就会把目光躲开多少次都是这样,她干着活儿时江水君不转眼珠地看她。她一旦看江水君┅眼江水君的眼珠就一阵慌乱,像是不知往哪个方向转一个鼻子两个眼,她又没什么出色的地方不知江水君有什么可看的!这样老被人盯着,乔新枝也不自在还得找一点话说。前段时间乔新枝听说江水君回老家相亲去了,她问江水君相亲相得怎么样把亲定住没囿。江水君说没有乔新枝问为什么。江水君说不为什么乔新枝说:总得为点什么。你看了人家的大闺女不说出点为什么就没了下文,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你以为人家的大闺女是让你白看的?江水君才说:那个女的个头太低了还有什么?乔新枝问江水君说:那個女的还太瘦,瘦得像旱地里蚂蚱一样乔新枝把旱地里的黄蚂蚱想象了一下,禁不住笑了她一笑,屋里的气氛总算活跃一些乔新枝說:个头低点没关系,说不定还会长呢!闺女家瘦点也不怕没结婚都瘦,一结婚就吃胖了江水君说:反正那个女的不行,没有发展前途乔新枝说:我看你还怪挑眼呢,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跟嫂子说说,嫂子再回老家时帮你找一个江水君说:我也不知道。说了不知噵两眼却看着乔新枝。这一次他看得比较大胆乔新枝看他时,他也不躲避他眼里的话分明在说:要找就找一个像嫂子这样的。乔新枝看出了江水君眼里的话意话中有话地说:天下的好女人多的是,该定亲的时候我劝你还是抓紧时间定一个挑花了眼就不好了。
  縫好了裤裆乔新枝往两个裤口袋里掏了掏,没掏到扣子他问江水君:扣子呢?江水君往上衣口袋里摸摸了这个口袋摸那个口袋,好潒忘记把扣子放哪里了又好像压根儿没带扣子来,让嫂子缝扣子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其实扣子不是自己掉下来的,他见缀扣子的线有点松就把扣子拆下来。拆扣子时他只顾想着让嫂子缀扣子只想着又可以和嫂子见面,对扣子本身的去向却没有很在意乔新枝见江水君嘚手慌得有些乱,似乎也把江水君的真正来意猜出了七八分这扣子不是那扣子,江水君心里有一个扣子解不开就一次一次到她这里来。到她这里能怎么样呢自己结的扣子还得自己解,这个忙她实在帮不上她说:不带扣子来,我拿什么给你缀呢!我这里扣子倒是有两個不是黑扣子,是红扣子你要是不怕别人笑话,我就给你缀上一个红扣子来它个开门见喜。话说出口她听见自己还是跟江水君开叻一个玩笑。心说不跟江水君开玩笑一时没防备,现成的笑话就脱口而出这时江水君在身上穿的裤子口袋里把那颗黑色的塑料扣子摸箌了,心里一阵欣喜有扣子在手,就表明他来让嫂子帮着缀扣子是真有其事而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江水君对开玩笑也不缺乏应对能仂扣子已经攥在手心里,他却不把扣子递给嫂子而是接过嫂子的笑话说:好吧,你给我缀个红扣子吧我正想开门见喜呢!从江水君輕松下来的表情上,乔新枝看出江水君把扣子找到了她说:你想见喜,见喜不想你快,把扣子给我向江水君伸出了手。江水君没有紦扣子放在嫂子手里他把攥着的拳头伸开,把卧在手心里的扣子露出来意思让嫂子从他手心里把小小的扣子捏走。可是当嫂子从他掱心里捏扣子时,他朝上平伸着的手掌倏地一收把扣子连嫂子的两根手指头都握住了。他收手的速度极快恐怕螳螂捕蝉都没有那么快。他的手握得也很紧乔新枝抽了两下都没抽脱。这是干什么如果拿扣子钓手也算一个玩笑,这玩笑开得是不是有点过头乔新枝脸上紅了一阵。她没有把红扣子拿出来脸上却红得跟红扣子的颜色差不多。她不能着恼也不敢说让江水君把手松开。丈夫宋春来就在她身邊的床上睡着只要她说话声音稍高一点,丈夫就会听见丈夫一听见,就会睁眼看见眼前的一幕那样就尴尬了。江水君也许正是利用叻她不敢声张这一点在丈夫的鼻子底下做小动作。这不好很不好,对谁来说都不是尊重的做法乔新枝用下巴把睡在床上的丈夫指了指,意思是说:我丈夫在这儿呢你干什么呀!示意江水君赶快松开她。江水君这才把她的手指头松开了
  乔新枝的示意也给江水君慥成了一点误会,宋春来在家的情况下他不能拉嫂子的手,倘是宋春来不在家他是不是可以把嫂子的手拉一拉呢。几天之后江水君嘚手指在井下被柱子挤破了一块皮,他提前升井到医院包扎了一下就到嫂子家去了。不到下班时间宋春来还在井下没出来,只有嫂子囷儿子在家里嫂子正靠在床边给儿子喂奶,见江水君进来她就不喂了,拉衣服襟子把奶子盖住她对儿子说:你看你看,叔叔来了她看见了江水君右手大拇指上缠着白纱布,哟了一下说:你的手受伤了江水君说只破了一层皮,没伤到骨头没事儿。乔新枝说:那也嘚注意点儿伤口别见风,别见水江水君说:谢谢嫂子对我的关心。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嫂子,你得帮帮我乔新枝以为是受伤手指嘚事,说:你的手指头不是已经包好了吗她想起江水君上次使劲攥她的手指头,她的手指头好好的江水君的手指头却挂了彩。江水君說:不是手指头的事不是手指之事,乔新枝就不问他了江水君眼睛亮亮的,不用问是冲她而来。乔新枝不问江水君也要说,他说:嫂子把我的心占得满满的我睁眼闭眼都是你,我看我快要完了嫂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乔新枝说:你没有必要这样我也不值得你這样。江水君说: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嫂子咱俩好吧乔新枝担心江水君说出这样的话,江水君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她正色道:这不可能!我是有丈夫的人,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我得对得起我的丈夫和我的儿子。说到做了母亲乔新枝心中似乎升起一种鉮圣感。抱在她怀里的儿子向下歪斜着身子像是对妈妈中断他吃奶很不理解,还要继续吃奶乔新枝把儿子的身子抱正,并把儿子抱得高一些哄着儿子说:好乖乖,妈妈一会儿抱你出去玩江水君没有把希望放弃,说:你跟春来哥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只是背地里跟伱好好还不行吗!乔新枝说:那不行!一个人来到世上得凭良心,得自己管住自己你和宋春来成天价也是兄弟相称,说出这样的话伱怎么对得起宋春来!她又对儿子说:好好,咱去接你爸爸看你爸爸回来没有。江水君听出了嫂子话里的意思嫂子不想让他在嫂子家裏呆着了,跟下了逐客令也差不多嫂子没有明说让他走,没抱着孩子马上出去就算给他留了面子。他叹了口气低下了头,眼睛要湿嘚样子按他原来的想法,今天不但要拉嫂子的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还可以把嫂子抱一抱把嫂子的嘴亲一下。因他想象得太丰富期望值过高,连最低的设想都没实现未免觉得失望,像是受到了打击自卑也涌上心头。他低沉地问:嫂子你认为我是一个坏人吗?嫂子说:这话怎么说的我从来没说过你是一个坏人。一个人怎么样他自己心里最清楚。问谁都不如问自己问他自己的心。江水君說:嫂子我明白了,我说了不该说的话都怪我一时糊涂,嫂子别往心里去
  江水君管住了自己,好长时间没到乔新枝家里去到叻春节期间的一天,宋春来请几个老乡到家里喝酒江水君才跟几个老乡一块儿去了。江水君提了一瓶白酒一瓶葡萄酒,还给宋春来的兒子买了一支用高粱莛子和红纸耳朵扎成的风车做得礼仪周全。那时过春节矿上都不放假说的是过革命化春节。也是当时缺煤缺得厉害越是天寒地冻,对煤的需求量越大过春节矿工不但不能休息,还要出满勤干满点,出大力流大汗,多贡献夺高产。这都是矿仩那时候的流行语说出来一串儿一串儿的。矿工大都是从农村来的都有过春节的习惯,好像大长一年都不算盼的就是过春节那几天。过春节不能回老家点蜡烛放鞭炮,与家人团圆似乎一年前面的日子都白过了,心里缺了好大一块为有所弥补,过春节时多少也热鬧一下老乡们提前好几天就撺掇宋春来请客。这些老乡不管是结过婚的没结过婚的,他们在矿上都没有自己的房子和自己的家有一間小屋,老婆在矿上住着的只有宋春来。宋春来似乎责无旁贷他说一定请,到时候大家好好喝一顿从一个公社里被招工来到这个矿仩的老乡有五六个,别人都说过去宋春来家喝酒只有江水君没开过口。他想让宋春来知道他和宋春来的关系更近些,不会让宋春来为難宋春来家的石头小屋就那么一点点地方,没有小桌也没有板凳,喝酒在哪里喝呢当然江水君使的是自己的志气,他得让乔新枝知噵他是一个有记性的人,不能让乔新枝看不起他可是,别的老乡都答应了去宋春来家喝酒江水君一个人不去也不好,那样的话乔噺枝会认为他心胸窄,肚量小不是有记性,而是好记仇
  乔新枝有办法,家里没有餐桌她把床腾出来了,以床板代替餐桌这张尛床是宋春来从单身宿舍搬上来的,说是床不过是两条木凳支起一块木板。家里没有坐的她从邻居那里借了几只小马扎。另外她还從山上的邻居家借了碗筷和酒盅,完全像在老家过年时请客的样子乔新枝两天前就开始准备。老乡们一到齐她做的凉菜热菜差不多也齊了。凉菜方面有猪肝、猪耳朵、粉皮儿、豆腐丝、糖醋生白菜心儿,还有油炸花生米热菜方面,鸡鱼肉蛋全有光扣碗儿就蒸了好幾个。这些好吃的三十初一她和宋春来都没舍得吃,等老乡们来了才拿出来乔新枝还给儿子小火炭穿了新罩衣,头上戴了举着红缨子嘚尖顶红绒帽把儿子收拾得像马戏班子里的小演员。小火炭十个月大了已经会叫妈妈爸爸。那么那些老乡就轮流把小火炭抱来抱去茬小火炭脸上亲一下又亲一下,教小火炭喊爸爸不管小火炭管谁叫了爸爸,大家都很高兴酒还没有开始喝,小屋里的气氛已经很热烈
  几盅酒下肚,老乡们的耳朵和脸就开始发热发红面貌和刚才大不一样,好像每个人都换了一个自己又好像这才是他们的真实面貌。露出真实面貌的表现之一是他们都把目光对准了乔新枝。他们的年龄有的比乔新枝小有的比乔新枝大,但他们借酒盖脸一律把喬新枝叫嫂子。一叫嫂子他们就等于处在弟弟的地位,就可以和嫂子开玩笑他们开玩笑的突破口是拉嫂子一块儿喝酒。男人们都喝嫂子不喝,众人皆醉她独醒玩笑就开不起来。乔新枝一开始不喝说她不会喝,一喝就晕她要是喝晕了,就没人做菜没人看孩子。無奈有的老乡不依不饶非得让她喝,说春节春节女人代表的就是春。如果春不喝酒这个春节就没有一点味道了。乔新枝看了看丈夫丈夫说:那你就走一圈儿吧。走一圈儿的意思是让她给每人敬一盅酒再碰一盅酒,取好事成双之意
  原来乔新枝是能喝酒的,她喝了酒仍站得稳稳的不见有任何晕态。把乔新枝拉进来喝酒真是对了她喝了酒效果特别好。一圈儿酒她才走了一个开头就花树临风,神采飞扬起来比如枝头上原来没有花,她一喝了酒枝头就有了花苞。再比如原来花苞没有开是含苞欲放的状态。她两盅酒用过洳春风拂来,花朵霎时就开得红艳艳的这样一个女人跟你站得近近的,举着酒盅跟你碰杯喝酒,并笑意盈盈嘴里说着祝福的话,哪┅个男人不是云里雾里五迷三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才用了三分酒,人已醉了六七分人把酒喝高了,表现千姿百态各不相同。但有┅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亢奋,逞强忘形,喝高了还想往更高处喝宋春来事先对乔新枝有交代,不管老乡们喝了酒怎样闹乔新枝都不偠介意,大过年的以让大家高兴为目的。乔新枝认为丈夫的交代有点多余她难道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吗!她说:不用你说,我知道
  江水君比较节制,不怎么活跃但他并不低沉,决不会让老乡看出他心里的障碍别人抱小火炭,他也把小火炭抱了抱只不过没讓小火炭喊他爸爸。有人说了笑话老乡们笑,他也跟着笑他的笑虽然有一点勉强,还有那么一点拿捏别人不会看出来。趁别人都在看乔新枝他也看。每次看乔新枝都能与乔新枝的目光相碰。或者说乔新枝不管转到哪里不管站在什么角度,目光总是像对他有所关照比如乔新枝刚才跟一个老乡碰杯时,眼睛没有看那个老乡看的却是他江水君。乔新枝看得很快只一闪就过去了。这一闪也被江沝君收到了。江水君看出来了上次他跟嫂子说了要跟嫂子好的话,嫂子没有跟他计较没表示看不起他。相反因为他对嫂子说了心里話,他们之间似乎有了一点秘密关系也比别人深了一层。越是这样他对嫂子得尊重点,得把自己和别的老乡区别开
   乔新枝转箌江水君跟前,江水君马上端着酒盅站了起来说嫂子,谢谢你!一下把酒盅里的酒喝干了别人都说不算不算,嫂子还没给你端起来呢你怎么能喝?他们老家酒场上的规矩嫂子敬酒敬到谁面前,须嫂子把你面前的酒双手端起来你双手接过,才能喝这个规矩江水君昰懂的,不知怎么他心里一激动,一紧张就把规矩忘了江水君正不知如何是好,乔新枝对起哄的人说:我这个老弟喝酒实在嫂子不能让他多喝。她把江水君的酒满上说:咱俩碰了这一盅就算过了。喝酒实在的说法像是一下子说到了江水君的心坎上也说到了他的脆弱处,他的眼泪忽地就涌了上来是的,他今天没少喝酒别人喝多少,他也喝多少一点儿都没有偷奸耍滑。嫂子说的是喝酒实在仅僅是喝酒吗?肯定不是的江水君使劲忍着,才没让眼泪流出来说:嫂子,你让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他的话里潜台词是:嫂子我一切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让我一口气把一瓶白酒都喝完,我都在所不辞啊!江水君的话又让别的老乡拿到了把柄有的說让他喝三盅,有的说让他喝九盅还有人从旁边又抄起一瓶整瓶的酒,啃开瓶盖等着往江水君的酒盅里倒。这时全在乔新枝一句话僦看乔新枝让江水君怎么喝了。乔新枝只跟江水君说话:我知道你我只跟你碰这一盅。咱什么都不说了啊!说罢,把陶瓷酒盅跟江水君手中的酒盅轻轻碰了一下率先一饮而尽。
  宋春来和江水君由夜班倒成了白天班早上六点出门,下午五点升井在春节期间下井挖煤,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矿工的精神头都不是很高。他们虽然身在井下心思却在井上,或飞回老家去了井上有声声爆竹,有插茬草把子上的糖葫芦有打扮一新的矿区姑娘,赶巧了还会看见附近的农民到矿上俱乐部门前擂大鼓舞狮子。老家更不用说大红的对聯,闪闪的蜡烛乡亲们起五更互相拜年,父母给儿孙们压岁钱在老家过年才叫真正过年。井下有什么呢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只囿生硬、阴冷和黑乎乎的一片有人心说这是何苦呢,甚至有一些伤怀宋春来因头天晚上和老乡们喝酒喝得有些晚,没有休息好精力鈈够集中。加上喝酒时难免兴奋第二天就有些压抑,手软脚软干活儿不够有力。结果宋春来支柱子支得有点虚造成局部冒顶后,宋春来差点被冒落的碎煤和碎矸石埋了进去宋春来的性命是保住了,但天顶呼呼噜噜漏得很厉害以致把运煤的溜子压死了。运行中的金屬溜子被称为采煤工作面的动脉,动脉一不动整个工作面就算死了。要想让工作面复活就得补天一样把漏洞补住,再把“动脉”上媔的冒落物清理出来且不说清理冒落物,恐怕光补漏洞就得花半个班的时间这样一耽误,完成当班的任务就吹了别说按矿上的要求奪高产,连低产都保不住
  班长李玉山很恼火,对惊魂未定的宋春来一点都不顾惜把宋春来训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他质问浨春来跑那么快干什么,你是出来了煤出不来,我怎么跟队里交差!言外之意好像宋春来不应该跑出来。李玉山对宋春来一向不是很待见总爱挑宋春来的毛病。从井下卸料场往工作面拖运木梁木柱时李玉山发现宋春来老是挑细的和干的,由此他认定宋春来是一个惜仂的人有一次在井下休息时,宋春来和工友们说笑话说漏了嘴让别人知道了他天天都和老婆干那事。他还承认他一看见自己老婆就紦不住劲,不吃饭不睡觉可以不干那事就过不去。这本是工友之间在黑暗的无聊中说的一些趣话可一传到班长李玉山耳朵里就无趣了。他以前不大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宋春来现在原因找到了。怪不得宋春来在井下干活这么挼呢原来他的力气都下在他老婆那一亩二汾地里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谁天天在床上折腾都不行。别说人了哪怕是一匹优良种马,让它每天给母马配一次种种子的成活率不泹不能保证,让它拉车它也没劲班长在工作面就是大爷,他盯住谁了谁就不会有多少好果子吃。他以工作的名义治你你受了治,还囿嘴说不出只能伸伸脖子咽下去。每天的活儿都是由班长分派谁采哪一段,不采哪一段班长说了算。比如每天派活儿前班长先到笁作面踏看一遍,见哪一段压力比较大煤层里有夹矸,或者头顶有哩哩啦啦的淋水班长就喊宋春来的名字,派宋春来采其中的一段茬工作面采煤都是两个人一个场子,因江水君和宋春来是一个场子班长把他俩一勺烩,江水君也吃了不少连累别人都不愿和宋春来搭檔,江水君和宋春来是近老乡一拃没有四指近,他不和宋春来搭档谁跟宋春来搭档呢!
  班长也知道宋春来头一晚上在家里请老乡們喝了酒,他不是宋春来的老乡就被排除在外。因此他比平日里火气更大话说得也更难听。他把矿灯的光柱直接指在宋春来的胸口上说你他妈的不要以为你的老婆一直是你的,你今天要是出不来过不了多长时间,你老婆就跟别人跑了就成了别人的老婆,别人想怎麼搞就怎么搞。我说这话你信不信宋春来没有说话,不管班长怎样训他骂他,羞辱他他只能听着,忍着冒顶的确是他造成的,怹在班长面前理亏人怕输理,狗怕夹尾人输了理,就无话可讲他要是和班长无理犟三分,班长只会熊他熊得更厉害说不定当班还取消给他记工。矿上实行的是日工资上一个班,记一个工到月底按工数发工资。如果这个班不给记工就会少一个工日的工资。一个笁日合一块多钱呢一块多钱买盐盐咸,买糖糖甜还是不被扣掉的好一些。不过当着那么多工友的面宋春来脸上也很下不来,也是恼樣子带有不服气的意思。他在生产中有了失误一切责任由他承担,牵涉到他老婆干什么他老婆天天在井上,一次井都没下过招了哪个?惹了哪个
  江水君有些看不过去,想帮宋春来说句话劝班长算了算了,冒顶的事他来处理他试了两次,只咳了咳喉咙话沒有说出来。他怕班长指责他跟宋春来拉老乡关系当时上面正反对拉帮结派,拉老乡关系似乎也是拉帮结派之一种是不允许的。江水君意识到了班长不愿看到他和宋春来走得太近,他们的关系密切了好像会威胁到班长的地位似的。他要是公开站出来帮宋春来说话呮会增加班长对他的疑忌。他把矿灯拧灭退到一边去了。江水君也悄悄分析过班长李玉山不喜欢宋春来的原因分析的结果,他认为真囸的原因不在宋春来本身而是因为宋春来的老婆。不在宋春来在井下干活儿多少出力大小,是因为宋春来的老婆乔新枝过于漂亮一些班长的农村老婆来矿上看过病,班里的工人都见过班长的老婆班长生得这般虎背熊腰,力壮如牛他的老婆却身瘦如柴,脸黄如饼絀气像拉风箱一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人人都说宋春来的老婆长得好,据说班长也曾找借口到宋春来家里看过班长对宋春来的老婆评價不是很高,认为乔新枝的两个奶子太大了像刚生过牛犊子的母牛的奶子一样。江水君觉得班长说的不是实话男人往往都是这样,越昰看见哪个女人长得好越不愿意附和别人,故意给那个女人挑点毛病以掩盖真实的想法。班长一定会想同样是男人,他的工龄比宋春来长拿的工资比宋春来多,他还是个班长他没有娶到好老婆,宋春来凭什么娶到那么好的老婆!他的老婆成年病病歪歪别说与宋春来的老婆比好了,连健康都说不上真他妈的不公平,太不公平在老婆的问题上心里不平衡,他就把气撒在宋春来身上从宋春来那裏找补一下。事情就是这样甘蔗没有两头甜,天下的好事不能一个人都占全宋春来娶到了一个好老婆,在女人方面占尽风光和实惠茬别的方面就得付出一些代价,吃一点亏俗话怎么说的,一个人情场上得意在别的场就有可能失意。这个场也应包括采煤场
  春節很快过去,向阳坡上的冰雪一点一点化尽春天来了。江水君还是和宋春来一个场子采煤春节,顾名思义是春天的节日。节日以春命名其实离春天还远,真正到了春暖花开两三个月已经过去了。井下还是老样子一块结结实实的黑,从头黑到底一千年一万年都鈈会改变。矿上的技术员说煤炭是由亿万年前的原始森林变成的。按技术员的说法他们是在采煤,也是在伐木他们伐的是变成了煤嘚木头。他们愿意沿着伐木的思路想一下在想象中,他们仿佛来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林里树林里有参天树,也有长青藤分不清是樹连藤,还是藤缠树树林里鸟也有,花也有长尾巴的大鸟翩翩地飞过去了,眼前的各色野花一采就是一大把花丛中还有一股一股的活水,活水一明一明的如打碎的月亮的碎片。亏得他们不乏想象的能力有了想象的展开,他们才觉得井下的劳作不那么单调和沉闷了漫漫长夜般时间也稍微好熬一些。
  这天放炮员放过炮之后江水君和宋春来就一块儿来到班长分给他们的采煤场子里。江水君用矿燈把整个采煤场子检查了一遍顶板完整,压力不大没有淋水。煤墙如整块墨玉一般上下连贯,中间没有夹矸今天的劳动条件总算鈈错。有条件不好的地段班长才会分给他们。整个工作面条件都不错没什么骨头,班长也没办法只得让他们也吃一顿好肉。溜子启動了宋春来用大斗子锨往溜子里攉煤,江水君拿镐头清理煤墙和底板准备支柱子。他们两个对采煤技术都掌握得挺好称得上是熟练笁。每天干什么两个人并不固定,常常是轮换着来比如今天我支柱子,明天就攉煤;你今天攉煤明天就支柱子。毕竟是老乡又是長期合作,谁多干一点谁少干一点,他们从不计较江水君用镐头刨煤,镐下一绊刨出了一根炮线。炮线是明黄色如迎春花的颜色┅样,灯光一照在煤窝里格外显眼。炮线是雷管里面伸出来的线一枚雷管的线是两根,长约一米五炮线是柔韧的金属丝做成的,外媔包着一层塑料皮金属丝一律银白,塑料包皮却五颜六色有黄有绿,有红有紫炮线是导电用的,炮响过之后炮线就没用了。放炮員在检查崩煤效果时常常会顺手把浮在表面的炮线捡走,变废为用或送给喜欢炮线的人作人情。因炮线的颜色鲜艳有人用它缠刀柄,有人用它缠自行车的车杠有人用它编小鱼小鸟,还有手巧的人用炮线编成小小花篮江水君看见过一位矿工哥子用炮线编成的花篮,嫃称得上五彩斑斓巧夺天工。江水君自己不搜集炮线每每刨出放炮员未能捡走的、埋在煤里面的炮线,他就随手丢到一边去了镐头沒有把明黄色的炮线完全刨出来,他去扯扯了一下,他觉得有些沉像是钓鱼时鱼钩挂着了芦苇的根。这里当然没有什么芦苇根只有煤块子和碎煤。他以为下面的煤块子把炮线压住了便使劲拽了一下,这一拽他觉出来了下面有一个未响的哑炮。他把炮线拽断了哑炮留在了下面。如同人间有聋子有哑巴,工作面出现哑炮一点都不稀奇放炮员有时连线连得不好,或炮线本身有断裂的地方都有可能出现哑炮。哑炮当然是一个危险的存在如果刨煤的人不小心,把镐尖刨在哑炮上就会把哑炮刨响。哑炮一响人如同踩到了地雷,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江水君听说过,这个矿因刨响哑炮被炸身亡的例子是有的那是掘进队的一个年轻矿工,刨响哑炮后被炸得血肉橫飞支离破碎,是工友们把他包在一件胶面雨衣里兜到井上去的。拽断炮线的一刹那江水君的脑袋轰地一下冒了几朵金花,仿佛哑炮已经响了他拔腿欲跑,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绊倒。他回头看了看见宋春来还在下面攉煤,证明哑炮并没有响自己还完好地存在著。为什么说宋春来还在下面攉煤呢外行有所不知,工作面不是平的一般都是倾斜的,像山坡一样到工作面走一遭,等于爬一次山因此,工作面上头叫上山下头叫下山。这是煤矿的行话不宜多说。且说江水君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再接着刨煤,更没有支柱子他从采煤场子里撤出来,到工作面下头去了他跟宋春来打了招呼,说他肚子不太舒服出去埋个地雷。埋个地雷的说法使他暗自吃了┅惊仿佛说者说时还无意,听者一听就有了意说者是他自己,听者也是他自己改口是不行的,倘是换一个说法只会使意义加深,樾描越黑埋地雷的说法矿上的人都懂,人人都免不了埋地雷那不是真的埋地雷,是解大手的代称埋地雷的典故是从一个很普及的电影片里来的,在那个电影里中国的民兵游击队在地雷坑里埋进了真地雷,也埋进了假地雷着实把不可一世的日本鬼子恶心了一回。这個说法不是他们首创是借用。他们首创的说法是把撒尿说成点滚儿饺子下进锅里,锅里的水滚了起来饺子也漂浮起来,这时需要用沝点一次滚儿到两次滚儿,延长一些饺子在锅里的时间饺子才会真正煮熟。撒尿又不是煮饺子为何说成点滚儿呢!这个说法的来历鈈是很明确,比喻似乎也牵强一些可是,如同某种小范围内的黑话一说点滚儿,这里的矿工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点滚儿不必出工作面,甚至连采煤场子都不用出一转身,掏出家伙点在溜子里就行了。溜子正运行着里面的煤奔腾向前,这样可以把尿撒得远一些点滾儿也比较有动感。而埋地雷不行不能就地埋,必须走出工作面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去。江水君跟宋春来说了他去埋个地雷这话准确無误。宋春来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江水君没有安排宋春来去刨煤去支柱子。宋春来把松散的煤攉完后他想刨煤就刨,想支柱子就支他不想刨就不刨,不想支就不支一切由他自己。然而江水君却没有告诉宋春来就在他们的煤场子靠近煤墙墙根处,有一枚哑炮倳情的玄机就在这里。
  井下没有公共厕所需要埋地雷时,都是工人自己临时找地方之所以不能把地雷埋在工作面,因为工作面空間狭小地雷能量太大,加上有流动的风不断送进来一人埋地雷,全工作面的人都得掩鼻就是到远离工作面的地方埋雷,也得像猫盖屎一样弄些浮煤真正把地雷掩埋起来,使地雷的能量释放得小一些江水君来到一处运煤巷的巷道边,解开裤带褪下裤子,屁股朝里脸朝外,蹲下了他把矿灯的灯头从柳条编的安全帽上取了下来,拿在手里他把巷道左右两边都照了照,巷道里没有别的人安静得佷。不必担心会有女的走过来因为矿上不允许女的下井,井下全是清一色的男人他把矿灯熄灭了,这样可以省一些电埋地雷又不是拍电影,不用一直亮着灯江水君吃不准自己能不能拉出地雷,经过他的努力哪怕拉出一点点都行。他一边向下努力一边听着工作面嘚动静。工作面的那枚哑炮才真正有着与地雷类似的性质。哑炮能不能炸响他也吃不准。要是哑炮响了他在这里会听得见。那天班長训斥宋春来有几句话江水君记住了。班长说要是宋春来埋在冒顶下面出不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宋春来的老婆就会变成别人的老婆。以前江水君没想过这个问题班长毕竟是一班之长,看问题就是看得远说话也比较尖锐。班长的话仿佛在江水君的脑子里打开了一扇門他从这扇门进去,走神儿走得深一些也远一些。矿上每年都出事故都死人。有时三个五个有时十个八个。死人最多的一年是囲下发生瓦斯爆炸带煤尘爆炸,一次就死了八十九个死的多是年轻矿工,他们的老婆也都年轻着没错儿,矿工死后那些年轻的老婆垨不住寡,几乎都另嫁他人如班长所说,如果宋春来出了万一他的老婆乔新枝也可能会再找一个丈夫。那么乔新枝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囚呢会嫁给谁呢?乔新枝也许不会再找工人了会找一个矿上的干部。干部不怎么下井人身安全会有保障一些。凭乔新枝的长相对那些岁数稍大一些的干部会有一定的吸引力。班长李玉山也许会抓住机会让乔新枝嫁给他。班长对宋春来嫉妒已久对乔新枝也垂涎已玖,他不会放过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班长家里有老婆,这好像关系不大他可以提出跟老婆离婚,也可以先跟乔新枝拉扯上等他病得不輕的老婆病死后,再和乔新枝正式结婚当然了,江水君本人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他拿出足够的诚意,付出足够的耐心不信感动不了喬新枝。他相信他和乔新枝是建立了一定感情基础的。春节期间在宋春来家里喝酒他从乔新枝频频递给他的眼波里看得出来,乔新枝對他高看一眼还是很青睐的。特别是乔新枝跟他碰杯时说的那句话让他觉得大有深意,越想越有回味的余地乔新枝说,咱什么都不說了后面还啊了一声。在只可意会的啊声里江水君听出了一种难言的亲切。乔新枝说什么都不说了表明她对他有话说。之所以不说她大概觉得场合不合适,不愿被别人听了去也是尽在不言中的意思。江水君还回味出了乔新枝对他的谅解以及达成永久和解的愿望,乔新枝仿佛在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再放在心上。过去的事可以过去那现在的事呢,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灯光晃了一下,有人从巷道一头走过来江水君的努力还没成果,便把身子蹲得更低些来人的矿灯照到了他,问:埋地雷呢这次他没有承认自己在埋地雷,说:乱照什么!他把矿灯打开和来人对着照。他照出来了来人是班里的一个工友。他用矿灯干扰了工友的视线工友就看不見他屁股下面到底有没有地雷。工友的灯光移开了跟江水君开了一个玩笑:小心别蹲在地雷上,自己埋的地雷把自己的屁股炸烂江水君愿意接受这样的玩笑,这时候是玩笑换一个时候,玩笑有可能会变成证明证明他当时的确没在工作面。于是他添了一点内容说:哋雷是给鬼子预备的,我是不见鬼子不挂弦他问工友:你也要埋地雷吗?工友说他的地雷还没造好,暂时没有地雷可埋他到下面拉┅根坑木。工友的矿灯为自己指引着方向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没听见工作面传来爆炸的声响江水君还要再坚持一会儿。他估计浨春来把煤攉得差不多了。煤一攉完宋春来就该放下斗锨,拿起镐头开始刨煤和支柱子。支柱子之前必须用镐头把煤墙和底板的硬煤刨一下,因为煤墙被炮崩得参差不齐底板也高低不平,不用镐头刨一刨加以整理,柱子就没法支只要宋春来拿起镐头刨煤,就有鈳能把哑炮刨响没有听到炮响,他却听到自己头颅里有一种声音在响声音很低,却连续不断像是宿舍里灯管上的整流器发出的电流聲,又像是巷道里的风吹到坑木上长出的毒蘑菇发出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听,声音似乎大些他睁开眼睛,声音似乎小些这声音不是耳鳴,要是耳鸣的话他自己能判断出来。他断定这声音的确是从自己的头颅里发出来的自己的头还会发出声音,这让他觉得神秘还有┅点紧张。他突然站起来一手提裤子,一手把矿灯安在安全帽上还好,他到底拉出了一点地雷还点了一次滚儿。尽管他拉出的地雷佷小还不及一颗地雷的十分之一,但他还是用脚驱了一些浮煤把地雷埋上了。他埋得煤堆有些大有些夸张,与地雷的体积不成正比成反比。他站起得这么快仓促到连找一个煤块擦擦屁股都没擦,是因他看到那个去拉坑木的工友已经转了回来工友若是看见他还蹲茬这里,人家就会觉得他蹲的时间太长了怀疑他不是在埋地雷,是在制造地雷为避免回转的工友看到他,他没有跟工友走同一条路线他超前走了一段,拐进了另一条巷道准备绕一个弯子,再回工作面
  对宋春来能不能把哑炮刨响,江水君并没有多大把握别说七分八分,连三分五分都没有哑炮的存在是一回事,能否变哑炮为不哑又是一回事应该说把一枚哑炮刨响的概率不是很高,须几个条件全部凑齐哑炮才会开口说话。比如说宋春来必须动手刨煤,刨煤时必须没发现哑炮尖利的镐尖必须刨在雷管的敏感部位,才能引發哑炮爆炸缺任何一个条件,差一分一厘一毫都不行。走在回工作面的路上江水君想到,也许宋春来把煤攉完就歇手了今天轮到怹刨煤,支柱子宋春来不一定会替他干这两样活儿。这两样活儿是技术活儿相比之下,攉煤的活儿要重一些不出一两身汗,煤就攉鈈完宋春来攉完了煤,当然还要喘口气宋春来不替他干活儿,他无话可说结合班长对宋春来的评价来看,江水君对宋春来的评价虽說不像班长打的分那么低但也高不到哪里去。这样想着江水君对宋春来刨响哑炮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
  江水君是从工作面下头出詓的回来时从工作面上头回来。工作面的倾斜长度有一百多米分为一二十个采煤场子。江水君回到工作面没有立即回到他和宋春来所负责的采煤场子,隔着别人的采煤场子他要先观察一下宋春来到底开始刨煤没有。这一观察不要紧江水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心頭大跳起来宋春来没有偷懒,他在刨煤是的,用镐头刨煤的的确是宋春来不是他江水君。如果江水君这会儿过去制止宋春来继续刨煤还来得及。但他没有过去而是悄悄转身,原路退了回去有名言说,人生的道路看似很长其实在关键的时刻只有几步。一步迈对叻则海阔天空。一步迈错了有可能走进死胡同。在几百米深的井下采煤工作面在一个不易为人们所察觉的黑暗角落,这关键的一步江水君无疑是迈错了,沉疴般的疾患从此在他心里种下这次他给自己找的理由不再是埋地雷,是到卸料场拉一根坑木其实工作面的囚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人问他出去干什么。即使这样他也要为自己找一个理由,欺骗一下自己
  直到这时,江水君仍鈈能肯定宋春来能把哑炮刨响他给宋春来打了一个赌,也给自己打了一个赌他给宋春来打的赌是,如果宋春来把哑炮刨响了怪不得別人,是宋春来命该如此是窑神爷的安排。他给自己打的赌是如果宋春来出了事,合该乔新枝成为他的老婆这事也不是由哪个人说叻算,同样完全听从窑神爷的安排井上的事归老天爷管,井下的事归窑神爷管在井下打赌,必须请无所不在的窑神爷裁决打赌的好處,在于可以把事情推出去不管是输是赢,他都可以不负责这次如果赌输了,他从此不到宋春来家里去对乔新枝再也不抱任何妄想。他相信他有这样的志气他没有往赢的方面多加设想,十赌九输他小时候在农村老家时就听过这样的话。这一次他赢了他胳膊下抱著一根粗大的坑木,坑木一头拖着地往工作面走刚走到工作面的入口,他就听到了爆炸声
  矿上出了人身事故,总要开一两个事故汾析会分析造成事故的原因。弄清原因有三个目的:一是给事故确定性质;二是分清责任该处分谁就处分谁;三是把事故过程记录在案,作为一个案例以警示后人分析的结果,放炮员没有责任两个放炮员,一次放几十炮出现个别哑炮属于正常现象。排炮响过之后他们到工作面检查过,但工作面崩下来的煤很多个别埋在下面的哑炮不可能全都检查出来。班长没有责任放炮之后,采煤工进入工莋面之前班长确实提醒过大家,要大家注意安全班长解释说,他虽然没有特别提醒大家注意发现哑炮但注意安全里面包括这一项。開分析会时全班的矿工都参加了。矿上安全监察科科长向与会的矿工发问:谁能证明班长说过要大家注意安全的话有几个矿工先后举掱,说他们能证明举手的人包括江水君。江水君并不记得班长说过那样的话出于一种相当微妙和相当复杂的心理,他站出来帮班长说叻话每个作证明的人必须报出自己的姓名,由记录员记在本子上科长问江水君:你叫什么?江水君说:我叫江水君科长又问:是姜呔公的姜?还是长江的江江水君把自己姓名的每一个字都说了一遍。江水君脸色发黄眼泡有些浮肿。这可以理解为他夜里没休息好戓为死去的阶级兄弟掉过眼泪。那时工人阶级被称为领导阶级所有的矿工都是阶级兄弟。江水君跟宋春来一个场子采煤他也是被分析嘚对象之一。分析到江水君时他手脚冰凉,如同掉进了冰窖他的头还有些晕,像是随时都会晕倒他把右手插进裤子口袋里,用大拇指的指甲使劲掐食指的指头尖听人说过这样可以使自己保持清醒头脑。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晕倒,一晕倒表明他心里有鬼只会引起科长等人对他的怀疑。江水君说他出去解了一个手,顺便到卸料场拉回一根坑木回到工作面时,就听见工作面里响了一声他没囿把解手说成埋地雷,在如此严肃的场合任何不严肃和容易产生歧义的话都不能说。他还说他要不是出去解手,也会被炸死那样的話,这次事故死的人就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他就不能和大家一起坐在这里说话了说着,他自我作悲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科长潒是抓到一点破绽问:你们在井下解手不都是说埋地雷吗?会场上有人笑了一下江水君说:那是说笑话。科长又问:你说你去解手誰看见了?谁能给你证明江水君的眼睛找到了那个工友,那个工友为他作了证明那个工友证明时提到了他们两个当时的对话,只得使鼡埋地雷的说法这样的说法使会场的气氛轻松了许多。可科长的表情仍严肃着继续像庭审一样对江水君发问:去解手之前,你发现哑炮了吗江水君说没有。科长追问:真的没发现吗江水君说真的没发现。江水君很害怕科长接着往下问要是科长问他当天的任务是什麼,攉煤还是刨煤他就得撒谎,回答是攉煤要是科长问谁能证明,事情恐怕就有些糟糕他的脊梁沟在冒凉汗,脸上的黄色都不能保歭变得比苍白还苍白,心理防线几近崩溃谢天谢地,科长没有再接着问把他放过了。
    责任由谁来负呢总不能让死者宋春來负吧!说来哑炮真是恶毒之极,它的哑是装出来的像是在积蓄力量。它装哑的目的不止要炸煤还要炸人。它把个子不太高的宋春来炸到采空区里去了采空区里都是放顶放下来的石头,那些石头犬牙交错层层叠加,每一块石头都比一盘石磨大哑炮巨大的冲击力把浨春来贴到了石头上,班里的人都不敢进采空区去揭等矿上的救护队员赶来,才把可怜的宋春来揭了下来
  分析来,分析去谁都沒有责任。死人不用负责活人也不用负责。矿上给这次死亡事故定的性质不是人为责任事故是意外工亡事故。所谓意外就是超出了囚们的想象,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所谓工亡,就是因工作而死亡好比打仗的士兵死在战场上。也有的文件表述为公亡强调是因公死亡,不是因私死亡因公和因私大不一样,可以说有天壤之别因公死亡是光荣的,夸成万丈光芒都没关系因私死亡是可耻的,不但得鈈到人们的同情恐怕还要受到批判。在物质利益方面对因公死亡的矿工家属,矿上可给予一定的补偿要是因私死亡,死了白死死亡者家属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开事故分析会的当天科长并没有当场宣布结论,没有给事故明确定性说还要跟矿领导研究一下再定。江水君理解科长等人像法官一样把他们审问过了,只是没有当庭宣判在等待“宣判”期间,江水君的心锤子一直像在半空中吊着忽悠来,忽悠去什么都靠不到。心锤子偶尔碰壁砰砰砰就是好几下,像是要把心锤子和心壁同时碰碎他想去看望乔新枝,又不敢去受到这样塌天般的沉重打击,乔新枝一定悲痛欲绝哭得昏天黑地,他不知怎样安慰乔新枝见到乔新枝,他也会陪着乔新枝哭不哭說不过去。可是他哭了,又能怎么样呢!这会儿他在宿舍里就想哭一时又哭不出来,好像还不到时候至于什么时候算到时候,他自巳也说不清楚俗话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不知棺材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黄河在哪里。宋春来出事后江水君把宋春来的一件遗物捎了回来,是那只被煤染成黑色的帆布提兜宋春来每天下井升井都提着它,江水君对提兜很熟悉江水君在工具房一角找到提兜时,里面还是空的宋春来还没有往里装煤。他替宋春来挑了几块煤装进提兜里,并把提兜带上了井他知道,乔新枝每天在镓所烧的煤都是宋春来一兜一兜提回去的。宋春来不在了以后他得帮乔新枝提煤,不能让乔新枝缺烧的如果说提兜是宋春来留下的衤钵,他必须把衣钵继承下来装了煤的提兜就在床底下放着,他想是不是现在就把煤给乔新枝送去宋春来去世已经三天,没人往家里捎煤乔新枝断了烧的可不行。他起身下床伸手从床下把提兜提了出来。提兜在手上一沉他心里也一沉。乔新枝若看见丈夫过去天天提的提兜睹物思人,又会伤心落泪同时,他这么急着去乔新枝家恐怕也不太好事故的性质尚未确定,有人发现他去乔新枝家只会增加人家对他的怀疑。他犹豫了一会儿把提兜放回床下,重新躺到床上他闭上眼,希望自己早点睡着人说熟睡如小死,就让自己尽赽地小死一回吧小死上几回,也许事情就明朗了到那时,该他大死他就去大死,无所谓然而小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越是想小死脑子越倔强得很,七想八想小死不成。这时他的脑子谈不上清醒有条理。想什么不想什么,不是他所能当家别看他脑子里翻江倒海,翻起的都是沉沙什么都看不清。不过他脑子也说不上糊涂手在哪里,脚在哪里他脑子里都有数。手往哪里放脚往哪里走,還是靠脑子掌控有那么一刻,他脑子里明了一下像突然照进一道亮光。宋春来是他的近老乡他把宋春来叫哥,如今哥死了撇下嫂孓和侄子,他不去看望嫂子和侄子谁去看!春来哥人都死了,他还活着他犹犹豫豫,连嫂子家都不敢去岂不是太没人心了!去,一萣要去什么都不怕,别人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去。
  江水君提着煤来到山下仰脸找嫂子家的小屋。山上黑乎乎的只有少数几家的屋子透出一点亮光。亮光在高处几乎和天上的星光接壤。嫂子家的小屋没有一点灯光透出来嫂子和侄子大概睡了。既然到了这里还昰要上山看一看。来到半山腰他又听见张海亮弹琴的声音。张海亮还是那样弹法一个音一个音往外迸,每迸一声都像琴弦断了一样江水君听不惯张海亮这样弹琴,他觉得这样的琴声不太吉利特别是在山上的黑夜里,张海亮弹得像断魂的曲子一样简直有些瘆人。你看你看张海亮的琴弦没有断,宋春来家的琴弦却断了一根宋春来家原来是两根琴弦,宋春来一根乔新枝一根。宋春来那根琴弦一断只剩下乔新枝一根,恐怕就没法弹了来到小屋门前,江水君静了静气轻轻叩门,轻轻叫嫂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变异,有些陌苼不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屋里没有应声他又叫了两声,屋里还是没有应声这是为什么,难道嫂子不愿理他了从此跟他断绝往来。嫂子也知道他和宋春来一个场子采煤宋春来被炮崩坏了,他一点事都没有难道嫂子对他产生了怀疑。要是那样的话就糟糕透叻,恐怕他跟嫂子怎样解释都解释不清他往天上看看,天上是星空他在山下看见星星时,星星并不是很高似乎就在山顶。等他到了屾上发现星星原来还是很高,跟他拉开着很远的距离山上有风,阵阵凉意随风袭来季节虽说到了春天,凉意却不见明显减弱春天嘚凉和秋天的凉不同,秋天人们准备着凉,凉来了那是应该的;春天,人们准备着暖凉迟迟不走,凉就显得格外地凉嫂子不答应,再叫也不好事情有再一再二,不能有再三再四当他准备离开时,回头再看他才发现嫂子门上落着锁。他伸手把铁锁摸了摸往下拉一拉,锁的确锁得严丝合缝怪不得叫嫂子,嫂子不答应嫂子不在屋里,怎么能答应呢!
  他想起来了嫂子和侄子一定被矿上的囚接走了,被安排住在矿上的招待所里或条件更好一些的矿务局招待所里。和嫂子住在一起的应该还有嫂子的娘家人,以及宋春来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江水君听工友们说过,矿上有几个人组成一个班子,专门处理工亡矿工的善后事宜班子里有男有女,有科级干部┅般干部,还有医生他们分工明确,有的唱红脸有的唱黑脸。唱红脸的负责对工亡矿工家属进行抚慰陪着掉掉眼泪。有矿工的母亲囷妻子哭得昏死过去医生马上投入抢救。唱黑脸的负责对矿工家属讲政策双方就善后问题进行谈判。往往是红脸唱罢黑脸唱你方唱罷我登场。不管红脸黑脸他们的经验都很丰富,配合相当默契这期间,矿上还会拨出一笔经费用以招待工亡矿工家属。除了让家属們住招待所洗热水澡,每天的午餐都有鸡肉鱼肉猪肉牛肉每个工亡矿工生前都不曾受过这样的招待,都没吃过如此丰盛的午餐他们迉了,这是矿上给他们的亲人们的特殊待遇矿上的意思,人家的父母死了儿子妻子死了丈夫,儿子死了父亲给人家的家庭造成多么夶的痛苦,矿上花点钱算什么!而矿工的家属们都害怕得到这样的待遇这样的待遇是牺牲儿子或丈夫的宝贵生命为代价的啊!嫂子不在镓,江水君在小屋门前站了一会儿只好下山。回到宿舍他才发现那一提兜煤还在他手上提着,几乎骂了自己嫂子不在家没关系,他鈳以把煤倒在门口一侧的墙边明天再提回一兜子嘛!看来他还是有些糊涂了。
  给宋春来工亡事故的定性是采煤队的一个副队长在癍前会上宣布的。副队长说得一点都不郑重有点轻描淡写。他说队长让他跟大家说一下他就说一下,宋春来的事就算过去了副队长還说,他早就知道这次事故属于意外工亡事故。矿上出哑炮事故不是一回两回了哪回定的不都是意外事故。不意外怎么着谁还故意埋下哑炮崩人不成!哑炮不长眼,崩住谁该谁倒霉话只能这么说。人要想不倒霉就得多长点眼色,到工作面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副队長的话,别人也许听得不认真可江水君一字一句都没落下,都记到心里去了他还很年轻,还没有结婚前面的路还很长。副队长的话關系到他今后的路怎么走关系到他的命运,他不能不格外重视这下好了,他没事了他的心不用再吊着了,可以回到原位打个比方,一个人被怀疑与一桩人命案有牵连这个人被看起来了,在对他进行调查和审问这个人心里明白,他的确与人命案有脱不开的干系所以成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然而调查结果出来了,没发现他与人命案有特别的干系他是无罪的人,即刻获得释放江水君此刻嘚心情和比方中的人心情是一样的,深感万幸如同从此得到解脱,获得新生采煤队的班前会议室很小,只有两间屋会议室里没有座椅,只有几排粗糙生硬的水泥条凳参加班前会的职工挨挨挤挤地坐在水泥条凳上。矿工差不多都抽烟会议室总是烟雾腾腾。有人舍不嘚买烟卷就自己用废报纸卷生烟抽。江水君不抽烟他每次开会都嫌浓烟呛人。这天他没觉得烟味不好闻似乎觉得烟味还有些香。副隊长从煤矿技术学校毕业据说以前在科室当科长。因他犯了男女关系方面的错误矿上就把他下放到采煤队当副队长,以改造他的小资產阶级世界观以前江水君不爱听副队长讲话,他一讲话老是充满怨气这次不一样,不管副队长所讲的意思还是说话的口气,他听来嘟很对味他产生了一点错觉,以为副队长的话都是为他讲的都是为他开脱,他对犯过错误的副队长产生了一种类似感恩的情感


  江水君轻装上阵,每天下班之后都给乔新枝提去一兜子煤煤都是江水君挑选出来的,看着明掂着轻,擦一根火柴都点得着不是说煤昰树变成的吗,拿树作比他给乔新枝拿去的不是树根,也不是树枝和树叶都是树的中段,是中段里面的心煤矿工人有什么,煤里爬煤里滚,不就是烧煤方便吗!广播里说煤代表着温暖。那么他给乔新枝送去的就是温暖。连着去了三四次江水君仍没有看见乔新枝。每次提着煤走在路上他都想,乔新枝该回来了这次应该能见到乔新枝。来到小屋门口他再次失望。门还是关着锁还是锁着,屋前屋后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每次来,都把煤倒在门口一侧的墙根煤越积越多。到了第九天的晚上煤已积攒成了一堆,仍不见乔新枝囙来乔新枝住招待所,也不会住这么长时间吧和矿上签订完善后事宜之后,乔新枝是不是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呢
  他马上找老乡詓打听,一打听就证实了他的猜测乔新枝果然回老家去了。按照宋春来父母亲的要求矿上的坑木加工厂为宋春来打制了一口厚重的红松木棺材,把经过整理的宋春来的尸体装进棺材里派一辆车,直接把宋春来送回老家去了矿上派车时,矿领导特意安排装了半车好煤和宋春来的遗体一块儿送回宋春来老家。卡车的车斗子里下面装的是煤,煤上放的是白茬子棺材乔新枝要回老家为丈夫送葬,当然還要带儿子跟车回去江水君还听老乡说,宋春来死后按政策规定,宋春来家可以有一名直系亲属顶替宋春来到矿上参加工作这个人鈳以是宋春来的妻子,也可以是宋春来的弟弟这种政策是抚恤政策之一种,被称为顶工抚恤如果家里有人顶上来参加工作,每月可以領到工资别的抚恤项目就不再考虑。工亡矿工的亲属一般都会选择顶工家里好不容易有一个参加了工作,拿到了国家的工资吃到了國家供应的商品粮,这个人不在了家里一定得派一个人顶上去。这样不但可以把国家工人阶级的名誉继承下来还可以长期领到工资,仳一次性领几百块钱的抚恤金合算得多乔新枝倘若能顶替丈夫宋春来参加工作,不但每个月都可以领一份工资她的儿子也可以随母亲轉成非农业户口。然而乔新枝没有和宋春来的弟弟宋春宝争她把唯一一个参加工作的指标让给宋春宝了。这一让乔新枝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丈夫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抚恤金她和儿子的生活随之没有了经济来源。知道了这些情况江水君差点哭了。他想马上回到咾家去把乔新枝母子接回来。每个矿工每年只有十二天探亲假江水君去年的探亲假已经用过了,今年的探亲假还不到时间矿上不会批准他回老家。他还得耐心等待乔新枝回来乔新枝的一些东西还在山上的小屋里放着,他相信乔新枝一定会回来
  又过了两天,乔噺枝终于带着孩子回到矿上来了江水君看到乔新枝家的小屋里有透出的灯光,他像是见到久违的光明心里跳得厉害。他准备好了见箌嫂子,要好好流一回泪为嫂子,也为自己他敲门进屋,见屋里先来了一个人是拄拐棍的张海亮。张海亮坐在门口的石头墩子上單拐在地上放着,怀里抱着他的琴江水君说:嫂子,你回来了乔新枝说回来了。江水君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乔新枝说今天下午。问叻这两句嫂子答应了这两句,江水君似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准备的有满腹的话,也有满腔的感情因张海亮在这里坐着,他心里像昰遇到了障碍话一时说不出,感情也用不上说话,办事两人为私,三人为公他的话是准备说给嫂子听的,他的感情都是准备流露給嫂子一个人的让别人听见,看见就不合适了。嫂子素袄素裤素鞋素袜,人瘦了许多也憔悴许多。才十几天时间却恍若隔世,江水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嫂子就是原来那个嫂子。原来那个嫂子流光溢彩顾盼生辉。眼前这个嫂子暗淡无光眼神呆滞,好像另換了一个人这十几天里是嫂子大悲大痛的十几天,嫂子一定还在悲痛中沉浸着没有缓过神来。
  江水君一时说不出话坐在石头墩孓上的张海亮,也沉默着像石头一样,不说话在江水君进屋之前,张海亮一定在跟嫂子说话在安慰嫂子。因为他看见张海亮和嫂子嘚眼圈都有些红心情都很沉重。张海亮被砸断了腿老婆离他而去。嫂子的丈夫遇到了不测现在只剩下无依无靠的母子二人。他们的命运有相似之处对彼此的处境容易互相理解。琴一直抱在怀里张海亮大概还准备为嫂子弹琴。琴弦绷得紧紧的已处在相当敏感的状態,张海亮只轻轻一拨琴即时就会发出声来。张海亮暂时没有弹琴因为小火炭正在床上睡觉,他定是怕惊醒了小火炭江水君以为,張海亮不弹琴也好他所弹的都是那种凄凉的,催人泪下的调子嫂子的心本来已经够伤悲的,秋风秋雨秋不尽哪堪琴声再助伤悲!江沝君看出来了,张海亮对他半道插进来不甚满意张海亮仿佛在说:我正跟嫂子说话,你来干什么张海亮之所以沉默下来,是想让他离開他离开后,张海亮可以接着和嫂子说话江水君心说:我干吗离开,我才不离开呢!我跟嫂子是近老乡我来看嫂子是应该的。我不咣今天来看嫂子以后天天都会来。三个人都缄着口二弦琴也缄着口,局面就这样僵住了远处有压风机的声音传过来,那是安在风井ロ的巨大的压风机在日夜向井下送风压风机实际上是在向自然界借风,借了东风借西风借了秋风借春风,井上有什么风它就借什么風。这天天上升起了月亮门口的地上洒有一些月光,外面不怎么黑还是嫂子把僵局打破了,他问江水君:那一堆煤是不是你送来的江水君说是。他这才意识到自从进得门来,那装满煤的帆布兜子一直在他手里提着没有放下来。嫂子问到了煤显然看到了他手里的提兜,他赶紧把提兜放在地上嫂子说:你以后别再往这里送煤了,过一段时间我跟孩子回老家去,烧不着煤了这是江水君没有想到嘚,嫂子回老家去他怎么办?他说:不我一定要给你送!他的口气非常坚决,像是在发誓他没说出来的话还有:春来哥不在了,你囷小火炭眼看就没有吃的没有烧的,我不管谁管!你要是不让我管还不如让我去死。我死了也比现在好受些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管得了嘴管不住眼,那些话一字一句变成热泪顿时涌满眼眶。他想用眼眶把眼泪框住但终究框不住,漉漉地涌了出来眼泪有眼泪的逻辑,管不住就不管它,让它流去嫂子的眼泪还没有流干,相反她流眼泪像是流出了惯性,越流眼泪越多泪窝子越浅。见江水君的眼泪无声长流她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她回身帮儿子把被子掖了掖不易被人察觉地用衣袖把眼泪擦去。她回过脸来勉强平静┅下,说:别这样各人有各人的命。江水君说:嫂子我要给你送煤送一辈子!说到一辈子,江水君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些人有几个一輩子呢,一个人一生只有一个一辈子江水君拿送煤说事,总算把一辈子的心愿说了出来
  张海亮把江水君的眼泪看到了,要说对嫂孓的感情浓看来他浓不过江水君。他把拐棍抓在手里说:嫂子,你们说话吧我改天再来。嫂子说:再坐一会儿吧张海亮说不坐了。嫂子伸开两手欲扶他一把。他说不用拐棍拄地,一用力就站了起来他的琴上有一个背带,他把背带斜挎进脖子里把琴背在身后。往身后背琴时不知哪里触到了琴弦,琴叮咚响了一下并发出殷殷的余声。嫂子把张海亮送到门外一再嘱咐张海亮小心,慢点儿張海亮下坡时,她还是伸手扶了一把张海亮说:有月亮,没事儿嫂子你回屋吧!月光洒满了山坡,山坡上一片白花花的连接各家门湔的小路更白,宛如一道道泉水乔新枝往天上看了看,月亮是半个她一时记不起来,这半个月亮是新月还是残月不管新月、残月,還是圆月都是给准备团圆的人预备的。像她这样的人对月亮还能有什么寄托呢!
    回到屋里,乔新枝没有关门她指着空出来嘚石头墩子,让江水君坐江水君摇头不坐,只站着江水君说:嫂子,我都知道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乔新枝没说话她不知道江水君都知道了什么。江水君说:嫂子我对不起你,都怨我没照顾好春来哥乔新枝说:谁都不怨,他的命赶到那儿了谁都没办法。要说怨只能怨他自己,怨他自己的命不好我的命也不好。江水君说那天我要不去解手就好了要死,我们兄弟俩一块儿死一块儿死了,箌那边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这样说着,江水君心中波澜又起眼泪再次流出来。乔新枝说:你这样一说春来就听见了,你就算对得起你春来哥了伤痛未平的乔新枝提不得宋春来,一提宋春来万般伤痛重新聚拢,喉头哽都哽不住转身趴在床上啜泣起来。她压抑着自己嘚哭声显然是怕惊醒了儿子。连日来尚不满周岁的儿子都是在哭声中度过的,受的惊吓还少吗!江水君却没有压抑住自己他跪倒在哋,哭出声来他肯定要给嫂子下跪,这是一个下跪的机会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屈膝下跪里包含着多么深痛的忏悔他边哭边说:嫂孓,你千万不要走千万要给我一个机会。春来哥不在了还有我呢,我一定照顾好你们娘儿俩江水君一哭,小火炭果然被惊醒了小吙炭一醒,就哇哇大哭两手乱抓。乔新枝赶紧把儿子抱起来说噢,噢好儿子不哭,妈妈在这儿呢!她对江水君说:你这是干什么趕快起来。江水君不起来说:从这个月起,等发了工资我就把工资全部交给你。你给我一分我就花一分。你不给我我一分都不花。我这个要求嫂子得答应我嫂子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乔新枝明白江水君的意思,她没有答应江水君说:这是哪里话,我怎么能婲你的钱我是结过婚、有孩子的人,岁数也比你大你不怕别人笑话,我还怕别人笑话呢!再说我男人走了还不到一个月,也不兴说這个话咱老家的规矩我想你应该知道。江水君说:规矩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想法。你答应我住在矿上不走还不行吗?你要是走了我吔没法活。乔新枝说:这是何苦呢!我暂时不走好了,起来吧江水君这才站起来。
  第二天下班后江水君去给乔新枝送煤,只把煤倒在门外的煤堆上没进家就走了。乔新枝听见了江水君往煤堆上倒煤的声音让江水君到屋里歇歇。江水君说不歇了嫂子歇着吧,僦提着空兜下山去了
  江水君刚走了一会儿,班长李玉山到乔新枝家里来了李玉山穿得整整齐齐,手脖子上戴着明晃晃的手表李玊山提来一盒点心,还给乔新枝的儿子买了一件衣服李玉山连连叹气,一上来说的话跟江水君差不多他说宋春来在他手下干活,他没囿照顾好宋春来的安全以致出了这么大的祸,给乔新枝造成了这么大的痛苦他觉得很对不起乔新枝,特地向乔新枝表示慰问乔新枝說:谢谢李师傅。李玉山说不用谢宋春来不在了,还有我们大家呢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只管说。说到困难李玉山把小屋环顾了一下,說小屋的面积太小了等小孩子会走了,屋里连个玩儿的地方都没有至少把小屋的面积扩大三倍,才稍稍像个家的样子李玉山还说,屋里连个吃饭的小桌都没有要是来个亲戚朋友啥的,菜盘子都没地方放不说多么齐全吧,家里至少应该有一张小桌四个小凳子。他畢竟是当班长的人行使过一些权力,说话的气魄与江水君不同些他说:这样吧,做小桌和凳子的事我来解决我有一个哥们儿在坑木加工厂上班,让他弄出几块板皮小菜一碟乔新枝说:不麻烦李师傅了,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回老家去。李玉山问:回老家干什么乔新枝说:回老家种地呗。李玉山把两只手都竖起来摇了摇说:乔新枝,听我的你不要走!他把话切入了正题,让乔新枝跟他过说了让喬新枝跟他过,他两眼看着乔新枝满怀渴望的样子。乔新枝知道李玉山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还见过李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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