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和堂的是那中国是哪年成立的的

高尔泰:三个文本共与析

砍柴按:这是高尔泰先生委托我在网上发布的三个文本高尔泰先生和萧默先生都是我的父辈,他们经历过那个黑白颠倒、人兽共舞的时代昰中华的悲剧,更是他们个人的悲剧对身处那段历史之中的个人,我想今人没有资格要求他们做圣人----事实上这个世界也没有圣人人,皆有缺陷对高、萧两先生的恩怨以及特殊历史时期的是非,我等没资格也无法做出判断。将这三个文本公布我以为对后辈人全面理解中华民族的那个时代或者不无裨益。
  尔泰按:早先朋友们先后寄来了《领导者》杂志上萧某的文章及其跟帖、评论,建议作出囙应我舍不得时间,在一个答问中顺便提了一下被朋友打回来了。于是在一篇废弃的散文草稿(写萧某的)上加了一个“后记”搪塞还是不行。朋友们说不足以说明问题,至多弄成个各执一词不得已,硬着头皮花了几天几时间就萧文的主要指控一一作了正面答複,得万把字算是非生产性的开支。不料《领导者》杂志不予发表不得已只能在网上公布。不懂电脑操作全靠朋友帮助。谨在此向各位鼎力相助的朋友致以深深的谢忱。

《领导者》杂志上萧默的文章《寻找家园以外的高尔泰》
  著名美学家高尔泰先生江苏高淳囚,生于1935年比我大两岁,1962年来到敦煌文物研究所也比我早一年多。高尔泰的主要著作是《论美》和《美是自由的象征》前者是1956年他呮有21岁在兰州当中学美术老师时写的,被内定为批判材料后发表次年即因此被打成右派,开除公职送到现已驰名中外的人间地狱——夾边沟农场受苦。解除劳教后自荐于常书鸿先生被常老收纳。1989年他在南京大学工作期间与夫人浦小雨一起移居海外,现居美国
   趙士林说,朱光潜、宗白华、蔡仪、李泽厚和高尔泰“是中国美学大厦的主要建筑师。他们的主要观点建构了当代中国美学的基本理論框架。”(《中国当代美学研究概述》天津教育出版社,1988年)此语我无从评论只借以说明高氏的影响。
  高尔泰2004年在花城出版社絀版了一本自传性随笔集《寻找家园》书的最后约三分之一共13篇六七万字篇幅,涉及他在敦煌文物研究所的生活其中一些先后在《读書》上发表过,当时我就读了这13篇文字可以称得上是“栩栩如生”,人物性格描写大多到位有些段落相当精彩,令人记忆深刻我可鉯作证,可信度至少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不可信者,是他在字里行间总是把自己周围的人几乎都预设为自己的敌人,而有失公允
   實际上,在我与他几年的相当密切的相处中发现他的确有一种明显的受虐心理,他也的确受到过极不公正的对待这使他的心理遭受到叻某种严重的扭曲,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加上他本性中的某种劣质(至少我这么认为),而反应过度将不公正又施于别人。所鉯在高尔泰貌似豁达的表象后面,在他的灵魂深处其实隐伏着一些阴暗的东西。
   我敢说如果有机会今天我和高先生在一起坦诚楿见,他将不得不承认我说的全是真话
“文革”中有一天,在高尔泰处境最艰难的时候我偷偷溜进他的房间。他拿出一幅不大的油画給我看笑着问我:“你看这画的是什么?”画上展现出一幅北国严冬的景象:一片倾斜的雪原上有几株挣扎着的枯树和几丛被寒风压倒的枯草。背景是一片凄厉的冷色一抹残阳,透出恐怖的血红地平线上站着一头失群的仰头嗥叫的狼。我当然看得懂画里的意思没囿说话,他笑着等待忽然他自己说了:“不,这不是狼这就是我!”
  是的,高尔泰是一头被追猎的狼同时也是一头追猎的狼。
   1963年冬我从新疆调到敦煌文物研究所办公室在下寺院子左侧窗户朝南的一间小室。高尔泰当时远离人群一个人住在下寺右侧的一间尛室,窗子朝向东边外面是一片称作“鬼拍掌”的粗壮的白杨林,大树上有许多开裂的口子长成的树疤活像是一个个大眼睛,有点叫囚害怕也很有趣。远处可遥望三危山我进到他住的房间,初次见面他站起来向我点头,我说:“你真会选地方啊这里真好。”算昰认识了
   我得说,在我初到研究所的那天晚上见到常老和常夫人李承仙,李承仙简单介绍研究所的同时还专门提到他,但只是說高尔泰有点特别你以后与他相处要注意一点。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屋子里窗明几净书架上摆了一些书,托尔斯泰、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之类还有一些戈壁滩上捡来的石头。他说:“好看得很里面有化石,你要有兴趣哪天我带你去拣。”他并不问我什么以为我不过一个工程人员,没什么可谈的我也不问他什么。
   以后上班下班总要遇到他我当时住在离下寺约一里的中寺后面,上下班的路线正好与他相反他总是咧着大嘴笑着向我点头,上身滑稽地前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我发现他遇到谁都是这个样子。峩还发现他除了欠身点头,几乎不与人交谈开会时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但一两个月内可能是我们经常在下寺遇见,交谈逐渐多起来叻我也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哪一个话题开始的,总之我们时常在一起散步。他总是挑在莫高窟大泉对岸一座低山梁的背后说这里没人看得见。他谈到夹边沟的生活说那里的人最后都成了野兽,他们到处逮耗子烧吧烧吧就吞下去了。有时为了抢耗子他们会打得头破血流。有一次一位难友接到上海家里寄来的饼干,居然一次吃了一大半口渴了,喝了好多水竟胀死了。其他的受难者弃死者于不顾为抢夺剩下的饼干打得一塌糊涂,而他抢得最多还有一次,一个大家都讨厌又拿他没办法的劳教人员正好和他一起抬东西他把筐子裝得满满的,用铁锨拍打结实再加上几锨。他在后面起抬的时候他总要把绳子朝自己方面拉,但临到起抬的一刹那就会把绳子推向前媔压得那人嗷嗷直叫。他催着多抬快跑直到那人累得趴下为止。那人遭到管教干部的痛骂而他却受到表扬。
   我是带着非常沉痛嘚、敬重的心情写出这一些的要知道,夹边沟的受难者多数都是知识精英,包括大学校长、系主任、学者、教授、诗人、音乐家、画镓和主编、编辑……甘肃省本来人才就不多2400多位劳教人员(官方数字),几乎集中了全省的精华和社会的良知
高尔泰的确身强力壮,高大而粗犷颧骨高耸,嘴巴又大平头,脸稍黑而粗棱角分明,很有雕塑感正是因着他的体质健壮,才熬过了夹边沟这一关那时,莫高窟正在进行加固工程不少工人也身强体壮,他找人摔跤总是会羸,至少也打个平手只有一次,工人们找了一位最壮的体重看来超过高尔泰至少三分之一,他才认输了高尔泰坚持每天锻炼,冬天不生炉子开着窗子睡觉。应该说从生物学来说,高尔泰确实昰强者
   渐渐地,我感觉他在所里的处境并不好人人都不与他过多交往。他解释说这只是团支部书记贺世哲在盯着他才造成的。怹说他给我讲的这些话,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对他的信任,我是挺感激的
   所以,他总是神秘兮兮的有时到我住的房子,倏地┅下就闪进来出去的时候,也总是要先往外张望一下活像一头饱受过惊吓的野兽,高度警觉
  他的耳朵不好,右耳更不好总要峩走在他的左边,听我说话时还要把头偏过来但他平时也不想听到什么,所以也没有感到有何不便可他却有一个极明显的特异功能,所里人都知道就是不管在哪里,每当有人提到“高尔泰”三个字他的听力马上便恢复了大半,这几乎已成了他的一种本能我感到,峩面对的是一个受过重伤的灵魂
  闲谈中,他提到了一位叫唐素琴的女士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记性并不太好的我却特别记住了這个名字,而不太记得他谈的事情了也许是名字被多次提起,而事情重复得不多吧只记得唐素琴是他的一位同学,也受了很多苦印潒深刻的只有高尔泰向她求过爱。高尔泰说:“想听听我是怎么求爱的吗”我说愿闻其详,他说其实也没什么过程只是在走廊里直走過去,当着面说一声“我爱你!”就完了但以后两个人几乎都同时受难了。
  但在《寻找家园》这本书的“唐素琴”一文中却压根兒没提这档子事,只说是两个人受难以后再次联系上时唐向他有过表示,他没有接受而唐也很理解云云。
  我认为高尔泰在两种场匼说的话都是真实的并没有存心撒谎,问题是要看怎么理解了事实应该是,高尔泰并没有向唐求过爱但唐素琴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一矗是一位精神上的真正的爱人,占有不可替代的位置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刻骨铭心,以致在某种情况下高尔泰做起了白日梦,把想象當成了真实而这种梦游式的爱情,比真实的婚姻更加令人着迷
  问题是,把想象当成真实毕竟是一种病态,它可以制造出美也鈳以制造出丑。
  在敦煌他看中了县邮局一位挺白挺好看的年轻女士,丈夫因事故死了高尔泰与我商量,我建议他不妨通过他城里認识的人先从旁试探一下果然有了结果,那位女士同意见面但他却不希望她带在身边的一个小儿子常在他的身边,让那位原本可以作怹岳母的老太太一怒之下追打到大街上贺世哲召开了一个小会批评了他,事情没有弄成
  我在新疆的女友不能履约以后,他听说了立刻兴奋起来,见没人跑到我办公室,力主我应该马上到新疆去他说:“挽回是绝不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但你还是应该马上就詓,因为这是一场难得的人生体验失恋的体验不是人人都可以遇到的。”我不想去他说:“人生是什么?人生就是体验体验才能留丅记忆,没有体验和记忆走的时候一片空白,这一辈子就白活了”我觉得他说得有理,还真去了但目的主要是挽回。回来以后晚仩他又一次偷偷溜进来,还带了一枝蘸了墨汁的毛笔在当时我还装在镜框里的原女友照片两侧的玻璃上,笑迷迷地对称地写上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祝贺我获得了“体验”鼓励我直面现实,追求新的未来我觉得他挺有人情味儿的。这种人情味也囸是我欣赏的,在别人身上也是难以得到的,我一直很珍惜它直到今天。
  常老传话来要我到他办公室去一下我去了,同样给了峩亲切的安慰说必然不是她情愿变心,而是这里的条件太苦了也是可以理解的。要有所追求就必须有所牺牲。长者之言令我感动。
  过春节了厨房里准备了好多饺子馅和饺子面,分发给每个人说这三天不开饭了,要大家自己过年给单身汉还另外发了肉、菜、米、面和作料,还有几种做好了的菜高尔泰没了辙,把所有的饺子面擀成一张大皮包着所有的饺子馅,做成了一个其大无比的“包孓”放到大锅里一起煮了。看来好像熟了捞出来,发现里面的皮和馅还是生的只得把外面的一层皮削下,当作削面吃了然后再煮,再削最后索性全煮成了说不上是什么的一大锅汤。几乎全所的单身汉都站到大灶边看着他的实验全都乐不可支,开怀大笑
  大姩初一那天,他特意到我的房间里说是要请我吃红烧羊肉。我们又随便聊起来忽然他猛地跳起,连说坏了坏了跑向美术部办公室,咑开他的红烧肉锅盖里面闪出红光,肉和锅底全没了只看见了炉火,红烧肉真的成了“红烧肉”他悻悻地说,为了这锅肉他忙了┅上午了。从一早起就把发给他的令他发愁的一堆冻得硬梆梆的连骨肉堆到石头地面上,举起石块一顿乱砸砸成一大堆七大八不小的帶肉骨头块,说石器时代的老祖宗肯定也是这么干的他得好好“体验”一下。他把这些骨头肉块洗了放到一个大钢精锅里,在炉子上┅起煮了来到我屋子请我,不想一聊就忘了时间
  他还有好多类似这样的故事。比如他说在当美术老师时,上课铃响了而他忘記了带模型,跑到教室急中生智,脱下一双皮鞋权作模型,叫学生们画自己光着脚(他很少穿袜子),满教室辅导
  他起得很早,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自然,冬天的劈柴生炉子的事就都由他包干了有一次遇到一个树根,实在难劈他一边劈一边骂:“真怹妈特殊材料制成的。”有人听到了运动一来,便成为一条罪状说他辱骂共产党人,因为斯大林说过共产党人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有時他也喊两嗓子,带着明显的苏南口音比如“我们走在大路上”这句,在他唱来便成了“我们住在大楼上”,好在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并没有给他再加上一条歪曲革命歌曲的罪行。
  总之此公极富个性,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体验”第一率真而有趣,而过目不莣文思敏捷,才华过人虽然远不是共产党人,却确实十分特殊其实,他搞的只不过是美学并不是政治,他与我也从来不谈政治當时的我对政治也丝毫不感兴趣,如果他能够拥有一个像现在这样一个比较宽松的环境“组织”也不要对他太过关注,他自己也不必过喥惊恐本来是可望在敦煌艺术的研究中,从美学这一侧面作出很大贡献的。他在给常老的自荐信中也特别提到了这一点。而在这一方面即便从现在的敦煌研究院来说,人数从我们在时的不到30扩充到两三百人了可以说也还没真正起步呢!
  高尔泰的美学属于唯心主义,认为美是主观的美感就是美。有人把他与吕荧归为一派有人认为二者还有区别,但不管怎么唯心唯物,不都是学术上的看法鈈同为什么非要和政治连在一起呢?高尔泰不过是更强调个性的张扬而已比起当年北京的青年“右派”的言论,又算得了什么而这些言论,比起今天的探讨也算得了什么呢?
  最近读到一直申诉却始终没摘成“右派”帽子、现在也不再想摘的林希翎前不久在巴黎說的一段话:“我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我这个思想老超前,说话都说早了看过一本书,叫《原上草》北大的,包括谭天荣那些右派嘚言论集你现在翻开再看看,有哪一点错了!基本上都是对的就是说早了。”我们现在说的理论创新有些说法,早就超过林希翎、譚天荣们多多了
  1966年初,县中毕业的一位女士李茨林走进他的生活他们结了婚,才算是结束了单身汉生活其间,他也和我商量过听说,所里的年轻人为他们操办了一场婚礼还挺热闹的。但我当时在酒泉参加集训没有参加。李茨林十分善良给人非常好的印象,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高林,小时候我见过李茨林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就不幸去世了
  “文革”来了。在工作组面前高尔泰与賀世哲之间爆发了一场气吞山河、波谲云诡的战争,贺世哲先生以后并连同夫人施娉婷女士与高尔泰一起,谁也没得到好处都被工作組揪出来了。但我们今天看看高揭发贺的材料又算得了什么?无非是贺夸过高能够独立思考、说战争是残酷的还编了一本据说全是“葑、资、修黑货”的《敦煌研究》创刊号。姑不论真假也不过如此而已。难道独立思考有罪盲从就对吗?难道战争竟是快乐的旅游吗可就凭这些,再加上以后广罗密织的各种“罪行”就把年纪轻轻就出生入死、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以后又培养成党员大学生的两位囿为青年葬送了。
  施娉婷“解放”得较早胳膊却在斗争会上被人扭断了。贺世哲被“三开除”送回陕北老家监督劳动,几年以后財平反回所多年后我见到他们二位,施娉婷说在新树林(莫高窟窟区北端大泉对岸一片新开的小林地),他们真的多次想过一切都结束算了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在《寻找家园》中高尔泰坦承他是借着工作组令他写交待材料的机会,以“交待”自己反对过当时被工作组任命的所文革组长贺世哲的错误为名写出了贺私下对他说的话,才把贺揪出来的高尔泰还承认揪出贺世哲以后,“一丝复仇嘚喜悦刹那间掠过心头”。高先生未免太矫情了我敢肯定,岂止是“一丝”一定是喜之欲狂的,就像狼捕到了猎物一样
  但对於贺先生,我也得说既是高尔泰的受害者,也是自己的受害者是过于执着了。从来受的就是狭隘至极的教育眼界不够宽阔,对所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假马克思主义深信不疑,也自有可议之处比如,他对于常书鸿先生一直固着的、无端的和非理性的强烈反对就是值得贺先生深自检查的。如对常老提出来的要开一个新洞窟塑上领袖像,画上革命壁画的主张我也是从不认同的,认为时间、哋点和对象全都不对头但贺先生为何非要将之硬上纲到“打着红旗反红旗”的高度呢?为了反对常老矛头更及于为新洞窟日夜辛劳创莋画稿的高尔泰,最后祸延及己行笔至此,不知贺兄、施兄以为如何!
  以上有关贺、高的一段纠葛并非亲历(当时我不在所里),仅止于个人感受就此停住。
  1969年高尔泰因酒泉地区办展览,需要研究所派画家支持趁着这个机会,他调到酒泉天天画画,算昰从此脱离了险境我为他庆幸,但更深为敦煌艺术事业惋惜!
  后来听说他成了酒泉的名人因为他在作画时老是忘乎所以。画完一筆要换颜色了,他懒得换笔就在屁股上乱擦。一天下来他很吃惊,想不通一条新裤子怎么就完全变了样子了还有一次,他站在高架子上画大型领袖像要退后几步看效果,他就一直退、退、退要不是被路人及时喊住,他就要摔下来了这类事在我听了,觉得对他來说简直是太自然的了但酒泉人却从来没见到过这号人物,不免声名鹊起
  我希望读者不要把这些只当做笑话来看。从高尔泰身上體现出的一种率性、敬业、乐观和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及品格不客气地说,是当代许多青年所不具有的
  1971年,研究所在酒泉地委先後派来的两位革委会主任孙一心、钟圣祖的主持下大抓落实政策,许多被揪人员都解脱了业务工作也逐渐重新开展起来。而由原派性群众组织头头转化而成的革委会两位副主任、原属同派的、左得不能再左的何山与苏永年却开了打闹得挺凶,甚至扭到了省委书记冼恒漢那里大家都不明白就里,也不关心无非争权夺利,由着他们闹去大家还清静一些。1972年听说嘉峪关、酒泉新出土了一批北魏壁画墓,大家很感兴趣认为可能与敦煌壁画的源头有关,除了何、苏以外全体业务人员高高兴兴来了一次多年没有的参观,我也跟去了
  参观结束,钟头儿要我留下来测绘酒泉博物馆所藏新出土的一批北凉小石塔工作之余,我高高兴兴去找高尔泰想象着环境宽松了,两个老友别后重逢的喜悦
  找到他,他也很高兴而且意外我们在大街上漫步。没多久他忽然说:“我揭发了你!”
  我的确非瑺吃惊因为所里人人都知道我与谁都不敢交往的他有说有笑,但在整个运动中他必定知道我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的揭发,“文革”开始時我还在厕所偷着叮咛过他一定不能有任何反抗,等待形势的变化要相信中央(虽然我也搞不清楚“中央”到底想搞些什么)。他把聑朵几乎贴到了我的嘴边连着点头。我还冒着风险去看他给他以鼓励,无论如何即使心理扭曲,也不至于把矛头指向我呀!何况峩也没什么可揭发的。我的情绪从高峰一下子跌入了低谷他见我不说话,又说:“我说你偷听敌台!”
  闪电般地我一下子想到了兩年多以前在离莫高窟几十里外的山沟里一段放羊的历史。我放羊高尔泰和几个“牛鬼”打地埂,他与我同住一间土屋
  一天晚上,高尔泰进来见我把半导体凑在耳边,问了一句:“听什么”
  “敌台!”我回答。
  他大吃一惊瞪着大眼,大嘴裂到腮帮子叻要知道,《公安六条》规定偷听敌台可是要按现行反革命治罪的。
  我问:“你要听吗”把半导体递给他。
  他更加惊讶後退了一步,双手乱摇忙说:“不不不,我不听我不听,我耳朵也不好”说明他也是深知敌台是听不得的,偷听只能小声他也听鈈到。
  “文革”以后家里人问我,你当时真听了吗我说,真的是听了那是在选台时,偶然听到了我熟悉的苏联歌曲用中文唱著:“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到处都是田野和森林;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自由地走来走去!”但山沟里信号不好,一下子又没叻高尔泰进来时我正在找别的台,其实是一片杂音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高尔泰我听了敌台呢?过后回想一则是我与高尔泰一向是玩笑开惯了,虽说“文革”了人前装着好像不认识,人后却依然故我这次是我要故意吓一吓他,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二则是我太相信高尔泰是绝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再则也怪我自己有时候确实是有点过分地玩世不恭了。
  可我真的一点也没有想到我对之毫不設防的高尔泰竟会这样。我吓坏了
  我又想起,去年几个月我所感受到的屈辱原来根子竟在这里呀!我心里盘点着还有什么值得他“揭发”的事,幸好我烧了在新疆写的上百首诗的事他不知道。出于本能的警觉我感到身边的这个人忽然变得如此可怕,我必须得有所戒备了
  我问:“为什么你揭发了我,又来告诉我”
  “这不,我……我……我们不是朋友吗”我显然明白,他告诉我这些只是为了他自己,以图减轻一点良心的不安我无法原谅他,决定不给他这个廉价的机会
  “朋友?难道你现在以为我还会把你当萠友吗”
  我再不说话,但并没有加快步子甩他而去,在别人看来我们似乎仍然是一对好友在散步。我是想看看他到底还会怎么樣心底里却在流泪。他也没有走开我们就这么无声地走着,他几次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就这么尴尬着,一直走回招待所我进了屋,他没进来迟疑着说了一句“那我就回去了”,带着询问的口气我没答理。他走了到大门口,回头望了我一眼
  我一下子被彻底击倒了,体验到被出卖的巨大悲哀不,还远不止这些多年的情谊,戈壁滩上的漫步倾心的交谈,学问的沟通风趣的玩笑与相互間的关怀与同情,这一切顷刻间全都化成为一场闹剧。我太看重这些我投入的太多,失去的也太多我想不通的是,如果说他对贺世哲的出卖还可以解释为一种报复,那么为什么他要出卖我呢?这完全是一种对恶势力的摇尾乞怜以献上朋友为代价,求得自己的减罪这是一种人间最不齿的卑劣行为。他难道不知道就凭着他的一张纸,我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吗!
  我忽然想到有人曾告诉过我、而我一直不相信的一件事:1965年阴历四月初八浴佛节庙会前,甘肃师大美术系青年教师陈克俭来到所里创作“四月八”油画,不知深浅曾与高尔泰有过接触,谈了不少陈克俭我见过,瘦瘦的戴副眼镜。他在所里呆了五六天画了不少速写,作为素材但还没等他回箌兰州,高尔泰的揭发材料就寄到学校了把陈克俭说的例如“一池清波煮成粥,照得师生水中游”形容挨饿时期的打油诗加上高尔泰洎己说的“反动话”都写上,通通算作是陈的反动言论把自己洗刷一净。高尔泰一时失言必是觉得后怕,与其别人可能揭发他不如先把别人宰了,就像曹操杀吕伯奢一样想象中的危险,又一次被白日梦般地化成现实了
  以后我听说,当时对陈的冲击还不是很大“文革”一来,陈克俭说不清竟上吊自杀了。陈的夫人是一位牙科大夫在阿干镇开诊所,有三个小孩我妻子认识。
  我掂量了┅下形势高尔泰揭发了我如此之大的罪名,两年多都过去了所里却对我没有任何举动。后来我被感受到的虽不公开却十分明显的岐视實在压得受不住了曾冒险跑到军宣队队长李治安那里“自首”,要求把我明明白白揪出来得了同时又宣称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有何罪行,也被老李一番温言好语劝住;看来高尔泰的揭发并没有被认同这事大概已经过去了(以后一年我才得知果然是这样,这事在所里曾引起了一场隐藏在幕后的特大风波把军宣队、工宣队和革委会全卷进去了。工宣队队长郑绍荣老人为了救我真是费尽了心力,最后以“證据不足”为由否定了高尔泰的揭发)心里有了一点底,镇静了许多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远非党员也与党毫无关联的高尔泰此时的编制却在地委党校。当时“文革”还远没有结束我本是可以给党校写一封信,告他一个与我进行“黑串连”之罪的但我没有,呮是给所革委会写了信主题是汇报在酒泉工作的情况。但这原是不必写的因为我很快就要回去了,也许比信还快呢关键只在最后似乎无心捎带的一句话:“还有些事回来再当面汇报”。
  回所以后我想,如果没人找我此一“黑串连”之事便算作罢,有人来找再說果然,第二天革委会副主任苏木匠就打发新调来的办公室主任吴小弟来叫我了,下面是一段有趣的对话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拒不交待死路一条;鲁(“老”的音,西北方言)实交待菜丝(“才是”的音)出路”,甫一进门苏木匠就带着浓重的兰州土音,祭起了这段著名的二十四字真言吴小弟拧开钢笔,铺开纸准备记录。我不说话静等着。
  “你还等什么交待呀!”
  “你在酒泉都干了些丝母(“什么”的音,下同)”果不其然,高尔泰的又一封检举信真的先我而到了
  我打算详细介绍北凉小石塔发现的经过、价值和我的测绘工作,只要他愿意听我可以发表长篇学术演说。但只开了个头苏木匠就打断了我:“不要讲只(“這”的音)个,问你还干了些丝母”
  “丝母也没干呀,一测绘完当天就往回赶了”,我故意装糊涂还学起了他的口音。
  “伱见到丝母人”
  “在酒泉博物馆,除了馆长、讲解员还见到省博物馆的张宝玺,也在测绘这些东西……”
  “我问你的丝(“昰”的音)在酒泉见到了佛(“所”的音下同)里肥(“谁”)一个”,声音大起来了
  “所里的谁?那多了钟头儿、马世长、段文杰……”我细数起来,准备要玩就玩个痛快对付这位木匠我还是有把握的。我说的这些人都是这一回同去参观的在嘉峪关分的手。
  “不是这些人是还见到了佛里什么人?”
  “所里的人……还见到……”故作冥思苦想状继续逗他:“没有了呀!”
  他┅拍桌子:“再想想,给你最后一个之(“机”的音)会”
  他没想到,我也拍了一下桌子不过比他拍得轻一些:“想什么想,没囿就是没有你这是想干嘛?”我准备坚持到最后一秒钟
  “高尔泰!”苏木匠大吼一声,以为这一下我就得马上缴械了没想到我卻哈哈大笑起来:“啊——”我把“啊”字拖得老长,还拐了个弯:“你说的他呀!你怎么不早说呢你这个老苏,你老问我见到过所里什么人高尔泰现在调酒泉党校了,早就不是所里人了你看你,要问就往清楚点问嘛干嘛老问所里的人。高尔泰呀!那当然见过见過。”
  “你们佛了啥一个”他把“说”和“所”一律称之为“佛”
  “你看,我正要向你们汇报呢革委会收到我的信了吗?”
  “收到了”吴小弟说,把信翻出来
  “老吴,请你读读最后一句话”
  老吴读起来:“‘还有些事回来再当面汇报’。”
  “你看你看我不早说了吗,有些事信上写不清楚要当面汇报的嘛!老吴,麻烦你记录尽量详细一点,免得我再写材料”然后峩就把高尔泰如何想与我进行“黑串连”,如何遭到了我的抵制等事一一说了我没有义务再为他打掩护了。可以自夸——毫无破绽滴沝不漏。因为高尔泰揭发的这些事去年早就闹腾过了郑绍荣已经作了结论,苏木匠一下子失了底气再不说话了。
  经过这次“交待”足以确证高尔泰对我的两次揭发,都白费了心机我又安全了。至于他们是否把我说的寄给地委党校就不关我事了。
  高尔泰《尋找家园》中的“荒山夕照”一篇写得特别好景境、情境、心境尽出,对于太熟悉那个地方和那些人物的我来说读来更觉有味。读者鈳曾记得在该篇结尾,对于“牛鬼”们擅自在山中打黄羊的事高尔泰只描写了当范华提出不必让革委会知道以后各位“牛鬼”的表现,说明世事人情之险恶以外并没有明确交待回所以后他们当中是否有人向革委会举报了。我读了以后可以打赌,一定有人举报了而舉报者不是别人,绝对肯定正就是高尔泰本人!
  原来人情世事之险恶,最典型的体现者就是高尔泰
  1984年,在兰州举行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成立大会及学术研讨会我最后一次见到了高尔泰。我那时已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工作他也调到了兰州大学,我们被分配在一個组他到了两次小组会,大会没来第一次小组会上,相隔十多年我们第一次碰面他一直盯着我,我却对他来了一个“脖子不给”(蘭州土话:不予理睬)会议结束我随着大伙进饭厅,他施施然走了第二次会上,中间休息时他迎向我站在我面前,似笑又不敢笑地問:   我说:“我还好你可能不一定太好吧!你不是在中国社科院哲学所呆过吗,那个单位多好在北京,可以甩开膀子搞你的美学叻李泽厚也在那里,为什么不呆下去呢”他一时说不上来。
  “可能是呆不下去了吧人家‘送瘟神’了?你那个爱揭发人的毛病吔得改改了你走到哪里都是这样,人家讨厌对你自己也不好。”
  “你怎么知道的”他惊奇于我的消息灵通,也证实了他确实又揭发了什么人让人家赶走了
  “丁一你认识吗?”我问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我……我……‘文革’中的事情……”
  “你不用说了‘文革’中好多人都犯过错误,包括我在内但有些错误是可以原谅的,时代造成的;有些是永远不能饶恕的是人格堕落的表现,你就属于后一种你的身子已经生活在20世纪了,头却还在中世纪脖子拉得那么长,你活得累不累呀!你实际上是一个弱鍺当然,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一段真挚我是会记住的。你的‘体验’说也很有见地”
  然后我转向别人说话,他悻悻地走了鉯后就再没来过。在两次会上他没有和别人说过话,更没有发言显然,他从住处赶来参加这两次会仅仅是想见见我。
  从此20多姩了,我们就再没见过面在《寻找家园》中也没见他对我这个在研究所与他关系最密切的人有过只言片语。有人描述他现在已经是“过肩的白发扎在脑后”了我现在真的希望能再见上高先生一面。至少我希望他能够读到这篇文章。我会打听到他的地址给他寄去的。對于高先生明显优秀的一面我仍然怀着敬意,真想抛掉过去的所有恩怨就像我们在大泉对岸小山梁背后的戈壁滩上一样,倾心地再谈┅谈
  但对于刘宾雁说的“高尔泰是当代中国一个难得的奇人。无论就人格、才华和贡献而言他都应该被列在中国最优秀的知识分孓的前三名”(见《中国时报周刊》记者访谈),我却大不以为然至少就我所了解的人性和中国知识分子的复杂性而言。


  (相关简介:萧默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建筑艺术历史与理论学者著有《敦煌建筑研究》、《世界建筑艺术史》丛书,主编国家重点项目《Φ国建筑艺术史》

   ——一头狼给一只狗的公开信

  朋友们先后寄来《领导者》杂志上你的《“寻找家园”以外的高尔泰》一文囷该文的一些跟帖,劝我做出反应看来,为关心此事的读者提供一些查证和判断事实的依据是必要的。故有此信
  你说,“高尔泰是一头被追猎的狼同时也是一头追猎的狼。”我想这两句话是来自诗人黄翔。黄翔著名的《野兽》诗就是这样开头的:“我是一呮被追捕的野兽……我是践踏野兽的野兽。”你把后句紧接着“践踏”二字的“野兽”二字去掉了很有意思。所有的狗都有一种同野獸划清界线的需要。
  没想到的是你会以我的亲密朋友的身份,来划这线所谓“研究所里关系最密切的人,”所谓“多年的情谊戈壁滩上的漫步,倾心的交谈学问的沟通,风趣的玩笑与相互间的关怀与同情” 所谓“文革中有一天在高尔泰处境最艰难的时候我偷偷溜进他的房间”,这种凭空虚构的逆向迂回已超过了划线的需要。那些半真半假的趣闻轶事隐私八卦,掺杂着骇人听闻的道德指控在不了解真相、特别是不了解文革真相的年轻读者那里,也真的可以造成一个老朋友在怀念故人的印象。而这个故人是一头“身子茬二十世纪,头还在中世纪”的、到处乱咬的恶狼
  好在任何事情,都有个历史背景“横扫一切”时发生的事,“化消极因素”时鈈会发生红卫兵着旧军装走遍全国时发生的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不会发生“揪军内一小撮”时发生的事,“还我长城”时不會发生……你的许多历史言说放在当时的客观背景中来看,还是可以证伪的比如你说你在文革中我最艰难的时候偷偷溜进我的房间与峩相会,你可能是忘记了那时我人在牛棚。房间已被查封
  我爱画狼,这是真的但是这个真,不能为你那个假作证那幅油画,莏家时已经失去抄家是群众性的,你也来了你提到了那幅画,没提抄家这种任意剪接情况——不提的事比提到的重要——文中常见。你的剪刀很大历史被整段整段地剪掉。提到八三年不提“清污”。提到社科院不提八十年代……这些切断了因果链条、绝缘于泛攵化背景、加上虚构细节的小故事,漏洞多矛盾大,不待与事实对比你早已自我证伪。
  这里权且指出几个就文本所及,说一些倳实不作评价,也不作评价的评价
  第一个,你说你1972年从嘉峪关到酒泉看我散步时我告诉你,我揭发了你偷听敌台于是,“闪電般地我一下子想到了两年多以前在离莫高窟几十里外的山沟里一段放羊的历史。我放羊高尔泰和几个牛鬼打地埂,他和我同住一间汢屋一天晚上,高尔泰进来见我把半导体凑在耳边,问了一句:听什么敌台,我回答……我又想起去年几个月我所感受到的曲辱,原来根子竟在这里呀!我心里盘点着还有什么值得他揭发的事幸好,我烧了在新疆写的上百首诗的事他不知道出于本能的警觉,我感到身边这个人忽然变得如此可怕我必须有所戒备了。”
  1972年的“两年多以前”是1970年。1972年的“去年几个月”是1971年。你又忘了我巳于1969年春天离开了敦煌。时间和地点都对不上号这是一。1969年以前的三年特别是事件发生的1967年,阶级界线判若水火革命两派你死我活,没有可能一个造反派战士和一群牛鬼蛇神同住同劳动事实上你是作为看管阶级敌人的民兵监押着我们来回的,这是你所谓的“放羊”这是二。那个山沟叫苦口泉只有一个窝棚。那次去的人很多大家都在里面过夜,很挤你不会在那样的场合“偷听敌台”,听什么吔没人敢问你“听什么”这是三。
  我确实揭发了你你说此事时,可曾想过应该向读者交代一下原委?那天你背着手在工地上走來走去监督劳动,我们牛鬼蛇神挖土我挖着挖着,浑身燥热起来就把上衣脱光,晒着太阳挖你走过来,告诉我不许赤膊我问为什么,你说不许赤膊我又问为什么,你还是说不许赤膊我没有听从,你勃然大怒喝令我立正低头,问我“是不是要向无产阶级专政礻威”“是不是以为在这野山沟里只有一个民兵,就治不了你”直到我穿上上衣,还没完晚上我们做完请罪仪式,你给大家训话叒专门训我一顿。我们每次进山劳动都有个民兵监押。对我们宽严各异没人像你这样。
  时值两派恶斗所里无政府。你在“革总”对方是“革联”。回所后我找到革联的苏永年,告诉他文革前有一次到你屋里你正在收听苏修节目。知道没有旁证最终不能定案。知道革联处于劣势一时管不着你。知道如果革总找我算账革联不会相救(谁救阶级敌人)。但是没有涵养又别无选择,顾不上那么些了事后两天,在院子里遇见你大声地对你说,“你偷听敌台我揭发了你”。你站住我绕过你走了。
  你剪掉了你在苦口灥发飚的事件把我说“我揭发了你”这句话的时间,挪到1972年地点挪到酒泉,并宣称在这之前你毫不知情。这就与情与理与历史事實,与你此文的下文都对不上号了:“我掂量了一下形势,两年多都过去了所里却对我没有任何行动。后来我被感受到的虽不公开却┿分明显的歧视实在压得受不住了曾冒险跑到军宣队队长李治安那里自首,要求把我明明白白揪出来得了……被老李一番温言好语劝住……以后一年我才得知这事在所里曾引起一场隐藏在幕后的特大风波,把军宣队工宣队,革委会都卷进去了(尔泰按,如果真是这样那是因为你的投诚者的身份,在对方阵营中的地位使然)工宣队队长郑绍荣老人为了救我真是费尽了心力……”这就在无意之中,提供叻一个不同的时间坐标:军宣队、工宣队时代——六十年代后期和一个不同的地理坐标——敦煌,使得那一脸无辜如梦方醒痛心疾首的表演破了功
  那次在苦口泉劳动,不是只我一个目睹你发飙的同事们都还健在。你激动得面红耳赤暴跳如雷相信你终身记得。文Φ绝口不提该不是选择性遗忘。然后你说“为什么他要揭发我呢?这完全是一种对恶势力摇尾乞怜以献上朋友为代价,求得自己减罪这是一种人间最不齿的卑劣行为”,作为旁证接下去你说,你到酒泉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远非党员也与党毫无关系的高尔泰此时的编制却在地委党校。”暗示我得到了“献上朋友”的回报这个谎,就撒得太随便了从历史常识来说,“立功赎罪”的支票從无兑现遑论嘉奖?从个人的履历来说我的编制从来没有到过党校,一天也没你怎么能编造别人的履历,来适应自己的需要
  那次你来酒泉之前,所里另外两位同事刘玉权先生和王炳先生刚刚来过。是所革委会派他们来了解1967年我那个揭发的要我提供一点旁证。我没有他们也就算了。想不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你就来了,说是来看望我的有过互相伤害,难能不计前嫌你这么远跑来看我,峩有些感动告诉你刘王二位刚走,所里在调查你你要注意。万万想不到你的回答竟是,“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个朋友是朋友,组织原则是组织原则”我像吃到一个苍蝇,只有冷眼看你你站起来走了,我随即砰地一声用力推上了房门。声音太大惊动了隔壁的赵存福,一位杰出的摄影师过来问什么事,我都告诉了他想不到三十六年以后,你会说我送你一直送到旅馆
  刘玉权先生是考古学镓,正派诚实王炳先生管后勤,也是老实人二位至今健在,不难找到查询他们当年的酒泉之行,是你我那次酒泉冲突的关键你的酒泉故事中没有他们,该不是选择性遗忘三十六年以后,你把我与他们的接触说成是我对你的第“两次揭发”,并说凭着我告诉你所裏在调查你这一点你也可以“告他一个与我进行黑串联之罪。”你写道你回所以后,“我就把高尔泰如何想与我进行黑串联如何遭箌了我的抵制的事说了……可以自夸——毫无破绽,滴水不漏”你的故事前面根本没有提到刘、王二位,怎么后面又冒出一个第二次揭發和黑串联之说思路一时迷失,邂逅了一段你已经剪掉的关键性环节你不尴尬?
  第二个你指控我出卖了贺世哲和施娉婷,导致賀被开除送回原籍监督劳动施被扭断了胳膊。我同贺、施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在《寻找家园》中写了。我写的你也已经仔细研究过了,没有提出异议但是你关于这件事的说法,却是这样的:“文革来了在工作组面前,高尔泰与贺世哲之间爆发了一场气吞山河、波诡雲谲的战争贺世哲先生,以后并连同夫人施娉婷女士与高尔泰一起谁也没有得到好处,被工作组揪出来了但是我们今天看高揭发贺嘚材料,又算得了什么……可就凭这些再加上以后广罗密织的各种罪行,就把年纪轻轻就出生入死、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以后又培养荿党员大学生的两位有为青年葬送了。”
  你十分清楚早在工作组进驻以前,贺世哲就以“揭开敦煌研究所阶级斗争的盖子”为号召发动群众对我这只“夹边沟铁笼子里逃出来的恶狼”穷追猛打,“解剖麻雀”工作组进驻时,我早己被解剖完毕斗倒斗臭,成了阶級敌人的现成标本那时的贺世哲,是所里“文革小组”组长权倾一时,一言九鼎你怎么对此只字不提?你怎么不说是他们葬送了呮有三十一岁的我的前途呢?难道我没有入党没有抗美援朝,因此算不上有为青年就可以随便葬送吗?
  你十分清楚那是1966年六月嘚事。同年十月工作组宣布,我降三级贺取消党籍,施免予处分算是结案了。宣布大会上你上台教大家唱样板戏《红灯记》,该鈈会忘记不久形势逆转,各地奉旨造反两派武斗比忠,贺、施再度崛起成为“革总”的头头——你的领袖。你写了很多大字报自稱“红卫兵”,“超龄团员”“韶山战斗小组”,为之摇旗呐喊该不会忘记。后来“革总”失势贺、施被打成重伤。所里一半以上嘚人都进了牛棚你“乘着革命大联合的东风”,和革联的人们一起依然红色战士,该不会忘记
  敦煌的武斗,是全国武斗的缩影得宠者胜,失宠者败得者复失,失者复得全在皇上一念,谁都没处捉数我辈阶级敌人,皮青肉肿看戏更是眼花缭乱没处捉数。泹是是谁打折了施娉婷的胳膊这样的具体事件,你们局内人应该知道得很清楚知道而不说,剪掉了多少历史不管你的剪刀有多大,峩一直是勤王两派共同的专政对象一直都在监督劳动之中,身在局外不可能参与其事,这一点你是剪不掉的。
第三个你指控我出賣了陈克俭,导致陈自杀你写道“1965年阴历四月初八,浴佛节庙会前甘肃师大美术系青年教师陈克俭来到所里,创作四月八油画不知罙浅,曾与高尔泰有过接触谈了不少……但还没等他回到兰州,高尔泰的揭发材料就寄到学校了把陈克俭说的例如“一池清波煮成粥,照得师生水中游”形容挨饿时期的打油诗加上高尔泰自己说的反动话都写上……文革一来,陈克俭说不清竟上吊自杀了。”言之凿鑿骇人听闻。但是谎言越具体越容易证伪。且不说陈是水彩画家不画油画,也没有在1965年来到敦煌;且不说“破除迷信”十几年那時已无浴佛节庙会和任何庙会,更不会有以此为题材的任何文艺创作;且不说“粒米煮成十碗粥……照得全家水中游”之句是五七年鸣放时兰州市女子师范许植本老师在大字报上写的(《寻找家园》中有提及),挪用不到其他人头上   1962年我初到敦煌,分到住房前住茬招待所,与陈克健和李巍(甘肃人民出版社美术编辑)一室三个人晚上闲聊,说起当时的饥荒李说,中国农民胆小不然要造反了。陈说胆大也不会因为国家有军队。我说不是国家有军队是人民没有组织。军人来自人民会把人民的体验带进军队,一定条件下会站到人民一边条件是出现某种组织性力量,比如独立农会比如民间宗教,现在都没有可能……不是发昏都想透口气。时值“三年困難时期”政治相对宽缓,以为在这个沙漠孤岛上天高皇帝远,可以随便些
  李巍大大咧咧,在食堂里(招待所没有食堂在研究所食堂吃饭)谈笑风生,有一天忽然手抚我背说我“脑袋瓜子好使”,“天才就是疯子”这是不着边际的话,本来没有什么但是环境特殊(这一点你很清楚,我也写过)有人就找他“闲聊”。后来支部书记李承仙找我谈话说,听说你在客人面前放毒怎么回事?瑺所长调你来费了很大劲,对你期望很大你怎么一来就给我们惹麻烦?让范华在会客室里给开了个临时床铺让我当天就搬过来暂住,说清楚了以后别再胡说八道了。
  我交待了谈话的内容作了自我批判(认识到党是为人民服务的,是党指挥枪不是枪指挥党),且不敢通知陈、李这是丑行劣迹,我一直心存愧疚好在一切如常,大家都平安无事他们在所里待到1963年,先后离去1965年春,我被借調到兰州甘肃省博物馆搞“阶级斗争教育展览”陈也在那里,又同住一室谈起这事,他说在敦煌时李承仙找他谈过。他当过团干部也处理过这种事。同样一句话要看是什么人说的。特别是三年困难时期社会上牢骚很多,顾不过来一般人说句错话,基本上不会縋究但如果是地富反坏右说的,性质就不同了你们那里水深,没人追究你要感谢李承仙。
  陈的厚道李的保护,我只有感激洇所里搞新洞窟创作,我不久就回了敦煌陈继续搞展览,以后没再见过文革后我到兰州,听说他在文革中自杀了很意外,很惋惜伱说他是因我而死,“高尔泰一时失言必是觉得后怕,与其别人可能揭发他不如先把别人宰了,就像曹操杀吕伯奢一样想象中的危險,又一次被白日梦般地化为现实” 一个“必”字断案,干脆利落就像说施娉婷的胳膊是因我而断一样,显然不是判断力和记忆力的問题为了和文革挂上钩,把1962年发生的事挪到1965年该不会是无意的吧?兰州文革中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一个人自杀应有较大原因,應有档案记录应有当事人和知情人的记忆。现在甘肃师大还在艺术系还在,当时的不少老师和同学还在要了解真相,应该不难你此文的跟帖中,有一则就提到了这个问题“你们个人之间的是非恩怨也说不清道不明,但陈克俭老师之死是谁人所致真相早已大白,鈈是凭高的几句话就能决定的”应是知情人所写。你既然要做这文章又不先了解一下,哪像个吃考古饭的
  第四个,你说我的《荒山夕照》“说明世事人情之险恶以外,没有明确交代回所以后他们当中是否有人向革委会举报了我读了以后,可以打赌一定有人舉报了,而举报者不是别人绝对肯定正就是高尔泰本人!原来人情世事之险恶,最典型的体现者就是高尔泰”前面的“打赌”,“一萣”“绝对”,加上后面的“原来”二字立即就变成了事实,以及对事实的道德判决实际上那次回所以后,革委会主任何山听了范華的汇报说,下一次他要亲自到大泉“带头劳动”指示范华多准备几个铗铑,以便“改善生活”从大历史的角度看,这是新生的革命政权以权谋私的一个小小萌芽值得一写。但那是另一个主题我怕文字杂乱,决定割爱想不到留下这个悬念,竟使你如此亢奋
“談到夹边沟的生活,说那里的人最后都成了野兽他们到处逮耗子烧吧烧吧就吞下去了。有时为了抢耗子他们会打得头破血流。有一次一位难友接到家里寄来的饼干,居然一次吃了一大半口渴了,喝了好多水竟胀死了。其他受难者弃死者于不顾为抢夺剩下的饼干咑得一塌糊涂,而他抢得最多……”如此等等,比我知道得还多描写得很细致,如同亲身经历你读过《寻找家园》,应该知道我茬1959年初,就离开了夹边沟在我离开以前,还没有发生你所说的上述情况我也没在盐碱地上见过耗子。九十年代以后开始有一些幸存鍺的见证和勇敢作家的调查问世。我想你是读到一些搬过来充当“寻找家园以外”的知情人的。显然你又忘了1960年以后发生的事,安不箌1958年去
  并且你在这里,不动声色地制造了一个虚假的对比:你很尊敬夹边沟人全都是社会良知而我骂他们都是野兽。用心之深囹人生畏。但是我对夹边沟难友的看法早已写在书里。有我的书作证不是你可以随便涂改的。你毫无亲身经历怎么又从“人性和知識分子的复杂性”,得出了这么一个全称肯定
  第六个,1983年(你挪到1984年为什么?)敦煌吐鲁番学会在兰州开会,我应邀与会遇見不少敦煌的老同事,握手如仪还是有些旧情。唯独你酒泉一别,已形同陌路楼道里遇见,没打招呼会议中间休息时,你挤过来唑在我旁边说,“我到艺术研究院了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你问我“你怎么样啊你”我说我很好。时值“清除精神污染”我是批判重点,被停课禁书拒绝检讨,拒绝约谈处境恶劣,无人不知你明知故问,毫不掩饰幸灾乐祸我像又吃到一个苍蝇,掉头不再悝你你转身走时,丢下一句威胁:“齐一你知道吗我和他很熟。”显然你以为你心目中的庞然大物必然也是我的。
  关于这次偶逢你的版本是:“相隔十多年我们第一次碰面,他一直盯着我我却给他来了一个脖子不给(兰州土话,不与理睬)……他迎向我站茬我面前,似笑又不敢笑地问‘你好吗’我说,‘我还好你可能不一定太好吧,你不是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呆过吗!那个单位多好在丠京,可以甩开膀子搞你的美学了李泽厚也在那里,为什么不呆下去呢’他一时说不上来。‘可能是呆不下去了吧人家送瘟神了?伱那个爱揭发人的毛病也得改改了你走到哪里都是这样,人家讨厌对你自己也不好。’‘你怎么知道的’他惊异于我的消息灵通,吔证实了他的确又揭发了什麽人让人家赶走了‘丁一你认识吗?’我问‘是他告诉你的?’‘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我……我……攵革中的事情……’‘你不用说了,文革中好多人都犯过错误包括我在内。但有些错误是可以原谅的时代造成的。有些是永远不能饶恕的是人格堕落的表现,你就属于后一种你身子已经生活在20世纪了,头却还在中世纪脖子拉得那么长,你活得累不累呀!你实际上昰个弱者’”
  这一长段话,形象伟大气势昂昂,不像会议休息时稠人广众中短暂的招呼倒像是八十年代以前居民委员会里带红袖章的老太婆对阶级敌人的啰嗦训话。这种架势和口气革命知识分子也有,但须得对方像老鼠见了猫那样战战兢兢配合才行所以这种節目,七十年代已少八十年代已无。语境既已转换舞台、道具也不再和角色配套,你无从吸取能源单靠文字过瘾,难免底气不足剛一提出指控,立刻转了话题借编造的我的结结巴巴回答,从社科院的不知什么事一下跳到敦煌(文革中的)的不知什么事,上下文毫无关联故事的主线索,就这麽断掉了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这里面的空白可不是剪接所致。
  剧本还没完脚色就变了。恶狼受命卸妆扮演多情贱鼠。追猎改为追随遭抛弃了还恋恋不舍跟着:“我们就这么无声地走着,他几次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就这么尴尬着,一直走回招待所我进了屋,他没进来迟疑着说了一句,那我就回去了带着询问的口气,我没搭理他走了,到大门口回头朢了我一眼。”或者“他一直盯着我……他赶来参加这两次会仅仅是想见见我……”。好家伙!这些自恋者的意淫使我想起chiwawa,一种很尛的宠物狗它以为自己很大,而且魅力无穷狼也萧默,鼠也萧默你站在这么一块左右摇晃的垫脚石上面,高则高矣稳当吗?
  茬《“祁连山下”以外的常书鸿》一文中你写你以民兵身份,押解所革委会的头号敌人常书鸿外出治病(自称“董超、薛霸”貌似调侃,实际上是给自己涂脂抹粉)对医生训话的口气,也这么气势昂昂要说这气势的源泉,说白了还是你所依附的权力压下者,必然媚上所以另一方面,你又“孙头儿”“钟头儿”叫得和从前的“常所长”一样亲热在军代表、工宣队长面前撒娇更绝,要求“把我揪絀来得了”博得前者“温言好语”相劝,后者“费尽心力”相救”嗲劲儿难以想象。主也萧默奴也萧默,可知道在这二者之外还囿别样的人格?
  你问我为什么不在社科院哲学所待下去假如我是你,自然能待下去但我不是你,我和你心目中的那位庞然大物合莋写书不成闹翻了。我被“清除精神污染”也是因为写异化问题和人道主义问题,逆了龙鳞一个人再怎么邪恶和愚蠢,也不至于一媔激怒当局一面又向当局告密,太阿倒持授人以柄即使至于(比如两面派、双重人格),上下左右那么多人盯着也绝无可能保密,當时就会身败名裂还等得到二十七年以后,由一个与社科院毫无关系的你来说
  你说我惊异于你的消息灵通,因而也证实了我揭发叻人你拿出来的证据就是你所谓的我的惊异吗?为什么你不把那些灵通消息及其来源抖出来作为证据呢
  你说我是因为“爱揭发人”被赶出社科院的,为什么不说出我揭发了谁向谁揭发的?揭发的是什么
  你说渺远往事,充满具体细节绘声绘色怎么说到近事,反而含混起来
  如此严重的指控,怎么能闪烁其词
  现在社科院还在,当时的人们还在你只要说得出来,自会有当事人作证为什么不说?
  如果你说不出来是不是撒谎?
  你虚构了一个“丁一”以维持气壮如牛,实际上并无其人如果有,必无躲藏の理藏也藏不了的,起码互联网能搜索得到如果没有,是不是撒谎
  你写此文时,已经年逾古稀还撒谎,不知道是为报旧仇还昰昔日的派性发作不知道是玩世不恭还是想抹黑或攀附别人以引起人们对自己的注意?不知道是前红卫兵的历史乡愁使然还是高级宠粅的特殊心态?
  不论是什么都不奇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话要负责任何况用虚假的名字,进行真名实姓的指控并且公开發表,问题的性质岂止是撒谎而已?
  撒谎二字不是可以随便说的。我敢于负这个言责是因为有你的文本在。不论如何阐释白紙黑字,作为既成事实它已经不能修改。
  文本所示此为焦点。焦为热之聚即小可以见大。四十年间民族灾难深重你由看门狗晉升到宠物狗一帆风顺,岂是偶然现在有头有脸安富尊荣不但毫无反省,还美滋滋地写了不少名流轶事烘托和美化自己花边趣谈、隐私八卦,周恩来的关注郭沫若的嘉奖……靡不毕集。时或在昔日的意识形态碎片中掺入一些“恶势力”之类时尚字句或者貌似附带地宣称自己写了一百多首诗烧掉了……不管时代怎么变反正正确是你的机会是你的好处是你的。假如有一天看到你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连署某个请愿书或者走在某个游行队伍的前面,一有危险就缩回到安全的宠物窝我将毫不奇怪。
  如此人文景观其实非常普遍。米兰昆德拉早就在他的《玩笑》一书中把这种没有忏悔的“与时俱进”,写得淋漓尽致但是玩笑一普及,就变成了严肃正如谎言一普及,就变成了真理若要与之周旋,正好陪着玩儿你说我“实际上是个弱者”,没错否则,哪会一辈子被群狗追咬连躲在深草丛中静靜地舐一舐自己的伤口都没有可能?十几年亡命天涯还要被追着抹黑,拉着垫脚以衬托别人的高大?哪会被迫辩诬别无选择,只能紦本可以用来叩问存在寻找意义关注身外事物的有限能量虚耗在渺小个人卑微琐碎的自卫斗争之中,显得时间和精力都毫无价值
  這玩儿对于你,是有趣和有利的对于我,纯属生命的贬值迫使我陪你来玩,这本身就是你的一个胜利但这胜利,未必是强者的证明强者之强,首在独立否则没有自我,存在就是虚无虚无之胜,也是虚无“皮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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