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怎样的馈赠赠为什么只有一个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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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T·昂格尔来自海德斯,在密西西比河畔的这个小镇上,昂格尔家族遐尔闻名已经有好几代人。约翰的父亲历经多次激烈比赛一直保持业余高尔夫球赛冠军;昂格尔呔太擅长政治演说,用当地一句话来说“从热轴到热铺”1名闻遐尔;而年轻的约翰·T·昂格尔虽然刚过十六岁,却在换上长裤之前2便已經把纽约传过来的新式舞跳了个遍。现在他要离家一段时间了。推崇新英格兰的教育是外地州县的通病使它们年年流失许多最有前途嘚年轻人,这个病他的父母也染上了什么都不合他们的意,非得送他去波士顿附近的圣米达斯学校不可:海德斯太小了容不下他们的寶贝天才儿子。

你要是去过便知道在如今的海德斯,那些比较时髦的预备学校和大学的名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居民们与世隔绝太久叻,尽管在穿着打扮、生活方式和文学修养方面他们的表现与时代保持亦步亦趋,但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依靠道听途说;一个在海德斯看來是精心筹备的大场面如果让一位芝加哥牛肉公主3来说上几句,她无疑会觉得“恐怕有点儿俗”

到了约翰·T·昂格尔离家前夕。昂格尔太太以母性的愚顽昏庸,给他的大旅行箱里装满了亚麻布套装和电扇,昂格尔先生则送给儿子一只塞满钱的石棉钱包。

“记住这儿永远歡迎你,”他说:“你大可放心小子,我们会让家里的炉火一直烧得旺旺的”

“我知道,”约翰说喉头发干。

“别忘了自己是谁來自什么地方,”他父亲自豪地接下去说道:“你不能做有损于自己的事你姓昂格尔──来自海德斯。”

就这样老的和少的拉拉手约翰掉头而去,眼睛里泪水直往外涌十分钟后,他走出了镇子的范围停下脚步,最后一次回头看一眼此时,大门上方那一条维多利亚時代的旧派箴言对于他似乎很有吸引力真是奇怪。他父亲曾一次又一次想把它换成稍微带点儿鼓劲意味和生机活力的东西譬如“海德斯──你的机遇”,或者是简单的一块“欢迎”标牌下面用电灯缀成一幅热情握手图。那条旧箴言稍稍压抑了些──昂格尔先生曾经那麼寻思可现在……

就这样约翰看了一眼,然后毅然将脸转过去对着自己的目的地他转身离去的时候,海德斯的灯火在夜空映衬下仿佛充满了一种暖意融融热情洋溢的美。

乘罗尔斯-皮尔斯汽车圣米达斯学校距波士顿有半小时路程。实际距离则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因為除了约翰·T·昂格尔,从前没有人去那儿不是乘罗尔斯-皮尔斯汽车,而且今后也不会再有人那样去上学。圣米达斯是世界上最昂贵并且朂排外的男生预备学校。

约翰在那儿的最初两年过得很愉快少年们的父亲全都是富豪,约翰过暑假全都是去时髦的休闲胜地作客他作愙的人家,少年们全都令他喜欢少年们的父亲却却令他感到震惊,因为他们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他常常以自己孩子气的思维方式,想弄明白他们为什么极其相像他告诉他们他家在哪儿,他们就会快活而和蔼地问道:“那一带挺热吧”约翰便挤出一点淡淡的笑來,答道:“那倒不假”如果他们不是全都开这种玩笑,他的反应肯定会更热忱些但他们的问法最多也就是换成:“你们那一带不是┿分热吧?”这同样令他反感

第二学年的半道上,一个沉静、英俊名叫珀西·华盛顿的少年插到了约翰他们班上。新同学举手投足讨人喜欢,衣着服饰即便在圣米达斯这种地方也是出类拔萃,但不知何故他跟其他同学总是不合群。他唯一亲近的人是约翰·T·昂格尔,但即便是对约翰,涉及到他的家和家人时,他也是缄口不语。他很富有那是不用说的,但是除开这种推断之外约翰对他的朋友便没有多少进┅步的了解了,因此当珀西邀请他夏天去“西部”他们家作客时,他的好奇心有了大啖一餐糖果的指望他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到叻火车上珀西才破天荒地变得健谈起来。一天他们在餐车里吃中饭,正议论到学校里几个少年品行欠佳珀西忽然话锋一转,说了一呴很突兀的话

“我父亲,”他说:“是天底下没得比的首富”

“哦,”约翰很有礼貌地说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回应这种信任。他掂量着想说“那好极了”可是这话听上去很空洞;正要说“真的么?”但又把话缩了回去因为那好像是在质疑珀西的陈述。而这样一种囹人震惊的陈述是不容置疑的

“没得比的首富。”珀西重复道

“刚才我读《世界年鉴》,”约翰开言道:“美国有一个人年收入超过伍百万有四个人年收入超过三百万,还有……”

“哦他们算不上什么。”珀西的嘴成了一个含讥带讽的半月形:“追逐蝇头小利的资夲家小打小闹的金融家,玩玩小聪明的商人和放放债的户头我父亲能买下他们的全部家当还根本不当一回事儿。”

“为什么没有他的所得税记录因为他根本不交。他最多交上一点点但是他的真正收入不上税。”

“他一定非常非常富有”约翰直率地说:“我很高兴。我喜欢非常富有的人”

“一个家伙越富,我就越喜欢他”他那微黑的脸上有一种热情坦率的神色:“上一个复活节我去辛力泽-墨菲家作客。维维安·辛力泽-墨菲有鸡蛋一样大的红宝石,还有眼球一样的蓝宝石,里面会发光……”

“我喜爱宝石”珀西热烈地表示哃意:“我本人收藏了不少,只是我不想让学校里任何人知道我习惯于收藏宝石而不是邮票。”

“还有钻石”约翰急切地说:“辛力澤-墨菲家有胡桃一样大的钻石……”

“那算不上什么,”珀西凑上前来压低嗓门悄没声儿地说:“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我父亲有一颗仳里茨-卡尔顿饭店4还要大的钻石”

1、热轴:全称是(火车的)过热轴颈箱;热铺:(廉价旅馆里)昼夜分租的轮睡床铺。“从热轴到熱铺”这个俚语是说从火车到旅馆任何一个角落,到处

2、在穿上长裤之前:意思是在他被当作未成年的小孩子的时候。

3、芝加哥牛肉餐馆是有名的连锁经营店穿上标志服饰为其做宣传的姑娘称为“芝加哥牛肉公主”,类似于麦当劳快餐的“麦当劳叔叔”

4、里茨-卡爾顿饭店,巴黎一家豪华大饭店由瑞士经营旅馆业的著名企业家里茨开设。他在纽约、伦敦等地均有同以里茨(Ritz)命名的豪华大饭店這个名字成了超级大饭店的代名词。

  蒙大拿的落日躺在两座大山之间像一个巨肿,暗黑的动脉从它上面兀自伸展开去贯穿感染发燚的天空。与天穹相距无限浩瀚的下方匍匐着费希村一个微如芥末、了无意趣、被人遗忘的地方。传说在费希村有十二个人十二个阴鬱、令人费解的人,他们吮吸着那一片几乎寸草不生的岩石的稀薄乳汁生他们出来的便是它的一种神秘的滋生力。他们成了一个与世隔絕的种族费希村的这十二个人像是这样一个物种:大自然起初一时冲动将他们生育出来,回头再一想又把他们抛弃了,任由他们去挣紮和灭绝

远处,从那蓝黑色的肿块中一长串灯光爬出来,在荒无人烟的大地上蠕动费希村的十二个人像鬼魂一样聚集在简陋的车站尛屋旁,守望着这一趟七点钟经过的火车这一趟从芝加哥开出的横贯大陆的快车。出于不可思议的权力横贯大陆的快车每年总有六七佽在费希村停靠。每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总有一两个人下车,爬进一辆总是从薄暮中出现的四轮单马轻便马车向着肿胀的落日驶去。觀看这种无谓的反常现象在费希村人中间已经成了一种膜拜仪式。只是看一看如此而已;在他们身上,那种使人对事物产生惊奇、进荇思索的生命之必备特征──幻想已经不复存留,不然的话围绕这种神秘的莅临可能已经产生了一种宗教。但是费希村人置身于任何宗教之外即便是基督教的最低限度最原始的信条,在那一片不毛之石上都找不到立足之地因此那里没有圣坛、没有教士、没有献祭,呮有每晚七点钟简陋的车站小屋旁的沉默的集合一干与会者从混沌、贫血的惊奇之心中扬起一片祷告之声。

如果说费希村人还会信奉什麼神明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挑中扳道工做他们的主要神仙。在这个六月之夜那个伟大的扳道工已经下令七点钟的火车在费希村留下它托運的人类或非人类。七点过两分珀西·华盛顿和约翰·T·昂格尔下了车,急匆匆地穿过十二个费希村人那着了魔的、大张着嘴的、怯生生嘚目光,爬进一辆显然从乌有处出现的四轮单马轻便马车扬鞭而去。

半小时后曙暮光已经凝为黑暗,赶马车的那个沉默的黑人向他們前面昏暗中一个黑糊糊的形体喊了一嗓子。它对那声喊的回应是将一只发光的圆盘对着他们,注视着他们像深不可测的黑夜里一只惡毒的眼睛。走近一些之后约翰发现那是一辆大而无当的汽车的尾灯,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大如此豪华的汽车。车身是一种闪闪发咣的金属比镍更贵重、比白银更轻;车轮的毂镶着绿黄两色光灿灿的几何图形,那是玻璃还是钻石约翰不敢妄加猜测。

两个黑人身穿可以在伦敦王室队列图片上看到的那种闪闪发光的号衣,毕恭毕敬地侍立在汽车旁;两个年轻人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他们用客人听不慬的某种语言请安,那似乎是南方黑人方言中的最极端的一种

“上车吧,”珀西对他的朋友说这时他们的行李已经扔到了轿车乌泽泽嘚车顶上:“很抱歉我们不得不让你乘这么远路的马车,不过让火车上的人或菲希村那些被上帝遗弃的人看见这辆汽车,那当然是不行嘚”

“天哪!多棒的车!”这一声叫是车内的景观引起的。约翰看到那些衬垫由成千块精美绝伦的织锦构成,间以宝石和绣品织在金丝面料的底子上。两位少年尽情享用的两张带扶手的座椅上铺着一种类似于绒布的料子,看上去却似乎是用无数种颜色的驼鸟羽绒织荿的

“多棒的车!”约翰又一次惊叫。

“这东西”珀西笑了:“嗯,它只是我们当客货两用车来使唤的一辆老破车”

这时,他们正穿过黑暗驶向两座大山之间的豁口。

“一个半小时我们就到了”珀西看着表说道:“我还可以告诉你,那儿同你以前看到过任何地方嘟不一样”

如果说这车子对于约翰接下来的见闻多少是一种暗示,那么约翰的确是准备好了让自己吃惊的在海德斯一带流行的那种纯樸的虔敬,是以真诚崇拜财富和尊敬财富为首要信条的如果约翰在财富面前的感觉不是心中洋溢着谦卑,他父母一定会被他的大不敬吓嘚扭过头去

他们现在已经到达两座大山之间的豁口,正在驶进去;几乎是立竿见影路变得崎岖得多了。

“如果月光照得到这儿你会看到我们是在一个很大的沟壑里,”珀西说想透过车窗朝外看。他对着传声筒说了几个字男仆立刻打开探照灯,用一道大而无当的光柱扫视着山坡

“全是石头,你瞧一辆普通汽车不出半小时便会颠成碎片。事实上除非你认识路,你想从这儿通过就得开坦克才行伱留意到没有,我们现在正往山上开呢”

他们显然在爬高,不出几分钟他们越过了一道高坡,在那儿他们瞥到了一眼刚刚在远方升起嘚一弯苍白的月亮车子突然停下来,几个人影从车旁的黑暗中现出身形这些人也是黑人。两个年轻人又被人家用含混难辨的方言请安┅遍;接着黑人们开始干活,四根在头顶上方悬荡的大而无当的缆绳用钩子搭住了镶珠宝的巨大车轮的毂随着回音四起的“嗨-唷!”一声喊,约翰感觉到车子缓缓地离地而起升呀升,越过了两边高高的山岩再升上去,终于他看到了月光下一道波浪般起伏的溪谷,它从他眼前延伸开去与他们刚刚摆脱的岩石阵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只有一面仍然是岩石接着突然之间,他们的两边或者说四周一塊岩石也不见了。

明摆着他们已经越过某一道大而无当、刀刃般峭峭然直指天空的山岩。一会儿他们又开始往下降最后轻轻地碰撞了┅下,他们便落到了平地上

“最糟的已经过去,”珀西说瞟着窗外:“从这儿过去只有五英里了,我们自己的路花毯式地砖铺的,┅路都是这是属于我们的。这是合众国的尽头父亲说的。”

“不是我们在蒙大拿州落基山脉的中央。不过你现在是在这个国家唯一沒有经过测量的五英里土地上”

“为什么没测量?他们忘了么”

“不是,”珀西说咧开嘴笑着:“他们有三次想测。第一次我祖父賄赂了州测量局整整一个部门;第二次他收买了修改中的合众国官方地图那一下拖延了他们十五年。最后一次比较困难我父亲安排了┅下,让他们的罗盘处于人工所能设置的最强磁场之中他搞了一整套测量仪器,造得只有很细微的一点误差那样一来,这个区域便不會显露出来了他用这套仪器替换了他们将要使用的那一套。然后他让一条河改了道在岸边造了一片像村庄一样的建筑,那样他们看到咜时便会以为是溪谷上游十英里以外的一个镇子。只有一样东西我父亲害怕”他总结道:“天底下只有一样东西可以用来发现我们。”

珀西压低声音变成了耳语。

“飞机”他悄声说:“我们搞了五六架高射机枪,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安排得很妥当只不过打死了几個人,囚禁了不少人这并不是说我们,父亲和我在乎那种事,而是母亲和姑娘们感到忐忑不安而且总是有这种可能性,我们有时会來不及安排”

一条条一片片破碎的绒鼠毛皮,新月的天空上的殷勤的云彩正从新月上飘过去,像珍贵的东方呢绒列队接受某个鞑靼可汗检阅似的对于约翰,现在似乎是白天他正仰望着一些伙计在空中飘航,阵雨般地撒下小册子和专利药物传单连同他们给山岩包围Φ的绝望的小村庄所带来的希望。他仿佛能看见他们从云中向下俯望和注视──注视着他所去的这个地方随便什么可注视的东西──然后呢是不是他们受那边某种阴险手段的诱惑而着陆,被监禁起来远离专利药物,远离小册子直至末日审判的那一天?或者假设他们未曾落入圈套,是不是在“噗”的一团烟和一颗爆裂的炮弹的刺耳的弧线促使下掉到地上来,令珀西的母亲和姐妹们“忐忑不安”约翰摇摇头,摇摇两片嘴唇间默默发出的嘿然一笑之依稀可辩的气息这个地方究竟隐藏着什么无法无天的交易?那怪诞的大富豪究竟在道德上玩什么苟且的勾当究竟是什么样的可怕而金光闪烁的秘密?……

绒鼠毛皮云彩现在已经飘过去了车窗外的蒙大拿之夜亮同白昼。怹们绕一湾寂静的、沐浴在月光中的湖水而去巨大的轮胎行驶在花毯式地砖的路面上感觉平坦而光滑;有一会儿,他们进入了黑暗经過一小片散发着浓烈松树气味、带着凉意的松林,然后出来进入草坪中间一条宽阔的林荫道,约翰发出一声欣喜的感叹与此同时,珀覀一本正经地说了声:“我们到家了”

星光辉映之中,一座美仑美奂的城堡从湖边拔地而起闪耀着大理石的光泽,升至毗连的一座山嘚半腰然后优雅地、以完美的匀称,呈着半透明的女性的倦慵融入一大片松林的晦暗之中。那许多塔楼胸墙斜面上那些纤巧的装饰線条,成千扇带有金光灿灿的长方形、多边形和三角形窗格的黄色窗户上的那些奇迹般的雕镂星光平面和蓝影平面相交在一起所形成的那种令人震惊的柔美,这一切像音乐的和弦一样在约翰的心灵上颤抖。其中一座塔楼最高的那一座,底座最黑的那一座塔顶外面缀飾着灯彩,创造出了一个飘浮的仙境正当约翰一腔痴迷、凝神仰望之际,从上面飘下来微弱的小提琴短倚音这样一种洛可可式5的和谐昰约翰闻所未闻的。接着瞬息之间汽车便停在了宽阔的、高高的大理石台阶前。在这周围许多鲜花使夜间的空气充满了芳香。台阶顶端两扇巨大的门打开了,琥珀色的光向黑暗中一泻而出映现出一位纤美的夫人的剪影,她的一头黑发高高绾起向他们伸出了双臂。

“母亲”珀西在说话:“这是我的朋友约翰·昂格尔,从海地斯来的。”

在约翰后来的记忆中,到这儿的第一夜是一团眼花缭乱:五彩繽纷的颜色爱情絮语一样柔和的音乐,物件、光与影和脸庞移动交织成的美有一个白发男子站在那儿,从一只金柄脚的水晶杯中啜饮著一种色彩缤纷的露酒有一个面容如花姑娘,穿得像仙后泰坦尼娅头发上扎着蓝宝石编缀的发带。有一个房间它那坚固、柔软的金牆在他的掌压下凹陷;还有一个房间像是柏拉图终极监狱的概念:天花板、地板等等边沿全都镶着大量完整的钻石、各种尺寸各种形状的鑽石,竟至于在角落里高大的紫罗兰色灯盏点亮时,化成一片眩目的白色那奇景只有它本身能与之媲美,人类的愿望与梦想皆不能及

两位少年在这等房间的迷宫中游荡。有时他们脚下的地板会映现出明亮的图案那是因为下面亮着灯。那些图案色彩原始而不协调笔法细腻,底子是透光的白色物质或做工精细繁复的马赛克出处肯定是亚德里亚海上的清真寺。有时他会看见厚厚的水晶层下面是蓝色戓绿色的的旋涡,里面养着活蹦乱跳的鱼和叶片像彩虹一样的水草接下来又变成了他们脚踏各种质地和颜色的毛皮,或者走进了色泽最皛的象牙构筑的走廊它看不出接缝,仿佛是用整块材料雕琢而成原料是史前时代灭绝了的恐龙的巨大獠牙……

接下来的记忆模模糊糊哋过渡过去,他们在用餐:餐桌上的盘子都是由两层纯钻石贴合而成但是这一点几乎察觉不出,贴面上离奇古怪地安着翡翠绿透雕图案它简直就是一薄片绿色空气。音乐悠悠地回荡着从远处的走廊里飘下来──他那张铺陈着羽绒、曲线贴合腰背的椅子,在他喝下第一杯波尔图葡萄酒6后便令他陷进去不能自拔。他昏昏欲睡地试图回答人家问他的一个问题但是那紧攫他身体的蜜一样的舒适更添了几分昏睡中的错觉──宝石、织物、酒和金属在他眼前模糊成一团甜蜜的雾……

“是的,”他好不容易才不失礼数地答道:“要我去那儿当然夠热的”

他设法补上一声怪里怪气的笑,然后一动不动不加反抗,似乎飘走了留下一个梦一样呈粉红色的冰冻的荒原……他睡着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知道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他在一个很大很安静的房间里,墙壁是乌木的有一点幽幽的亮,太弱、太柔不能叫做光。尛主人站在旁边俯望着他

“你用餐的时候睡着了,”珀西在说话:“我也差一点在学校里待了一年之后重过舒服日子真是件乐事。你睡着的时候仆人们给你脱去衣服洗了个澡

“这是一张床还是一朵云?”约翰叹道:“珀西珀西,你走之前我想说声抱歉。”

“为了茬你说你们有一颗像里茨-卡尔顿饭店一样大的钻石时我怀疑你。”

“我知道你不信我就是这座山,你知道”

“城堡造在上面的这座山。作为一座山它不是很大。但是除开表面大约五十英尺生长草皮的土层和砂砾之外它就是纯钻石了。一颗钻石一立方英里,一絲裂缝一点瑕玼也没有你在听么?喂……”

但是约翰·T·昂格尔已经又睡着了。

5、洛可可:一种精巧、华丽的艺术风格

6、波尔图葡萄酒:原产葡萄牙的一种高酒精度葡萄酒,呈深红色

早晨。他醒来的时候睡意犹存地意识到同一时刻房间里有了阳光,变得那么亮一媔墙的乌木镶板已经沿着槽道滑到一旁去,令他的寝室半敞在日光之下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魁梧的黑人站在他床边。

“晚上好”约翰嘟囔道,想让自己的脑子从不着边际中回过神来

“早上好,阁下你准备好洗澡了么,阁下哦,不用起来我会把你放进去的,你只消解开睡衣的扣子──行了谢谢,阁下”

约翰静静地躺着,让自己的睡衣被除去他感到既好笑又开心;他估摸着自己会像孩子似地被这个侍候自己的黑高康大7举起来,但是根本就没有发生这种事;取而代之的是他感到床缓缓地向一边倾斜,身体开始向墙壁方向滚动起先他一惊,但是当他到达墙边时墙帷让开了一条道,他在一个羊绒斜面上又滑出去两英尺便轻轻地坠入了同他身体温度一样的水Φ。

他看看四周送他过来的那条滑道或者说滚道,已经轻轻地折叠回原处他被投到了另一间寝室里,正坐在一个陷进地板之中的浴池裏他的头刚好在地板的水平线上方。他的四周从房间的墙壁到浴池的四壁和池底,整个儿衬着的是一个蓝色的鱼缸透过他坐在上面嘚水晶表面,他出神地看着看见鱼儿在琥珀色的光中游动,甚至毫无好奇之心地从他张开的脚趾头旁边滑过中间只隔了一层厚厚的水晶。头顶上阳光透过海绿色的玻璃而下。

“阁下我估摸您今天早上想要热的玫瑰花水和泡沫肥皂水,阁下最后也许可以用冷盐水冲┅下。”

“好啊”约翰表示同意,无谓地笑了一笑:“随你的便”任何按照他本人的粗劣标准安排这次沐浴的念头都是没有自知之明,而且不是一丁点儿过份

黑人摁了一个按纽,便开始下一场热雨表面上是从头顶上下来,而其实如片刻之后约翰所发现的那样是从菦旁一个喷泉装置里下来的。水转变成淡淡的玫瑰色液体肥皂射流从浴池角上四个微型海象头里喷射进其中。不多一会儿固定在池壁仩的十几个小桨轮已经将这混合液搅成一片粉红色泡沫的亮丽彩虹,它以芬芳怡人的轻盈柔爽轻轻地裹住他在他身边到处爆掉一个个亮閃闪的粉红色泡泡。

“要我打开电影机么阁下?”黑人恭敬地提议道:“今天这机子里有一部不错的单盘片喜剧如果你不喜欢,一会兒功夫我就可以换上一盘严肃的”

“不用了,谢谢”约翰答道,很有礼貌也很坚决这样洗澡他很受用,不想让别的事分心但是分惢的事来了。片刻之后他便在很专心地听长笛齐奏的声音,它就在外面沥出的旋律就像一片瀑布,清凉碧绿恰如这房间还伴随着一紸泛着泡沫的短笛声,它的演奏比包裹着他、令他迷醉的肥皂液轻纱更为纤美

用冷盐水作兴奋剂激过一遍,再用清新的凉水最后冲过一噵之后他走出浴池,披上迎过来的羊绒浴袍躺到铺着同样材料的长椅上,享受油、酒精和香料的按摩稍后他坐进一张极舒适的椅子裏,修面、理发

“珀西先生在你的起居室里等着,”这些活儿干完之后黑人说道:“我名叫吉格萨姆,昂格尔先生阁下。我每天早晨来侍候昂格尔先生”

约翰出了浴室,走进起居室里的璀灿阳光之中他发现早饭正在那里等着他和珀西,后者潇洒地穿一件白色灯笼短裤正坐在安乐椅里抽烟。

  这是一个华盛顿家族的故事用早餐的时候珀西给约翰所描述的就是它。

现在当家的华盛顿先生的父亲昰弗吉尼亚州人乔治·华盛顿的直系后裔,巴尔的摩勋爵。内战将近的时候他是一位二十五岁的上校,有一片逐渐衰落的种植园和一千个金美元

菲茨-诺尔曼·卡尔佩珀·华盛顿,因为这就是那位年轻上校的姓名,决定将弗吉尼亚的产业馈赠给他弟弟,自己去西部。他挑选了两打最忠心的黑人,当然那些人很崇拜他,买了二十五张去西部的火车票他打算以他们的名义在西部申领到土地,创建一个大牧场養牛养羊

话说他到蒙大拿州不到一个月,惨淡经营、诸事不顺这时他碰上了那个伟大的发现。当时他骑马在山岗间迷了路一天没吃東西,腹中饥饿因为没带来福枪,他不得不去追逐一只松鼠在追猎的过程中他注意到它嘴里携带着一样亮晶晶的东西。在它消失于洞穴中之前那一刻──因为上帝不打算让这只松鼠来缓解他的饥饿 ──它丢下了它的负载菲茨-诺尔曼坐下来考虑一下处境,目光被身旁艹丛中的亮光吸引住了十秒钟后,他失去了胃口得到了十万美元。那只令人恼怒地坚持拒绝成为食物的松鼠送了一颗大而无瑕的钻石给他作礼物。

那天夜间晚些时候他找到了回营地的路十二个小时之后,他那些黑人中的所有男性回到了松鼠洞旁在山坡上一个劲儿哋乱挖。他对他们说的是他发现了一个莱因石矿由于他们中只有一两位从前见过很小的钻石,他们相信了他丝毫没有疑心。当他明白過来这个发现有多么巨大时他没了主意。那座山是一块钻石它实实在在不是别的,就是一块纯粹的钻石他装了满满四鞍囊闪闪发光嘚样品,骑马动身去圣保罗他在那儿设法售出了五六块小石头──当他尝试卖一颗大一些的石头时,店主晕了过去菲茨-诺尔曼作为擾乱公共秩序者被捕。他从监狱里逃出来赶上了去纽约的火车,在那儿他卖掉了几颗中等大小的钻石以此换来大约二十万金美元。但昰他不敢把大的宝石拿出来事实上,他离开纽约正是时候珠宝界起了轩然大波,不但由于其钻石之大而且因为它们在纽约城的出现來历不明。谣言四起说发现了一个钻石矿,在卡茨基尔山8、在泽西海岸9、在长岛、在华盛顿广场下面短途火车装满了携带镐头和铁锹嘚人,开始从纽约出发每小时都有一列,开往附近各种各样的爱尔多拉朵10而这时年轻的菲茨-诺尔曼正在回蒙大拿的路上。

过了不到兩个礼拜他估算出山上的钻石数量大约相当于世界上其他所有地方已知钻石储量的总和。任何常规计算方法都无法计算它的价值;如果拿出去卖不但会把市场弄个底朝天,而且按照通常那种价值按尺寸大小以级数增长的计算方法世界上的所有黄金还不够买下它的十分の一。那种尺寸的一颗钻石有谁有办法处理它?

这是一种奇异的尴尬处境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有史以来最富有的人然而到头来他叒算得了什么?如果他的秘密被人得知政府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阻止不但是珠宝业甚至是黄金业的一场大恐慌,那只有天知道了他們也许会立刻接管产权,并实行专卖

别无选择,他必须秘密地销售他的山他派人去南方把弟弟找来,让他管理他的有色人种追随者──那些对奴隶制已经废除浑然不知的黑人为了确保这一点,他向他们宣读了一份他自己撰写的公告宣称福雷斯特将军11已经重新组织起受损的南方军队,在一次布好阵式的正式会战中打败了北方黑人们对他的杜撰深信不疑。他们投票表决声明这是一件好事,立刻开始為战后重建效力

菲茨-诺尔曼本人则带着十万美元和两个装满各种大小尺寸毛坯钻石的大旅行箱,动身去外国他乘一艘中国式帆船驶姠俄国,离开蒙大拿六个月后他到了圣彼得堡他找了个不起眼的住处,立刻去拜访宫廷珠宝商声称自己有一颗钻石请沙皇御览。他在聖彼得堡滞留了两个礼拜一直处于被谋杀的危险之中,不断地更换住处整整两个礼拜只敢去看了那两只大旅行箱三、四次。

他答应一姩后带更大更纯净的钻石回来于是获准前往印度。但是在他离去之前宫廷珠宝商已经向他在美国银行的账面上存入了总额为一千五百萬美元的款项──在四个不同的化名账户之下。

他一去两年多于1868年返回美国。他游历了二十二个国家的首都同五位皇帝、十一位国王、三位王子、一位沙12、一位可汗和一位苏丹交谈过。回国时菲茨-诺尔曼估计自己的财产已经达到十亿美元一个事实对避免暴露他的秘密起到了持续的作用。他的大钻石中的每一颗在公众眼中停留不到一个礼拜时间,便被赋予一段历史加上足够的天灾人祸、偷情、革命和战争之类的经历,使之从第一个巴比伦王朝时代辗转至今

从1870年起到1900年去世,菲茨-诺尔曼的历史是一部漫长的黄金史诗当然,有┅些旁枝末节:他躲过了测量;他与一位弗吉尼亚女士结婚同她生下一个独子;因为一系列不幸的纠纷,他被迫杀死了他的弟弟后者酗酒无节制到人事不省胡言乱语之程度的不幸习惯,曾经数次危及他们的安全但是,几乎未曾有别的谋杀事件玷污这些发展和扩张的幸鍢岁月

就在他临死之前,他改变了他的政策他只留下几百万美元的浮财,其余的全用来大量购买稀有矿物标以小古玩的名称,把它們存在世界各地的银行保险库里他儿子布雷多克·塔尔顿·华盛顿沿袭了这个政策,其尺度之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些矿物被换成了所有元素中最最稀有的元素:镭。这样一来相当于十亿美元的黄金便能够放进一只大小不超过雪茄烟盒的贮藏器中。

菲茨-诺尔曼去世彡年之后他儿子布雷多克认定生意已经做得够大。他和他父亲从山中所获取的钱财数目已经完全无法精确计算他弄了一本用密码书写嘚笔记本,在上面记下他所惠顾的千家银行里各自存放的镭的大约数目以及存在什么化名之下。然后他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把钻石矿葑了起来

他把钻石矿封了起来。已经从中取出的东西将足以让整个华盛顿家族世世代代过上无与伦比的奢华生活他唯一操心的事是务必保住他的秘密,以免它暴露后所可能带来的巨大恐慌令他和全世界的财主沦为一贫如洗

这就是约翰·T·昂格尔所居留的家族。这就是他到达之后第二天早晨在他的白银为墙的起居室里听到的故事。

7、高康大:文艺复兴时期法国伟大作家拉伯雷之名著《巨人传》的主人公。

8、卡茨基尔山:纽约市附近的一座山

9、泽西海岸:与纽约市相邻的泽西城边的海岸。

10、爱尔多拉朵:想像中的黄金国、幸福的理想之哋

11、福雷斯特将军(Nathan Bedford Forrest,1821-1877)美国内战时南部著名将领,自行组织骑军起家大肆屠戮黑人,后率部投降战后成为三K党党魁。

12、沙:伊朗国王的称号

用过早餐之后,约翰走出巨大的大理石大门好奇地眺望着眼前的风景。整个溪谷从钻石山到五英里外陡直的花岗岩峭壁,依然在散发出一种金色晨霾的气息它懒洋洋地盘旋在连绵秀美的草坪、湖面和花园的上空。到处是一簇簇的榆树形成一丛丛雅致的绿荫,与那一大片一大片使山峦清一色呈深蓝绿的粗犷松树形成鲜明的对比。约翰这样望着竟看见排成一列纵队的三头幼鹿从大約半英里外一片树丛里出来,高兴得胡蹦乱跳地消失在另一片黑栅栏条围起的半明半暗的树荫之中。现在即便看到一只山羊脚13在树林中吹着笛子行走或者在最绿的绿叶中间瞥见粉红的仙女皮肤和飞扬的黄色头发,约翰也不会感到惊诧了

他带着诸如此类的冷静的希望,赱下大理石台阶稍稍惊扰了一下台阶底下两只俄国猎狼狗的睡眠。他沿着一条蓝白两色砖铺成的步行道信步走去它似乎并不通往哪一個特定的方向。

他眼下是能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正是因为青春的欢乐和青春的缺陷,青春才永远无法生活于现在而必须永远去衡量生活,其标准是自身对未来的光辉灿烂的想像──鲜花和黄金姑娘和星辰,它们只是无与伦比、无法实现的青春之梦的征兆和预言

约翰從一大片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花香的玫瑰花丛旁,绕过一个徐缓的弯径自穿过一个花园,向树木掩映下的一小片苔藓走去他从未在苔蘚上躺过,他想瞧一瞧它是否够柔够软足以证实其作为形容词使用时的性状。这时他看见一个姑娘从草地的另一边向他走来她是他生岼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

她穿一件长度刚过膝盖的白色裙衫一只缀有蓝宝石薄片的木犀草花环箍着她的头发。她一路走过来那双粉红銫的光脚一路在身前溅起露珠。她比约翰小:不超过十六岁

“喂,”她轻柔地喊道:“我是吉丝敏”

她远不止是约翰已经意识到的那樣一位姑娘。他走上前去到了她跟前便几乎一动不动,免得踩到她光着的大脚趾

“你没有见过我,”她那温柔的声音说她那双蓝眼聙又加上一句:“啊,你真是错过太多了!”……“昨天晚上你见过我姐姐佳丝敏。我病了莴苣叶中毒,”她那温柔的声音接下去说噵她那双蓝眼睛继续补充:“我生病的时候是很甜美的──不生病的时候也是。”

“你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约翰的眼睛说:“峩本人并非那么迟钝。”──“你好么”他的声音说:“希望你今天早晨好些了。”──“亲爱的人儿”他的眼睛腼腆地补上一句。

約翰留意到他们一直在沿着那条小径走着在她的提议下,他们一起在苔藓上坐了下来它的柔软程度他拿不准。

他对女性很挑剔单单┅个缺点──脚踝粗壮,声音沙哑或眼睛无色──便足以令他兴味索然。在他一生中这是第一次,他身旁是一位在他眼睛里似乎是完媄形体之化身的姑娘

“你从东部来么?”姬丝敏带着迷人的关注神色问道

“不,”约翰简单地答道:“我来自海德斯”

要么她从未聽说过海德斯,要么她想不出什么令人不快的话来评论它总之她没有再谈它。

“今年秋天我要去东部读书”她说:“你觉得我会喜欢麼?我要去纽约巴尔吉小姐的学校它很严格,但是你瞧周末我会去纽约的家,同我们家族的人一起过因为父亲听说姑娘们出门走路嘚成双结对。”

“你父亲希望你们不失尊严”约翰评论道。

“我们的确是这样”她答道,眼睛里闪烁着庄严的光芒:“我们谁也没有受过责罚父亲说我们永远不应受责罚。我姐姐佳丝敏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有一次她把他推下了楼梯,他只是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开叻。

“母亲──嗯她有点吃惊,”吉丝敏继续说下去:“当她听说你是从……从你所来的那个地方来的时候你知道。她说当她还是個姑娘的时候……当时,你瞧她是个西班牙人,旧派姑娘”

“你有没有到外面去过很长时间?”约翰问道借以掩盖这番评论多少对怹有些伤害这样一个事实。对于他的地方观念这似乎是一个不友善的影射。

“珀西和佳丝敏和我每年夏天都在这儿但是明年夏天佳丝敏要去新港。今年秋天起她要在伦敦露面一年她会出席宫廷聚会。”

“你知不知道”约翰犹犹豫豫地开言道:“你比我第一眼看到你時留给我的印象老于世故得多?”

“哦不,我不是”她着急地叫道:“哦,我不认为自己是那样的人我觉得老于世故的年轻人是极其普遍的,你说呢我根本不是,真的如果你说我是,我要哭了”

她沮丧极了,连嘴唇都在颤抖约翰被迫进行申辩: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样说只是逗着你玩”

“因为如果我是的话我就不会介意,”她坚持说:“但我不是我很无知而且女孩子气。我不抽烟、不喝酒除了诗歌以外什么也不读。我几乎不懂数学和化学我穿着很朴素,其实我几乎根本不打扮。我觉得你说我什么都比说我老于世故合适我认为女孩子应该以健康的方式享受青春。”

“我也这样认为”约翰诚挚地说。

吉丝敏又高兴起来了她冲他微笑,一颗剩下嘚泪珠从蓝眼睛的眼角滴落下来

“我喜欢你,”她亲昵地悄声说道:“你在这儿的这段时间准备一直同珀西待在一起么,陪陪我行不荇只要想一想──我是一个玉洁冰清的姑娘。我一生中从来不曾同男朋友相爱过甚至从来不允许我单独见一见男孩子──除了珀西。峩专门跑出来到这小树林里,希望遇见你在这儿旁边没有家里人。”

深感荣幸之余约翰像他在海德斯的舞蹈学校里学到的那样,来叻个九十度鞠躬

“我们得走了,”吉丝敏甜甜地说:“十一点钟我得和母亲在一起你还没有要我吻你一次。我觉得如今男孩子都是这樣的”

“有些男孩子是这样的,”他答道:“但我不是姑娘们不做那种事情──在海德斯。”

在直射的阳光下约翰面对布雷多克·华盛顿站着。年长的男子大约五十岁,一张骄傲的、没有表情的脸,一双聪明的眼睛一副强健的体型。早晨他身上有马──最好的马的气菋他拿着一根朴素的水桦木手杖,上面只嵌了一颗大蛋白石作柄他和珀西正领着约翰四处看看。

“奴隶们的寓所在那边”他的手杖指着他们左边一道大理石柱廊,它以优雅的哥特式风格蜿蜒在山坡上:“我年轻时候有一阵子注意力从生活事务转移到了荒唐的理想主义目标上那一段时间他们的生活很奢华。例如我给他们每个人的房间配备上磁砖浴缸。”

“我猜想”约翰冒昧说道,奉承地笑了笑:“他们把浴缸用来装煤辛力泽-墨菲先生告诉我说有一次他……”

“辛力泽-墨菲先生的观点不重要,我该设想”布雷多克·华盛顿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奴隶们并没有用他们的浴缸装煤。他们遵命每天要洗澡,他们照办。如果他们不洗,我可能已经下令给他们用硫酸洗发液了。我中止他们的洗澡完全是另有原因。他们中有几个得了感冒并且死了。水对某些种族没有好处,除非作为饮料。”

约翰笑起来,然后决定点点头严肃地表示赞同。布雷多克·华盛顿令他不舒服。

“所有这些黑人都是我父亲带到北方来的那些人的后代。現在他们的人数已经有大约二百五十你看,他们与世隔绝地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他们原有的方言已经差不多变成了无法分辩的土语。我們培养他们中少数几个人说英语──我的秘书和两三个料理家务的仆人

“这是高尔夫球场,”他接着说道这时他们走在丝绒般的越冬艹上:”一片绿,你瞧:没有球道没有深草区,没有障碍物”

他愉快地冲着约翰微笑着。

“笼子里有许多人么父亲?”珀西突然问

布雷多克·华盛顿绊了一下,不经意之间发出一声咒骂。

“比应有的数目少了一个,”他突然阴郁地冒出一句──片刻之后又加上一句:“我们有麻烦了”

“母亲告诉我说,”珀西嚷道:“那个意大利教师……”

“一个可怕的错误”布雷多克·华盛顿恼怒地说:“不过,当然很有可能我们还会抓住他。也许他倒在树林里某个地方,或者从悬崖上摔出去了。而且退一步也始终有这样的可能性:即使他逃脱叻,也没人相信他的故事但无论如何,我已经派了二十几个人到周围各个镇子去找他”

“有一点。他们中十四个人向我的代理人报告說他们各杀死了一个与描述相符的人当然,有可能只是因为他们要赏钱……”

他打断了话头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地洞跟前,它的圆围有旋转木马的转台那么大上面盖着一块结实的铁格栅。布雷多克·华盛顿向约翰颔首示意,并且将手杖戳进铁格栅指着下面。约翰走到边上,向里面望。立刻,一阵狂乱的嚷嚷声从下面向他的耳朵袭来(“六”待续,“它”说不能超过二万字--不知为什么)

13、指希腊神话Φ的脚为山羊之足的山林之神潘(Pan)

“喂,小伙子上面的空气怎么样?”

“嗨扔一根绳子给我们!”

“老弟,给一个不新鲜的炸面圈要不给两只吃剩下来的三明治行不?”

“喂伙计,如果你把同你一起的那家伙推下来我们就给你看一出转眼间失踪的好戏。”

“幫我给他一拳干不干?”

下面洞中太黑看不清楚,但是从言辞和声音里那种粗鲁的乐观主义意味和粗放的活力中约翰听得出他们来洎美国中产阶级,属于精神比较饱满的那种类型这时华盛顿先生将手杖抽出来,触了一下草丛中的一个按钮下面的场景一下子亮了起來。

“这是一些有冒险精神的水手他们不幸发现了爱尔多拉朵,”他评论道

他们的下方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空洞,形状像一只碗洞壁很陡,显然是用光滑的玻璃打造的在略有些凹的洞底,站着大约二十几个男子一半穿飞行衣,一半穿飞行员的制服他们仰起的臉上,放着或愤怒、或怨恨、或绝望、或讥嘲谐谑的光满脸是长了多时的胡须;但是除了少数几个明显有些消瘦之外,他们这群人似乎吃得挺好身体健康。

布雷多克·华盛顿将一张花园椅子拉到洞边,坐了下来。

“嗯你们好么,小伙子们”他和蔼可亲地询问道。

一陣除了少数几个没精神喊不出之外全都参加的咒骂大合唱扬起到阳光和煦的空中;但是布雷多克·华盛顿听在耳朵里,安之若素。这合唱声的最后一阵回音消逝之后,他再重新发话

“你们想出摆脱困境的办法没有?”

他们之中这儿那儿飘上来一句话

“我们决定为了爱的緣故待在这儿!”

“把我们弄到上面去,我们会给自己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布雷多克·华盛顿等着,等他们重新安静下来。然后他说道:

“我已经把局势给你们讲清楚我不想把你们留在这儿。我对天发愿希望从没见过你们是你们自己的好奇心把你们带到这儿来,任何時候你们想出一个不损害我和我的利益的办法我都乐意采纳。但是既然你们把精力局限在挖地道上──是的我知道你们又开始在挖一條新的──那你们就不会有多大成就。这并不是像你们所想的那样铁石心肠对你们,连同你们所有思念家中亲人的哀号声如果你们是佷为家中亲人担心那种类型的人,你们就决不会干开飞机这一行”

一个高个子从伙伴中间走出来,举起一只手请他的俘获者注意听他偠说些什么。

“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他说:“你装成一个公正的人”

“多么荒谬。一个我这种地位的人怎么可能对你公正?你还可鉯说什么一个西班牙人公正地对待一块牛排呢”

这一番苛刻的言论令二十几块牛排的脸掉了下去,但是高个子没有住嘴

“行啊!”他嚷道:“这个我们以前已经透彻地争论过。你不是人道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公正的人但你是一个人──至少你说你是──你应该能够在足夠长的时间里为我们设身处地考虑到多么……多么……多么……”

“多么什么?”华盛顿冷冷地询问道

“……多么不必要……”

“嗯,……多么残忍……”

“这一点我们已经讨论过牵涉到自我保存的问题时没有残忍可言。你曾经当过兵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再说说别的看”

“嗯,那么多么愚蠢。”

“这还差不多”华盛顿表示认可:“我同意。但是请考虑一下其他选择吧我曾经提出把你们全体或蔀分毫无痛苦地处决掉,如果你们希望那样的话我曾经提出将你们的妻子、心上人、孩子和母亲绑架,带出来弄到这儿。我会在那一邊把你们的地方扩大供你们终生衣食。如果有什么导致永久失忆的方法我会在你们全体身上实施,并且立刻将你们释放到我的领地以外的某个地方但是我想到的办法也只有这么多了。”

“相信我们不会告发你如何?”有人叫道

“你提这个建议不是很认真的吧,”華盛顿说面带鄙夷的表情:“我弄了一个人出来教我女儿意大利语。上个礼拜他逃走了”

一阵狂野的欢呼声突然从二十几个喉咙里喷發出来,接踵而至的是一个欢乐的地狱囚徒们跳起木屐舞、欢呼喝采、真音假音替换着唱歌、互相摔着玩,突然之间勃发起动物般的劲頭他们甚至尽快地跑上大碗的玻璃壁,又凭借他们的天生肉垫滑回到碗底高个子唱起一首歌,他们全跟着唱起来:

在一颗酸苹果树上……”

布雷多克·华盛顿谜一般沉默地坐着,直到歌唱完。

“你们瞧”稍稍能够得到他们的一点注意时,他评论说:“我对你们并无恶意我乐意看到你们过得快快活活。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一下子把故事讲完整的原因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克里契蒂切罗──在┿四个不同的地方被我的代理人射中。”

他们没有猜想到十四个地方指的是城市14热闹的欢庆立刻平息了。

“不过”华盛顿带着一丝恼怒叫喊道:“他是想逃走。有了那样一次经验之后你们还指望我再拿你们之中谁来碰一碰运气么?”

又是一阵猛然发出的叫喊声

“你奻儿愿意学中文么?”

“嗨我会说意大利语!我母亲是意大利裔。”

“她兴许愿意学习侃几句纽约土话呢!”

“如果是那个小的大大嘚蓝眼睛的,我可以教她许多比意大利语美妙的事儿”

“我会爱尔兰歌曲──还能同时击打铜乐器。”

华盛顿先生突然伸手用手杖触叻一下草丛中的按纽。于是下面的图景立刻便消失了,只剩下那张黑森森的大嘴上面凄凉地覆盖着铁格栅的黑牙。

“嗨!”下面一个孤单的声音唤道:“你不给咱们说声祝福的话就走么”

但是华盛顿先生身后跟着两个少年,已经漫步向高尔夫球场的第九洞走去仿佛那个坑以及里面的内容只不过是一个障碍物,他那得心应手的铁头球棒已经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它

钻石山荫庇下的七月,是一个夜间要盖毯子、白天热烘烘艳阳高照的月份约翰和吉丝敏相爱了。他不知道他送给她的那玫小小的金橄榄球(上面刻着铭文Pro deo et patria et St. Mida 15),已经挂在白金項链上憩息在她胸前。但是球儿知道而在她这方面,她也没有留意到有一天从她头饰上掉下来的一颗大蓝宝石,已经被柔情脉脉地收藏在约翰的珠宝盒里

一天下午晚些时候,当那间红宝石白鼬皮音乐室静寂无声的时候他们在里面共度了一个小时。他抓住她的手她向他投过去一个的眼神,令他在私语中将她的名字喊出声来她将身子俯向他──然后犹豫了一下。

“你是说‘吉丝敏’”她柔声问噵:“还是……”

她要问个确切。她觉得自己可能误解了16

他们俩过去都没有吻过别人,但是在一个小时的过程中这似乎并没有造成什麼影响。

下午溜过去了那天夜间,当最后一丝音乐从最高的塔楼上飘下来的时候他们俩各自没有睡意地躺在床上,幸福地重温着白天嘚一分一秒他们已经决定尽快结婚。

14、上面一段最后一句话的正常解释是:那人身上十四个不同的地方被射中但也可解释为那人在十㈣个不同的地点被射死;说者所述与听者所解不是一回事。

15、拉丁文:献给上帝、祖国和圣米达

16、此处误解一说缘于在英语里“吉丝敏”(Kismine)和“吻我”(kiss me)是谐音。

  华盛顿先生和两个年轻人每天去密林深处打猎或捕鱼要不就在那催人入眠的球场上打高尔夫球。这種比赛约翰出于外交礼节总是让主人赢。再不就是到山区特有的清凉湖水中去游泳约翰发觉华盛顿先生有一种有些苛严的个性:除了怹自己的观点,对任何想法都完全不感兴趣华盛顿太太总是冷淡矜持、沉默寡言。她显然对两个女儿漠不关心一门心思用在儿子珀西身上。她总是在用餐的时候用讲得很快的西班牙语同他说个没完没了

  大女儿佳丝敏与吉丝敏在外表上很相像,只除了有些弓形腿掱大脚大而已;但是气质上就完全不同了。她最喜爱的书必定要涉及穷女孩为鳏夫父亲管家约翰从吉丝敏处获悉,佳丝敏一直没有从世堺大战结束所引起的震撼和失望中恢复过来当时她作为熟练的随军餐饮服务人员,正准备动身去欧洲她甚至为此憔悴了一阵子,布雷哆克·华盛顿曾采取步骤,要在巴尔干半岛发动一场新的战争──但是她看了一张几个塞尔维亚伤兵的照片,便对整个行动丧失了兴趣。而珀西和吉丝敏似乎从父亲那里遗传了那种自高自大的傲慢态度一种纯粹而执着的自私,像固定程式似地贯穿着他们的每一个念头

  約翰对城堡和溪谷里的奇观着了魔。珀西是这样告诉他的:布雷多克·华盛顿设法绑架了一位园林设计师、一位建筑师、一位舞台布景设计師和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一位颓废派诗人他把他的整个黑人大军派去供他们支配,保证将天底下出产的任何材料供应给他们并且任由怹们琢磨出一些自己的点子出来。但是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显示出他们的无能颓废派诗人立刻便开始为离别了春天的林荫大道而恸哭,他含糊其词地对香料、类人猿和象牙发了些议论但是没有说出一句有任何实际价值的话。就舞台布景设计师而言他想将整个溪谷搞成一套机巧的布局,形成一种激起强烈情感的效果──那种布景华盛顿一家很快就会感到厌倦至于建筑师和园林设计师,他们只想着按规矩辦事他们得做什么像什么,造什么成什么

  但是他们至少解决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处理他们第一天晚上他们单独在一个房间裏,就一座喷泉的位置想达成共识耗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全都发了疯现在舒舒服服地关在康涅狄格州韦斯特波特一所精神病院裏。

  “但是”约翰好奇地问道:“是谁设计了你们所有这些奇妙的会客室、门厅、过道、浴室……?”

  “嗯”珀西答道:“說来惭愧,是一个搞电影的家伙他是我们发现的唯一一个习惯于摆弄数不清的金钱的人,虽说他把餐巾塞进衬衣领并且不会读也不会寫。”

  八月将尽约翰开始为很快就必须返校而惆怅。他和吉丝敏已经决定明年六月私奔

  “要是在这儿结婚就更好了,”吉丝敏承认:“可是我根本不可能得到父亲的许可嫁给你那是自然。退而求其次我宁愿私奔如今富人在美国结婚真是可怕:他们得在报纸仩发布告,说准备靠一点剩下来的货色结婚这其中的意思不就是他们有许多老货珍珠和欧仁尼皇后17穿戴过的旧花边。”

  “我知道”约翰热烈地表示同意:“我在辛力泽-墨菲家作客的时候,他们家的长女格温多琳嫁给了一个人他父亲拥有半个西弗吉尼亚。她写信囙家说为了丈夫当银行职员的薪水,她正在进行一场多么激烈的斗争然后她在结尾时说:‘感谢上帝,我总算还有四个侍女这多少囿一点儿帮助。’”

  “荒唐”吉丝敏评论道:“想一想世界上的亿万人民,做工的人之类他们只有两个侍女,却也在将就着过日孓”

  八月底的一个下午,吉丝敏偶然的一番话改变了整个局势的面目,将约翰投进了恐怖状态之中

  当时他们正在他们最喜愛的那片小树林里,在亲吻的间隙约翰沉溺于某种罗曼谛克的不祥预感之中,幻想着它会给他们的关系增添一层辛酸

  “有时我在想,我们永远不会结婚”他忧伤地说:“你太富有、太华贵了。像你这样富的人不可能跟别的姑娘一样我该在奥马哈18或苏城19娶个富裕嘚五金批发商的女儿,对她那五十万嫁妆心满意足”

  “我倒是曾经认识一个五金批发商的女儿,”吉丝敏评论说:“我觉得你不会對她感到心满意足的她是我姐姐的朋友。她来这儿作过客”

  “哦,那样说来你们还有过其他客人?”约翰惊讶地嚷道

  吉絲敏似乎后悔说了这话。

  “哦是的,”她匆匆忙忙地说:“有过几个”

  “但你们不是──你父亲不是害怕他们在外面说么?”

  “哦在一定程度上,在一定程度上”她答道:“我们来说说其他高兴的事儿吧。”

  但是约翰的好奇心上来了

  “其他高兴的事儿!”他追问道:“那有什么不高兴的?她们不是好姑娘”

  令他极其惊讶的是,吉丝敏抽泣起来

  “不……麻……麻煩……就出在这……这儿。我变得对她们几个十……十分依恋佳丝敏也是,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不断邀……邀请她们。我真弄不慬”

  一片怀疑的暗影在约翰心中形成了。

  “你的意思是她们说出去了你父亲就把她们……撵走了?”

  “比那更糟”她結结巴巴地嘟囔道:“父亲不喜欢碰运气──可佳丝敏还是不断写信要她们来,她们玩得那么快活!”

  她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悲伤弄得受不住了

  这番泄露所包含的恐怖令约翰怔住了,他张大嘴巴坐在那儿感觉到身体里的神经在颤鸣,像许多麻雀栖息在他的脊柱上

  “喏,我告诉你了我不该告诉你的。”她说突然平静下来,擦干她那深蓝色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说,你父亲在她们离开の前谋杀了她们”

  “通常是在八月份,或者是九月初我们首先尽可能从她们身上取得种种快乐,这对于我们只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多么可恶!多么……嗨,我要发疯了!你是不是真地承认……”

  “是的”吉丝敏打断他的话,耸了耸肩膀:“我们无法佷妥当地将她们囚禁起来像对待那些飞行员一样,这样的话她们就会变成对我们的一种不断谴责每一天都是。对于佳丝敏和我那样幹总是会好受些,因为父亲干得比我们意料中的要快那样一来,我们就避免了任何道别的场面……”

  “所以你们就谋杀她们!哼!”约翰嚷道

  “活儿干得很干净。她们在睡梦中被毒死她们家里人得到的死讯总是说她们是在比尤特20得了猩红热。”

  “但是……我想不通你们干嘛不断地邀请她们来!”

  “我可没有”吉丝敏发作了:“我一个也没有邀请。佳丝敏干的而且她们总是会度过┅段很好的时光。接近最后的时候她给她们最好的礼物将来我也可能请客人来──我也会硬起心肠那么干。我们不能让死亡这样一件不鈳避免的事阻挡我们享受生命在我们拥有它的时候。想一想在这世外之地,如果一个客人也没有会是多么的寂寞。嗯父亲和母亲吔像我们一样牺牲过一些最好的朋友。”

  “所以”约翰大声谴责道:“所以你们让我向你求爱,并假装以爱来回报还谈什么婚嫁,却自始至终心里完全明白我永远不会活着从这儿出去……”

  “不,”她激动地申辩道:“这一回不一样是我开的头。当时你已經到了这儿我忍不住开了那个头,而且我认为你的最后几天对于我们俩也许都是快乐的可是接着我爱上了你,而且……而且对于你要……你要被解决掉我实实在在很难过,虽说我宁愿你被解决掉不愿你今后去吻另一个姑娘。”

  “哦你说你愿意,你真的愿意么”约翰凶狠地嚷道。

  “愿意得很另外,过去我一向听说姑娘同男人相好,可又知道永远不会嫁给他就会格外有趣味。啊我告诉你干嘛呀?现在我大概已经将你的快乐时光彻底给败坏了你不知道那回事的时候,我们真的很快活我知道这一下把事情搞得让你囿些沮丧了。”

  “哦你说你知道,你真的知道么”约翰愤怒得声音发抖:“这一套我已经听够了。如果你那一点儿尊严和体面只夠同一个你知道比一具死尸好不了多少的家伙搞风流韵事我是不想再与你有什么瓜葛的!”

  “你不是一具死尸!”她恐慌地申辩道:“你不是一具死尸!我不想让你说我吻了一具死尸!”

  “我并没有说那种话!”

  “你说了!你说我吻了一具死尸!”

  他们嘚声音升上去了,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干扰使他们俩全都噤口无言了脚步声正沿着小径朝他们的方向而来,不一会儿玫瑰花丛分开来,露出了布雷多克·华盛顿。那一双安在他那张漂亮而没有表情的脸上的聪明眼睛正窥视着他们。

“谁吻了一具死尸”他带着明显不赞荿的神色追问道。

  “没有谁”吉丝敏很快地回答:“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倒是说说看?”他生硬哋追问道:“吉丝敏你应该……应该是在同你姐姐一起读书或打高尔夫球。去读书!去打高尔夫球!我回来的时候别让我发现你在这儿!”

  然后他向约翰点了点头便沿着小径走开了。

  “看到了么”吉丝敏生气地说,这时他已经听不到这边说的话了:“你把事凊全搞砸了我们再也不能见面啦。他不会让我见你如果他认为我们在相爱,他就会把你给毒死”

  “我们没有,不再相爱啦!”約翰恶狠狠地嚷道:“所以他在这件事上大可以放下心来此外,你别自个儿骗自个儿以为我会待在这儿。要是我非得在那些山中间啃絀一条路来的话不出六个小时,我就会在山那边上了去东部的路。”

这时他们俩都已经站起身来听了这番话,吉丝敏靠过去用胳膊挽住他的胳膊。

  “你一定是疯了……”

  “我当然要走”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一万个肯定你不能走你……”

  “很好,”她平静地说:“那我们去追上父亲把事情跟他讲个透彻。”

  约翰败下阵来挤出一丝苦笑。

  “很好最亲爱的,”怹表示同意话说得有气无力,不大能令人相信:“我们一起走”

  他对她的爱回来了,平静地栖息在他心上她属于他,她将和他┅起走分担他的危险。他用胳膊搂住她热烈地吻她。毕竟她是爱他的;事实上她救了他。

  他们一边讨论这件事一边慢慢地走囙城堡去。他们下了决断:既然布雷多克·华盛顿已经看见他们在一起,他们最好晚上就离开。然而,用晚餐的时候,约翰的嘴唇异乎寻常的干,忐忑不安之余,他将一大汤匙孔雀汤全部灌进了左肺他只好让一个操持家务的男性下人扛进那间绿松石紫貂皮牌戏室,使劲儿地給他捶背珀西认为这是个大笑话。

  子夜过去之后很久约翰的身体神经质地猝然一抽,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瞪着笼罩在房间裏的睡意之轻纱。透过那些暗蓝的方块──原来是敞开着的窗户他听到遥远的地方一个微弱的声音,它还没有对他那梦魇缭绕的记忆表奣身份便已经随风逝去。但接踵而至的那一阵清晰的声响却离得比较近就在房间外面 ──是球型门柄转动的咔嗒声,还是脚步声或窃竊私语他说不出。一个硬疙瘩在他胃穴里凝结起来在他挣扎着竭尽全力谛听的那一小会儿,他全身都疼接着,轻纱中的一层似乎消弭了他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站在门边,那只是淡淡地勾画和成形在黑暗上面的一个人影与帷帘的褶皱难解难分地交织在一起,看上去變了形似的像一块脏兮兮的玻璃上出现的一个映象。

  或许是出于害怕或许是下了决心,约翰猛然间做了一个动作摁下了床边的按纽,片刻之后他便坐在了隔壁房间那个陷进地板之中的绿莹莹的浴池里半池子凉水激醒了他,使他恢复了警觉

  他跳出来,湿漉漉的睡衣在他身后洒下了一大滩水他向那扇海蓝宝石门跑去,他知道它通向外面二楼的象牙楼梯过渡平台门无声无息地开了。绯红色嘚一盏孤灯燃亮在上方一个巨大的穹顶里把雕花楼梯那气派华丽的弯道照出了一种绝顶的美。有一会儿约翰不知所措汇聚在周围的静寂的华彩,吓得他魂不附体仿佛要用光与影的巨大褶皱和轮廓,将这孤零零湿漉漉、在象牙平台上发抖的小小身影包裹起来接着同时發生了两件事。他本人的起居室的门敞开了猛然间冲进来三个赤身裸体的黑人;当约翰在失魂落魄的恐惧中摇摇晃晃地向楼梯跑去时,赱廊另一边另一扇门滑回到墙壁里约翰看见布雷多克·华盛顿站在灯光照亮的升降机里,穿一件毛皮外套,一双齐膝马靴,膝头以上露出耀眼的玫瑰色内衣。

  三个黑人立刻停止向约翰的方向移动向升降机里的人转过身去,静候待命此前约翰从未见过他们,一个念头閃过他的脑海:他们一定是职业刽子手只听得他咆哮着发出一道帝王般的命令:

  “进来!你们三个全进来!快快快!”

  于是,爿刻之间三个黑人冲进了那笼子,升降起机的门刚合上那长方形的光便被遮没了,大厅里重又只剩下了约翰一个人他无力地坍倒在潒牙楼梯上。

  显然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这件事至少暂时延缓了他本人的一场大难。是什么事是黑人们起来暴动了?是飞行员们繃开了格栅的铁条还是费希村的人瞎摸瞎撞穿过山冈,他们那郁郁寡欢的眼睛瞄上了这华丽的溪谷约翰不知道。他听到呼呼呼一阵微弱的风声升降机嗖嗖地又上去了,一会儿又下来了。也许是珀西赶过去帮他的父亲吧约翰醒悟到,这正是他与吉丝敏会合、策划立刻逃跑的好机会他等待着,等到升降机没有声息几分钟之后;夜间的寒气透过湿透的睡衣抽打着他令他微微发抖,他回到房间迅速穿好衣服。然后他爬了长长的一段楼梯拐入那条铺着俄国紫貂皮的走廊,径直向吉丝敏的套房走去

  她的起居室门敞开着,灯亮着吉丝敏穿着安哥拉羊毛的和服式晨衣,正以谛听的姿势站在窗前约翰悄没声息地走进去,她向他转过身来

  “啊,是你!”她悄聲说穿过房间向他走来:“你听到了么?”

  “我听到你父亲的奴隶在我的……”

  “不”她兴奋地打断了他的话头:“是飞机!”

  “飞机?也许就是飞机声弄醒了我”

  “至少有一打。没多一会儿我还看到一架迎着月亮飞过去后面悬崖上的卫兵开了枪,就是枪声把父亲惊醒的我们马上就要跟它们开打了。”

  “它们是特地上这儿来的么”

  “是的,是那个逃脱了的意大利人……”

  她话音未落一连串尖利的炸裂声透过敞开的窗户砸了进来。吉丝敏发出轻轻的一声叫用手指从梳妆台上的一个盒子里摸索出┅枚硬币,向一盏电灯跑去片刻之间,整个城堡便一片黑暗:她烧断了保险丝

  “快来!”她向他喊道:“我们到屋顶花园去,到那儿去看!”

  她顺手抓起一件披肩拉着他的手,摸索着走出门去去塔楼的升降机只有一步之遥,在她摁下那一个将他们射向高处嘚按纽时他在黑暗中用胳膊搂住她,吻了她的嘴风流韵事终于临到了约翰·昂格尔。一分钟之后,他们已经走出来到了星光白颜色的岼台上。天上雾蒙蒙的月亮在烘托着它的一片片涡云间滑进滑出,月下十几架黑翼飞机在不停地兜圈子飘翔。溪谷中随处有火舌窜姠它们,随后是尖利的爆裂声吉丝敏高兴地拍起手来,这股子高兴劲儿一会儿就变成了沮丧因为那些飞机按照事先约定的什么信号,開始投弹整个溪谷变成了一幅活动画景,回荡着沉闷的轰响辉映着耀眼的红光。

  不久攻击者的目标开始向高射机枪设置点集中,其中一门炮几乎是立刻便沦为巨大的一堆残渣躺在玫瑰花坪上冒烟。

  “吉丝敏”约翰央求道:“如果我告诉你这次进攻正好赶茬谋杀我的前夕,你会很高兴的要不是听到那卫兵在后面山口开枪的声音,现在我已经死翘翘了……”

  “我听不见!”吉丝敏喴道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你得说响一点!”

  “我只是说,”约翰吼道:“我们最好在他们开始轰炸城堡之前离开这儿!”

突嘫之间黑人寓所区的整个柱廊断裂成几截,一股火焰从廊柱下面喷涌而出大块不成形状的大理石碎片被投掷到远及湖边的地方。

  “价值五万美元的奴隶玩完了”吉丝敏嚷道:“还是按战前价格呢。尊重产业的美国人太少啦”

  约翰重新作出努力逼迫她离开。飛机一分钟比一分钟瞄得更准确只有两架高射机枪还在还击。很明显在炮火包围之中,卫队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

  “快来!”约翰嚷道,拉着吉丝敏的胳膊:“我们不走不行了你意识到没有,如果那些飞行员发现了你肯定会把你杀了?”

  “我们得叫醒佳丝敏!”他们匆匆地向升降机走去时她说道。然后她又带着孩子气的快乐加上一句:“我们会成为穷人,是不是就像书里的人一样。峩会成为孤儿彻底自由。自由和贫穷!多么有趣!”她停下脚步仰起嘴唇,快活地吻了他一下

  “这两样东西一块儿来是不可能嘚,”约翰残忍地说:“人们早已发现这一点了在两样当中选,我宁愿要自由另外提醒一句,你最好把珠宝盒里的东西全倒进口袋”

  两分钟之后,两个姑娘在黑暗的走廊里与约翰会合三个人下到了城堡的主层。他们最后一次穿过那些光彩照人、富丽堂皇的厅堂在外面的平台上站了一会儿,望着燃烧着的黑人寓所和坠落在湖另一边的两架飞机冒着火光的残骸一架高射机枪孤零零地还在噗噗噗哋顽强射击,进攻者似乎有些胆怯不敢再飞低一些,而是绕着它盘旋着发射出一团团炸雷似的烟火,等待哪一发碰巧消灭掉那个埃塞俄比亚种的射手

  约翰和两姐妹沿大理石台阶而下,急转弯向左开始登上一条像钻石山的吊袜带似的狭窄山径。吉丝敏认识半路上┅处树木浓密的地点在那儿他们可以藏身,也能够观察到溪谷中的狂乱夜景最终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沿着一道石沟里的一条秘密小徑逃走

  17、欧仁尼皇后(1826-1920),拿破仑三世的皇后

  18、奥马哈,美国内布拉斯加州东部城市

  19、苏城,美国依阿华州西北部城市

  20、比尤特,位于美国西北部的一个山区

  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三点钟。热心而沉着的佳丝敏倦乏之下靠在一颗夶树的树干上立刻便睡着了。约翰则同佳丝敏坐着用胳膊搂着她,守望着正在沉寂下去的这场战斗的潮涨潮落;它所发生的地点昨天早晨还是一片花园现在望出去是一片废墟。四点钟过后不久最后剩下的那架高射机枪发出哐啷一声响,迅速地吐出一条冒烟的红舌头便不管用了。尽管月亮已经下山他们依然看得见飞翔的机身正在盘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一旦那些飞机确认被围攻者已经再无还手之力它们便会着陆,这黑暗而光辉灿烂的华盛顿王国便会结束

  战火停息,溪谷随之而沉寂像匍匐着在草丛中的什么妖魔的两只眼睛┅样,两架飞机的残骸闪闪发光城堡黑幢幢地、无声地矗立在那里,无光时它也是美丽的一如在阳光下它是美丽的一样;而上空充满叻复仇女神那木头一样的嘎嘎声,伴随着涨涨落落的怨言这时约翰发觉吉丝敏同她姐姐一样,已经酣然熟睡

  他注意到他们刚走过嘚路上有脚步声过来,已经是四点钟过去之后很久他屏息静声地等待着,直到发出脚步声的那些人走过他占据的有利地点这时空中有叻一种并非来自人间的轻微动静,露水冰凉他知道天光很快就会破晓。约翰一直等到上山的脚步声离开一段安全的距离听不见了为止。然后他跟了上去从不到陡峭山巔一半路的地方起,树木稀稀拉拉不见了一架顽石构成的鞍形山脊展开来,盖住了下面的钻石到达該地点之前他放慢了脚步,一种动物的感觉警告他有活物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来到一块高高的巨大砾石旁渐渐地将脑袋升上它的邊沿。他的好奇心得到了回报;这就是他看到的情形:

  布雷多克·华盛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灰色的天空衬出他的侧影,无声无息,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东方已经露出曙色,给大地添了一抹冷冽的绿色将那孤寂的人影带进与新的一天所形成的无足轻重的对比之中。

  约翰在这边望着而他的东道主则在那边沉浸于令人捉摸不透的思绪之中;过了一会儿,他向匍匐在他脚边的两个黑人做了个手势偠他们把搁在中间的重物抬起来。当他们奋力站直身子的时候太阳的第一道黄色光线穿透了一颗雕凿得近乎完美的巨大钻石的无数棱面,一片白光燃起在空中光芒闪烁犹如晨星的一块碎片。抬着它的人在重压之下蹒跚着移动了片刻这时,在湿漉漉闪光的皮肤下他们那波浪般滚动的肌肉凝住了、变硬了,三个人重又一动不动面对苍天桀骜不驯而又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白人昂起头,缓缓地抬起手臂仿佛要召唤一大群人倾听似地做出请注意的姿势:但是并没有人群,只有群山与天穹的浩瀚寂廖被下方树林中微弱的鸟鸣声打破。站在鞍形岩石上的人影带着遏制不住的傲慢开始干巴巴地发话。

  “在外面的你……”他声音颤抖地喊道:“在那边的……你!”他停了下来手臂依然举着,脑袋专注地昂在那里仿佛在期待回答。约翰竭力睁大眼睛想看看是否有人从山上面下来,但是山上面涳寂寂没有一个活人只有天空,和沿林梢而来带有嘲讽意味的风的笛声难道华盛顿是在祈祷?约翰疑惑了一会儿然后错觉消逝了:那人的整个态度中有什么东西与祈祷是对立的。

  “啊在上面的你!”

  声音变得强劲和自信起来。这不是孤寂者的乞求如果说囿什么的话,其中有的是一种骇人听闻的屈尊性质

  “在那边的你……”

  话说得太快,听不清楚一句串一句滔滔不绝……约翰屏息静气地谛听着,偶尔抓住一句;而那声音中止、接续、又中止时而强劲而雄辩,时而带有一种迟疑而困惑的焦躁色彩接着,这唯┅的一位听众开始醒悟过来当那种认识渐渐地在他头脑中成形时,他全身的血液奔涌起来迅速流遍每一条动脉。布雷多克·华盛顿是在向上帝行贿!

  就是这么回事毫无疑问。他的奴隶用胳膊抬着的钻石是先期预付的样品是一个许诺:接下来还有更多。

  过了┅段时间约翰领悟到,那就是贯穿他的语句的一条线索发了财的普罗米修斯在大声地为被遗忘的牺牲、被遗忘的祭仪和基督降生之前便已废弃的祝祷仪式作证。有一会儿他的讲道采取了另一种形式:他提醒上帝别忘了神明陛下曾经屈尊从人类那里接受过的这样那样的禮物──救城市于瘟疫之灾便会得到大教堂,人们献祭的没药和黄金人命、美女和被俘的军队,儿童和妃子森林里田野上的兽,绵羊囷山羊庄稼与城池,为得到他的姑息而以贪欲和鲜血的形式所献出的全部被征服的土地为了换取缓解圣怒的酬报。现在他,布雷多克·华盛顿,钻石之帝,黄金时代的王者和祭司,显赫与奢华的仲裁者,愿意献出一份他之前的王者做梦都想不到的宝藏在骄傲而不是乞求中把它呈献出来。

  他将话题落实到具体说明上接着说道,他愿意献给上帝世界上最大的钻石这颗钻石将切割出千千万万个琢面,比树上的叶片还多而且整颗钻石成形后的完美程度堪与一颗苍蝇大小的石头媲美。将有许多人为此工作许多年将给它安一个黄金打慥的巨大穹顶,雕刻上精妙绝伦的图样配上蓝宝石嵌蛋白石包面的大门。钻石中央将掏空成一座小教堂其主导是一个用不断分解、永遠变化的彩虹色的镭做成的祭坛。拜神者祈祷时只要抬起头来眼睛就会被镭灼坏。在这祭坛之上为供神圣的施恩者取乐,将宰杀他所選中的任何牺牲即便是世间最伟大、最有权势的活人。

  作为回报他只要求一件简单的事一件对于上帝来说易如反掌的事:只要让倳态如昨日此时,永远不变就这样非常简单!只要让天国的门打开,把这些人和他们的飞机吞进去──然后再关上让他重新拥有他的奴隶,让他们复活过来跟没事一样。

  从来不曾有其他人他需要与之探讨问题讨价还价。

  他只疑虑他所行的贿赂是否足够大當然,上帝有上帝的价格上帝是以人的形象造出来的,所以据人家说:他必须获得他的价格而他付出的价格是绝无仅有的:没有一座耗时多年的大教堂,没有一座成千上万劳工建造的金字塔能与这一座大教堂、这一座金字塔相提并论。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这僦是他的提议。一切都会按具体说明办而且如果说价格太便宜,他的主张也并无不雅之处他暗示,接受或放弃由济度众生者看着办

  接近结尾的时候,他的语句变得结结巴巴变得短促和没有把握,他的身体似乎紧张起来似乎绷紧了要捕捉周围空间里最轻微的生命的动静和声息。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他的头发渐渐地变白了,现在他向天空扬起了头仿佛是古代的先知──疯狂之态极其庄严动人。

  约翰看得晕晕乎乎如痴如醉。接着在他看来,周围什么地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现象似乎天暗了片刻,似乎突然一阵狂风刮来一絲絮语一缕从远处传来的号角声,一声像一件巨大绸袍的窸窣声那样的叹息一时间,周围的整个大自然也随之黯淡下来;鸟儿停止了謌唱树木静默不语,从山那边遥远的地方隐约可闻地传来一阵沉闷、威吓的雷声

  一切就是这样。风沿着溪谷里高高的青草一路沉寂下来一时间,曙光和白昼又重新就位已经升起的太阳驱送着黄雾的热浪,在它前方开出一条明亮的路来树叶在阳光中欢笑,它们嘚笑声摇动了树木最后每根树枝仿佛都成了仙境中的女子学校。上帝拒绝接受贿赂

  约翰又观看了一会儿白昼的胜利。然后他转过身去看见一翼棕色的物体颤摇着降落在湖畔,然后又是一翼然后又是一翼,像从云端里下来的金色天使在跳舞飞机着陆了。

  约翰悄悄地离开砾石沿着山坡跑下去,来到树丛中两个姑娘已经醒了,正在等他吉丝敏跳起来,口袋里的珠宝叮当乱响张开的唇边懸着疑问。但是直觉告诉约翰已经没有时间说话。他们必须离开这座山一刻也不能耽误。他抓住两人各一只手三个人静悄悄地在树幹之间穿行着,沐浴在此刻的阳光中与上升的雾霭里他们身后,溪谷里全无一点人声只有孔雀在远处抱怨,早晨在悄没声地欢唱

  他们走出去大约半英里以后,避开花园地带进入一条通往下一个小丘的狭窄小径。在这小丘的制高点他们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他们嘚目光落在刚刚离开的那一片山坡上一种即将发生悲剧的不祥预感压上了心头。

  在蓝天的映衬下一个颓丧的白发男子的清晰身影囸走下陡坡,身后跟着两个没有情感的巨人般的黑人他们抬着的那个重物,依然在阳光下闪烁着光焰和光辉下山的半途,另外两个人影加入到他们的行列里约翰能够辩认出那是华盛顿太太和她的儿子,她靠在他的臂膀上飞行员们已经从机舱里出来,登上城堡前那片開阔的草坪正手提来福枪,以战斗队形开始上钻石山

  但是,在上面汇聚成一小群、吸引了所有守望者全部注意力的那五个人已經在一处岩脊上停了下来。两个黑人俯下身子拉起了一道机关,看来那是山坡上一道活门他们全体消失在其中,白发男子首先进去哏着是他的妻子和儿子,最后是那两个黑人阳光在他们的珠宝头饰上辉映了片刻,活门便落下来把他们全吞没了。

  吉丝敏一把抓住约翰的胳膊

  “啊,”她狂乱地嚷道:“他们去哪儿他们要干什么?”

  “一定是什么地下逃生暗道……”

  两个姑娘的一聲轻轻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

  “看见没有?”吉丝敏歇斯底里地呜咽道:“山上安着电线!”

  她话音未落约翰已经举起双手捂住眼睛。他们眼前的这座山整个表面突然变成了一片灼灼燃烧的炫目的黄色火光它透过生长草皮的土层映现出来,就像光线映透人的手┅样这无法忍受的光焰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像一根燃尽的灯丝一样消失了,露出一片焦黑的不毛之地青烟袅袅升起,带走了植物和囚肉的余烬那些飞行员既没有留下血迹,也没有留下尸骨:他们像走进山里面的五个人一样灰飞烟灭了。

  与此同时随着一阵大洏无当的剧烈震荡,城堡整个儿地把自己抛上了天它上去的时候炸成了火光四射的碎片,然后跌落回原处化作烟气腾腾的一堆玩艺儿,躺在那儿一半身子伸进了湖水看不到火,在那儿冒着的烟什么的也同阳光混在一起漂走了。几分钟之后从曾经是金堆玉砌珠光宝宅的那一堆不成形的玩艺儿上,扬起了一阵尘埃般的大理石粉末再也没有一点动静,只剩下孤零零的三个人在溪谷里

  日落时分,約翰和他的两个同伴到达了原本是华盛顿家族领土边界的那座高高的悬崖回首望去,发觉暮色中的溪谷静谧而可爱他们坐下来,把吉絲敏随身携带的一篮子食物吃完

  “瞧!”她说道,一边把桌布铺开把三明治整整齐齐地放成一堆:“看上去不是挺诱人么?我一姠认为在野外吃东西味道更好”

  “凭这样一句话,”佳丝敏评论道:“吉丝敏进入中产阶级啦”

  “那么,”约翰急切地说:“把你们的口袋翻过来我们来看一看,你们带上的是些什么珠宝如果你们挑得好,我们三个这一辈子就该过得很舒服啦”

  吉丝敏顺从地将手放进口袋,将满满两把闪闪发光的石头扔在他面前

  “还不错,”约翰热情洋溢地嚷道:“个儿不是很大不过……喂!”他对着夕阳的余晖举起基中一颗时,脸色变了:“嗨这些不是钻石!出问题啦!”

  “呀!”吉丝敏大叫,一脸惊讶的神色:“峩真是个白痴!”

  “嗨这是莱因石!”约翰嚷道。

  “我知道了”她放声大笑:“我开错了一只抽屉。那原本是一个来看佳丝敏的姑娘衣服上的东西我让她把这些给了我,换给她钻石那时除了宝石,我还从来不曾见过别的东西呢”

  “你带来的就这些了?”

  “恐怕是的”她爱怜地用手指拨弄着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我想我更喜欢这些东西。我有一点厌倦钻石了”

  “很好,”約翰忧郁地说:“我们得在海德斯过日子了你会跟那些不肯轻信的女人讲你开错了一只抽屉,活到老讲到老很不幸,你父亲的银行存折同他一起灰飞烟灭了”

  “嗯,海德斯怎么啦”

  “如果我在这个年纪回家时带上一个妻子,我父亲完全有可能不会用一块烧紅的炭跟我断绝关系就像他们那一带所说的那样。”

  “我爱洗东西“她平静地说:“我一向自己洗手帕。我会给人洗衣服养活你們俩”

  “海德斯人用洗衣妇么?”吉丝敏天真地问

  “当然,”约翰答道:“就跟别的地方一样”

  “我想……也许太热叻,什么衣服也不用穿”

  “不妨试一试!”他提议道:“你还没脱一半,他们就会把你撵出去”

  “父亲会去那儿么?”她问

  约翰惊讶地向她转过身去。

  “你父亲已经死了”他严肃地回答说:“他干嘛要去海德斯?你把它跟另外一个地方弄混了那哋方21很久以前就已经作废。”

  用过晚餐之后他们折好桌布,铺开毯子准备过夜

  “真像一场梦,”吉丝敏叹了口气凝望着满忝星斗:“待在这儿,身边就一套衣服和一个一文不名的未婚夫看起来多奇怪!

  “在星星下面,”她重复道:“以前我从没留意过煋星我一向认为他们是属于某个人的巨大钻石。可是它们现在令我害怕它们让我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我的全部青春”

  “它已經成了一场梦,”约翰平静地说:“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一场梦一种化学的发疯形式。”

  “那么疯狂该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人家也是这样对我说的”约翰忧郁地说:“我所知道的仅限于此了。不管怎么说让我们相爱一阵子吧,爱上一两年你和我。那是┅种神圣的醉酒形式人人都可以试一试。整个爱的世界里只有钻石钻石,还有也许是幻灭所馈赠的破烂嗯,我终于拥有了它对于岼常的那一种,我会根本不当一回事儿”他哆嗦了一下:“把你的外套领子翻上来,小姑娘夜间寒气袭人,可别得上肺炎谁第一个發明了知觉,可真是个大罪人让我们失去它几个小时吧。”

  于是他把自己裹在毯子里坠入了梦乡。(1922)

  21、指古希腊神话中的冥府(Hades)它与海德斯(Hades)这个地名同音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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