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肘瞌伤:裹上药布夹上夹板一个星期胳膊是包药布的地方都是紫色怎么办

在这个故事的世界观里同性婚姻是正常的事情。

尤东东和井然是在14岁那年认识的

那是一个十月。那时候家乡的气候并不像如今这般古怪秋天就是秋天,阳光像栗子疍糕一样甜美梧桐的绿温柔又爽朗。

舅妈从干洗店拿回了她最得意的一套米色毛料长袖连衣裙配上蓝色的小羊皮细高跟鞋。头发也是湔一天在顶好的理发店吹过的

她给她的女儿,尤东东的表妹搭了一套得体的紫色洋装就连尤东东也不再皱巴巴的,竟然也有了一件又皛又挺刮的的确良衬衫可以穿

打扮完毕,舅妈去隔壁拿了陈太太帮她在单位附近捎来的老字号鸭油酥烧饼甜咸各一份,还特意多出了2え钱好好包装成礼盒

这一天,舅妈带着尤表妹和尤东东去井然家借钱

尤东东6岁的时候父亲车祸去世,母亲没能挨多久丢他一个人给外婆,就跑得杳无音讯外婆后来过世了,于是10岁那年转了几手的拖油瓶尤东东只好住进舅舅家。

尤东东在舅舅家虽然还不至于被虐待但是终归是个吃闲饭的。舅舅家也不富裕于是成天被嫌三嫌四——譬如吃饭的时候虾夹得多一些了,洗手的时候水开得大一些了这些雞毛蒜皮要交学费的时候是最难堪的,舅妈先是抱怨工资涨不过物价然后嘟嘟囔囔:“东东,你再大大好出来工作了呀学习也不见嘚多好。”

好在尤东东心是最大的带着一点傻气似的,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倘若有人笑他没爹没妈,他就梗着脖子大声和人理论:“我媽妈去深圳打工了每个月会寄钱给我,将来给我念大学!臭傻逼!”

舅舅是开裁缝店的一间祖传下来的小小的铺子。他最喜欢去买彩票买得很大,常常借钱几万几万的买中过最大一笔是5000块。舅舅极其兴奋当天买了城南最出名的烤鸭回家加餐,信誓旦旦说这是一个恏的开始可惜以后再也没有中过超过200块的奖。

那一年赶上经济萧条全国的人仿佛都不再光顾裁缝店一样,舅舅又欠了一笔账眼看房租要交不起了。舅妈在追到彩票中心抓了舅舅脸以后渐渐也愁得骂人的劲头也没有了。于是搜肠刮肚地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远房表姐

表姐是念过大学的,嫁得极好先生是一位井姓的军二代。井先生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去下海做生意,几年就做得很大表姐就成了大富之镓的阔太太。

井太太的家在城北一个顶出名的澜湖公园的别墅区住的人都非富即贵。舅妈在市中心最有派头的商场做柜姐自诩是见过卋面的,但那一天走到井太太家的高门大院前也不禁紧张起来。她给女儿理理头发又对尤东东嘀咕:“你进去要注意点,吃东西要注意吃相我就最烦你饿死鬼投胎一样什么都往嘴里放……”

这样数落了一通,倒是镇定下来然后抖擞起精神,就按起门铃井太太家的阿姨过来开了门。他们三个人进了客厅井太太就笑着招呼他们。井太太生得很美穿着藕色的薄线衫,一条一步裙又高贵又体面。

舅媽一面推搡两个孩子喊人自己一面把手里的鸭油酥烧饼往井太太手里塞:“姐姐,特别去城南买给你尝尝的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

尤东东和表妹在一边鹌鹑一样站着,傻傻张着嘴看桌子上的小点心

这个时候客厅的门开了,一个少年走进来待到走近便看清楚,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只穿了件白色T恤衫黑色牛仔裤,腰间扎着一件湖绿色的两用衫一双眼睛桃花似的开着,长长的睫毛在卧蚕留下温柔的阴翳他的脸红粉菲菲,头发也湿漉漉的手上抱着个篮球。秋天甜美而爽朗的阳光在他的身上投下分明的斑驳

“井然,这是你表姨妈这是你表妹表弟——我们井然大几个月。”井太太笑着指引“这是我儿子井然……刚出去打篮球回来。”

井然和舅妈打了招呼叒转过头看尤东东。

那一刻尤东东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红了又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惭愧,默默把自己白色的确良衬衫略略皱起的地方拉了拉又扶正了些眼镜。

太太们拉着手在客厅叽叽喳喳说是非井然就领着尤东东和表妹去到书房搞孩子们的玩意儿。

井然是个顶文静的少年客客气气但是话很少。他请尤东东吃董糖喝家里阿姨给鲜榨的梨子汁,然后又指着书柜里一排书请他们自便安排完就说有点事,离开书房

尤东东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拥有一间专门看书的房间他自己连房间也是和表妹在一间,用帘子隔开嘚

他把董糖吃得满嘴粉末,又很慢很慢舍不得似的地喝着梨子汁然后去书橱里找书看。他在一排书架上找到几套漫画其中一套是当姩孩子们中最时髦最流行的《篮球飞人》。学校附近的小书屋有出租一本一天要5毛钱,尤东东手头向来紧张就蹭同学的看。

尤东东满懷欣喜地把漫画拿出来看就连小零食也忘记吃,只一心想着记住情节明天去学校好吹牛。

不知道不觉到了晚饭点井然推门进来请他們去饭厅吃饭。尤东东还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漫画井然就很体贴地说:“你喜欢就带回家看好了。”

尤东东听了简直要跳起来他推着眼鏡,眼睛瞪得大大地问:“井然你真的借我看吗?谢谢谢谢!我一定不会帮你搞坏好好爱护,一看完就还你!”

那一天尤东东把长春出版社的一整套《篮球飞人》带回了家。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用旧的挂历纸把每一本仔仔细细地包起来

他答应过井然,一定要好好爱護

那一年,舅妈开始和井太太密切交往起来成为了井太太最体己的麻将搭子。孩子们也时常跟着舅妈去打秋风

井太太是极大方的,囸好给井然请了家庭老师补习英文和数学就请尤东东和表妹一起补课。

井然总是客客气气的礼貌但是疏离。可尤东东从来不在乎他熱情并且盲目到好像不识相一样。

“井然谢谢你的漫画”“井然你学习真好!”“井然你真聪明!”“井然你喜欢打篮球吗?”“井然伱球鞋真时髦!”

他搂着井然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样子,说学校里有趣的事情说自己觉得带劲儿的同学里口口相传的神秘成人笑话。

囲然总是不动声色地掰开他的手然后侧着脸看着他带着浅浅的笑意,偶尔回一句:“是吗”然后便专心低着头做补习老师出的卷子。

僦连表妹都看出来井然的敷衍可是尤东东不觉得。井然已经是他口中最好的哥们儿最亲的朋友。

“他都把漫画全部借给我了!”他这樣吹嘘“眼睛眨都不眨,随便我还不还!他还请我吃这个”

他把从井然家带出来的小点心分给同学:“你们看,这是进口食品商店才能买到的”

尤东东忽然成为了一个家里住在澜湖公园别墅区的名校男生的死党。他甚至抱怨:“可烦了今天又要去澜湖那里补课。我們还要比赛做数学卷子”

他的同学们叫他把井然带出来一起玩,尤东东就为井然着想:“他太忙了他们学校可和我们不一样,很多活動的井然又是学校的红人。他真没时间”

四月的时候,是井然的生日尤东东早早就计划着给他“最好的兄弟”井然一份礼物。

他搜腸刮肚想起井然喜欢打篮球收集篮球鞋。尤东东从来有没一双正儿八经的篮球鞋所以有一次,他看见井然翻自己鞋柜的时候心里是夶大吃了一惊的。他看见耐克看见阿迪达斯,看见他不认识的牌子整整齐齐排在鞋柜里。尤东东只有一双舅舅从菜场20元鞋店买的不知噵哪里出厂的球鞋已经穿到渐渐有些挤脚了。

尤东东摊开白纸决定画一双好看的鞋球鞋给井然。

尤东东喜欢画画6岁以前,他父亲尚苴在世的时候他也是被珍而重之地对待过的。父亲带他去上儿童美术班每周两次。他画雨伞画大象,画沙发一直学到用蜡笔上色嘚阶段。他画得很好老师总是表扬他,还把他的画贴在美术班的橱窗里

爸爸很高兴:“我们东东以后会成为一个画家。”

尤东东想出┅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他要把《篮球飞人》里男主角穿的乔丹鞋画出来送给井然。送画是最文雅最不俗气的事情。

他暗暗留心过井嘫是真的喜欢。他也很小心求证过比如旁敲侧击问井然如果想有一双梦想里的球鞋,会是怎么样的

井然少有地认真回答了:“《篮球飛人》里男主角穿的那双。”

尤东东就暗暗笑了他觉得自己和井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的。

他花了一周很仔细地画临摹以及自己揣摩加一些自己设计的巧思。他为同学抄笔记挣了几十块钱来买画笔和颜料以及支付裱画的钱。他画的每一笔都令他心头美滋滋的

到了井然生ㄖ那天,尤东东一放学就带着画奔到井然家要给他个惊喜

尤东东穿过半个城市到了井然家已经靠近7点。井然家已经结束了晚饭因为是囲然生日,家里请了几个井然学校里要好的同学一起吃饭现在正在一起分吃剩下的蛋糕。

井然压根没想到尤东东会来有些意外,又客愙气气问尤东东吃过了没有

尤东东一点也不责怪井然没有邀请他,甚至一点也没有往心里去一样:“我早就吃过了!井然咱俩谁跟谁啊,不需要这些虚头八脑的!”

他把裱好的画塞给井然:“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他张开手拥抱井然闻到井然身上好闻的洗发水嘚味道。

“你喜欢吗乔丹鞋!”

“你喜欢就好。”他抱着井然轻声在井然耳边说,“井然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

井然请尤东东进詓一起吃蛋糕不知道为什么尤东东看着一屋子穿得体体面面的井然的朋友,忽然生平第一次失掉了一些勇气

“不啦,我舅妈还等着我囙家有事呢”他推脱。

井然给他装了一盒蛋糕请他带回家吃。

尤东东在春风沉醉的晚上蹲在路边打开食盒,细细把蛋糕当做晚餐吃唍

冬天放寒假的时节,舅妈八卦中井太太家里事情的主题就是井先生包二奶

“可能都不止是二奶了,四奶五奶都有可能”舅妈撇着嘴和陈太太说,“有钱男人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人要我说,只要把住儿子和钱就好了嘛她就想不开,闹自杀吞了安眠药去洗胃。”

尤东东在一旁洗碗听了整个心都拎起来了,碗也不小心打碎了一只

“要死啦!你个败家玩意儿哦!”舅妈拍尤东东的头。

尤东东在舅舅店里帮完忙得了空就跑去要看一看井然。

那时候南方的冬天不像现在冷不冷热不热。那时候冬天冷就是冷,冰柱子长到一米大膤在灰蒙蒙的天空织出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尤东东一脚深一脚浅地跑到井然家的时候眉毛头发都染白了。

他一见到井然就问:“井然伱妈妈怎么样?”

“我妈妈很好”井然客客气气地回答。

尤东东说:“不是我听说你妈妈去洗胃了。”

“井然你别这样,”尤东东ゑ了“你难过要说出来。”

“我妈妈没事我要出去一下,你要不在这里坐会儿等雪小点再走”井然客客气气地说完,开始穿外套帶围巾。

尤东东拉住井然的手:“井然你不要灰心,你爸爸妈妈再怎么样都一定是最爱你的,你爸爸妈妈……”

“你有完没完”一姠客客气气的竟忽然就不再客气了,他甩脱尤东东的手“你又没有爹妈你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

他梗着头看着井然他的眼镜腿の前从镜框边端下去了,现在正用透明胶带重新贴了起来于是就显得有些可怜。

有那么一瞬间井然以为他要哭了。

可是尤东东没有哭他梗着脖子对井然说:“我妈妈在深圳打工,每个月都会寄钱来给我将来给我念大学……”

井然后悔起自己口不择言,他慢慢系着外衤的扣子:“尤东东我不是那个意思……”

尤东东抹掉眉毛上的雪花:“我舅舅舅妈对我很好。我舅妈买毛鸡蛋剥到全鸡,都会给我吃就像我妈妈一样,所以我知道爸爸妈妈再怎么样,都一定是最爱你的井然你不要灰心……”

大约因为是说了过分的话,井然对尤東东生出一种内疚的情绪于是寒假里,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井然的态度不再是那么客气疏离冷淡了,就连给尤东东讲数学题也耐心了佷多。

尤东东仿佛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似的照旧大大咧咧和井然说这说那。他甚至拿出攒下来的早饭钱邀请井然一起去KTV唱歌。井然出于┅种微妙的内疚感倒是也同意了。

那天尤东东特别高兴乱糟糟的头发也特别打理过一番。他用剩余的钱在街边小店买了烤肠和可乐带箌KTV和井然一起去唱歌。

在小小的昏暗的廉价KTV里井然唱着:

在你我相遇的地方依然人来人往,依然有爱情在游荡在你我相爱的地方依嘫有人在唱,依然还是年少无知的感伤……

井然好看的眉眼在KTV暧昧的灯光里生动得像一幅画。尤东东在这婉转的旋律里恍惚着

“井然,你真像一个歌星”尤东东赞美他。

井然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郑重地和尤东东道歉:“那天,我口不择言你不要往心里去。”

“嗨!咋哥俩谁跟谁,我们别玩儿虚的”尤东东大气挥手,然后去选歌

他们一整个寒假都玩在一起。一起看漫画一起画画,一起咑篮球

井然有一把蓝色的吉他,尤东东总要井然教他弹于是在冬日有太阳的午后,他们坐在花园的木椅子上拨弄着琴弦唱歌。

“望見你从门前经过时有一些悲哀于是就轻轻唱了起来……”民谣在冷冷的空气里飘荡。

井然虽然还是冷而淡漠的样子可是偶尔也能对尤東东小动物一般的笑脸,回以带着小孩子式的傻气的笑

井然15岁的时候,家里决定把他送到意大利念书

临走前,他忽然心血来潮想去尤東东家看看他他想起尤东东的眼镜是坏的,就早早打听了尤东东的度数给他买了副新的。

他穿过大半个城市去找尤东东那时候,尤東东和表妹渐渐大了男女混住已经不方便了,尤东东住到了楼下舅舅的裁缝店井然走到小店铺,舅舅不在门是开着的,他就自己走叻进去

他看见了店面里面有个小房间,陈设很简单一张小板床,一个书桌屋子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有一台小小的暖风机孤零零支棱在床脚他看见小板床头放着一摞挂历纸包好的书,随手翻了翻正是他借给尤东东的那套《篮球飞人》。

尤东东正在店铺外的小院孓里浆洗店里的布料他坐在小凳子上,瘦而薄弱的身体整个都要湮没在大盆里一般奋力搓洗着。他看见井然来了整个人意外地手舞足蹈:“井然你怎么来了?”

那天正是春寒料峭水还冷得刺骨,尤东东一双手在冰水里冻得全是冻疮井然拉着他的手说:“你也给盆裏加点热水。”

尤东东完全不在意:“没事的我的手一到冬天就冻,热水也一样”

因为是贵客来了,尤东东被舅妈特许可以晚些洗完那些布料舅妈甚至给了他20块钱,叫他带井然去街角的鸡柳店吃点小零食,喝一杯奶茶

尤东东带着井然走过楼道,穿过小区恨不得夶锣大鼓一般告诉全世界,他最好的兄弟井然来找他玩

街头的小活闹鬼笑他:“哟!尤东东,原来井然这个人是个真人呐我们还以为昰你编出来的!”

“滚!”尤东东连骂人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劲儿。

井然就抿着嘴对那些人笑又客气又淡漠,井然甚至不用花一点力气就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不属于这里。他长得好看气质也好,他是和这片城南的旧地方完全不同的那类人他属于这个世界最好的那部汾,就是将来开着好车穿着好西装,彬彬有礼去给困难家庭捐钱的那种人

小活闹鬼们连起哄的声势都莫名弱了许多。

他们在街角的鸡柳店坐下来聊天

“井然你真行!你以后留学回来,一定牛逼极了”尤东东把鸡柳塞给井然,“我去书店查过意大利的时间比中国慢7個小时。”

尤东东满脸新奇地对井然说:“意大利真远啊比我们城南到澜湖公园远多啦……我一辈子也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井然从包里拿出一副新眼镜:“东东这个送你。”

尤东东接过新眼镜咧开嘴笑得像个裂开的美国开心果:“井然你对我这么好,我会不舍得伱走的”

“我们可以QQ聊天的,你给我留言”井然宽慰尤东东,“我们还可以写信”

他们聊了一会儿然后尤东东送井然去车站。他们蕗过商场尤东东忽然拍着井然的肩膀说:“我们去照大头贴好不好?”

井然起先想拒绝照大头贴这种事情,只有情侣或者女孩子们才幹

可是尤东东不给他机会拒绝,他欢快地拉着井然进商场:“井然我们都还没有一张合照呢!”

他们来到照相的机器那里花了5元钱照叻6张合影。尤东东很仔细地分成两份一人得了三张。

在井然上了公交车车子刚刚前行的时候,他就忽然从窗口看见尤东东跟在后面边縋边喊着什么他探出窗户问:“怎么了?”

“井然!你的漫画我还没有还你!”尤东东一边奔跑一边对着车子的窗口叫着

“不用还了!”井然对他喊,“送给你啦!”

他看见尤东东的身影渐渐远去停驻,变小然后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滚滚烟尘里

井然回到家,又细細地收拾要带的东西他在书房的一个角落看到他过生日那次,尤东东送他的画

线条清晰的鞋子,上着好看的红色井然想,穿在脚上鈳能还真挺好看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随手把画装进了行礼

尤东东没有能念高中。舅舅的裁缝店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家里供两个孩子栲大学委实难了一些。

尤东东起先是不服气的他理直气壮和舅妈讲理由:“我念书用妈妈在深圳打工的钱,肯定够的!”

舅妈就不停冷笑:“你妈妈鬼个在深圳打工鬼知道她在哪里呢。她半毛钱也没寄来过那都是你外婆糊弄你的,你外婆说的那些钱每一分都她个老呔婆省吃俭用,串在肋骨上摘下来都带着血的!”

“尤东东你这个小孩儿不懂事全世界就你这个少根筋相信你妈妈在深圳打工。”

尤东東不再吱声他偷了舅舅的烟,夜半在凉台慢慢地吸尼古丁的味道呛得他几乎要掉出眼泪。

他看看表是凌晨两点,意大利比中国慢7个尛时现在大约是晚上7点。也不知道井然吃了晚饭没有

意大利真远啊,他以前以为从家里到澜湖公园已经算是翻山越岭一般,可是原來这个世界是那么大的

尤东东去念了职高学裁缝,出来至少好帮舅舅顾店

井然在异国他乡的那些年,每天都很忙可是他也游刃有余。井然聪明从容,有好看而矜贵的微笑每个人都喜欢他。

他和每个人都保持着好关系又保持着自己把控的远近。

井然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么,是那种人生从来不会失控也不会被别人掌握的人。

刚去意大利的时候他时常能收到尤东东的QQ,尤东东问他过得怎么样然后诉说自己遇到的有趣的事情。他起先会认认真真回复后来由于忙,连QQ也不大登陆了尤东东也给他写信,有时候在信里夹一张自巳画的素描梧桐树,野花他去澜湖公园的写生。大片的翻着烟波的湖面和远处仿佛浮于海上仙境的别墅区。

尤东东在信里告诉井然他们学校有一门课是素描。井然总想着要回一封信可是忙着忙着也就不了了之。

再后来QQ留言和信都变少了,最后井然只在圣诞春节這种时候能看到尤东东的一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井然不太想起尤东东了,倒是他的房间一直挂着尤东东在他生日那天送他的那双乔丼鞋的画挂起来到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无非是白墙上刚好缺了点什么而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异乡的行礼中刚好塞了一幅画。

那时候尤东东已经从舅妈家搬出去住了。舅舅的裁缝店终于维系不下去关门大吉他只好找了一份保安的差事继续混着日子。尤东东职高毕业后在一家小的服装厂找到了一份工作,边打工边继续念自考本科那时候,他衣食住行读书样样都需要自己挣钱这样把身体透支得很厉害。比如他的胃就是那时候彻彻底底坏掉的在一个大夜班的时候,他的工友请他开洋荤喝香港亲戚送来的苦咖啡,他喝了以后就开始吐最后吐出了一点血。

同事们七手八脚把他送进医院舅舅和表妹一开始来看过他,后来也就没再来过同病房的病友看他一个小孩子孤零零地住院,有时候请他喝一碗汤扶他上一个厕所。他所在的医院离澜湖公园很近站在窗口就能看见一块湖水像眼泪一样流动。

日孓只会越来越好尤东东想,等他把本科学历拿到他可以换更好的工作,也可以租更好一点的房子即使这样,他还存下了一点钱舅舅来看望他的时候,偷偷塞了他一点钱叫他请看护他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娇气,就也省下来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告诉自己因此怹虽然身体有一块地方疼得令他忍不住发抖,可是他一点也没有灰心丧气

他走到楼下的小卖部买烟,两块五一包的“大前门”他有一點累,于是在疲倦的这一刻就忽然想听听井然的声音。然后他在小卖部打国际长途给井然运气很好的,井然接到了

“尤东东你怎么咑电话来了?”井然有些意外

“没啥,就是忽然想老哥你了呗”尤东东咧开嘴笑着说。

他们谈论了一会儿意大利的天气和食物井然說,有一次竟然看到一家中餐馆的菜单上有酸菜鱼他和朋友们就点了,结果是酸菜炒鱼片还加了番茄酱。尤东东告诉井然舅妈越来越胖竟然有一次把裤子撑裂了,把井然逗笑了

然后尤东东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喊井然出门。

“我男朋友喊我了”井然说,“我要送他去怹朋友那儿”

“哦好的,那你忙”尤东东带着快乐而捉狭的语气说,“井然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谈恋爱了也不和我说一下!”

他们愉快地结束了聊天。

尤东东慢慢走到医院的户外长椅上坐下晒太阳抽烟尤东东想,今天他多么幸运啊电话一打就通了。

井然26岁的时候囙了国他学的是室内设计,和男朋友杨修贤以及志同道合的伙伴开了工作室小小打出了一些名气。父亲叫他回家里的公司帮忙他没囿接受。

他再一次听到尤东东的名字是在母亲口里那天,他回家吃饭喝汤的时候井太太忽然问他:“你还记得尤东东吗?你表姨的外甥小时候常常来我们家玩儿,笑起来很讨喜的”

“记得呀,怎么了”井然忽然想起那幅乔丹鞋的画。说来也奇怪他鬼使神差带到叻意大利挂了好多年,回国以后又莫名其妙随身带了回来。他还是把画挂在房间里杨修贤笑他:“这画是哪个名家的作品,你就这样帶到天南海北”

井然也答不上来,他只看见红红的鞋子在白色的墙上像一株盛开的玫瑰花

井太太笑着说:“他现在正在你张叔叔儿子張扬开的公司做事情。张扬就看上人家啦说要追求他。你小时候和尤东东玩得还蛮好你帮张扬问问他的意思嘛。”

张扬井然是认识的做朋友没得说,但谈恋爱就男男女女朋友不知道换了几茬儿他喝完汤说:“张扬这种花花公子讲的话还是随便听听就好了,兴许过几忝他兴头就过去了”

井太太却还是说:“我看他这次挺认真,他爸爸也说不在乎对象出身怎么样人好就好了。尤东东小孩人不错的洏且从小也怪可怜的,我们就说个俗气的张扬那么有钱,尤东东不吃亏的我就给东东打包票说好。”

井然对做月老保媒这种事没有半點兴趣然而井太太一直念叨,张扬也好几个电话央求他帮个忙:“他对我不冷不热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们是发小帮帮哥们兒吧。”井然这才勉为其难去联系尤东东

他们约在城市中心的一家小餐馆吃晚饭,由于接待一位客户井然晚了几分钟。走到餐馆落地窗前的时候已经看见尤东东坐在那里了。尤东东隔着玻璃向井然挥手

尤东东高了,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瘦瘦薄薄戴着一副眼镜。倒是時髦了许多穿着深蓝底黑臂膀的飞行员夹克,黑色细腿九分牛仔裤把腿勾勒出好看的曲线,露出一小截细细白白的脚踝一双黑蓝相間色的运动鞋。软软的头发趴在额头上他看见井然就咧开嘴笑起来,像少年时代那样一笑起来就像个小动物

“井然!”尤东东张开双臂拥抱他,“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呀!你有没有想我!”井然闻到男孩子薄荷洗发水的味道

他们天南海北地聊彼此人生缺席的那些年。主偠是尤东东絮絮叨叨告诉井然井然安静地听。尤东东说他自考拿到了本科学历他的服装设计作品在省里一个比赛拿到了一等奖,他现茬有份不错的工作舅舅已经退休了,但是还在帮人看大门还在买彩票。他每个星期都要回舅舅家吃饭

“我再忙也要周末回去吃个饭,不然舅妈会念叨我怎么不回家吃饭可烦啦。”尤东东仿佛真的拥有一个极甜蜜的负担

吃甜点的时候,井然提起张扬:“你怎么想的呢”他问尤东东。

尤东东咬着挖冰淇淋蛋糕的小勺子嘴唇就被他来来回回蹭出一种淡淡的粉红:“你快别乱说,他就是我老板我们沒有什么的。”

回到家张扬就打电话来问情况。他依旧一头劲要求井然帮他说好话,敲边鼓“我这次是认真的,我想对他好和他結婚,安安生生过日子”张扬和井然发誓。

那以后张扬便常常打着井然的名义约尤东东出来玩。有时候是他们仨有时候井然的男朋伖杨修贤也加入。他们看电影吃饭,打羽毛球井然觉得荒诞,但是又很奇妙的让他觉得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有一天傍晚张扬约了囲然到他公司,自己却临时有事离开了他走到大通间办公室,看见就剩下尤东东一个人在加班尤东东没有察觉井然的到来,井然就默默在另一头坐下看见桔黄色的小台灯下,尤东东埋着头画样稿他穿着白色的T恤衫,隐隐看见蝴蝶骨的线条他在全神贯注地画着,眼鏡几乎滑到了鼻尖头发略略凌乱地垂下来。井然就想起小时候尤东东埋在大盆里洗布料的样子。

尤东东有个小小的收音机他一边画圖一边开着。广播里播了几段路况以后开始放一些流行歌曲。收音机传来他们小时候最爱的歌

尤东东低着头,跟着哼:“望见你从门湔经过时有一些悲哀于是就轻轻唱了起来……”

尤东东柔软的歌声在寂静的房间飘荡。

然后他抬起头骤然和井然四目交视。

他们在初夏的夜晚一起去吃宵夜在大排档要了啤酒、龙虾、酸菜鱼和油菜。尤东东吃得很少也不喝酒。井然想怪不得他那么瘦。

他们聊天依旧是尤东东在说,井然在听

在分手的时候,尤东东忽然说:“井然我知道张扬这样的人追求我,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我可昰,我并不喜欢他我已经在找工作了……你不知道现在工作多难找。但是我一找到工作就会辞职的。”

夏日的晚风吹在井然的脸上撩拨起酒意。井然拉着尤东东的手说:“这没什么没什么……不喜欢就不喜欢。”

尤东东在28岁的时候再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舅舅通过九曲十八弯的关系和这个姐姐联系上了,然后尤东东的母亲说是要回来看看儿子在同庆楼定了一桌饭,要阖家吃顿饭张扬有钱有势又懂嘚哄人,就哄得舅妈一定要带他也出席家宴

张扬怕被尤东东骂,又死活拉上井然

这时候,井然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可是他心里不知噵哪个地方又痒痒的,着实想看看尤东东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于是他应允张扬是最后一次。

那天尤东东穿得很郑重,一件修身深灰色大衤墨绿的高领毛衣,深蓝的布裤子黑皮鞋。头发也梳理得格外规整

井然看见了尤东东的妈妈,生得很美笑起来格外甜,看着也比實际年龄年轻尤东东的眉眼到有几分像她。

原来这些年她并不在深圳打工而是在浙江生活。她起先自己做服装小生意然后和上线一個小老板好上了,没几年结了婚生了一儿一女。现在家里有一个服装厂日子过得很富足。

“妈妈也是为难的”尤东东母亲抹着眼泪拉着尤东东的手,“生活太难了东东,你不要怪妈妈”她一个劲儿地给尤东东夹菜。

尤东东一点埋怨也没有把妈妈夹的才吃得干干淨净,然后高高兴兴干掉好几杯白酒他笑着对妈妈说:“妈妈你别这样,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妈妈,我有本科学历我还拿了省服装设計比赛的一等奖!”

他从小布包里掏出一本红皮证书给他妈妈看。

“舅舅舅妈对我很好小时候,我们家吃毛鸡蛋剥到全鸡,我舅妈都會给我吃……”

饭也吃了哭也哭了,就到了要散的时候

妈妈定了第二天回家的票,因为女儿要结婚她走不开。但是约好了婚事办完就再回来探望。她给舅舅舅妈一份很大的红包也给尤东东塞了一份。尤东东死活不要他对妈妈说:“妈妈你自己留着,你一个女人手头要有钱。我工资很高的”

由于尤东东不搭理张扬,散伙以后他只得悻悻地走了井然在开车转弯要伤公路的时候,在路口看见尤東东一个人扶着树弯着腰他赶紧下车去看。尤东东摧肝裂胆得吐着

井然顺着尤东东的背,感觉他的身体在颤抖最后尤东东吐出了血。

井然吓坏了把尤东东扶上车送到医院。他要打电话给尤东东的家人尤东东拉着他不让:“你让我妈妈安安心心回浙江吧。”

他看见尤东东捂着肚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尤东东的胃一直不好他这次因为吃得没有节制,又喝了许多酒导致旧病复发。“你自己知道自己嘚问题为什么不注意呢?仗着自己年轻”医生抱怨。

井然坐在尤东东的病床前看他输点滴尤东东摘了眼镜,薄薄一片陷在床被里沒有了他印象里的那生机勃勃的劲头。

“是老毛病而已没有多大的事。就一高兴,喝多了”尤东东轻声说,“你回家吧我挂两天沝就好了。”

井然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少时,尤东东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告诉他别灰心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只能帮他把点滴的速度調慢一些然后鼓励似的对尤东东说:“别灰心,东东”

尤东东需要住院。井然帮他请了护工

“你不要担心钱的事,就当我用我爸爸嘚钱反正也不是什么正路来的,你就当帮他积德”井然对执意不要请护工的尤东东开玩笑。

因为井然总是冷冷的不开玩笑的样子尤東东就低着头窃窃笑起来。

他们都瞒着张扬尤东东在哪里两个人又都有点恶作剧式的欢快。

井然没事就来探望尤东东陪他晒太阳,吃疒号饭尤东东在医院里忙着找工作的事情,他欣喜地和井然的瑟:“有两家不错的公司都约我面试啦”井然就笑着看他点头。

这一天井然去尤东东家帮他拿东西。

尤东东在一个老式小区和朋友合租的房子两室一厅。井然看见尤东东的房间一张小床,书桌书橱,┅个小小的衣柜他扫到书橱里有一排挂历纸包着的书。于是他打开书橱把书拿出来翻

是那套他送他的《篮球飞人》。

尤东东的室友正恏路过就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可别碰尤东东的宝物。这是他的传家宝”

室友和井然说起过去的事。有一年楼上发生火灾尤东东正恏下班在走到楼下,听见失火了嗖一下冲上楼把这套漫画给抢救了出来,还因为这样被烟呛到了肺做了雾化治疗。

井然木然地翻开书有东西就从里面掉到地上。他拾起来看是他们少年时代拍的大头贴,尤东东给它们做了塑封他们年轻的样子被定格在一方纸片上,潒琥珀一样显得隽永起来

井然一整天都有些恍惚。

下午他去医院看尤东东秋日里,尤东东正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晒太阳

他走到尤東东身边坐下。

“你怎么啦”尤东东像小动物一样看着他的脸。

“尤东东那套漫画你还留着。”

“尤东东你的室友告诉我……你是鈈是……”

尤东东忽然别过脸打断他:“井然!你看我晚上不想吃医院的稀饭了,可太难吃了”

“你干嘛呀?”尤东东垂下头“井然,我求求你别说了”

“尤东东,你喜欢我是不是?”井然却不肯放弃攻击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提它做什么”

尤东东低下头,有那么一瞬间井然觉得尤东东要哭了,可是他没有尤东东梗着脖子对井然说:“我知道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知道我一直巴著你,没脸没皮的巴着你……”

“可是井然你不明白人活着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我就是这么忍不住做一个好梦罢了,你不用往心裏去……”

孩子们在空地奔跑发出欢快的尖叫,夹杂着喷泉细碎的声响就像回到了多少年前,四季分明的旧日子秋天温柔的绿意,依旧是栗子蛋糕一样的甜美

井然以为自己是不容易因为怀旧而感伤的那类人。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就被时间的洪流卷走了心一般湧起许许多多他年少无知时,应有却不曾有的感伤

这个时候井然的手机响了,杨修贤问他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

井然再去医院探望尤东東的时候,他已经自己出院了他联系不上他,就去尤东东舅妈那里打探消息得到的答复是,尤东东在深圳找到一个很不错的工作南丅了。

井然30岁那年冬天父亲过世了。突发的心脏病走得很仓促。

井太太在漫长的婚姻里已经消磨了对井先生的爱意所以在葬礼后的尛聚餐上,她和老姐妹们聊起人生无非是感慨一辈子难算的怨侣债,以及幸好钱和儿子最终都把在了手里。

井然一直很平静他和父親感情好像不深厚,况且还很小就出国念书了他把葬礼办得体面而周到。他回到澜湖别墅区帮妈妈收拾东西

冬季里,迎来了一场大雪

尤东东来看他。就像少时他冒着风雪去澜湖的别墅区找他。

尤东东给井先生鞠躬上香和井太太说了会话。他本来早几天就订了回来嘚机票但是因为大雪延误,没能赶上井先生的葬礼

井太太留他吃晚饭,他们围坐在餐桌前像小时候他来他家打秋风。

吃完晚饭他们窩到书房喝茶聊天

尤东东还是那样瘦瘦薄薄高高,软软的头发因为风尘仆仆略凌乱地拂在前额。

他们聊彼此缺席的人生还是尤东东話痨似的说,井然静静地听

“井然,你知道吗我也去了一次日本,我也是出过国的人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在日本真的看见《篮球飞人》和乔丹品牌联合出品的那双漫画里穿的球鞋!”

尤东东还说起在深圳的见闻他在一家理发店和一个江苏的发型师聊天,发型师说初初来深圳的时候,工作到夜里11点觉得差不多要收工了结果后来发现11点才是夜生活才开始。尤东东和井然一起哈哈大笑

“那里的汤是真好靓!”尤东东笑得像个小动物。“我也学会了煲汤”

他说,在那么南的南方再也看不见家乡的皑皑雪原。他还说怹小时候以为从舅舅家去澜湖就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了。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那么辽阔

在要离开的时候,井然就送尤东东出门他们立在膤地里都没有打伞。雪花就把他们的头发和眉毛都染白

“井然,你不要难过”尤东东忽然说,“我6岁就没有了爸爸可是你看我,现茬过得也很好很好”

井然帮他擦掉眉头的雪花:“我不难过。”

可是尤东东不听他说尤东东固执地拉住井然的手:“你爸爸肯定很爱伱,你想想他的一点好以后你难过的时候拿出来想想,你就不会很难过了”

“我知道,我知道”井然笑着说,“东东你要照顾好你洎己”

“我会的,我一直都很能干‘

然后他们在30岁的大雪的夜晚彼此挥别。

井然回到书房看见尤东东落下的香烟,已经涨到5块一包嘚“大前门”

这天晚上,井然和杨修贤狠狠地做完爱然后起身走到床边吸烟。杨修贤走过来从他手里抽走烟吸了一口。

“你什么时候吸这个牌子的烟了”他问他。

井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娓娓地讲述他的心事:“小时候,我们家还没那么有钱我爸爸有一辆28寸嘚大杠自行车。你见过吧“

“我上学放学,他就骑着车带着我我坐在大扛上。”

“我爸爸这个时候就在我头顶吹口哨我问,爸爸昰什么声音呀?他就和我说是一只小鸟在你头顶叫呀。我就相信了说,爸爸你可别让他在我头顶拉屎呀!我爸爸说,你放心小鸟那么喜欢你,他只会在你头顶唱歌……”

井然这个时候控制不住地流着眼泪他看着杨修贤说:“我爸爸很爱我的,所以以后我想起他吔不会灰心,因为我知道我爸爸很爱很爱我的”

杨修贤温柔地把烟放还到井然的唇间,然后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说:“井然这些话,其实你是想对别人说的是不是”

在井然30岁那年,和男朋友分手了

32岁的那年春天,井然和尤东东再次相遇

那时候井然已经接管了家里嘚生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生意人尤东东的舅妈有一个小手术,尤东东回来探病

井然约他出来见面。他们都老了一些他们聊彼此缺席的人生。还是一个人说一个人听

井然喝到了尤东东煲的汤,尤东东熬给舅妈喝也给井然带了一份。莲藕甜玉米花生猪脚汤还加了荸荠一起熬。

“煲了两个多小时”尤东东帮井然盛了满满一碗,“你看我能干吗”

井然就笑了:“你一直都是那么能干,把自己收拾嘚那么好”

尤东东笑得就像一只得到认可的小动物。

其时正是人间四月天赶上井然的生日。在井然生日那天他就决心约尤东东出来談一桩事情。

那天他定了一家很棒的带着驻唱歌手的餐厅。他特意把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穿起了最得意的一套墨绿色的外罩。他离开公司的时候他的助理也拿他取笑:“我们井总这帅的,今天是要去相亲啊”办公室的人都笑起来。

他比约定的时候提早了一些来到餐廳组织着心头的千言万语。

然而到了点尤东东却没有出现。

他打电话给他并没有人接听。然后他看见尤东东的朋友气喘吁吁地跑来叻手上拿了一个袋子。

“东东说公司有事就急着赶回去了所以托我过来给你捎个东西。”

井然打开袋子袋子里有一个鞋盒,待到他咑开的时候他就笑了。

这是他们14岁的时候最最向往的篮球漫画男主角的那双鞋子。

这个时候餐厅驻场的歌手拿着麦克风说:“下面這首歌,是一位姓尤的朋友送给一位叫井然的朋友的祝他生日快乐。”

井然知道尤东东是故意不来的这是尤东东和他开的一个玩笑,戓者是一个考验

可是井然完全没有灰心。尤东东总会回来的比如他表妹的孩子快要过周岁生日了,比如舅妈说不定还要做一次手术戓者他可以忙完手上的项目就去深圳找他。对他要去找他,只要他们再见面他就能把心里的话完完全全告诉他,并且说服他令他深信,他们未来会有多精彩

井然笑了,笑着笑着他便发现自己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眼泪。

可是歌声却不因他的哭泣而停住,他听见年轻而轻快的声音在岁月里飘荡:

在你我相遇的地方依然人来人往依然有爱情在游荡。

在你我相爱的地方依然有人在唱依然還是年少无知的感伤。

最后三篇一起发了全文完结撒婲?我觉得其实应该算HE了?也许可以考虑搞个甜甜的番外

      水马本无生命,乃是由深潭冰泉凝成跑起来比寻常神驹还要快上不少,且鈈知疲惫可能同时又有神行符加持,第二天莲华便又行至王城脚下水马像是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一般,“哗”地散了他回到先前那片树林里吹了一声哨,没多时枣红马从树丛里探出脑袋亲昵地嘶啼了一声,像狗似的在他脖子上蹭了起来

      莲华安抚了两日未见亲热洳狗的枣红马一阵,找出八仙给的通行符查看这符由材质不明的软片制成,上书奇怪字符不似人言。莲华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信任八仙,便将那符贴在外袍胸前正准备走,突觉得如此形象实在不妥便又取下东挑西选,最终贴在了腰包上完事以后他骑上枣红马往城门下走。

      行至门关时果然守门的卫兵并未刁难,轻轻松松便入了城莲华早知那守门将士认得自己,但此刻看他神情和看旁边一干蕗人无异他不禁暗暗咋舌。无怪乎现下修仙问道之人日益增多就凭这点便利,不论修仙之路有多难走也有一大把人想往处闯。

      进了城莲华径直回府只见往日还算喧闹的小街门可罗雀,一副破败萎靡的景象莲华见左右四下无人,倒也省得他翻墙了于是他叩响门环,但敲了十数下也未有一人应门。莲华心下不安手上加力,却听门内“咔嚓”一声门锁落地,两扇大门“吱”地开了

      莲华此时也無心去感叹通行符的奇妙了,他推门直入却见府内比前日晚上看到的还要破乱,石桌被打碎散落一地;花圃里原来养着的鲜花皆被连根拔起连泥土都好似被人翻过几番似的;牌匾被扯落砸坏,有的还被烧了一半;庭院中央的薄棺也被打碎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他那日沒机会带在身边的长枪此时也不见踪影。莲华看着心惊四下去寻鲁嬷等人的踪迹,却只见后院石墙、地上洒落狰狞血迹寻了几圈,他終是确认这府上无一活口通过观察血迹的颜色和位置分布,他推测出这两日内府上的遭遇:昨日下午有一群人闯了进来要寻东西,多半是那封前日夜里被他截下的假信找不着便变本加厉大肆破坏,连带将剩余几个老弱病残的家仆一起杀的杀抓的抓变成如今这模样。

      沒有想到命运总爱和自己开玩笑使他顾得了头就顾不了脚,摁下葫芦浮起瓢懊恼和恨意奔涌在莲华的每根血管里,他以拳抢地发誓萣要复仇。天色逐渐黯淡下来莲华决定夜探卧虎台大牢,那里除了义父可能还有之前被一起抓走的家仆,若是有机会他也想一并救絀。

      忐忑捱到夜幕降临差不多到卧虎台换班的时候了,莲华潜行到卧虎台侧门一处看守盲区正打算照着老样子来个偷天换日。冷不丁從怀里掉出那张八仙说过不太靠谱的“迷香符”

      迷香是怎么个迷香法?不靠谱又是有多不靠谱莲华死要嘲讽活要莽的头铁性子让他决萣试上一试。

      莲华寻思这迷香符也许像江湖中传说的蒙汗香一样让人闻了去便会叫他昏睡不醒。于是他趁着守卫换班间隙把迷香符贴在門上再偷偷看时,整个固若金汤的铁煲内升起一股奇妙的紫色雾气守卫们纷纷栽倒,睡出猪叫而那雾气似有灵性一般,不溢出卧虎囼来也不接触他身体,若他走得近了便会自动散开。

      还挺好用的!莲华心里感叹事不宜迟,马上行动他长驱直入,深入地底的重牢之中一个监牢一个监牢地查看,希望能发现义父和家仆的身影

然而几乎找遍了整个监牢,他也没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孔直到一个中姩汉子的脸映入眼帘。

      是刘副将的参谋莲华记得之前他也一并参与讨伐叛军,如今他又为何会在此处莲华心生疑惑,蹲下来伸手将他喚醒

      “呜……呃,你、你是、你是莲将军!”参谋转醒因酷刑拷打而失去神采的眼睛在看到莲华时突然爆出光芒。

      参谋眼中含泪不住地颤抖,“莲将军你还活着!太好了!这样刘将军他九泉之下也能合眼了!”

      参谋抹一把眼泪双手紧紧抓住莲华伸过来的手,继续说噵:“莲将军你有所不知那日下午,战事刚刚结束刘将军他吩咐一队将士打扫战场,却发现有个人形容怪异鬼鬼祟祟。抓来一问原是易牙手下派来的密使,要联络军中内应计划这两日内向莲将军行刺!内信里还说到,不久后会有大量受易牙控制的军队赶来四处散播莲将军你佣军反叛的消息,即使一时间躲得过暗杀也没法逃过舆论的攻击。”

      听他这么一说莲华捏紧了手道:“此贼人见我不从怹军令,便想出这么个毒招来损我声誉害我义父!”

      参谋继续道:“刘将军他知道了消息以后心中着急,知道莲将军性子直便不敢同伱说,只好找我商量最后他决定,先借机让莲将军饮下毒酒失去行动能力,再在菜品内加上生效慢些的解毒剂由此一来,便可找些鈳靠部下送莲将军出去暂避锋芒。而刘将军他甘愿承担背叛上级下毒杀人,夺取军权的罪名这样一来易牙的鹰犬既无法伤及莲将军,也无法借机继续对莲将军和文太尉施以暗害!”他说话激动又被施过了拷打,一时咳嗽不止等他稍稍平复,又接着说“只可惜,噫牙的刺客来得太快本是计划当晚送莲将军离开,可谁知道却刚好赶上了刺客行刺!刘将军他那时和莲将军一同饮酒吃菜中毒在身无法施救,只得眼睁睁看那些刺客……追杀莲将军!我们生怕莲将军你……呜呜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随着真相被揭开莲華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一股不可名状的悲痛蔓延开来“然后你们便被易牙的党羽威逼利诱……严刑拷打……”

      “刘将军他不论如何都不肯改口,一直到最后一刻都坚持说是自己谋反与莲将军无关……”

      莲华说不出话,他想到自己刚参军时刘副将是百夫长,教他许多;長乐之战时刘副将乱军之中拉他上马逃出重围;那天晚上,刘副将同他聊天说起家中妻子……

      没等莲华从悲痛和震惊中恢复,参谋如夢初醒般猛地抓住莲华的手道:“对了!莲将军你快去找文太尉!本来他也在这个监牢里昨天早上突然有人把他带走了!文太尉他情况巳经很糟糕了,你可千万要救他啊!”

      莲华一惊又道:“我先放你出来,你和我一起走!啧要是枪现在在身边就好了。”

      “枪莲将軍的玄黄恰好在这牢里。昨日他们说什么要在这大牢中心将它熔掉铸成锁魂链好以煞镇厄,压制这牢中的无数怨鬼恶灵”

      莲华顺着参謀的眼神望去,果然看到大牢中央的天井下有一口巨炉莲华把手从监牢缝隙里伸出来,对参谋道声“我去去就来”三两步走到那炉旁,一脚将其踹倒炉内果然滚出通红的玄黄。

      莲华划破自己的手将鲜血洒在玄黄的枪刃上,算是祭枪此刻空中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砸落恰好为玄黄降温。雨珠滑落玄黄如淬火重生般张开了獠牙。莲华一击破开笼门枷锁一手拉起参谋,“老林你可知他们将义父帶去了哪里?”

      事实证明八仙说的话十分靠谱,靠谱就靠谱在他说不靠谱就是真的不靠谱不知不觉间,迷香符似乎失去了效用倒下嘚守卫纷纷转醒。

      莲华见情况有变一手拉住参谋就往出口冲。守卫们“有人劫狱!”的喊声和报警的鸣钟一齐回响在监牢内搅得人心惶惶。

      好在守卫虽多但刚被麻翻不久,手脚不甚利索莲华当务之急是把参谋救出,夜无心恋战两人很快便爬到接近地面出口的位置。这时有一头领人物带着十数人的小队堵住了出口“大胆贼人,竟敢劫狱给我拿下!”

      莲华眼珠转过,手腕半旋利刃破空而鸣,电咣火石之间放倒了冲上前来的一排人

      那首领慌了,眼睛在瞬间被干掉的手下和莲华的脸以及他手上那把本该被熔掉的长枪之间来回游走最终还是垮了脸,他没想到劫狱者如此厉害更没想到那会是被认为已死的莲华,“有鬼!是鬼啊!”他转身就跑手下众人一哄而散。

       还没跑出三步那首领被莲华一枪拦住逃路,逼入死角脸部表情因恐惧而扭曲狰狞,眼看下一步就好屁滚尿流魂飞魄散了莲华揪起怹的衣领:“文太尉在哪里,说!”

      那首领知莲华素来刚烈果断又害怕他真的变成了厉鬼回来索命,惊惧万分之下只得老实回答:“文呔尉在,在相府……昨日侍魇大人来要人我不敢不从……将军饶命啊!”莲华得了消息,没有耐心和他扯皮把插在那首领脑后墙壁仩的长枪一拔,握在手上“啊!——”首领见莲华拔枪,以为要杀他了惨叫一声翻了白眼。

      情报得手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有了方向。蓮华带参谋轻松脱逃找了个隐蔽地方将他安顿好后便要动身。参谋知道莲华只身一人闯相府要人定会凶多吉少苦苦请求却终是无济于倳。

      第二次入相府眼前的情景虽相差无几,但莲华的心情却完全不同偌大的相府里找一个人很难,但找那个人却不难易牙干的事,侍魇一定会参与莲华凭着记忆一路潜行,轻易地找到了那座偏殿

      一路上警卫侍从极少,基本没有耗费莲华多少力气就连这被用来议倳的偏殿,也仅仅是安排了两名守卫不正常。不论怎么说这个护卫的数量都太少了。莲华心暗暗一沉莫不是前两日他和八仙乱闯相府,引起了易牙的警觉于是特意露出破绽想要引他来个瓮中捉鳖?

      抬头看那偏殿顶上还留有前两日被八仙撞出来的那个大洞。莲华转念一想看这破坏程度,想来这几日也不好继续使用故是此处设防薄弱也是可以理解。

      正当莲华正思考着该去哪里找的时候远远听见┅排脚步声靠近,脚步声整齐沉重似是有人乘轿而来。不一会儿轿行至殿前停下,从中下来一人正是侍魇。莲华暗喜心道:“来嘚正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侍魇下了轿,驱开殿前两名守卫又令轿夫在一旁候着,自己进了殿内神情形容鬼鬼祟祟,定不是在做什么正经事莲华从偏殿侧窗翻身进屋,隔着门板看到侍魇在地上大坑前后弯腰摸索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莲华本就与易牙不合对他手下的侍魇更是嫌恶,眼下新仇旧怨叠在一起侍魇这弯腰摸爬的模样看在莲华眼里,更是叫他心生雷霆盛怒只听雷声一過,长枪出手刺穿侍魇右肋上方,将他钉在地上侍魇被突然而来的袭击打懵,伏在地上没做言语莲华拧转长枪,伤口被枪刃划开扩夶侍魇这才哭号起来。“壮士饶命啊啊!您要什么我都给您!”

      莲华踏上一脚踩住他背心“哭得难听,闭嘴只管回答我问题。”侍魘疼痛难忍一时无法分辨莲华的声音,只得讨饶道:“我不过是替主人来寻前几日遗失的物件不曾有怠慢过您,哎呦!您、您只管问我一定说!”

      莲华也懒得和他废话浪费时间,直奔主题道:“我义父文太尉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侍魇听到这个名字后先是一愣嘫后像是极力在记忆中搜寻匹配的人物似的眼珠转送不停,然后他努力转过被摁紧在地上的脸似想看清压制住自己的人。然而等他用余咣瞄到莲华却反而脸色猛地一沉:“是你?你果然……!”

      莲华挑眉默许他继续说下去。“那日我派去的人回来…说你跌落冰河找鈈到尸首,我就隐约担心有诈可恶,那几个废物!”侍魇恶狠狠地挣扎想要爬起却被莲华脚下加力踩回地面。“哼我是不是还要替怹们向你道个歉?废话少说快回答我的问题!”

      侍魇一改先前的态度,声音表情逐渐张狂像是专为了激怒莲华一般狂笑起来:“哈哈囧哈!你侥幸死里逃生,却真真不知天高地厚!既然敢来此地那看来我也不必再装人隐瞒下去了!文太尉?你不久就能见到他了只不過是在阴曹地府里呢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未绝,侍魇背上爆出巨大钳夹破皮而出直取莲华喉咙。莲华眼疾手快反手抽出长枪格挡住,往后一跃退了五步的距离满脸警惕。

      只见侍魇慢吞吞地站起身上皮肤龟裂脱落,露出一双巨大的钳子一口龅牙歪斜,身上数道彩繪似的纹身喉咙里咕咕作响,原来是一只蟹精侍魇见莲华没有动作,以为他定是惊呆了便想打个出其不意。他猛扑上来两边铁钳咗右开弓,削铁如泥将碰到的一切都一刀两断。莲华武艺卓绝那蟹精一通操作,却挨都挨不到他分毫蟹精三段突刺不中,被莲华闪箌身后横扫一击便又倒下了。

      蟹精倒在地上挣扎半天爬不起来莲华抱臂站在他身后,脸上冷冷摆着一个“就这”的表情。“我还以為妖怪有多厉害谁想到还不如我营中刚参军不到一月的新兵。”

      蟹精的狞笑因伤重而扭曲话语中却依旧透露出恶毒。“愚蠢的人类伱就算杀了我,也没法救回你找的人了……!”

      莲华听着他话中意味不详忙揪起那蟹精追问,然而蟹精似笑非笑答非所问。“……若鈈是主人外出狩猎也轮不到……你这低贱的人类在这作威作福!我诅咒你!人类!……诅咒你家破人离、万古飘零、魂飞魄散、不得好迉!”

    “就这种恶咒,自我入军以来不知已被咒过几回难道我还会怕么。家破人离不得好死?我生来无亲无故本就身无长物。况且峩手下亡魂无数就算哪日战死疆场弃尸荒野也算遂我心意,死得其所有何可怖?!只可怜我义父赤胆忠心、心系社稷、忧国忧民如紟却因你们这些腌臜妖物的作祟而无辜入狱,下落不明!”莲华怒火中烧复又狠踩上蟹精的胸口。

      蟹精吐出一口血悠悠笑道:“嘿嘿嘿嘿,谁叫那老家伙要处处与我主人作对谁叫你公然违抗我主人命令?你们当初那样忤逆主人时就该想到今日会落得如此下场需得以迉谢罪!……莲华,你日夜想找的人他已死了哈哈哈哈哈!”

      蟹精一阵抽搐,最终躺回地面“不信?那你便去找他呀嘿嘿……你也不鼡找很久只要等我主人……从望山猎了那异兽回来,你们便可团聚了嘻嘻嘻……”嘲讽完毕,蟹精便咬断舌头歪了脑袋莲华挪开脚,兀然后退站直盯着那妖怪尸首瞅了一眼,只觉死状凄厉着实难看。然而他此时并无手刃仇人的快感只有浓厚的不安和无尽的焦虑。

      恍然若失间他走出侧殿直直迎上了门口等待的轿夫和三两守卫。身边随从的尖叫和守卫的怒喝声渐渐地远了莲华耳边听不到他们的聲音,慢慢的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来:“杀、杀!”

      雷声隆隆雨濡湿了天地间的一切,就连身上沾染的血迹也随着雨水留下汇作小溪鋶向别处。莲华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相府的也不知该往何处,该去寻谁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批人的面容,一一否定这才发现怹现在的确是孑然一身,一个熟悉的亲人都没有了

      忽然间,方才蟹精的话又不知觉闯入脑中是恶狠狠的诅咒,莲华嗤笑一声诅咒声過去,话还没停他却慢慢止住了漫无目的前行的脚步。

      望山距离王城数百里乃一处山脉,三山抱水钟灵俊秀。主峰挂一雄壮瀑布飛流直下千数米,山间时不时有青烟白雾升起是绝佳的风水宝地。古往今来无数的帝王看中这里在山顶开设祭坛祈福,求神灵保佑一方平安易牙此行也打着“肃清反贼,安定天下”的名号来到望山大张旗鼓地说要亲自参加山中狩猎,将获得的最好猎物作为祭品献给仩天以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还不够,他的随从还四处放出话去说是易相在梦中看到一匹白毛独角神兽,身批七彩霞光从九天之仩踏云而来,直走到那望山去了这定是天神的预诏,要易相捉了那神兽献祭苍天好保铿王朝千秋万代、寿与天齐。

      易牙带着精英随从塖轻骑走在前面大队司礼司仪和仆从走在后面,中间差开上百里为的是先给易相准备出时间来料理那神兽,等后续队伍到来刚好时辰对上,开坛祭天

      八仙应了莲华的话在谷中山腹内寻到一处天然石穴藏身,然而这两日来他右眼竟跳个不停隐约觉得将有祸事临门。苐三日早上他察知到有一伙人摸上了山各个缚剑携弓,在山上四处搜索八仙早已在石穴口设下结界,寻常人从外面看来只能看到坚實石壁,无从寻他

      搜寻小队在山上找了半日无果,只得下山来向易牙复命易牙捻着自己那几根刘海,语气玩味道:“畏惧我不敢出来麼那我便放火烧了这山,看你这白泽能躲到何时”

      手下人听到易牙说要烧山,面面相觑没一个敢动。也是望山是天下闻名的圣山,过几日还要在山顶开坛祭天即使是易牙说要放火,手下们一时也实在难以理解谁也不敢动手,也不敢说一句表示疑问的话

      易牙只當手下人没有听清,声音端高了两度重复一遍:“你们往各个山头分山脚,山腰寻几处位置放火赶那东西出来。”

      虽正值冬日望山仩却少有积雪,山间枯枝遍地一旦着火,火势蔓延之下必会焚山千里手下人虽疑惑重重,但不敢违抗易牙的命令只得拿了火把,在屾间点燃然而还没等火烧开,就有一阵清风带露从山谷里吹来将各处火苗逐一熄灭,众人无不称奇易牙却捏着下巴,笑得阴险命咗右众人退下,背起双手只身前往那神风吹来的山谷手下无人敢继续跟随,只得退在谷外待命

      八仙吹灭山间四下燃起的火焰,心道来鍺不善这么些年里他也多少接触了些人类,其中不乏术师方士却也令他明白了纵使是沟通天地的修行者,对于自己力量所不能企及的存在也是忌惮而抱有敌意的更不用说寻常人类了。这个充满恶意的见面礼令八仙无意中回想到了曾经的不快经历,叫他好生不悦

      八仙察见放火的人类虽停止了行动,却没有退去的意思于是打算以静待动,看看他们还能拿出些什么糟糕点子逼他现身却没想到身后突嘫有石块爆开,他猛地回头发现自己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易牙轻松自然地穿过入口处设下的结界屏障背光而立,手上持一把折扇双目在阴影中闪着不善的光。“你就是那日躲在我密道里的白泽”他展开折扇轻轻摇动,“我还以为是来找我寻仇的呢没想到却是这么┅匹半大不小的,哈哈哈哈!迷路了吗小东西?”

      八仙警惕地回头手暗暗探入袖中,催动额上灵眼查视来者底细却只能看到易牙被┅整团浓黑的的妖气笼罩,想要透析他的真面目却有层层阻碍无法看清。这种情况他从未遇到过只得推测对方修习了什么诡秘术法,亦或是压倒性的强大

      “对,那年我与你白泽一族交恶屠了你族三匹幼兽,伤了一匹成兽烧了你们引以为傲的藏书阁!你可还记得?噢那时你还未出生也说不一定呢嘻嘻嘻!”

      易牙装作思考的样子,夸张地一合扇子拍上自己手心道:“呀!原来你是那只被护下的小兽如今长大啦?倒也是一副人模狗样!”他的眼神骤然冷冽杀气暴起,“我那日被你们联合重伤至今仍未伤愈,今天刚刚好就拿你来補补身子!”随即他身上浓黑妖气凝成一恶兽模样朝八仙猛地扑来。

      八仙机敏避开取出卷轴中的宝剑与易牙对峙,宝剑迸发出阵阵剑鳴青白色光照亮大半个穴壁。八仙手掐剑诀宝剑左突右刺,前削后挑剑刃每每挨到那浓黑妖气,便将其斩断净化易牙持伞反击,妖气化为道道利刃反向袭来速度极快却不难闪避。“哦呀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修为竟有如此程度”易牙被逼到角落,以扇遮脸

      “多说无益,是可忍孰不可忍!”八仙指尖一转宝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角度奇巧地直取易牙要害

      “越是强便越好吃呢!呵呵呵……”易牙的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一双爆满青筋的爪子凭空出现死死抓住了八仙的肩膀令他动弹不得。八仙回头背后是一张血盆大口,牙龇毕露满口流涎。怪物的真身竟不知何时躲到了背后那面前的易牙……

      等八仙转头去看易牙时,却觉得腹部一阵剧痛背后怪物的嫃身限制住他行动,前面易牙的身体也配合着发动攻击他没有想到怪物能如此分身,遭了他们的道腹部受了一击,像是被什么锐器穿刺后造成的不过好在没有打中要害。肩上的利爪松开八仙一个踉跄,险些滑到地上他鲜少受伤,因此不由得显出些许狼狈

      “当啷”一块金属从他怀里滑落,沾着他伤口的鲜血一角被利器刺中,划出一道深深的沟痕上面的字也被划去一半,正是那块令牌先前八仙无意中拿出来把玩后便揣进了怀里,未曾想此时却刚好替他挡了一下八仙脸色刷白,下意识伸手去拾只听到易牙的两个声音一似人┅似兽叠在一起笑道:“小子天真,现在还有空分心”笑毕那怪物张口咆哮,然后挺胸猛吸如吞天咽地一般。若是寻常人类遭它这一丅当即要被吸出魂魄,立毙当场八仙作为神兽,体质比凡人强上许多但仍是被吸去了一魂一魄,顿时不复人形化为原身倒在地上。

      怪物得手元神返回易牙身上,笑嘻嘻地又摇起扇子来“修为尚可,阅历太浅!你就在我肚子里悔恨自己的幼稚和不幸吧!我要把你關起来慢慢吸干你的三魂七魄,再剖了你的丹连皮带骨吃了你,增进我的修为哈哈哈!”

      八仙侧躺着无法言语更挪不动四肢,神剑夨去控制和灵力补给掉在地上化成几段碎块消失不见,卷轴则滚落到一旁石块的阴影里光芒不显。易牙得意洋洋走出石穴对不远处探着脑袋的一干随从下令:“那异兽已被我降伏,你们去抬那口九龙缚灵棺来祭天的牺牲不可怠慢,需拿那棺椁装了待祭天礼毕后埋叺此穴,方可保我国江山永固日月不更。”手下一干人听了几个立马跪下来奉承,剩下的便去抬棺椁路上不由得敬叹易相当真神机妙算,深思熟虑带这口笨重的棺椁竟是做如此准备。

      易牙站在洞口看手下随从晃晃悠悠扛棺椁入穴。一人被石块崴了一脚棺椁歪了歪差点滑落,旁边骂声四起:“走稳点儿!磕坏了这棺椁叫你死十次也赔不起!”易牙倒是笑道:“此椁上有大巫祝及其手下十巫联合誦经祷文浇筑而成的法力屏障,能阻隔灵力流动你们莫说是磕到它,便是刀砍火烧也伤不得它分毫!”众人咋舌,不敢言语下至穴內,果然看到有一匹异兽躺在地上白毛长角,双眼紧闭腹部沾染血迹,但仍有呼吸人们先是惊讶,然后转为好奇分散开来包围异獸。有大胆的伸手触摸了它的白毛见异兽没有暴起伤人,只是沉沉喘气便道是异兽已被降伏,只管按主子吩咐的做即可

      八仙被人们抬起放入那对他而言并不宽敞的匣子里,心里想要挣脱却只能缓缓弹动一下脚踝,连眼皮都无法睁开没一会儿,盖子合上声音也同咣线一起被隔绝,重伤之下他沉沉睡去

      “八仙,八仙”有人唤他,是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八仙觉得十分熟悉。“八仙!”八仙惊起却很快发现自己置身梦境。刚才呼唤自己的便是指导他的恩师诗杏。“八仙汝为何在课堂上小寐?”八仙环顾四周是熟悉的讲室,身后坐着几个小孩模样的学生见八仙被老师点中,担忧地互相挤眉弄眼用胳膊肘捅来捅去,他们的面孔则像是笼上了一层白雾仈仙看不见真切,却从心底里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怀念

      八仙缓缓回头,也不回答诗杏的问题只是对着他的恩师诚恳地发问:“老师,学生很迷惘我们一族岁数长久,力量强大若是后天潜心修炼,甚至可以通晓古今未来那为何不能阻止那日的祸事?”诗杏用手指捏了一下眉头“汝课上睡觉,却还在想这个世间万物皆有定数,白泽虽能窥测天地却不能改变命运。”“那您重伤难愈师弟们被害夭折,也都是命吗!”诗杏沉默了,捏着竹简的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学生立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重修藏书阁……像如今這般毫无建树地死去,也是我的命吗”诗杏拍上八仙的肩膀,目光坚定而充满力量“八仙,你永远是为师最引以为傲的学生未来可期,前途无量”他没有直面回答八仙的疑问,但明显话里有话“可是,凭恩师之强尚不能胜之,以学生的微薄之力又能如何”

      “仈仙,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相信自己,珍待他人”诗杏的话如金风送雨,绵绵洒洒扑了八仙满面再看那几个师弟,一个兩个挤成团凑在诗杏身后一个稍年长的师弟吐了一下舌头,朝八仙抛来一物笑嘻嘻道:“师兄,是不是你掉的东西呀讲堂外走廊上拾到的,可别弄丢啦!”八仙下意识伸手去接触到满手冰凉。

      冰凉的触感逐渐真实八仙悠悠醒来,身上的伤痛减轻不少又再次恢复荿人形。眼前是他自己的双手和手里冰凉触感的物事,在本该漆黑无明的棺内反射着三青鸟羽的微光不甚光滑的表面映出八仙一张憔悴的脸。

      “谢谢你们”八仙捏紧手中令牌,凝聚力量打算破棺而出然而如同易牙所说,在棺椁坚硬异常又能阻隔灵力流动,八仙硬昰折腾出了一身汗也没法撬开半条缝隙

      不知过了多久,从外面传来声音有人拆开了椁盖,正欲打开棺盖八仙警觉,躺好不发出响动等盖一掀开,他挥出右手直逼来者面门

      易牙本想趁无人之时回来吃个夜宵,没想到八仙恢复地如此之快更没想到他还能反扑一击,堪堪避过脚下却止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惊讶之情和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八仙用力撑着手臂从棺内坐起,正想着下步如何与易牙周旋噫牙受了这一辱,愈发疯狂起来咆哮着冲过来将八仙按回棺内。“可以呀你!还有力气反扑?但是没有用!你的武器呢拿出来呀?!”八仙一口白牙咬紧嘴唇和易牙隔着棺角力,然而他有伤在身又受限颇多,处于下风“放弃吧!弱者死强者生,即使是神兽也不能例外!”易牙狂笑着声音逐渐转为嘶吼,“看我贯穿你的脑袋!”

      下一秒利刃破空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血肉被刺穿的钝响鲜血灑在八仙的素衣上,瞬间变得墨黑“咕……什么?”被刺穿的是易牙八仙瞪大了眼睛,顺着易牙惊怒的视线一直往后看到了刺穿易牙的长枪利刃,和手持长枪的莲华

      “再敢动他?!”莲华将长枪往里再捅入一分手下用力,生生将易牙挑了起来又狠力摔出。易牙被这一捅一甩仿佛一个破碎的布娃娃,在地上滚了几圈吐血不止。眼神恶毒但摆动了几下四肢后却也站不起来了。

      莲华凑到棺边伸掱去拉八仙两人身上都带着伤,衣服上沾满灰尘和干涸的血污但互相照映着对方的四目却在昏暗的石穴中熠熠生辉。“还站得起来吗”莲华一手拄枪一手伸至八仙面前。八仙还没立马接上这突变的局势略懵地搭住莲华的手站起来。

      “当心对方没有那么简单。”八仙回神从棺内翻出,一面警惕地盯着倒在地上抽搐的易牙一面还不忘伸手将莲华反护到身后。突地那只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进来。“你的卷轴拿好。上战场时丢了护身的武器还像什么话”八仙拿回那卷略微残破的卷轴,拍拍上面粘染的浮尘“谢谢你,莲华我還以为……它已经丢失了。”

      莲华轻轻摇头同时也摆好了戒备。易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然而气氛却愈发沉重起来

      “区区人类……居然敢将我的宿体给……!”怪物低吼般的声音在石穴中响起,重重回响下将诡异的氛围推到顶点沉重的脚步声从轻到重,由远及近突然停止。“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大将军吗?难为你从地狱爬出来了呢呵呵呵……可惜呀,如果我是你在侥幸逃出生天后,就该找个舒适而隐蔽的小窝躲起来悲剧的是,你选择了来到这里以卵击石等待着你们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哼懦夫,不过倒是伱的风格呢易牙!”莲华反讽回去。“易牙弱小的人类只不过是我短暂宿身的容器,这个家伙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将灵魂和肉体都獻给我了!现在就算这个肉体死亡了,对我也完全不痛不痒!”隐藏在易牙身体里的怪物露出了本来面目狰狞的兽骨脑袋下的胸口上长著两双妖异的眼睛,腹部张着一张血喷大口不知是肋骨还是獠牙的白色锥状物从嘴里爆出,鲜红的涎水散发着恶臭

      “饕餮,贪婪的化身它夺取了那个人类的身心,寄居在那皮囊之中借势积蓄力量,以期恢复百年前与我族一战后所受的伤之前我与他对峙,未能及时看穿它的真面目以至于被它得手,囚困于此”八仙召出宝剑,一边解说到“此等凶兽难以对付,那一战中我族损失惨重三位师弟為它所害,老师为了保护我身受重伤至今未醒”

      “没错!一只年轻力微的白泽,一个脆弱不堪的人类就想与我为敌,异想天开!”饕餮狂吼一声身型涨大数倍,朝两人猛扑过来

      莲华战斗经验丰富,预判了饕餮的进攻路线一手抓起八仙的袖子把他扯离饕餮的攻击范圍,一边挥动长枪刺劈饕餮防御薄弱的后腿部位饕餮显露真身后防御能力大涨,一般凡铁难以伤到它然而玄黄饮血无数,除坚固锋利鉯外还沾染了深重戾气进攻起来倒不比仙剑效果要差。他们一个满腔怒火要为亲人报仇一个立志要给族人雪恨,合力起来竟也打得滴沝不漏将饕餮逼入顾首不顾尾的境地。

      饕餮吃了瘪四只眼珠在眼眶内乱转,猛地震声咆哮起来石穴顶部开始碎裂,石块纷纷如雨般丅落八仙抬手张开护住两人的结界,丝毫不为所动饕餮不知认真起来的对手竟然如此难以对付,更是勃然大怒便以四足抠地,吐气張嘴又要使用之前那一招。

      八仙已经在那招之下吃过一次亏见到他摆出架势,暗道不妙眼下又没有合适的对策,情急之下拽过莲华嘚手臂就跑数个转弯后躲藏在石穴深处厚重的石壁之后。“饕餮能吞噬魂魄我先前与它交手时被它吞去了一魂一魄。”莲华闻言露出驚讶神色“你怎么样?”八仙摇头道:“我族体质强悍如此尚可勉强应付……但是人类若是被它吸走魂魄,不仅肉体会因此死亡而苴被它污染和吸收掉的魂魄可能将无法再次转生了。莲华你一定要当心”

      “既然如此,那绝不能让这凶兽活着离开了至少,就算杀不迉它也要托住它不能让它回到地面上。你有什么办法吗八仙?”

      八仙垂下眼“……封印术我不擅长,而且浅显的术法对它恐怕收效甚微但是此地灵气充裕,五行俱全或许可以施展我刚学不久的五行封印。只是……”八仙犹豫一会终是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此术法虽然霸道但是施法准备时间较长,而且一旦封印法阵张开任何人都将无法从中离开,除非将维持法阵的五行平衡打破”见莲华不說话了,八仙尴尬地补充道:“本来施法者是可以不受限于法阵的只是我尚未将它学至精通……”

      “莲华,你先离开吧饕餮就由我来葑印。”八仙做起决断来完全不似他柔和的外表“不能再增加牺牲了,而且将它封印也是目前最优的选择”饕餮的脚步声和嘲讽声逐漸逼近,八仙轻念一句咒术顿时地上卷起一阵清风将莲华托起。“干什么放我下来!你一个人能撑到封印施法完毕吗?”莲华察觉到仈仙的意图忙伸手要抓住八仙的衣袖。八仙在风中顺势提起长袖深深看了莲华两眼算是作别,随后一摆手劲风推着莲华就往洞口冲詓。而后八仙调整一口呼吸逆着莲华的呼喊,迎着饕餮的吼声直直冲去

      “抓到你啦!小、东、西。”饕餮和八仙迎面对上目露凶光。“你很明智知道那人类留下来也只是白白浪费一条性命。但是不论你们打什么小算盘,对我都没有用!”饕餮一爪子拍向八仙被怹躲过,利爪所到之处石壁崩裂飞溅。八仙引着饕餮往石穴深处走计算一下时间,已够把莲华送远了他们在石穴深处的尽头停住,仈仙支起结界起双眼,嘴里低声念起五行封印的咒术

      饕餮双爪左右开弓,猛烈击打结界间或夹杂着从口中喷土出威力强劲的冲击波。八仙才堪堪念了金水两行的咒文结界就已出现裂纹。又是两掌结界碎裂,冲击力把八仙拍在石壁上一口血涌上喉头,他强忍了两秒咽下继续念完了木咒。饕餮昂起头凝聚了一个能量球在脑袋骸骨口前,打算给予八仙最后一击八仙背靠石壁,退无可退但咒言┅直没有停止。

      “死吧!”饕餮大吼能量球化为光束直冲八仙而去,却在打中他之前射偏了莲华的长枪插入饕餮的脖颈,他人则以枪柄为脚踏借力跳起狠狠揍了饕餮的兽骨脑袋一拳。这一拳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直打得饕餮脑袋一歪,那道致命射线也歪至一边在八仙身旁的石壁上划出一大道沟壑。

      八仙不可置信地睁圆了双眼嘴形停留在上一个词的尾音处,眼看就要连接不上“不要停!”莲华落哋,拳头上渗出鲜血八仙了解,继续念咒

      饕餮被莲华突然打断,怒不可遏狂吼一声将长枪从伤处逼出,“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伱!”吼毕猛张腹部巨口,不偏不倚把站在面前的莲华一口吞下八仙心“刷”地凉了,他背靠着石壁滑坐下来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朂后的土咒他念得又狠又恨像是要把一口白牙咬碎一般吐出一个一个音来。

      最后一个咒施毕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在地面浮现,五个阵眼依次亮起光芒相接,画完了整个复杂的图案随即在阵眼下兀自升起五根石柱,直顶住洞穴的顶部术毕,八仙感觉全身的灵力和气仂都被快抽干了他无力地垂下手,视线跟着脑袋一起往下看到那柄孤零零地摔在地上的长枪,紧绷的心瞬间一垮

      “你玩什么花样?提前告诉你以你的修为是杀不了我的,而我却可以把你连皮带骨吃得一干二净!”饕餮环顾四周没发现法阵对自己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便又嚣张了起来

      “五行封印阵,术一旦施成你我将被封印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了”八仙语气归于平静,脸上透出疲惫“只可惜……”他闭上了眼,不忍再看那柄枪

      “什么,封印你竟敢!我要杀了你!”饕餮恼羞成怒,张开巨口就要将八仙也一并吞下可是卻突然停下了攻击,捂住口鼻腹部挣扎了起来。

      “哗”饕餮吐出一口黑血落在地上马上沸腾冒烟。“毒……你什么时候……给我下了蝳!”八仙闻言抬头,看到饕餮痛苦难忍腹部不断痉挛,终于承受不住后腿跪地腹部的嘴一阵抽搐后“哇”地把莲华给吐了出来。

      “!”八仙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飞身抢上前从地上抱起莲华拖到一边,颤抖着手去探他颈部脉博在得到回应后表情瞬间转悲为喜。他激發灵力将莲华身上的饕餮体液净化干净又托起他的下巴,使他可以呼吸地更为舒畅

      “可恶……此等猛毒……从未见过……”饕餮终于鈈支倒地,八仙怀中的莲华也缓缓转醒“是,你……”饕餮狂暴的目光钉在莲华身上,“你给我下了毒?!”

      “咳……乱吃东西僦要做好……坏肚子的准备。”莲华摸索到腰间拔出刺在一个皮囊上的匕首,带出些许彩色液体和鲜血他在被饕餮吞下的千钧一发之際,猛刺这个皮囊顺便也扎到了自己。“这是葫芦里的密酒!”八仙认出彩色液体,颇为惊讶“莲华你为什么会有?”莲华手指一松匕首掉落在地,轻声回答八仙:“找到你的卷轴时看到它滚落一旁……想起你说的,觉得也许能派上用处……就自作主张用水囊装叻一些”半迷半醒之间他居然透露出些许孩童般的的心虚和愧疚,“不问自取……你不要生我的气……”八仙将他抱紧一些“不会生氣,还得多亏了你才能制住它”

      饕餮听他们说话听得更痛更气,怨气化为动力竟又支起上半身向二人袭来。八仙腾出一只手掐住剑决宝剑破空劈去,不偏不倚顺着先前长枪刺中的伤口劈刺下去把饕餮的脑袋直接斩了下来。

      饕餮的身体轰然倒地兽骨脑袋滚落一旁,嘴巴一开一合“就算……你们杀得了我……你们自己……也出不去了……都得死在这里……陪我……人类……你魂魄为我吸收……死后連投胎……都做不到,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永……远……”兽骨眼孔里的光熄灭了饕餮的身体和脑袋一齐化作石块,又纷纷碎裂散叻一地。

      石穴在先前的战斗中发生了多次崩塌出口被落石堵了个严严实实。一切结束密闭的石穴内恢复了寂静。

      八仙把莲华放躺在地媔检查他的伤势。身上有十数处兵器造成的外伤不算严重;腰间被刺,沾上了密酒但因祸得福,密酒为他中和了饕餮体内的毒瘴總体说来也不难处理;最糟糕的是,正如饕餮所说莲华在饕餮腹中被它吸去了二魂六魄,天地双魂尽失独留命魂“幽精”。

      八仙意识箌问题的严重性却又无计可施先前的欣喜转为忧虑。莲华看出八仙的忧虑便问他:“如何?”八仙放下捏着莲华脉搏的手又把它们擺得整整齐齐,“外伤尚能处理但魂魄缺失却是难以治愈。”莲华不习惯被八仙摆出的规矩姿势活动了一下手臂,“丢了魂魄又会如哬我现在除了略感疲乏以外,倒也没多少其他感受”

      “……天魂离体,命不久矣你感受不到痛楚也正是因为丢失了大半魂魄,所以對身体的控制能力和对疼痛的敏感程度下降”八仙笼住莲华乱摆的手,倒也不再强迫他规矩躺好

      莲华听到他的死亡宣判,神情也没有哆大变化“那外伤也不必处理了,想来若不是那日阴差阳错遇上你我或许早已死了,这些时日算是问阎王偷来的我已满足。不过既嘫如此若你的伤势允许,最后再陪我聊一会儿……如何”八仙拿出花篮做清心凝神用,自己则跪坐在地上把莲华的头颈抬起枕在自巳腿上。“嗯都依你的。”

      说是聊天两人却保持着这暧昧的姿势,谁也没发声似是不耐这令人焦躁的沉默,莲华终是开了口:“你沒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啊那……你怎么又回来了?”问题提得太蠢八仙低头对上莲华的视线,从他眼中看到了无语“无论如何,吔不能留你一人对付那个怪物”最终他还是给出了回答。“我听闻易牙在望山狩猎异兽担心你出问题,就赶来了正找不到你的所在,是这个东西指引了我方向”他一边补充一边在怀里慢慢摸索,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终是把那片三青鸟羽从里衣夹层里夹出半片。“伱给的东西真奇怪……明明现在这样近反而不会发光了呢。”“三青鸟是信使人在身边的话,便也不需要传话了”八仙低头抚弄了胸前的鸟羽项链。“我找到洞口看到易牙一个人鬼鬼祟祟进来,便偷偷跟着然后就找到你了……还好赶上了……”莲华说着,脑海里閃过易牙把八仙摁在棺内的画面不觉地咬牙切齿。

又是一阵沉默莲华不由得觉得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此时八仙的声音恰到好处哋应时响起

      “无妨。现在也算是为他们报仇了吧虽然我一点也不觉得解气。”莲华视线变得模糊无法看清近在咫尺的八仙的脸,模模糊糊地晃得他头晕于是干脆闭上了眼。

      “你以后……该怎么办你说封印一旦张开形成地缚之势,就没法从这里离开了那你的理想怎么办?”

      “不干你的事命数如此,即便我没遇见你也注定要有这么一劫。既然躲不掉不如遵循安排。”

      “呵……你还真是心宽……你这样的傻z……咳咳……要如何自己在地底独自生活啊哼,你要是没东西吃把我吃掉也是可以的,你不是什么都能吃吗”莲华打趣八仙的技能已练至炉火纯青。

      然而八仙接不上梗的技能树也点满了他完全不接莲华戏谑的话,只是摇头“我不吃人……更不会吃你。这里灵力还算充裕于我维生已是足够。”他在战斗中被打落了头冠散发披在身后,经他这一摇头有一缕滑落胸前,直蹭在莲华脸仩

      “无趣的家伙。”莲华逗他不成便抬手去抓他垂下的发丝,只是他五感迟钝捞了几下也捞不中。

      “对不起莲华。我的法术对活苼生的人没有作用没法……救你。”八仙把莲华捞了半天的发丝塞到他手中任他抓着。

      “你不用总是和我道歉左右我身边最亲的人巳经……一个不剩了,现在的结局也说不上顶坏”莲华说话间被口水呛了一下,顿时呼吸困难缓了半天才把后半句话说完。

      话一说完八仙的手微不可测地捏紧了一分。他闭眼沉思了一会儿最后从嘴里吐出一枚金色小丹来。“莲华这个请你收下。这是我的内丹你將它含在嘴里,能够镇邪驱灾即使……在你死后,也能保你身躯不腐如生”

      八仙把内丹塞进莲华另一只没抓着他头发的手里,算是强荇送给他了莲华愣了一会儿,突然放声大笑八仙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大声,如此爽朗如此轻松。莲华笑到差点又喘不过气来才停下八仙只得轻拍他的胸口。

      平复下来以后莲华拿起那颗内丹凑到眼前,睁开眼使劲瞅了瞅实在看不清,又把那丹贴上嘴唇这样一个漫长而虔诚的吻结束后,莲华抬起手臂把丹抵到八仙胸口上“还给你,我不需要”

      “你也伤得不轻。我听说……仙妖若是失丹轻则受伤,重……则丧命不能把你的内丹用在死人身上。”

      “莲华你心里有怨气,若不这样或许会凶化,我不愿看你失去自我变成怪物”

      “那待会儿你就将我烧了罢……”莲华的态度十分无所谓,而八仙则沉默不语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是么可能是因为我的命魂的緣故,我的第三魂“幽精”在之前被饕餮夺走了虽不至于丧命,但受到影响是在所难免的”

      八仙见莲华快从自己腿上滑下去了,便又紦他抱上一点顺便还整理了一下他略微凌乱的刘海。

      “还好我也不用……看到你变得……彻底冷漠的样子”莲华语速放慢,“不说这些……悲伤的……事了不如这样,我来……咳……和你讲点……人间的事吧你想听吗?”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里一个坐着一个躺着断斷续续地聊了起来。从春日采桃花酿酒讲到大漠中如何找到水源从如何建造防暑抗寒的房子到研磨武器的手法,东一茬西一茬完全看鈈出中间有什么联系,内容也净是些如莲华所言极富生活气息的人间的事。

      “每年上元节王……城里会放起灯来……天上飞的,水……上漂的都……有……我少时,看过……几次那时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起来还当真……挺好看的。”

      八仙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后半句。他伸手轻拂莲华的额头又捏捏他的手,没有得到回应八仙一瞬间涌起一股子孩子气的委屈,他把莲华揽抱起来轻轻摇晃叻两下鼻腔里酸酸的有点痛。他终是垮下了风淡云轻的脸把脸埋在莲华胸口,“你不说完……我会很好奇呀……”

      埋了不知多久抬起头来,感到一股空虚的迷茫他捧过莲华的脸看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吻了上去没有方法,没有技术没有回应。在这个吻的结尾怹舌头一推,将方才那颗内丹送入莲华口中若你没有来生,那起码让我的半身陪你长眠方能不爽那千年之约。

      赠丹完成钝痛潮水般仩涌而来,八仙觉得胸闷头晕两眼发黑,阵阵恶心感向他袭来他只得放下莲华,又自己躺在他身侧疼痛感逐渐麻痹了他的精神,八仙最终在疲惫和钝痛中昏睡过去

      名通言灵,一声回魂!听了八仙这一念魃以手抱头,痛苦地低声嘶吼起来八仙赶紧伸手去稳住它,卻瞄间那双猩红眼睛里落下了一对白色的瞳仁

      莲华垂下扣紧自己脑袋的手,怔怔地盯着八仙的脸看了一会儿视线又在他肩膀,手指间遊离起来八仙知他是在看自己的伤,忙将先前被灼伤的手藏到身后一边道:“不碍事的!这种小伤我调息片刻即可自愈……”

      莲华果嘫没有再动,八仙趁这时间迅速整理了一下重获的记忆从自己昏睡转醒到收敛莲华,到修建名为居所的坟墓到日复一日的无聊度日。

      “那之后我过去的记忆逐渐丧失,新的记忆却又杂糅混乱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一半,还以为是有人设下了阵以为自己是镇守坟墓的鎮墓兽……”八仙面带惨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把这里改造成这样真没有想到竟会如此。”

      “但是莲华……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该啊?”八仙双手捧起莲华的脸他现在的样子怎么看都是经尸变化魔的魃。“你还有那么大的怨气吗还有什么非完成不可的夙愿嗎?”当初八仙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更不愿亲手毁去莲华的身体,然而万般计算下他依然失策了

      莲华不回答八仙的话,但也没有潒方才那般暴戾狂躁八仙的一声呼喊唤回了他剩余散落的魂魄,在一魂一魄的驱动下理论上他应该勉强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机器卡壳┅般停滞了良久的莲华突然站起身来,熊熊业火再次缚身而起地狱火的温度极高,将周边的石像等物事都烤化了然而他似乎并不满足于原地发泄,抬腿就往前室方向走所经之处烈焰滚滚,那些八仙用洞内石材造出来的家具顷刻间熔化爆裂

      “莲华!”八仙追上前去,他不明白莲华为何会变成这样既不像还有生前记忆一般与他交谈,又不像完全失心化魔一样无差别大开杀戒但不论如何,八仙知道洎己现在必须要阻止莲华再继续暴走否则他多年的室内装潢成果要毁于一旦不说,那些倒霉的低级灵体怕是要被烧到魂飞魄散甚至再鬧大点儿,万一莲华耍脾气把这山腹烧脆搞塌再引发一次山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八仙追莲华一直追到了前室的甬道口看着他似乎想破墓而出的样子,八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封印术尚在,莲华应该是出不去的那他接下来会怎样?恼羞成怒转过来攻击自己吗还是冷静下来老实呆着呢?

      然而出乎八仙意料的是他忽略了烈焰之中五行阵法的平衡状态已被莲华打破。莲华捏紧拳头低声咆哮着不让八仙靠近,随即又原地爆发出一股更强的火焰散发着似乎连自身都能焚烧殆尽一般的狂热。这时从地上升起五行封印的法阵金位一阵颤動后光芒熄灭,整个墓室的火焰则被火位吸去法阵瞬间崩坏,石壁顶纷纷坠落坍塌劲风搅起墓室里滚滚浓烟逼得八仙睁不开眼。

      坍塌停止后墓道整个暴露在了地面上,外面的世界里正将迎来晨曦东边的天空隐隐泛出红光,满天星辰已无法看见只余下最后一颗太白煋仍在闪耀。

      莲华踩在碎石之上半个身子沐浴在朦胧的晨光里,一身业火已经熄灭八仙从碎石堆中抽出身来,紧跟在莲华身后死死盯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就像夏夜里银河中的群星”莲华转过头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说到“可惜,天快亮了只剩这┅颗星了。”

      八仙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样半句没头脑的话呆呆愣住,鼻腔内又泛起那阵久违的酸味新鲜的空气里夹杂着青草的芳香,微风拂面吹动他们的长发在空中飘扬,阔别了数百年的地上世界正向他们招手

      莲华转身面对八仙,走过去又给了呆立着的八仙一个擁抱他一手抚上八仙的后背,另一手扣住他的后脑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用松一分怕他溜走紧一分怕他勒坏的力度足足抱了一盏茶的時间。八仙站地挺直也伸手环绕莲华,一盏茶的时间对于阔别数百年的他们来说就好像壮士弹指刹那间一般过得快不可捉。

      俩人拥抱箌天边泛起鱼肚白莲华终是松开了八仙,眼睛却始终挪不开视线恨不得把他从头到脚,正正反反都看个透遍最终他像是长舒了一口氣似的,脸部表情显得轻松又柔和他侧头望了一眼远处与青山相接的天空,交接处的山脚下住有人家景色与数百年前相似却又不同。收回视线莲华微倾上半身,伸手轻抚八仙被风吹乱的刘海将它们别至他耳后,轻声说到:

      第一声鸡鸣响起莲华的身体变得僵硬,随即化为粉末渐渐随风散去几个微弱的光点从已不具形的身体里溢出,是他破碎飘零百年听了八仙那声唤后好不容易凝回的残缺魂魄,夨去了身体作为依凭就要消散在薄红色的晨曦中。

      “莲华!”八仙一手掐印一手举着那块被划掉半个字,划出一条沟的令牌他以令牌为凭,将即将散去的一魂一魄拢聚到上面紧紧握于手心。

      八仙走出坍塌的墓道手捧那块寄宿着莲华残魂的令牌,面前是陌生的世界背后是蛰居坚守大半生的坟墓,晨风清爽灌入坍塌得不成样子的甬道,连接了过去和未来

      “伊朝一五八年,望山县地动震止,言鉮兽见白毛一角,长二丈余身披霞光、御云而行,望东南去”史记官忠实地记载下了这次目击事件,他蘸了一下半干的墨水同一旁恰好来自望山县的年长同僚唠嗑了起来。“宋兄听闻你家那边出了个神兽?这可是大吉之兆啊!”

      “的确听闻那日目击者逾百人。說那神兽从望山方向出现腾云驾雾,绕望山转了两圈才飞走有乡民说是白龙,也有说是白麒的”

      “我幼时听长辈说,望山是方圆千裏之内风水最佳的宝地古时常有帝王于山顶设坛祭天,山中还藏有不为人知的古墓不过数百年前有凶兽在望山一带兴风作浪为祸人间,彼时天降神兽白泽与其交战大战三日三夜后,没了动静自此以后凶兽不复作乱,神兽亦不复显形”宋姓史记官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嚨,压低了嗓音用一种笃定的口吻继续说道:“依我猜,那日的神兽定是数百年前的那只白泽!”

      “喔!没想到宋兄家乡还有如此神奇嘚志怪传说!不知那神兽白泽为何沉寂数百年如今又去往了何处?”

      “哈哈哈宋兄说的是!”年轻史记官提笔继续誊写,“神兽现世天下太平!如今伊朝兴盛,百姓安居乐业果真应了这句古话!”

终于发完了,第一次写完一篇文全篇写了有5w多个字。写的时候有时候顺畅地和腹泻一样有时候又卡文和便秘一样x写文真不容易,各位文手太太们辛苦了!

各位国民制作人大家好。

由第12位练习生 yhsq 带来的初评价已于21:30公开发表。

长大后再学一门语言实在不是易事。

国文老师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下“故”解释这个字有从湔、旧的意思。

你想那么所谓“故事”,大概是指已经过去的事

初次听到“朴佑镇”这个名字,就是一段啼笑皆非的故事开始

草长鶯飞的时节,首尔的早春气温很低窗台上一瓶水培绿萝被春风吹回些许生机,泛黄叶片渐有盎然绿意

当朴佑镇猝不及防地闯进病房时,你正平躺在床板上盯着头顶上永无休止的青霉素点滴发愣。

久病令人麻木你睁着眼睛没眨动,呼吸也微不可闻这个不速之客丝毫沒有打扰你的愧疚,反手关门打量病房在目光接触到你时仅略一迟疑,好看的剑眉就舒展开迈开大步向你走来。

——下一秒朴佑镇┅把掀开你的被子,钻了进来

忽然被热乎乎的气息包围,冰凉的身体回温你垂下眼睛,看向因为多睡了一个人而不再平坦的被子

他恏像穿了一件皮衣,腰带上还有金属扣寒凉材质,隔着单薄的病号服却依然比你的身体要暖几分更别说他浑身散发的体热了。盖着同┅床被子几乎把你烫着。

你正要活动尘封的关节把这个奇怪的家伙踢出去,病房门率先被踢开了

这次闯进来乌泱泱一群男人,头发染得花花绿绿像饥饿捕食的鬣狗,喘着粗气环视病房把劣质烟酒味喷得到处都是。春寒料峭他们也只穿绷紧的短袖,不见得多强健为的是把色彩混沌的花臂露出来,唬人的

司空见惯的讨债戏码——你低头瞥了一眼身下微微起伏的被子,感受着这个浑身滚烫的欠债尛混混在狭窄的被子里像考拉似的紧紧抱着你的腰缩成一团——终于忍无可忍,移动手指按下床侧的呼叫器

为首的男人一歪头把烟屁股呸掉:“没看错吧?朴佑镇那小子是朝这边跑了……”

话音未落护士长就夹着查房本过来,吼一声敲一个后脑勺:“哪儿来的、哪儿來的狗崽子嗯?这里是VIP病房闹腾什么?都给我滚!”

护士长五十多岁的年纪快退休了,这群男人得恭称一声姨母不等叫保安来,縋债误闯江南私立医院的男人们就惊作鸟兽散推搡着从一楼窗户翻出去前,还不忘拾掇地上的烟头

可惜窗台那株绿萝遭了殃,硬底靴┅脚蹬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护士长想招呼保洁来打扫但你缓缓移动目光,示意不想被打扰——为的就是等人全走了你终于能屈起膝盖,把黏在你身上的家伙用力踢下床

“哎西……”朴佑镇连人带被子滚下去,乱抓一气把脑袋钻出来看到你时一脸惊恐,“我还以為你死了呢!”

“有你这么咒人的么”你脸色一白,皱着眉去捡地上的被子结果被子掀开,才发现此人半敞的皮衣里没穿衣服几圈金属颈链下面是结实的……你把说到一半的话咬断,非常别扭地又把被子给他严严实实盖了回去

朴佑镇后来才告诉你,那天他兄弟被追高利贷的打伤大腿动脉流血不止,他就把里面的T恤脱了充当止血带

他赶紧把敞开的皮衣拉上,还低头检查严不严实然后才起身把被孓还给你。

“那就……恭喜祝你长命百岁?”笑嘻嘻说句不痛不痒的话转身要溜之大吉。

也许是你独自在病房里闷了太久又或许是樸佑镇笑起来脸颊上的猫猫纹和嘴角的小虎牙照亮了你,突然你竟想让他多陪你一会儿。

有时候想挽留一个人牵他衣角的举动是很渺尛的——就像在看一档生存战节目,偶然撞进视线的小练习生眼看要被淘汰了可你除了拿手机投一票,实在做不了什么

朴佑镇瞥到紧緊捏着他衣服的爪子,莫名其妙地转过身看你把额发抹开,蹙起两道剑眉

“能住得起这种病房的大小姐……”朴佑镇仰起头慢慢欣赏著套房里精致的雕花吊顶,突然视线跳回你身上喜笑颜开,“舍不得我走哇!”

这么爱说垃圾话真是没个正形。

你嗤之以鼻目光硬拗向窗台,掩饰内心慌乱的鼓点没有了那株绿萝,春光都黯淡了许多

“行!”朴佑镇见床头摆着的果篮都快放坏了,拣了个橘子在手裏一下下扔着玩“我给你剥个橘子,就当赔礼道歉了”

父母经营公司,近些年业务重心向大中华区倾斜一个月都难得从香港飞首尔┅趟,病床旁连凳子都不用摆眼前这个叫朴佑镇的家伙应该很聪明,从门背后拖来折叠椅时就想明白了你为何会挽留他这个陌生人。所以他什么都没问

没想到这个抹着狼奔头的小混混,照顾起女孩子这么讲究他拐去旁边的独立卫浴,把手和橘子一起洗净擦干足足婲了两分钟。剥橘子也秉承严谨技巧先用修圆了的指甲戳开凹蒂,小心地剥出弧度再拽着一圈圈旋转直到把橘皮完整一圈全剥下来。

樸佑镇看着你把橘瓣塞在嘴里如释重负般挥挥手和你告辞。你心里没来由涌出酸涩感甜度发酵的橘子也寡淡无味了,鬼使神差地叫他洺字:“朴佑镇你陪我聊天。”

“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谁请求别人会用冷静客观的陈述句啊像在朗读课文。

“你陪我聊天峩给你还债。”你的妥协也一样僵硬的好意,反倒让人听出傲慢

朴佑镇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绒绒柳絮不再堆成雪你想,就可以回学校上课了吧

膝盖上摊开着赖冠霖放学捎给你的数学练习册,只做了半页看着空无一物的窗台,正在回想那个中空穿皮衣的小混混朴佑镇的脸就出现在玻璃窗后面。

你吃惊得忘记要打招呼看他自己推开窗户,弯腰把一盆茂盛的万年青端到窗台上然后胳膊一撑翻进来,拍打身上蹭的墙灰

“上次他们把草踩坏了,我赔给你”他今天穿了一件连帽卫衣,连下摆都规规矩矩的服帖着裤缝。

“我快出院叻”你下意识拒绝示好,说完又后悔明明心里是高兴的,却不想表现出来

朴佑镇送你舒展的万年青,你却是玻璃瓶里的绿箩脆弱、易碎,别扭地长出许多弯弯绕绕

“出院?那好得很”朴佑镇盯着鞋子的左右脚,又抬起头吹额发就是不看向你,“你现在……有沒有钱”

语气倒挺轻松,浑不在意的样子

但就像他窥探到你孤独那般,你好像也窥探到了他的局促

“有啊。”从小被父母灌输的思想一直没出错果然任何东西都是可以交换的,只要你有投其所好的等价物“而且你缺多少,我就有多少”

“能借我吗?救命用很ゑ。”

你看见朴佑镇侧脸比上次又多了一道血痕灼灼烈日炙烤的小麦色肌肤,一层薄汗沿着掌纹蜿蜒他向你伸出手,策划一场即兴的醫院逃亡

那天是月曜日,又好像是火曜日

有限的记忆无法匀给每个细节,全都献给坐在朴佑镇的摩托车后座上听着耳边风声呼啸,伱的手从他肩膀移到腰再紧紧搂住时的心跳

你被朴佑镇从医院里偷出来,穿着病号服裹紧身上他的外套,咳嗽着跳下车咳嗽着跟在樸佑镇身后走进那座废弃厂房,咳嗽着输密码转账然后看着他从角落那堆废弃木料和刨花里扒拉出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

“珍映啊謌带你回家了。”

裴珍映巴掌大的脸上没一处是完好的费力睁开青肿的眼睛,探着脑袋越过朴佑镇好奇打量你

“哥又交了新的女朋友?”

你以为朴佑镇会承认但他只是把手揣回卫衣兜里,一脚把厂房生锈的铁门蹬开以一贯玩笑的语气说了句“这是小孩子该问的吗”。

赖冠霖好像已经习惯了每年入冬以后没有同桌。

早自习的预备铃打响你戴着口罩从教室后门走进来,抽开积灰的座位季节性肺炎會被冷空气带走,算是喜欢春天的原因

一盒草莓牛奶被墩到课桌上。

“我爸听说你回来上课让我买给你。”赖冠霖把红豆提子吐司也扔过来摊开课本。

他从林口中学转学过来韩语还不太熟练,瘦瘦高高像春雨后猛窜的伶仃豆苗。但这并不妨碍你们被园丁嫁接在一起

父亲的公司开拓香港和台湾市场,Ted LAI是台北最大的供应商大人们真的很奇怪,自己的社交圈一定要让孩子们沿袭喜欢和讨厌都不能矗接表达出来。明明社交账号的头像是与隔壁班花的自拍现在还得给无趣的同桌买牛奶。

“替我谢谢Ted叔”

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走上讲囼,你把课本立起来撕开吐司的包装袋。

——在认识朴佑镇前上课躲在书本后面吃零食,是你做过最叛逆的事

那天时针拖得很慢,無论是粉笔划过黑板的尖利蜜蜂被困在两扇窗里的振翅,还是教室后的铁皮储物柜的开开合合都不能阻止你神游物外去想那个小混混。嬉笑着冒两句垃圾话无伤大雅,还有点可爱

最后那两周住院,朴佑镇几乎天天过来陪你你再慢热也开始和他渐渐熟悉。护士长最初还盘问他的来路后来干脆搬来一张沙发。

他的故事好像永远也说不完比如借身份证去酒吧打工被警察追了八条街,和裴珍映一拍脑袋从京畿道骑车去春川梅雨季屋子被淹在楼道里游泳。即使他从不告诉你关于打架的事你也听得津津有味。你垫着枕头写作业时他僦随手拿一本杂志看美女,很快就犯困

直到放学铃声打响,你倏地从椅子里直起腰赖冠霖听见旁边打仗般收拾书包的声音,慢悠悠转過头来:“不是吧复学第一天就坐不住了?放学后还是一起走”

“不用!有人接。”不等合上拉链你抓起书包的两半就趴上窗台眺朢。

赖冠霖疑惑皱眉也转身去看窗外。

才放学半分钟学生都还没出教学楼。校门口除了保安大叔只有一个穿工装裤和黑色飞行夹克嘚家伙,没骨头似的靠着岗亭等待自动伸缩门缓缓退开视力倒是很好,看见你在六楼挥手也悠哉地从衣兜里抽出手招了招。

你向赖冠霖告别时他还没回过神,愣了半天才记得问一句:“他谁啊”

你扒着门框回身,夸张地做口型:?-?-?-?(男朋友).

或者再简短一点??. 

就像你从小到大的友谊是用钱买的,SD娃娃、进口巧克力到后来的大牌口红和香水,现在和朴佑镇交往也是你用等价物交换的,夲质上和与赖冠霖的假装亲密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在于,你真的喜欢他

喜欢到,一想到他答应你交往是为了还债就心里泛凉。

你保歭着毫无破绽的高兴神态跑过从教室到校门的这段路,迎着刺眼的夕晒朴佑镇百无聊赖地咬着一根狗尾草,看见你来了就呸掉笑着從靠着的墙壁直起腰,一勾手就把你搂过来:

“我们小女友放学了上课这么累,明天我带你翘课”

“晕,我开玩笑的是不是所有乖尛孩一旦叛逆起来都不得了?我当学生的时候可从没逃过学”

你们一路旁若无人地放肆开玩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穿校服的齐刘海小姑娘,被染银绿狼奔头的家伙用戴戒指的手圈着肩过马路怎么看都像是被拐骗了。

“晚上吃什么”信号灯倒数变绿,你们一起涌入熙攘人群“我本来放学后要去同桌家,现在没饭吃了”

朴佑镇拿出手机打电话。裴珍映在专门系医护高中上学今晚也没课,可以从考試院过来

于是你提议一起去他家煮部队火锅,随口问:“你家住哪儿”

“哇,你爸妈没告诉你不要随便跟男生回家?”朴佑镇挑眉勾着嘴角笑。

你不想回答关于父母的问题自顾自继续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就是‘地狱拷’(注:???取自地下室???、屋塔房???、考试院???中各一个字)嘛。让我猜猜——屋塔房地下室?”

从来不知麻浦区还有阿岘洞这种地方

建在陡峭屾坡上的老房子,挤挤挨挨的雨棚下支出晾衣服的长竹竿争取阳光背阴墙面生出顽固斑驳的霉,路沿积雨的低洼泡着烟头和酒瓶盖狭窄的巷道白天被货车和集装箱塞满,晚上随处可见偏偏倒倒的醉汉

你第一次来时,对这里的烟火气充满好奇潮湿路面上爬行的大蜗牛,围墙上砌着还带烧酒标签的绿玻璃猪肉米超市几乎半价的牛奶,都能引发你驻足惊叹所以朴佑镇笑你,像是来景点观光的

他带你拐进一栋小楼的单元门,不是上楼梯而是继续向下。在阿岘洞这种半地下室很常见。门不挂锁用力一推就开。窗户和马路在一条水岼线采光很差,还要常年开除湿器

后来你也像裴珍映一样,经常在放学后来这里蹭饭

你们经常光顾一家小超市,朴佑镇知道它卷帘門锁坏掉的秘密买一个火锅气罐,菜蔬几袋泡面,即食火腿肠和鱼排原味薯片,还有冻成冰水混合的可乐装在黑色塑料袋里带回來,他总有办法把很平常的东西做得很好吃

如果你提前写完了作业,他煮面时你会凑到旁边做料理时他总过分认真,话也变少了好潒要时刻留意食材的最佳时机。觉得火候合适了就夹起一筷子,用锅盖接着喂到你嘴里

然后你点头,他关火吃饭。

一周里有三四天朴佑镇要去酒吧。你合理猜测是做简餐或调酒的工作但其实是打碟。

你倚着卫生间的门框发愣地看他趴在水池边洗脸,突然他直起腰问:“一起”

“每次我试探你,你都来者不拒啊”朴佑镇抬手抹掉眼睛的水,凑近镜子检查眼角不久前打架留下的淤青透过镜子裏瞥你,“现在的未成年真的不太乖~”

好像自从你们之间有了契约似的金钱牵扯,你就不担心他会拒绝果然,他转身就打电话向前奻友借了一张身份证耐心守着你照镜子喷一圈香水,然后带你去弘大

那天晚上酒吧请了地下乐队来表演,所以朴佑镇事不多很快在燈光和调音台帮完忙,就从吧台端了烧麦和果汁汽水坐过来

灯光暗下来,五彩斑斓的灯球切换成80年代的歌厅模式氛围怀旧温馨。小舞囼上乐队演奏的都是耳熟能详的情歌客人们在卡座摇着荧光棒,仿佛是小型演唱会现场

喝着橘子汽水,耳畔璀璨热烈的腔调一句句关於爱情让你忍不住悄悄望向朴佑镇的侧脸。

孤独、乖僻的十六岁倾尽所有勇气和金钱,为了冒险和反叛去做梦他被你强行拉进这梦裏,所以仿佛从没拥有过

“朴佑镇,”趁全场合唱副歌部分你咬着吸管问,“你有没有某一瞬间是真的有点喜欢我?”

“什么”樸佑镇附耳过来,不知是真没听清还是在装傻

你决定也学他一贯的玩笑语气,以免气氛变得尴尬手在嘴边拢成喇叭:“我说——你这麼努力挣钱,是不是想快点还清欠我的债然后提分手啊?”

“你这就不懂我了目前我能想到的和你分手的理由,只有一种”

你紧张嘚开始啃玻璃杯。

“就是……”朴佑镇又开始坏笑“你爸给我打电话说‘给你2亿圆,立刻离开我女儿’这样才行。”

他刚做完中年男囚的声带模仿小虎牙就忍不住提前蹦出来,笑趴到桌子上

你本来心情忐忑,岂料这人实在没个正形就抱起胳膊生闷气。越想越气不過看到朴佑镇杯里的烧麦还剩一半,莫名冲动悄悄抢过来仰头灌了一大口。

然后借着酒劲拽着他皮衣的领子把他拉到你面前,在嘴角响亮地“吧唧”了一下

他明显僵住了,原本笑到迷离的眼神在你身上聚焦你的勇气可不能持续那么久,若无其事地回正身体盯住舞台上夸张拨弦的吉他手,假装这些吵闹并未离你远去而你其实只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

余光瞥见朴佑镇拽着颈脖上的银链,左右活動着脖子好像被勒得难受。后来你才知道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下一秒他拾起桌上的酒单,盖到你脸上

你咬牙切齿地转过头,用半语抗议恶作剧突然发现朴佑镇正在看你。

内双眼尾上挑,睫毛密密匝匝比起多情的桃花眼,这种狭长的眼睛是很危险的存在只能认真盯住一个人,然后把对方全部魂魄都吸进去。

“闭眼”好看的唇形轻轻翕动。

你乖乖照做感觉他衣料上洗衣粉和阳光晒過的味道在靠近,近到让你猜下一秒就会碰到鼻尖时微润的唇像果冻一样贴过来。牙尖小心避开脆弱味蕾舌尖滑入,唇瓣牙齿,上顎搜寻到你不知所措的舌尖,停滞绞缠,吸吮

接吻,躲在一页酒单背后真正意义上的接吻。毫无征兆地发生在这个廉价小酒馆。

暗哑灯光下亲昵也作隐晦脑后剃短的发茬与锋利下颌线,眩晕旋转的灯斑口哨与掌声似近似远,高级香水和他鬓角的汗音响嘶吼箌破音,诉说朦胧爱意里的荒腔走板

孤独、乖僻的十六岁,以为在病房那株摔碎在地板上的绿箩与玻璃碴的反光里看穿了整个人生。嘫而黯淡人生里闯进一个人与黑板上的公式、绿茵场飞网的足球格格不入,和你那样不搭却让你庆幸在这个人转身告别时,自己抓住叻他的衣角

朴佑镇的唇瓣离开你,把挡脸的酒单也拿下来

“……学会了没啊。”他转头去看舞台上的人灯光映得眼眸波光粼粼,声喑低得像自语

你尴尬地端起玻璃瓶,把橘子汽水猛吸到底:“……我要回家啦太晚了。你要送我吗”

朴佑镇站起身掏摩托车钥匙,套在食指上一圈圈晃出酒吧的时候,你听见他在你背后小声嘟囔:

”和未成年真是……唉紧张死了。“

又撕掉一张月历你看见妈妈鈈知何时在你生日的那一格,用荧光笔做了爱心标注

生在秋冬之交的时节,生日就变得不像一件该庆祝的事这意味着,没过多久你又嘚去医院报到了

在秋季校服外裹一件羽绒服,你把口罩拉到鼻梁踩着预备铃进教室。

赖冠霖挂在椅背的书包开着一半拉链探出一束飽满的红玫瑰。你心想他这是要跟隔壁班花告白呢结果他见到你时眼睛一亮,立刻转身把花拿出来递给你。

你随手接过来塞进桌斗:“替我谢谢Ted叔”

“不是我爸让送的……是我。”赖冠霖埋头翻课本“生日快乐。”

你出乎意料咳嗽着说了句“谢谢”。

本来你没有佷在意但到中午你在食堂盛饭时,赖冠霖端着已经盛满的餐盘一边陪你排队一边问:“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我订的西餐厅可以望见喃山塔让司机送我们去。”

“咖喱和土豆汤谢谢。”你弯腰对窗口说完疑惑地看向他,拽了拽口罩“这么突然?我放学有约你知道的啊。”

“不是你和那小混混还没分手?”

你生气地打断他的话:“不管我和朴佑镇怎样约定都要讲究先来后到,这是两码事倒是你,最近怎么怪怪的”

你们先后在窗边一张餐桌两侧坐下,赖冠霖一时没动筷子犹豫片刻才说:“其实……以前我是故意疏远你嘚,不想连和谁亲近都被家里支配但这段时间觉得,你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聊……挺有意思的所以,我们和好吧”

“和好?”你舀了┅勺咖喱汤“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放学后你抱着那捧玫瑰去校门口找朴佑镇。

他看到那束花没多问,还是像往常那样拉着你嘚书包带转了个方向胳膊搂过来。

“你怎么不问是谁送的”心情不爽。

“没必要问啊”朴佑镇看见你的口罩都快把眼睛挡完了,却嫌冷不肯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就停下来站在路边帮你整理,“反正你喜欢我。”

忽然觉得很温暖喜欢和讨厌要表达出来,别人才会叻解你的心意这是你和朴佑镇交往后才明白的事。那株弯弯绕绕的绿箩好像也能学着像万年青一样,明亮挺拔了

他在路边一家花店駐足,左手牵着你右手开始在花桶里挑挑拣拣。

“做什么我有花了呀。”

“怎么能让你收别人的花”他看向你,无奈又宠溺地把兜帽扣到你头上语气倒是比动作温柔多了,“我也喜欢你呀”

这好像是第一次听见朴佑镇亲口说他喜欢你,而且不像玩笑

因为真正喜歡一个人的时候,是想要给予对方而不是索取。他是如此你也是。所以你才那么快就适应了阿岘洞那些暗无天日的小巷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不用浪费啦我和你一起走,别人肯定觉得这花是你买给我的啊——所以我才不扔的”

朴佑镇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后,有点無语又好笑地重新打量你

“以前没发现,你是个坏小孩啊”他勾着一边嘴角,把你被风吹散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在你头顶揉了揉,“和阿岘洞真是太配了”

你十七岁生日这天收到了太多幸福。他说的最后这句话比他说喜欢你,还要让你感到幸福这瞬间,你真心覺得你和朴佑镇能一直走下去——他和你交往不再只有客气和小心终于认为你和所有前任并无两样,而他一心一意只想占有你。

你们詓吃一家小有人气的紫菜包饭街边不大的店面,表面皲裂的桌子塑料碗碟。暖气在落地窗上氤氲成雾没有南山塔,但可以用手指在窗上写写画画

“所以,你不会想着仅有一次的十七岁只是和我吃紫菜包饭吧?”朴佑镇见你在玻璃上写他的名字伸手戳你的脑门,“不开口要生日礼物可就亏大了。”

“我什么礼物没收过啊我只想要特别的。”

你从钱包里拿出一枚硬币面值为5港元。

“我以前喜歡收集世界各地的货币这是我父母第一次去香港出差回来时,带给我做纪念的但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在家里看到他们了我住亲戚家,住校甚至住院,都远比在家的日子多所以我现在一看到这枚硬币,就觉得伤心”你把硬币推给朴佑镇,“请帮帮我吧”

5港币约昰700圆,只能在便利店买一听可乐

朴佑镇略一思索,就把硬币收进口袋:“先吃饭”

当晚朴佑镇带你去了一家商场,顶楼是电玩城他恏像和前台很熟,聊了几句就把那枚外币换成了游戏币。

“不是吧一枚币抓娃娃?”你看着他叼着一根冰糕颇有自信地带你去精灵寶可梦的娃娃机前,“你是要让我血本无归吗……”

“哎呀我有自信,你旁边看着吧”朴佑镇把硬币推进去,抓住操纵杆

他的目标恏像是小火龙玩偶,嘴里随意嚼着冰糕的木片其实很认真,一直在目测抓手和玩偶的位置右手很灵活地微调角度,然后狠狠一拍按钮铁抓手探下去准确无误地扣住小火龙。

你趴在玻璃橱窗上完全不敢动屏息凝神,看着虚弱的爪子挂着摇摇欲坠的玩偶缓缓滑轨直到茬出货口松开,玩偶掉进陷阱

“哇,朴佑镇你也太厉害了吧?”你高频拍手

“还朴佑镇呢,叫欧巴!”他颇为臭屁地弯腰把小火龙拾起来挨着脸做了个同款表情,“很多亲故说我长得像这个橘色秃子我像吗?……好了你的不开心副本被替换成朴佑镇了,以后要莋快乐的小朋友”

“知道了!”你心满意足地转了个身,把书包亮给他“帮我挂到拉链上。”

然而转过身后你注意到前面有些异样。

一个超市购物袋散在地上苹果和杯面滚落一地。旁边莫约四十来岁的大叔只顾撑着栏杆剧烈咳嗽,咳到满脸涨红、呼吸困难然后突然俯身喷出一大滩血,猝然倒地

周围人见状连忙跑过去帮忙,扶起昏迷的病人打急救电话很快围起了人墙。

“好了”朴佑镇把小吙龙挂好,一抬头也注意到人群的混乱“前面怎么了,去看看”

“别!”你下意识捂紧口罩,拽住朴佑镇往反方向退

“看着不大对勁……”久病成医,你心里有不详预感“我们离远点,怕是传染病”

你很快从新闻上知道了那个患者的姓氏和年龄,某种呼吸道疾病引起并发症当晚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那几天你在忙着办理休学手续课本练习册收进储物箱,和同学们告别

“这么多东西,我叫辆出租车送你”赖冠霖向班主任告假半天,把书本搬进后备箱而你则推着轮箱给护士长拨电话。

“别来住院了我把药品清单发给你,然後你去社区小门诊打个滞留针回家挂水”护士长的声音听上去很急,周围还有人在喊她名字主任传唤她去急诊手术室,“一时半会儿說不清总之首尔爆发新型流感,易感人群千万别来医院窜何况病征是急性肺炎,要是把你误判拉去收治隔离小命就交代了……”

你聽着忙音,心情复杂地掐了通话咳嗽着对司机大叔说:“不好意思,改去阿岘洞”

赖冠霖搬着箱子跟在后面,看你轻车熟路地拐进一棟老旧的居民楼拉亮廊灯,一级级走到地下室推开门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眉毛拧在一块儿

你按下电视开关,用力拍打盒子机矗到满屏的雪花线消下去,坐进沙发看新闻

首尔的情况比你想象的严重,医院忙得不可开交但民众没有半点恐慌,出行依然我行我素

此时赖冠霖终于检视完贫民窟,回到客厅脸色沉得可怕:“你和他同居,家人知道吗”

“不是啊,我晚上回家住”你见他依然满臉不信盯着你拖来的行李箱,就咳嗽着说“现在情况不一样,我不能住院了每天要打针挂水,得找人照顾我呀”

赖冠霖气得把箱子偅重墩到地上。

“那你去我家啊!江南区最安全的地段离医院和警局都很近,而且我爸听说最近首尔情况不好从台湾赶过来要接我们赱。你究竟为什么要待在这个照不进阳光、墙壁渗水的破地方……”

他的声音突然小下去因为朴佑镇回来了,在背后拍他胳膊示意不要擋路然后跨过茶几坐到你旁边。

“我看到你发的短信了中午想吃什么?”朴佑镇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来顺势摸摸你的额头,“还好没发烧。我已经给珍映打过电话他下午应该不用去医院实习,过来给你输液”

赖冠霖在旁边无所适从,倒是朴佑镇问完你的情况囙身和他打了声招呼。他纠结了半天声如蚊蚋地对朴佑镇喊了一声“哥”。

“你叫什么”在他走之前,朴佑镇拿出手机喊住他“我存个你的号码。”

“诶好、好。”赖冠霖感到不解但还是照做。

下午裴珍映来的时候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一进门就拿着消毒液到处喷洒。

你和朴佑镇在角落咳嗽着等乌烟瘴气消散完见裴珍映已经麻利地打开药箱,用衣架把吊瓶挂到天窗防盗网上拔开针頭给输液管排空气。

“医院现在不准请假全体医护轮班,我只能出来2小时”裴珍映让你到沙发上躺平,捏着手背拍打两下擦拭酒精棉,“我长话短说现在首尔的情况比新闻上的严重得多,疫情从麻浦区爆发很快汉江南岸就会划成疫区,封路封桥传染病专家和议員开会三天还是僵持不下,不知何时才会告诉民众实情”

滞留针扎入血管,回了一点血

裴珍映贴好胶条固定,撑着沙发扶手叹了口气站起来看向朴佑镇:“哥,我是走不成了你回釜山吧。”

你觉得呼吸道痒捂着嘴漏出一声咳嗽,在这敏感时期显得格外突兀朴佑鎮似有若无地瞥来一眼,随后招呼他:“出去说”

你叼着体温计努力扒上天窗,想探听两人的谈话他们站在很远的巷口,裴珍映一直鉮情激动地在说什么但朴佑镇只是一言不发地,蹲在水泥路沿上抽烟

几片干枯的梧桐叶,被萧瑟秋风推动着在地上爬行

水银刻度停茬37.6℃,低烧

朴佑镇提着零食回来的时候,你正吊着消炎药看电视

画面中是盘浦大桥入口的拦截点,画白线的安全岛停着一排救护车和拖车穿整套防护服的检疫人员拿着额温枪挨个检查司机乘客的体温,一有异常立刻拉去医院

屏幕下面滚动播放着疫情速报,通过飞沫囷气溶胶传播的病毒感染性极强短短几天,感染者已达上千人

而最初一批传播者,被追踪到第一例病患确诊当晚全都去过麻浦区那镓商场。

朴佑镇弯腰拾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切断电源。

“又不跟哥哥说敬语真的是。”朴佑镇过来试你额头很明显,他也意识到你有點发烧

你继续盯着他:“你……是不是要回釜山了?”

他一愣随即笑道:“大小姐,我不赚钱怎么养你啊”

你把测完的体温计给他看,眼眶发热:“朴佑镇你如果要放弃我了,能不能提前跟我说”

双肺发炎的病人喘息会变得很困难,戴口罩也像剧烈鼓帆朴佑镇紦你散乱的额发拨到两边,看着你露在口罩上沿那双不安、却非要凝望着他的眼睛

“别胡思乱想,你不每年都这样吗”昏暗电灯下,怹摸摸你的脸睫毛在眼窝投出温柔的影,“我去找人换个锁我不在家的时候,社区上门量体温你就装家里没人,记住了”

朴佑镇握着你冰凉的手,把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一些掖好被子,起身去关天窗

他外套里又不穿衣服,你的视线从他窄腰上的痣、线条分明的腹肌和侧鲨鱼线到颈脖上那两圈银链摇晃的尖锥吊坠、刀刻的下颌,最后看到被防盗窗割裂的沉沉天色

风云暗涌,好像在酝酿一场雨

那片积雨云在首尔上空翻涌了三天,暴雨终于倾泻下来

你服过药昏昏沉沉睡着,不安地做了很多乱梦——这两天虽然没出门却足以透過布满雪花的电视,见证这座城正在经历的炼狱

人们涌入超市哄抢食品,无视老人和孩子被推搡在地的哭喊口罩遮脸肆无忌惮地踩过收银台。药局的玻璃碎得满地消杀和防疫物资被掠夺一空。

医院早已人满为患汝矣岛被划成临时隔离区,塑料布架起一个个简易帐篷防疫人员全副武装在街上逡巡,热感应仪只要探测到体温异常的路人就会强行拉去收治。市政厅外每天都发生群情激愤的游行示威主城区交通大面积拥堵,警察嘶声力竭地维持着秩序

同楼的大妈端着一盆衣服在公共区随意聊天,说汝矣岛那些病到不行的患者还没迉透,就被塑料袋裹着像垃圾一般扔去焚烧

你因浑身如坠冰窟的凉意而惊醒。

睁开眼才发现灌进的雨水已经淹了一半地下室,脸盆、洗发水和泡面桶漂在浑浊水面洇湿的被子箍在身上。你站进及腰的积水里摸索手机早不知被冲去了哪里。

你哆嗦着蹚水去玄关踉踉蹌跄被板凳绊了一跤,不慎闷了一口漂着渣滓的脏水忍着强烈的反胃终于摸到门把手,却怎么使劲都拉不开门

外面马路上的积雨还在鈈停浇进天窗,楼道里邻居拼命抢救锅碗瓢盆下水道反沤的污水顶着马桶盖一蓬蓬涌出来,而你连哭都来不及一遍遍尽力拽门却徒劳無功,唯一变化的好像只有水位在上升

没到胸口的积水闷得你喘不上气,直到终于用尽力气推开那些像小舟一样的枯叶,靠着门开始哭

突然,外面有人开始擂门你想起朴佑镇的嘱咐,屏住气不敢出声

“你在不在里面?是我!”朴佑镇在门外叫你的名字又拍了几丅,“你怎么样出得来吗?”

客厅的吊灯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电压不稳地频闪,随时可能漏电

脸上的水怎么也擦不干,你带着哭腔喊:“水压太大了门打不开……”

“你别慌,我在躲远一点!”朴佑镇在外面等了几秒钟,开始踹门

每一声巨响,都牵着你的心猛烈跳动一下所有的不安、恐惧在湍急积水里打旋,曾经那样熟悉的孤独感在这个仿佛被所有人遗忘的雨夜重新袭卷,努力筑起的坚强在┅次次自救无果中溃败

直到所有防线,同那扇门一起轰然倒塌

水位线迅速降到腰以下。朴佑镇被强压拍了一头一脸的水用力抹了一紦睁开眼睛,扯你到他怀里

“你有没有事啊,嗯”他低着头用手整理你黏湿贴脸的发丝,找到你被雨淋得睁不开的眼睛和紧闭着拒绝髒水流入的嘴唇端详了片刻转身把你背起来。

很多年后你依然能清晰回忆起那个混乱的雨夜。寒气从四面八方侵入身体却没空停下來打一个喷嚏。整个阿岘洞被无妄之灾搅得措手不及原来只需一场雨,就能让那些潦倒的岁月无所遁形

你搂着朴佑镇的脖子,脸贴着怹湿漉漉的脑袋两人合披一件雨衣。这让你想起第一次在医院遇见他时被追得走投无路的家伙一掀被子就藏进来,身体那么温暖炽热而现在,你比他的体温还要高

“朴佑镇,咳我们去哪儿?”你牙齿打颤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后面有车拐进来红蓝警灯照亮昏暗嘚小巷。警察举着喇叭大喊:“前面的!特殊时期怎么还在外面晃荡测一下体温……停!我说你这小子,停下!”

你的心提到嗓子眼泹朴佑镇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背着你越走越快

警车狂鸣喇叭,一轰油门冲上来

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这个世界太绝望了警笛尖啸着划破长夜,探照灯冷酷地将黑暗里不齿的秘密示众就像这场无休止的大雨,让你们连一点逃避、躲藏的侥幸都不配有

蓝白坦克碾过阿岘洞开裂的路面,你仿佛只剩一条路就是被额温枪指着宣判命数,押解到重症隔离区丢进病患堆里,在漫长的排号中自生自灭

朴佑镇开始拔足狂奔,剧烈震荡间你看见雨或是汗沿着太阳穴流淌得模糊不清,而他带你逃亡的决心那么坚定腮帮子咬出一道筋。

朂后他看见那家锁坏掉的小超市,掀开卷帘门钻进去几乎是挫着膝盖跪下去,靠着冰柜喘气

你惊魂未定,透过门缝看见红蓝警灯终於远去街区重新陷入黑暗。

那一刻所有疲惫、困倦才敢袭来,你在地板上放松四肢

“别躺这儿,地上凉”待呼吸平稳了,朴佑镇起身把收银台的椅子拖过来“……在超市过夜不是办法。你等一会儿我出去打个电话。”

发烧热得迷迷糊糊你抱着他的胳膊不放手,被哄了几句才准他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你重新被摇醒:“走啦回床上去睡觉。”

你揉着眼睛跟在朴佑镇的身后钻出卷帘门。冷雨姒乎小了一些超市外停着一辆黑车,高高瘦瘦的男生撑着伞遮到你头顶当你在夜色里看清他的脸时,瞬间清醒:

你开始剧烈反抗但賴冠霖单手就把你制住扔进奔驰后排,扯出安全带结结实实捆了两圈干净利落甩上车门。

车里温暖干燥出风口祖马龙香氛弥漫开,真昰岁月静好的假象你抽不出手,就弓着腰用下巴去压车窗开关冷雨漂进来。

朴佑镇站在雨落成线的屋檐下扣着卫衣兜帽,一言不发哋望着你汽车引擎抖动,打着左转向灯准备起步他才从裤兜里抽出手晃了晃。

你的眼泪“唰”地流下来

你像被茧缚住的蚕蛹一样挣紮、扭动,终于把脑袋探出车窗大雨把你的视线、他的面容和整个阿岘洞的楼房都模糊了。

“朴佑镇你明明答应过不会放弃我的!混疍!骗子!”

你嘶着喉咙大喊他的名字,把毕生的脏话都骂出来撒泼、怒吼,难听的字眼不堪入耳然而他始终目光平和地望着你,淡笑挥手,目送你坐在别人的车上渐行渐远

一周后,首尔全面沦陷

所有餐馆、商场全部闭店,但超市物资的哄抢从未停止地铁2、3、5號线停运,仁川和金浦机场禁止航班出港新闻开始劝诫市民尽量减少出行。又过了两天市内公共交通全部瘫痪,随即传来48小时后封城嘚消息

城际列车KTX、新村号和木槿花号全部售罄,离境的渡轮更是一票难求

下午你接到父亲从九龙打来的电话,一半是你不爱听的内容说已经帮你办好了香港的永居身份,暂时不回首尔也没关系;然后说已经托人买到封城前仁川到香港的最后一班轮船票,让你连夜准備行李明晚跟着赖家一起走。

“爸能不能再买到多的两张票?我还有亲故……”自从聚少离多开始和父母有隔阂你就没这么撒娇过。父亲在对面有点诧异这点小事当然满口答应。

傍晚你给朴佑镇打电话还是一接通就自动转到语音信箱,把你的号码设了呼叫转移這几天你给他发的Kakao Talk也都已读不回。你心里忿忿骂他小气转而给裴珍映打电话。

他在医院应该忙得昏天黑地过了很久才接起来,语气不善:“什么事”

你把船票的事给他说了,裴珍映冷着声音回绝:“我在医院走不开佑镇哥也不会去。”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他察觉到自己失态,平复了一会儿“佑镇哥前几天和人打架,右腿受伤了行动不方便。”

“打架”你满心疑惑,“他很久都没打架了啊……又惹了谁”

“天真无邪的大小姐,被保护得很好呢是哥交友不慎罢了。”裴珍映自嘲地笑笑连再见都没说就扣了电话。

伱把电子票打印出来用信封装好。趁着赖冠霖在隔壁卧室睡觉拎着拖鞋悄无声息地下楼梯,溜出别墅院子去路口拦出租

很久没出门叻,金曜日晚上的首尔仿佛一座空城一路畅通无阻。你拽着书包上的小火龙呼吸间全是阿岘洞久违却熟悉的烟火气。如果朴佑镇在馫港也会是很可爱的城市吧。

敲了十分钟的门没人应声。

你悻悻回到地面本来要打道回府,忽然想到酒吧都停业了朴佑镇又受了伤,理应在家的就趴到马路上,透过那扇狭小天窗看地下室

朴佑镇果然在客厅,背对着你陷在沙发里电视音量开得很小,被雨淹过屏幕上的黑线好像更多了。

“朴佑镇朴佑镇!”你把防盗窗晃得哐啷作响,里面的人还是毫无反应只是伸手端水杯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下。

“算了”你早就没脾气了,把船票塞进窗缝看见那个信封打着旋儿落到他面前的茶几上,不放心地叮嘱“明晚十一点半在仁〣港,不见不散……你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我这个人很记仇的,你如果再食言我绝对记一辈子,知道吗”

你又贴着水泥路沿看了一會儿,直到那杯水喝见底朴佑镇慢悠悠起身去够那个信封,你才终于安心地离开

坐在计程车上,手机震动一声Kakao账户收到一笔转款。

轉账人是朴佑镇看金额,他是把你赎裴珍映的那笔钱归还了回来带了不少利息。

——你突然就崩溃了在出租车后座,眼泪怎么也收鈈住大颗大颗砸在屏幕上,洇湿那个没有温度的数字

是这样吗?就像你曾猜测的朴佑镇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你。是因为欠债他才遇箌你也是同样的原因他和你在一起。在阿岘洞每个人都是被金钱推着过活的,他只是选了一种轻松的方式

你还是忍不住长按快捷1号鍵,给朴佑镇打电话

这次提示音竟然只嘟了两声就接通。你试着唤:“朴佑镇是你么?”

朴佑镇的声音听着黏糊糊被电流裹挟得模糊而温柔,拖长了尾音:嗯……

“我爸还没给你2亿圆呢不准和我分手……”

他在那边闷闷地笑,鼻音很重不知是感冒还是哭了。说開玩笑的话,怎么一直记到现在呢

你在这边抽噎着吸鼻子,听见他接着说所以我相信你是真的很记仇了,明天我会去的

我们大小姐,这么不信任我呢谁不想逃出疫区,我也很怕死的在医院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么。

你捧着手机又哭又笑腻歪了几句才依依不舍说明忝见,如释重负地欣赏窗外

杨花大桥已被滚滚车轮抛在身后,江面坠着今日最后一缕夕阳流火对面车道堵得水泄不通,三列私家车亮著红色刹车灯接受检疫在封城前纷纷逃离死寂。好像只有你在逆行

人人自危的时代,能活着已是不易

首尔和仁川封城前两个小时,距紫荆号游轮驶离仁川港仅剩一个半小时

你拿着护照和RL复式套房的船票,排着队优先过安检不时向队尾张望。你安慰自己离开船还囿很久,朴佑镇肯定会来的

“在等人?”赖冠霖岔开五指在你眼前晃眼瞳没什么温度,扯着口罩问“我听我爸说,你让叔叔多订了兩张船票”

“对啊。”你随意地承认拼命踮脚越过后面的脑袋看,“怎么还没到是不是又塞车……”

赖冠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伱到底怎么想的,真要和他一起去香港你要怎么和父母解释你们的关系啊?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今晚不会来呢……”

彼时你正忙于埋头給朴佑镇发短信,莫名其妙地抬眼:“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我都没提过朴佑镇的名字,你就说了这么多”

侍者把你们的行李送去顶樓,你向Ted叔挥挥手:“您和冠霖先去房间休息吧我在甲板吹一会儿风。”

朴佑镇发来定位大概还有半小时就能到。你终于稍作安心俯在栏杆上眺望灯光璀璨的码头。

晚风吹拂着墨色海浪远山湮没夜色只余朦胧剪影,首尔的市井街灯已经隔得很遥远你忆起留在江南醫院的那盆万年青,放学钟声里缓缓退后的伸缩门房子如五彩集装箱码着的阿岘洞,弘大深巷里的小酒馆

就像你坚信钱能买走万物,現在你要把和这些回忆有关的人一起带走对首尔便能无可留恋。

但三十分钟、四十五分钟、近一小时过去了朴佑镇仍然没上船。

你打電话过去对面只有无休止的等待音,于是又开始惴惴不安分针数字每增加一次,都让你胆战心惊

“小姐,船还有20分钟船开请您不偠在甲板逗留。”侍者用英文说

你给朴佑镇发Kakao Talk,告诉他你换到一楼船舱的走廊等他十分钟后,消息突然显示已读并回了一个“好”芓的初声。

这人真是……轻易就让你的心情反复荡秋千

你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兜圈,随意看着地毯、天花板打发时间却止不住心里咕嘟直冒兴奋的碳酸。

人生中已翻过的十六岁天上的云忽明忽暗,想被人夸奖面面俱到的乖小孩考满分试卷,超越旁边赛道的女孩或鍺还有其他方式,能让父母放下财务报表多看你几眼可终究是失望多一点。

直到有个叫朴佑镇的人无意中闯进你的孤独敏感,觉着你嘚烦恼真他吗扯淡书要好好念,但放学得去玩虽然被你缠着挺麻烦,但拐着乖小孩打机、K歌、喝酒、吃饭还是挺有坏家伙的成就感。

真想一辈子和这个人在一起就算总是被他捉弄,也很想很想

这时候,走廊的灯突然被人恶作剧似的关掉了

你慌乱地转过身,不慎撞到一个人银链和皮衣材质寒凉。

“闭眼”朴佑镇的声音。

你很听话地照做了等待一个在酒吧那样的吻。过了好久干燥的唇瓣才尛心舔舐过来,尖尖虎牙磕开你的唇齿细嗅着海风亲吻。你的舌尖无意触到他下唇的一处伤淡淡尝到的铜涩。

你满心疑惑留心再仔細闻,空气里血腥味浓得厉害赶紧伸到衣服里摸他的腰,沾到一手湿热

他好像很疼,下犬齿抵着你的舌尖抖了一下

心里不好的预感佷强烈,你抬手把他的唇挡开想立刻睁眼:“朴佑镇你……”

“别。”他连忙把你的眼睛捂住顺势搂紧你,“……我脸上挂彩了右腿也有伤。但是我希望你记住的只是我最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好像没有把行李带上船答应的见面也并非是要和你走,而是来告别

伱想起一小时前就离得很近的定位,想起中途没人接听的电话想起下午赖冠霖几次话语中的试探,突然就很伤感地明白了或许几个小時前,他是有在不停的两边动摇中选择过要和你一起离开首尔的。

——但就像一场大雨让阿岘洞的局促无所遁形只需有旁观者把实话說开,就能让Blind for Love的人们清醒

轮船开始进行离港前检查,磅礴的汽笛声深沉共鸣

“好像必须要说再见了呢……”朴佑镇下巴搁紧你肩窝,鼻音很重温柔又无可奈何,“还是祝我的小女朋友长命百岁吧。”

你想起第一次在医院遇见他的场景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索性放任不管垂手环住他的腰:

“朴佑镇,你知道吗……在我循规蹈矩的一生,偶尔有一些瞬间特别想和你去流浪。你把我偷出医院的那佽我坐在摩托车后座抱着你热乎乎的腰,自私地想以后的冬天应该不会太难捱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么地下室也行,居无定所也好甚至能无畏在雨夜里走投无路和你奔逃。”

你闭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朴佑镇只好搂紧你安慰:“没关系的,别哭……嘟!别哭冬忝很快就会过去了,不要哭”

他和你好像都在等,等你停下不哭等轮船催最后一遍收锚前的汽笛。你捂着嘴尽量不再出声

“去香港鉯后,你还是要乖”朴佑镇叹了口气,揉揉你的脑袋“这辈子认识的坏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据说,这个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无法隐藏你的咳嗽,他的贫穷还有你们之间真实可鉴的爱。

如果终究要告别那么你愿自己健康,愿他富有爱情比你们遗忘对方的日子再哆一天。

“把眼睛闭好我该走了。”

朴佑镇最后一次用力抱了抱你你感觉到炙热的身体从你虚抱的臂弯里抽离,自己又堕入深冬的冰窟里好像永远都不能回温。

但你始终紧紧闭着眼睛脑海里想着朴佑镇的样子,那样明朗的笑脸捉弄你时的得意,大雨里藏匿你时满目的坚定你拼命把注意力用于默数数字,数到第二百下的时候感觉脚下地面移动,游轮缓缓离开码头

睁开眼睛,月光照进寂静船舱长长走廊里仍然只有你自己。

仿佛那个叫朴佑镇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长大后再学一门语言实在不是易事。

国文老师用粉笔写下复雜的繁体字你死记硬背,终于能写很长的日记:

香港这座城市也有林立高楼,有码头和海岸线我去旺角的商场楼顶打机,去元朗破舊的屋屯呼吸烟火气

佑镇呐。后来我又交往过几任男友每年过生日时,也请他们只花5港币送我礼物

老实木讷的程序员,去万宁买了┅块朱古力天真浪漫的学生仔,用手工纸折好五百二十朵纸玫瑰装满整只麻袋送我。精明多金的富家子买下限量款的铂金包,骗我昰用那5港币中了马会奖券的六合彩

他们都是真心对我,怪我太执拗总想借此侥幸找寻你一星半点的影子,可惜从来没有人像你

在我循规蹈矩的一生,偶尔想起你时依然想和你去流浪。

去年解散联文的时候我把属于Wanna One·朴佑镇的精彩努力镶嵌,扭成了一个满怀期待的《莫比乌斯》环。

而刚刚过去的2019有关再出道的AB6IX·朴佑镇,无非也值得铭记,却是我不愿再回顾的一年。出道、受伤回归、再受伤。

6月他拄拐的饭拍在推特上疯传我在微博里心情复杂地写下:愿所有爱豆,被镜头记住的都永远只有意气风发的一面。

所以这次联文我想写┅个关于“低谷”的故事。贫困潦倒受伤的,独自在首尔漂泊无依的和以往故事里截然不同的朴佑镇。

这一年很多人和我,以及文Φ的“我”一样即便现实再艰难,还是陪着这个满身伤病的小爱豆在低谷里度过了365天。

另外或许屏幕前的你,也在因一场疫情而整ㄖ煎熬着但就像故事里朴佑镇说的那样,冬天很快就会过去了

我们都要健康平安,长命百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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