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那么个小东西他低着头,弯着背口中叼着个由路上拾来的烟卷头儿,有气无力的慢慢的蹭大家立定,他也许还走;大家已走他也许多站一会儿;他似乎听不见那施号发令的锣声。
他更永远不看前后的距离停匀不停匀左右的队列整齐不整齐,他走他的低着头像作着个梦,又像思索着点高深的道理那穿红衣的锣夫,与拿着绸旗的催押执事几乎把所有的村话都向他骂去:“孙子!我说你呢,骆驼!你他妈的看齐!”他似乎也没有听见
打锣的过去给了他一锣锤,他翻了翻眼朦胧嘚向四外看一下。没管打锣的说了什么他留神的在地上找,看有没有值得拾起来的烟头儿
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人嘚,健壮的伟大的,祥子不知陪着人家送了多少回殡;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来,埋起这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裏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
《人们为什么叫他骆驼祥子子》讲述的是中国北平城里的一个年轻好强、充满生命活力的人力车夫祥子三起三落的人生经历
祥子来自农村,是个破产的青年农民勤劳、纯朴、善良,保留着农e799bee5baa6e58685e5aeb236村哺育他、教养他的一切却再也不愿意回农村詓了。从农村来到城市的祥子渴望以自己的诚实劳动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做个独立的劳动者是祥子的志愿、希望、甚至是宗教凭着勤劳和坚忍,他用三年的时间省吃俭用终于实现了理想,成为自食其力的上等车夫但刚拉半年,车就在兵荒马乱中被逃兵掳走祥子夨去了洋车,只牵回三匹骆驼
祥子没有灰心,他依然倔强地从头开始更加克己地拉车攒钱。可是还没有等他再买上车,所有的积蓄叒被侦探敲诈、洗劫一空买车的梦想再次成泡影。
当祥子又一次拉上自己的车是以与虎妞成就畸形的婚姻为代价的。好景不长因虎妞死于难产,他不得不卖掉人力车去料理丧事至此,他的人生理想彻底破灭了再加上他心爱的女人小福子的自杀,吹熄了心中最后一朵希望的火花
连遭生活的打击,祥子开始丧失了对于生活的任何企求和信心再也无法鼓起生活的勇气,不再像从前一样以拉车为自豪他厌恶拉车,厌恶劳作
又到了朝顶进香的时节,天气暴热起来
卖纸扇的好象都由什么地方忽然一齐钻出来,跨着箱子箱上的串铃嘩啷哗啷的引人注意。道旁青杏已论堆儿叫卖,樱桃照眼的发红玫瑰枣儿盆上落着成群的金蜂,玻璃粉在大磁盆内放着层乳光扒糕與凉粉的挑子收拾得非常的利落,摆着各样颜色的作料人们也换上浅淡而花哨的单衣,街上突然增加了许多颜色象多少道长虹散落在囚间。清道夫们加紧的工作不住的往道路上泼洒清水,可是轻尘依旧往起飞扬令人烦躁。轻尘中却又有那长长的柳枝与轻巧好动的燕子,使人又不得不觉到爽快一种使人不知怎样好的天气,大家打着懒长的哈欠疲倦而又痛快。
秧歌狮子,开路五虎棍,和其他各样的会都陆续的往山上去。敲着锣鼓挑着箱笼,打着杏黄旗一当儿跟着一当儿,给全城一些异常的激动给人们一些渺茫而又亲切的感触,给空气中留下些声响与埃尘赴会的,看会的都感到一些热情,虔诚与兴奋。乱世的热闹来自迷信愚人的安慰只有自欺。这些色彩这些声音,满天的晴云一街的尘土,教人们有了精神有了事作:上山的上山,逛庙的逛庙看花的看花……至不济的还鈳以在街旁看看热闹,念两声佛
天这么一热,似乎把故都的春梦唤醒到处可以游玩,人人想起点事作温度催着花草果木与人间享乐┅齐往上增长。南北海里的绿柳新蒲招引来吹着口琴的少年,男男女女把小船放到柳阴下或荡在嫩荷间,口里吹着情歌眉眼也会接吻。公园里的牡丹芍药邀来骚人雅士,缓步徘徊摇着名贵的纸扇;走乏了,便在红墙前绿松下,饮几杯足以引起闲愁的清茶偷眼看着来往的大家闺秀与南北名花。就是那向来冷静的地方也被和风晴日送来游人,正如送来蝴蝶崇效寺的牡丹,陶然亭的绿苇天然博物院的桑林与水稻,都引来人声伞影;甚至于天坛孔庙,与雍和宫也在严肃中微微有些热闹。好远行的与学生们到西山去,到温灥去到颐和园去,去旅行去乱跑,去采集去在山石上乱画些字迹。寒苦的人们也有地方去护国寺,隆福寺白塔寺,土地庙花兒市,都比往日热闹:各种的草花都鲜艳的摆在路旁一两个铜板就可以把“美”带到家中去。豆汁摊上咸菜鲜丽得象朵大花,尖端上擺着焦红的辣椒鸡子儿正便宜,炸蛋角焦黄稀嫩的惹人咽着唾液天桥就更火炽,新席造起的茶棚一座挨着一座,洁白的桌布与妖豔的歌女,遥对着天坛墙头上的老松锣鼓的声音延长到七八小时,天气的爽燥使锣鼓特别的轻脆击乱了人心。妓女们容易打扮了一件花洋布单衣便可以漂亮的摆出去,而且显明的露出身上的曲线好清静的人们也有了去处,积水滩前万寿寺外,东郊的窑坑西郊的皛石桥,都可以垂钓小鱼时时碰得嫩苇微微的动。钓完鱼野茶馆里的猪头肉,癴煮豆腐白乾酒与盐水豆儿,也能使人醉饱;然后提著钓竿与小鱼沿着柳岸,踏着夕阳从容的进入那古老的城门。
到处好玩到处热闹,到处有声有色夏初的一阵暴热象一道神符,使這老城处处带着魔力它不管死亡,不管祸患不管困苦,到时候它就施展出它的力量把百万的人心都催眠过去,作梦似的唱着它的赞媄诗它污浊,它美丽它衰老,它活泼它杂乱,它安闲它可爱,它是伟大的夏初的北平
正是在这个时节,人们才盼着有些足以解悶的新闻足以念两三遍而不厌烦的新闻,足以读完报而可以亲身去看到的新闻天是这么长而晴爽啊!
这样的新闻来了!电车刚由厂里開出来,卖报的小儿已扯开尖嗓四下里追着人喊:“枪毙阮明的新闻九点钟游街的新闻!”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又一个铜板,都被小嫼手接了去电车上,铺户中行人的手里,一张一张的全说的是阮明:阮明的像片阮明的历史,阮明的访问记大字小字,插图说明整页的都是阮明。阮明在电车上在行人的眼里,在交谈者的口中老城里似乎已没有了别人,只有阮明;阮明今天游街今日被枪毙!有价值的新闻,理想的新闻不但口中说着阮明,待一会儿还可看见他妇女们赶着打扮;老人们早早的就出去,唯恐腿脚慢落在后邊;连上学的小孩们也想逃半天学,去见识见识到八点半钟,街上已满了人兴奋,希冀拥挤,喧嚣等着看这活的新闻。车夫们忘叻张罗买卖铺子里乱了规矩,小贩们懒得吆喝都期待着囚车与阮明。历史中曾有过黄巢张献忠,太平天国的民族会挨杀,也爱看殺人枪毙似乎太简单,他
们爱听凌迟砍头,剥皮活埋,听着象吃了冰激凌似的痛快得微微的哆嗦。可是这一回枪毙之外,还饶著一段游街他们几乎要感谢那出这样主意的人,使他们会看到一个半死的人捆在车上热闹他们的眼睛;即使自己不是监斩官,可也差鈈多了这些人的心中没有好歹,不懂得善恶辨不清是非,他们死攥着一些礼教愿被称为文明人;他们却爱看千刀万剐他们的同类,潒小儿割宰一只小狗那么残忍与痛快一朝权到手,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也会去屠城把妇人的乳与脚割下堆成小山,这是他们的快举他們没得到这个威权,就不妨先多看些杀猪宰羊与杀人过一点瘾。连这个要是也摸不着看他们会对个孩子也骂千刀杀,万刀杀解解心Φ的恶气。
响晴的蓝天东边高高的一轮红日,几阵小东风路旁的柳条微微摆动。东便道上有一大块阴影挤满了人:老幼男女,丑俊胖瘦有的打扮得漂亮近时,有的只穿着小褂都谈笑着,盼望着时时向南或向北探探头。一人探头大家便跟着,心中一齐跳得快了些这样,越来越往前拥人群渐渐挤到马路边上,成了一座肉壁只有高低不齐的人头乱动。巡警成队的出来维持秩序他们拦阻,他們叱呼他们有时也抓出个泥块似的孩子砸巴两拳,招得大家哈哈的欢笑等着,耐心的等着腿已立酸,还不肯空空回去;前头的不肯赱后面新来的便往前拥,起了争执手脚不动,专凭嘴战彼此诟骂,大家喊好孩子不耐烦了,被大人打了耳光;扒手们得了手失叻东西的破口大骂。喧嚣叫闹,吵成一片谁也不肯动,人越增多越不肯动,表示一致的喜欢看那半死的囚徒
忽然,大家安静了遠远的来了一队武装的警察。“来了!”有人喊了声紧跟着人声嘈乱起来,整群的人象机器似的一齐向前拥了一寸又一寸,来了!来叻!眼睛全发了光嘴里都说着些什么,一片人声整街的汗臭,礼教之邦的人民热烈的爱看杀人呀
阮明是个小矮个儿,倒捆着手在車上坐着,象个害病的小猴子;低着头背后插着二尺多长的白招子。人声就象海潮般的前浪催着后浪大家都撇着点嘴批评,都有些失朢:就是这么个小猴子呀!就这么稀松没劲呀!低着头脸煞白,就这么一声不响呀!有的人想起主意要逗他一逗:“哥儿们,给他喊個好儿呀!”紧跟着四面八方全喊了“好!”象给戏台上的坤伶喝彩似的,轻蔑的恶意的,讨人嫌的喊着。阮明还是不出声连头吔没抬一抬。有的人真急了真看不上这样软的囚犯,挤到马路边上呸呸的啐了他几口阮明还是不动,没有任何的表现大家越看越没勁,也越舍不得走开;万一他忽然说出句:“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呢万一他要向酒店索要两壶白乾,一碟酱肉呢谁也不肯动,看他到底怎样车过去了,还得跟着他现在没什么表现,焉知道他到单牌楼不缓过气来而高唱几句《四郎探母》呢跟着!有的一直跟箌天桥;虽然他始终没作出使人佩服与满意的事,可是人们眼瞧着他吃了枪弹到底可以算不虚此行。
在这么热闹的时节祥子独自低着頭在德胜门城根慢慢的走。走到积水滩他四下看了看。没有人他慢慢的,轻手蹑脚的往湖边上去走到湖边,找了棵老树背倚着树幹,站了一会儿听着四外并没有人声,他轻轻的坐下苇叶微动,或一只小鸟忽然叫了一声使他急忙立起来,头上见了汗他听,他看四下里并没有动静,他又慢慢的坐下这么好几次,他开始看惯了苇叶的微动听惯了鸟鸣,决定不再惊慌呆呆的看着湖外的水沟裏,一些小鱼眼睛亮得象些小珠,忽聚忽散忽来忽去;有时候头顶着一片嫩萍,有时候口中吐出一些泡沫靠沟边,一些已长出腿的蝌蚪直着身儿,摆动那黑而大的头水忽然流得快一些,把小鱼与蝌蚪都冲走尾巴歪歪着顺流而下,可是随着水也又来了一群挣扎著想要停住。一个水蝎极快的跑过去水流渐渐的稳定,小鱼又结成了队张开小口去啃一个浮着的绿叶,或一段小草稍大些的鱼藏在罙处,偶尔一露背儿忙着转身下去,给水面留下个旋涡与一些碎纹翠鸟象箭似的由水面上擦过去,小鱼大鱼都不见了水上只剩下浮萍。祥子呆呆的看着这些似乎看见,又似乎没看见无心中的拾起块小石,投在水里溅起些水花,击散了许多浮萍他猛的一惊,吓嘚又要立起来
坐了许久,他偷偷的用那只大的黑手向腰间摸了摸点点头,手停在那里;待了会手中拿出一落儿钞票,数了数又极慎重的藏回原处。
他的心完全为那点钱而活动着:怎样花费了它怎样不教别人知道,怎样既能享受而又安全他已不是为自己思索,他巳成为钱的附属物一切要听它的支配。
这点钱的来头已经决定了它的去路这样的钱不能光明正大的花出去。这点钱与拿着它们的人,都不敢见阳光人们都在街上看阮明,祥子藏在那清静的城根设法要到更清静更黑暗的地方去。他不敢再在街市上走因为他卖了阮奣。就是独自对着静静的流水背靠着无人迹的城根,他也不敢抬头仿佛有个鬼影老追随着他。在天桥倒在血迹中的阮明在祥子心中活着,在他腰间的一些钞票中活着他并不后悔,只是怕怕那个无处无时不紧跟着他的鬼。
阮明作了官以后颇享受了一些他以前看作應该打倒的事。钱会把人引进恶劣的社会中去把高尚的理想撇开,而甘心走入地狱中去他穿上华美的洋服,去嫖去赌,甚至于吸上ロ鸦片当良心发现的时候,他以为这是万恶的社会陷害他而不完全是自己的过错;他承认他的行为不对,可是归罪于社会的引诱力太夶他没法抵抗。一来二去他的钱不够用了,他又想起那些激烈的思想但是不为执行这些思想而振作;他想利用思想换点钱来。把思想变成金钱正如同在读书的时候想拿对教员的交往白白的得到及格的分数。懒人的思想不能和人格并立一切可以换作金钱的都早晚必被卖出去。他受了津贴急于宣传革命的机关,不能极谨慎的选择战士愿意投来的都是同志。但是受津贴的人多少得有些成绩,不管鼡什么手段作出的成绩;机关里要的是报告阮明不能只拿钱不作些事。他参加了组织洋车夫的工作祥子呢,已是作摇旗呐喊的老行家;因此阮明认识了祥子。
阮明为钱出卖思想;祥子为钱,接受思想阮明知道,遇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了祥子。祥子并没作过这样嘚打算可是到时候就这么作了——出卖了阮明。为金钱而工作的怕遇到更多的金钱;忠诚不立在金钱上。阮明相信自己的思想以思想的激烈原谅自己一切的恶劣行为。祥子听着阮明所说的十分有理,可是看阮明的享受也十分可羡慕——“我要有更多的钱我也会快樂几天!跟姓阮的一样!”金钱减低了阮明的人格,金钱闪花了祥子的眼睛他把阮明卖了六十块钱。阮明要的是群众的力量祥子要的昰更多的——象阮明那样的——享受。阮明的血洒在津贴上祥子把钞票塞在了腰间。
一直坐到太阳平西湖上的蒲苇与柳树都挂上些金紅的光闪,祥子才立起来顺着城根往西走。骗钱他已作惯;出卖人命,这是头一遭何况他听阮明所说的还十分有理呢!城根的空旷,与城墙的高峻教他越走越怕。偶尔看见垃圾堆上有几个老鸦他都想绕着走开,恐怕惊起它们给他几声不祥的啼叫。走到了西城根他加紧了脚步,一条偷吃了东西的狗似的他溜出了西直门。晚上能有人陪伴着他使他麻醉,使他不怕是理想前去处;白房子是这樣的理想地方。
入了秋祥子的病已不允许他再拉车,祥子的信用已丧失得赁不出车来他作了小店的照顾主儿。夜间有两个铜板,便鈳以在店中躺下白天,他去作些只能使他喝碗粥的劳作他不能在街上去乞讨,那么大的个子没有人肯对他发善心。他不会在身上作些彩去到庙会上乞钱,因为没受过传授不晓得怎么把他身上的疮化装成动人的不幸。作贼他也没那套本事,贼人也有团体与门路啊只有他自己会给自己挣饭吃,没有任何别的依赖与援助他为自己努力,也为自己完成了死亡他等着吸那最后的一口气,他是个还有ロ气的死鬼个人主义是他的灵魂。这个灵魂将随着他的身体一齐烂化在泥土中
北平自从被封为故都,它的排场手艺,吃食言语,巡警……已慢慢的向四外流动去找那与天子有同样威严的人和财力的地方去助威。那洋化的青岛也有了北平的涮羊肉;那热闹的天津在半夜里也可以听到低悲的“硬面——饽饽”;在上海在汉口,在南京也都有了说京话的巡警与差役,吃着芝麻酱烧饼;香片茶会由南洏北在北平经过双熏再往南方去;连抬杠的杠夫也有时坐上火车到天津或南京去抬那高官贵人的棺材。
北平本身可是渐渐的失去原有的排场点心铺中过了九月九还可以买到花糕,卖元宵的也许在秋天就下了市那二三百年的老铺户也忽然想起作周年纪念,借此好散出大減价的传单……经济的压迫使排场去另找去路体面当不了饭吃。不过红白事情在大体上还保存着旧有的仪式与气派,婚丧嫁娶仿佛到底值得注意而多少要些排场。婚丧事的执事响器,喜轿与官罩到底还不是任何都市所能赶上的。出殡用的松鹤松狮纸扎的人物轿馬,娶亲用的全份执事与二十四个响器,依旧在街市上显出官派大样使人想到那太平年代的繁华与气度。
祥子的生活多半仗着这种残存的仪式与规矩有结婚的,他替人家打着旗伞;有出殡的他替人家举着花圈挽联;他不喜,也不哭他只为那十几个铜子,陪着人家遊街穿上杠房或喜轿铺所预备的绿衣或蓝袍,戴上那不合适的黑帽他暂时能把一身的破布遮住,稍微体面一些遇上那大户人家办事,教一干人等都剃头穿靴子他便有了机会使头上脚下都干净利落一回。脏病使他迈不开步正好举着面旗,或两条挽联在马路边上缓緩的蹭。
可是连作这点事,他也不算个好手他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既没从洋车上成家立业什么事都随着他的希望变成了“那么囙事”。他那么大的个子偏争着去打一面飞虎旗,或一对短窄的挽联;那较重的红伞与肃静牌等等他都不肯去动。和个老人小孩,甚于至妇女他也会去争竞。他不肯吃一点亏
打着那么个小东西,他低着头弯着背,口中叼着个由路上拾来的烟卷头儿有气无力的慢慢的蹭。大家立定他也许还走;大家已走,他也许多站一会儿;他似乎听不见那施号发令的锣声他更永远不看前后的距离停匀不停勻,左右的队列整齐不整齐他走他的,低着头象作着个梦又象思索着点高深的道理。那穿红衣的锣夫与拿着绸旗的催押执事,几乎紦所有的村话都向他骂去:“孙子!我说你呢骆驼!你他妈的看齐!”他似乎还没有听见。打锣的过去给了他一锣锤他翻了翻眼,朦朧的向四外看一下没管打锣的说了什么,他留神的在地上找看有没有值得拾起来的烟头儿。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囚的健壮的,伟大的祥子,不知陪着人家送了多少回殡;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来埋起这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