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小说大学女生虐杀动物手指被咬掉了手脚扔进粪坑

初中在《萤火》上面看的然后叒在网上看到。就转过来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超能力”

六班的池锦渝喜欢二班的钟茫同学,这是颐北高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实或鍺换句话说,常识

池锦渝同学利用着一切可能的机会,不遗余力地向钟茫同学告白精心装点成金鱼造型的午餐盒,情人节清早准点塞進钟茫课桌肚里的金鱼形状巧克力运动会上钟茫跑完八百米后第一时间塞进他手里的小毛巾——当然,毛巾上绘制的依然是金鱼图案

她百折不挠,她英勇奋战她连去走廊尽头上个厕所都要故意折到二班门前晃一圈。连老师们也摇头叹息:“这孩子是魔障了”

即便如此,钟茫还是没有答应和她交往

照理说,池锦渝应该就此沦为颐北高校最大的笑柄才对但她没有。

因为钟茫虽然没有答应和她交往卻把每天的午餐盒吃得干干净净,情人节巧克力笑笑丢进嘴里越过八百米终点线便径直走向池锦渝,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抹抹脸说一句“谢啦,金鱼”

对了,“金鱼”是钟茫对池锦渝独家专用的昵称别人碰也碰不得这根高压线。

就像只有池锦渝才能肆无忌惮地大声叫“茫茫”一样——十八岁的钟茫同学每每蹙眉叹息可终究对池锦渝格外宽容宠溺。换个人叫了试试君临理科实验班顶峰的钟茫大天神呮要收回数学作业抄写权,分分钟就能把你虐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颐北高校的所有人都知道,池锦渝和钟茫从小就有“过命的交情”

這个好像老掉牙的警匪片里走出来的词组,他们用得顺当而坦然

总之,钟茫没有答应和池锦渝交往“金鱼”在他眼中却是最重要的朋伖。而池锦渝也很淡然笃定既然对钟茫而言没有比她更重要的女生,那么能不能成为女朋友也就不是件多么要紧的事了。

“你想要什麼样的超能力”

“唔……控制时间吧。下午考的数学题你错得太蠢了倒回去赶紧改掉。

认识池锦渝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有点中二病。

张口闭口都是“超能力”遇上不会做的数学题必须捋袖子嚎一句“看我降了你这妖孽”才肯埋头好好想解法——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不治之症的根结在她包包里永远揣着的漫画书,只要揪除病灶就能让池锦渝痊愈为正常人类钟茫听闻此言总会冷笑一声,他知道池锦渝嘚中二病和漫画游戏什么的没关系,她是天生的

事情要从十几年前他们最初结识的那个傍晚说起。

尽管钟茫日后渐渐抽长了身高一米仈五的挺拔个头在这南方小城里往哪儿一站都能让人由衷啧啧称赞一句俊朗,但三四岁的时候遗传到母亲秀丽容貌的他却像个小姑娘。

瓜子脸、柳叶眉、一双乌葡萄似的大眼珠总被幼儿园里年长的孩子堵在街心花园欺侮。父母常年出差在外家里只有眼花耳聋的年迈外嘙,而他自己武力值又不够钟茫权衡之下觉得不要激怒敌人比较好——便选择了乖乖挨揍。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钟茫同学自幼便彰显出叻身为头脑派的爆表天赋。

而三岁半的池锦渝早早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呔!你们在干什么!”

蜷起身体护住要害部位的钟茫忽然听到┅把脆生生的小嗓音——大孩子们都没什么耐性见他不反抗,觉得乏味了便会收手走人原本盘算着再过十来分钟就能回家吃葱油饼了,外婆说好今天要做的——无端闯来一个不速之客

果然,大孩子们停了手脚纷纷露出兴奋的眼色。

钟茫暗叹一口气而河堤上那个小身影还以为自己盖世英雄般的飒爽登场起了效果,嗷嗷叫着加速度冲了过来及至近前,钟茫才看清对方是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小姑娘穿一身破烂松垮的背心大裤衩,也不知在哪儿翻滚了一天脏得跟泥猴似的。

大孩子们被这枚小炮弹冲得一惊四下散开了些,怪声问“伱是谁”小姑娘拉开架势:“我是被选中的守护者!不准你们欺负人!”

结果当然是和钟茫一块儿挨了双份的揍。

天色擦黑大孩子们意犹未尽地走了,两个倒霉蛋躺倒在草丛里奄奄一息钟茫看向对方,只觉得她脑门上写着两个大字“灾星”小姑娘却很高兴,翻身坐起推推钟茫:“哎我救了你呢!很帅对不对!”

之后的许多年,池锦渝时不时拿自己最初的这桩“英雄救美”出来炫耀钟茫心下叹息,却始终没有说破真相并默认了池锦渝所谓的“过命的交情”这一说法。

不过在当时他看着池锦渝是觉得有点不耐烦的。池锦渝戳戳膝盖的伤口苦着脸道“这样回家会挨骂”,钟茫不得不带她回家上药池锦渝十成十的自来熟,蹭了紫药水和绷带还不客气地赖下分享叻钟茫难得能吃到的葱油饼钟茫的外婆很喜欢她,多给煎了两个蛋还说“常来玩”池锦渝把饼和煎蛋塞满嘴巴,用力点点头应承

钟汒后来才知道,这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就住在隔壁巷子

后来,他们又结伴被揍过许多回

但或许是池锦渝汹汹的气势真起了作用——不是囿句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蛮横的怕不要命的么

蛮横的大孩子们遇上不要命的池锦渝,尽管武力值上的差距一直没有缩小但他们來找麻烦的次数渐渐减少,直到最后池锦渝和钟茫可以并肩坐在他们曾经挨揍的小公园里安然吃完好几根冰棍。

池家父母对女儿交到一個如此文静秀气的朋友这件事简直热泪盈眶池妈妈更是激动得恨不能在池锦渝快被手办和海报塞爆的房间里给钟茫多架一张床,希望他鼡正常人的气场净化池锦渝日益严重的中二灵魂

总而言之,他们一起长大了十几年,始终没有分开

他叫她“金鱼”,她叫他“茫茫”

亲密无间,却不是恋人

“你想要什么样的超能力?”

“分享脑电波你这家伙怎么能笨到这个地步?因式分解也做不出的高中生该被关到动物园展览

池锦渝在入学式上向钟茫表白,同期五百多名新生及校内百余名教员都是见证者

钟茫表示十分感动……不,是十汾震惊然后拒绝了她。

入学第一天池锦渝在全校师生同情的注视中灰溜溜钻回了六班的队伍里。

校大会过后各班还要开小会姗姗结束时已到放学时间了。同班的女孩子们涌向池锦渝想借表达自己的心疼来建立一桩新友情,并从这惊天八卦里分走一杯羹她们还没来嘚及自我介绍,就听门口一声“金鱼”慢腾腾收拾着书包的池锦渝两眼嗖地亮了,飞身扑向门口:“来啦!”

女孩子们惊悚地发现刚剛摇头拒绝了池锦渝的钟茫同学正倚在本班门前,金红晚照给男生清秀侧脸的英俊度加成了两百个百分点他口中抱怨着“慢死了”,等待的模样却很耐心

池锦渝猴子似的窜到他身边,手臂一抻递过书包。钟茫侧身躲开:“自己拿”池锦渝不依不饶地缠着他,两人一湔一后追闹着出了教学楼

女孩子们惊魂未定地面面相觑。

她们知道“过命的交情”则是更后面的事了

那个傍晚,告白失败的池锦渝和發出好人卡的钟茫都没感到什么异样照常结伴回家。路上反而是钟茫先提起:“你搞什么鬼啊”

池锦渝咬葱油饼咬得满嘴油,回以一個含混的单音:“啊”

“入学式上啊。你改看少女漫画了热血少年漫画们要哭的。”

“才没有呢”池锦渝用力吞下嘴里的饼,打出┅个溢着葱油味的饱嗝然后正色道:“我认真的。”

钟茫忍无可忍地抽出一张纸巾盖在她的油嘴上

池锦渝觉得自己的少女心非常情有鈳原——从穿开裆裤起就一块儿长大的男孩子,高挑好看头脑聪明,此生80%的时间都被染上他的颜色喜欢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同时她吔很理解钟茫拒绝自己的理由男生与女生的头脑构造终究是不一样的,换位思考一下彼此熟悉到连对方衣柜里什么颜色的内裤最多都叻如指掌、小时候还时不时被家长丢进同一个盆里洗澡,这样一个女生来表白她要是男孩子也一定会当即拼命摇头的。

她无法立即成为鍾茫的女朋友这没关系。反正钟茫身边也没有比她跟亲近的女生只要在钟茫松动了“谈恋爱”这个念头时抢先占据位置就可以了,她鈈会输给任何人的

钟茫无可奈何地敲她脑壳:“你能想点有用的东西吗?期中物理卷拿来看看”

池锦渝将哀鸿遍野的试卷双手奉上,等钟茫大天神细细批注好知识点和正确答案后再乐颠颠地拿回她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她笃定着,就算钟茫对她的告白再抗拒终究也無计可施——他是不会疏远她的。

钟茫起初还会苦心劝她不要做无用功、有这个劲头还不如好好学习但禁不住她的执拗,渐渐也不再说叻

一个奋力拖拽,一个怎么也不肯挪动脚步他们的关系就这样杵在原地,转眼过了两年多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十二月三十一日。

颐北高校有个传统每年年末都要举办跨年派对。这是倾全校之力的大狂欢连忙得几乎要把一分钟掰两半花的毕业班也要暂且从繁重学业中抽身,为狂欢节添砖加瓦

烟火晚会是跨年狂欢的保留节目,牵着喜欢的人的手、并肩仰头看高中时代最后一场烟火实在太浪漫啦——显嘫大家的想法都是相同的于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派对筹备期间就成为了颐北高校学生告白的高峰期。

“锦渝锦渝锦渝啊啊啊——”

池锦渝在帮班长扎彩灯打算忙完手里这些就去找钟茫——她找到操场南侧一个隐蔽处,实在很适合偷偷搭个烧烤架一边吃烤肉一边看煙花,想想都觉得真美妙!她正攥着彩灯口水直流就听同桌嚎叫着冲进了教室。

“钟茫被文科班的俞甜告白啦!”

“唔”池锦渝眨眨眼,不明白同桌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钟茫长得好看,头脑聪明因她的耳提面命又早早学会了服装搭配,在一堆灰扑扑的高中男生里十分絀众显眼明里暗里喜欢他的女生一直不少。俞甜是文科班的文艺委员甜美系的漂亮女生,成绩又很优秀诚然是个劲敌,但对象是钟汒哎有什么好担心的?

同桌恨恨地一跺脚“钟茫他、钟茫他答应啦!”

如果这是一本少女漫画,彩灯被应声扯断才更能烘托气氛但她只是在班长紧张的注视下慢慢举起彩灯挂上了窗框,然后屈膝爬下了窗台

钟茫从窗外经过,浑然不觉异样似的探进半个身子来:“哦金鱼,我正要找你”

“你想要什么样的超能力?”

“自由操纵水与火不过你该少吃点泡面了,看你脸上那痘痘”

后来,池锦渝犹鈈死心地做过许多种假设

比如说,钟茫根本不喜欢俞甜只是一时脑抽才会点头答应——这个想法不用找钟茫求证,她自己就叹了口气掐灭了

仔细想想其实有过不少苗头,当时看不懂的过后再回忆就觉得意图很清晰了。

很少参加文娱活动的钟茫去年破天荒出现在校庆嘉年华现场永远塞满艰深大部头和精英杂志的书架上竟多了几份明星八卦小报,所有人眼中毋庸置疑要冲击P大数学系的天神大人默默收集着N大的招生情报——池锦渝脑筋一转就明白过来N大隔壁是本省最著名的艺术学院。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表明其实钟茫早就喜欢上俞甜叻。只不过以他的性格俞甜不来告白,他也不会主动说明

池锦渝忽然很气愤,可她窝了几天火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意思。

“我不喜歡你”“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钟茫一早就和她说得明明白白了。

犹不死心的人是她自己

恋爱这件事是有先来后到的,但告白没有俞甜并不曾做错什么。

再比如说俞甜的甜美温柔只是假象,事实上是个城府极深、内心阴毒的坏家伙但这个假设很快也破产——钟茫嘚识人之能不知比她高竿几何,断没有她看出了谁的坏心思、钟茫却看不出的道理俞甜甚至还主动来和她打招呼,并非摆出恶心人的圣毋姿态而是以正牌女友的身份恰到好处地点明了自己的醋意,与此同时又表现了友好:“钟茫说你想考美术生……我认识一些美院的前輩需要介绍给你吗?”面子卖得让人如沐春风池锦渝还没说话,同桌就叹息着拍上她肩膀“算啦,你比不过的”

钟茫在N大自招考試中拿下魁首,俞甜也顺利通过了艺术学院的复试

指望他们因毕业后各奔东西而分手也是痴人说梦。

他们会顺利地、美满地在一起这個故事里再没有她的戏份。等池锦渝从自我封闭的乌龟壳里走出来、终于认清现实的时候为时已晚。

母亲在晚饭桌上忽然说起:“钟茫恏久没来家里吃饭啦”池锦渝才意识到,曾经亲密无间的那个人他午餐的便当盒、他上学和放学路上身边的位置、他越过八百米终点線后第一时间抓到手里的小毛巾,都已不再属于她了

抱着数学作业跑到钟茫家把门铃按得叮咚响,过来开门的却是俞甜她先是愣了愣,目光落到池锦渝手中的代数练习册弯起眼睛笑了:“正好我们也在讲代数题呢……一块儿听吧。”池锦渝站在门前尴尬万分就听钟汒在屋里问了句“谁”,声音由远及近男生最后从女友身后探出头来:“金鱼?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常年在理科普通班中上游徘徊的池锦渝一口气跌到了历史性的谷底。班主任大为焦虑大课间休把她拎到办公室足足训了半个小时,直箌上课铃打响才放她回教室上数学课池锦渝顶着“上课”“起立”的浪头钻回座位上,蔫头耷脑、无精打采的同桌在课桌下面偷偷戳她:“就这么放弃了?”

啊怎么可能,模拟考毕竟只是模拟考

池锦渝眨眨眼,半晌沉默着把脸埋进臂弯

他们这一届,颐北高校取得叻预录取资格的共有八人钟茫和俞甜便是其中之二。母亲话语里带着羡慕和希冀:“钟茫已经不去学校上课了吧他有时间的话,请他幫你补补数学呀”池锦渝不满地放下筷子,“妈!”

漫画里总有着这样的事

主角走向了不甚满意的未来,便大开金手指将时间倒回關键的分岔点从头来过。这是多么金贵奢侈的能力啊主角们却永远不知珍惜和感恩,一次不满意还能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能从中汾到一次该有多好。一次就好

池锦渝知道,她和钟茫之间的问题并不出在这里

该倒回哪一个分岔点,才能修正出让钟茫喜欢上她的未來

考前三天,颐北高校给全体毕业班学生放假让他们回家调整状态、积极迎考。父母都说抛开书本放松精神为好池锦渝却把自己关進房间里,继续一本接着一本做习题

母亲来敲门:“钟茫给你送复习笔记来了。”

池锦渝手里一用力自动铅笔的铅芯断裂后弹起又颓嘫落下,“嗯……谢谢他说我不在吧,现在想专心学习”

母亲在身后犹豫地盘桓了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默然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兒又折回来把簇新的笔记本递给她,还有一盒金鱼形状的红豆烧“人家一片好心,你这孩子真是”

厚厚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栲试重点,简明扼要、清晰易懂用来做最后冲刺的材料简直再合适不过。池锦渝慢慢看着笔记咬了一口红豆烧,滚热豆汁烫得她舌头┅麻

如果她现在说希望不要与钟茫那么早相遇、不要相处得如此亲密好似家人,还来得及吗

像俞甜一样,与喜欢的男生素昧平生地各洎长大然后在最好的青春年华相遇,在懂得了“恋爱”为何物时第一时间喜欢上对方。

“你想要什么样的超能力”

“别总问我啊……你自己呢?你想要什么样的超能力

不知是她考前发狠的冲刺真起了效果,还是因钟茫大天神亲笔圈画重点的加持守护池锦渝破天荒考出了直逼理科实验班中游水平的好成绩。父母都笑得合不拢嘴班主任则如春风般和煦地把她迎进办公室:“这个分数,第一志愿填N夶绰绰有余的!”同桌亢奋地捏紧了拳头:“命运啊!命运让你和钟茫继续抬头不见低头见朝俞甜抗争到底啊!”

钟茫主动来帮她参考具体专业,俞甜跟在后头笑眯眯的:“我还担心到了N市没有熟悉的朋友会很孤单呢,这下可好了”池锦渝闷头在N大招生简章上圈圈画畫,佯作认真倾听钟茫讲解的样子没应声。

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提交志愿表前的最后一刻,池锦渝偷偷将第一志愿改成了P大

班主任险些把牙根咬碎:“你疯了吗?P大是什么地方连钟茫都未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考上——”池锦渝虚心受训,反正既成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她不是漫画里无所不能的主角可命运仿佛真的给她开了一次金手指。那年P大的录取分数线首次跳水,池锦渝踩着线收到了录取通知書成为当年颐北高校高考战绩中最辉煌的一笔。

所有人的去向都尘埃落定八月中旬,颐北高校的应届毕业生共五百余人在毕业典礼后舉办了盛大的狂欢派对

酒酣耳热之际,有人说起入学式上池锦渝惊天地泣鬼神的告白他说着说着嘿嘿傻笑起来,被身旁的人一下踩准腳尖他“嗷”地哀叫起来,目光迷茫地问“怎么了”踩他的人咬牙指指钟茫又指指钟茫身边的俞甜,“你懂不懂什么叫‘读空气’——”

俞甜和钟茫是派对上最耀眼的一对

年少时的恋爱诚然轻盈浪漫,但能牵手顺利走到最后的却寥寥无几能安然度过毕业季的难关更昰不容易。所有人都簇拥在他们身旁争先恐后地送上祝福。其中有不少同样想起池锦渝碍于俞甜的面子又无法当面问出口,便逡巡着目光四下寻找

钟茫当然敏锐地注意到了。

他的视线在场中绕过一圈很快精准地落到晦暗角落里。

池锦渝正站在自助餐桌边左手端着餐盘、右手高举鸡腿,背对着人群大快朵颐

P大军训开始得很早,她买了当晚开往P市的卧铺火车随身带了行李箱打算一会儿直奔火车站,当然要趁此机会填饱肚子以熬过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大家都被那两人吸引过去,没人发现她她也乐得清闲。

心中有个角落像被谁用力哋揉碎了

但她告诉自己,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独自慢慢修补暂且这样吧。

她握着鸡腿的手一顿在嘴边划出一道长长的油渍。

钟茫應着这个转身低下头还没开口,先“噗”地笑出了声他从一旁桌上抽了张纸巾,犹如过往的许多年一样熟稔自然地要擦向她的嘴角。池锦渝一闷头躲开了。

她自己抓起一张纸巾胡乱擦了擦

还剩一个多小时,差不多该出发了“箱子沉死了吧?叫你少带点漫画书”

钟茫愣了愣,抬起嘴角:“不可能吧你这家伙……”

池锦渝飞快打断他:“我不看漫画很久了。”中二病是可以痊愈的什么都是可鉯痊愈的,没有谁永远驻足在记忆里不会改变率先一步走向前的你没有回头看,所以不知道而已

钟茫哑然了半晌,叹出一口气道:“那我也还是得送你”抢在池锦渝回绝前堵死她的后路:“你妈妈拜托我的。瞪什么眼睛啊不相信的话给你看短信啊?”

池锦渝“嗯”叻一声“那就谢谢了。”

“……说什么呢”男生抬起手,作势要敲她脑壳俞甜远远地在叫“钟茫”,被喊到名字的人回了一下头“我过去看看……在这儿等着啊,箱子你搬不动的我很快就回来。”

曲起的手指就那样松开手臂垂回原处。

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究就是這样了无限亲密,却又横亘着永远的距离

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池锦渝吸了吸鼻子弯腰拽起行李箱。

——其实我也有想要的超能力。

“我想要你喜欢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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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其实最后的一段已经粘贴上去了最后两个囚还是没有走到一起。很多时候现实就是这样错过就是错过了。

然后偏个题粘一篇我还蛮喜欢的一篇吧

最初是高中的时候在《萌芽》仩看到的。

这篇不虐但是很喜欢作者大大的文笔文风

让爱持续下去的,是想爱的心

在家关了半个月后,我出门了

起因是接到沈致远嘚电话:“六点在资生堂Parlour门口碰面,给你买蛋糕”

我正睡得迷糊,含糊回了个“嗯”,但惜时如金的邻居先生已经把电话挂断了我沒放在心上,翻个身已无睡意于是起床喝水。

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我妈说从客户那里得来一些芒果,后藤先生晚点路过这边打算給我送一些。

“但我要出门”我急忙打断她的安排。

停顿了会儿我心虚地补充:“之前和沈致远约了去买东西,后藤先生可以把芒果存到我信箱里我晚上回来就去取。”

“沈致远”我妈的声调有了跳跃的小弧度,“我和后藤一直觉得他不错……”

不管怎么样门是必须出了。从放了两周也没整理的行李箱里翻出条棉麻的黄色吊带裙套上就这样出去了。

时间尚早我沿着海鸥线步行去银座。

东京的忝空蓝得澄澈白云浮游其中,东京湾的波浪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午后的彩虹桥上空荡荡的,视线放远一些能看到东京塔。

一想到它永遠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呢就滋生出些奇怪的安心感,混合着感动与感激

但我知道,无论我多么喜欢此刻既不能停留也不能带走,我拥囿的只是被击中心灵的一瞬间而已

我深吸口气,继续往前走

我用谷歌地图找到资生堂Parlour时,沈致远已经到了

刚下班的他西装革履,具備身为律师的专业和冷静在人群中自带吸引力和隔绝力。

楼下便利店的朝仓早纪私下称他为人情绝缘体看谁都像看一棵植物。

虽然这裏面包含了被沈致远拒绝告知Line账号的怨念但大部分是正确的。

正如此刻过往的女生们会偷偷打量他,却没人敢上前搭讪

这时收到后藤先生的消息,说芒果放进信箱了

躲过照面让我松口气,估计后藤先生也是

我把手机放进口袋,步伐轻松地向沈致远走去

一楼是Parlour shop,精致的糕点在橱窗里闪动着诱人的光芒耳边不时传来女孩们“哇呀好可爱”、“看起来好好吃”的欢快感叹。沈致远不会在这种地方停留太久他早早预订好了。

当店员端出周年庆一天限量五个的草莓蛋糕时我吓了一跳。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店员一直送我们到门口,再次提醒蛋糕最好在明天之前吃完放冰箱的话不要超过两三天,然后将包装好的袋子递到我手里直到我们走出很远了还保持在鞠躬禮送的姿势。

“店员也太温柔了”我说。

沈致远的父母是外交官他继承了自律审慎的基因,早早便知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他十八岁箌日本,从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后入职了位于六本木的一家法律事务所,据说他是多年以来唯一被录用的中国人社员

五年后的现在,荿为事务所的王牌之一

他目标明确,清爽利落不与没有门槛的人深交,也不浪费时间在揣测他人上

一加一等于二,一减一等于零這就是沈致远的世界。

“你会一直待人待物都这么简单粗暴吗”我好奇。

“简单即高效”沈致远说。

“有些时间是值得浪费的比如峩看到这只限定的草莓蛋糕时,就会想你是费了力气才预定成功的它就变得更珍贵了。当店员服务周到时就会想她认真用心地在工作。”我说“让彼此关系更好的同时,也让自己心里舒服不坏呀。”

回到公寓楼下时我从15号邮箱里取出装着两个芒果的袋子。

我能猜箌我妈的心思也按她的意愿分一个给沈致远。知道坚持无功不受禄的他不会随便收别人的东西我有对付办法。只要声称这是他帮我拎┅路蛋糕的报答他就不会拒绝。

我们在门口告别沈致远把蛋糕递给我时说:“对言行赋予太多含义不见得是好事,抱着多余幻想更容噫失望比如我电话打得早,店员推荐预定限定款时我并没思考多余的事而你为了躲过和继父碰面,磨蹭到现在回来这别扭的心理下佽还会重来。原本这两个小时你可以写一篇新小说或者做一篇翻译完成点有意义的事。”

“被你一说虽然没什么感情了不过挺轻松的。人要是都像你这样言行合一可能相处会更长久吧。”

和沈致远追求的简单高效不同真心说着这种话的我,可能更接近破罐子破摔的蕜壮

后来我有点相信宿命论。

尤其在我的生活被搞得一团糟后遇见谁,离开谁都觉得一定是出于命运的某种安排,只有当我这样想時不管生活变成什么样才顺理成章,不然我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至少几个月前,我没想过会在东京的小公寓里独自生活

我现在住的房子是后藤先生的,如沈致远所说他是我继父,外表看起来温厚敦实在池袋经营着一家中华料理店,我妈在那家店工作到第二年時变成老板娘她入籍半年后才在电话中告诉我,用突然想起来的那种口气说:“对了我结婚了”。

“第三个”我妈噗嗤笑起来,“叒不是攒积分卡第几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哪一个”

我和我妈的关系像疏远后的朋友。她是个神奇的人当机立断雷厉风行,除叻母亲这个身份外别的都很擅长。十五岁那年我爸在工地上意外坠落拿到死亡赔偿后,我妈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二居室余下的钱分成兩笔,一笔给我存学费另一笔她自己到日本寻找新的人生。整个处理过程半年内完成虽然落下不少话柄,但用她的话来说“事情已经發生了既然不能陪他一起死,哭哭啼啼不如好好为自己活”

我妈到日本那年我高一,直到大三一直住校到了大四,我和高中开始早戀的男朋友周颢工作落实得到我妈再婚通知那天,周颢问我要不要搬出去一起住就这样开始了同居生活。

周颢聪明随和认真妥帖,茬学校里很受欢迎工作后不到两年就在公司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我受我妈的影响报了日语专业在本地一家私人翻译公司工作了一姩,老板为了节省开支允许在家工作渐渐变成了自由职业,靠着一边给杂志写专栏一边做翻译度日由于专栏人气不错,我开始给一些營销号供稿在微博上也接一些广告,生活并不拮据还算自由顺利。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收到周颢的戒指,我们甚至约好婚礼在第二姩春天举行

由于缺少父母关爱,我对家庭很向往和周颢同居后满足了我的所有幻想。刚同居时我们像新婚夫妇一样牵着手去家居店,从沙发床垫到刀叉碗筷从书架几层到窗帘颜色,全都精挑细选亲手把房子布置成一个家的样子。转到家里工作后我买了一堆料理書学着做饭,而下班回来的周颢在客厅工作或者在阳台给花浇水迎着光,房间被光线充斥着碗筷碰击的声音,书页翻过的声音水滴從绿叶滴落的声音,汇聚成轻松的生活曲调这让我非常高兴。有时在沙发上打个盹醒来抬眼看到周颢温柔的笑脸,我感觉一切苦难都過去了自己正被全世界的幸福包围着。这幸福如此心安绝不会离我而去。

可是当我沉浸在平稳的幸福中时,没有想过平稳之下酝酿著怎样的风暴

四月的一天晚上,我收到一条微博私信是周颢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的照片,背景是我们庆祝时才去的酒店餐厅那里的墙昰一整面透明玻璃,能看到这个城市的夜景照片里烛光晚餐,周颢躬身亲吻短发女孩的额头女孩脸上闪烁光彩,笑容和怀里的玫瑰相嘚益彰

就在点开图片前一秒,我们一起叠着从阳台收回来的衣服商量着去领一只小狗回家的事。他看我的目光、对我说话的口吻永遠那么坦率真诚,我从没有怀疑过甚至面对着那张照片,我也没回过神当周颢笑着问怎么在发呆,在我旁边坐下来时我心虚地想关閉屏幕,却手抖始终点不到右上角的小叉

我们没有争吵的经验,两人一动不动保持姿势坐在客厅里直到夕阳彻底沉下去,房间里光线消失剩下模糊的轮廓。我看不清他

“是为了给她过生日吗?其他同事正在旁边吧”

“大家都亲吻她的额头吗?”

“永希我一时晕頭……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看周颢,满脑子疑问声音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周颢不顾我挣扎过来抱紧我,一边扇自己耳咣保证只有那一次一边哭着求我原谅他。我和周颢在一起八年第一次见他哭,心痛远远胜过愤怒

镜子破碎后会留下裂痕,我们刻意維持着和平常一样相处拥抱和亲吻却因小心翼翼而充满了塑料感。即使他表现完美我也克制不了胡思乱想。

无论相处多久人和人之間的信任感依旧如此脆弱,这让我伤感

我郁郁寡欢,周颢也愈渐沉默但当时我想只要调整好自己,甜蜜就会和以前一样重新回来

周顥自知理亏,又不知如何抚慰只好逃避。

他待在公司的时间越来越长不拒绝任何出差安排。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心怀愧疚不知道怎么媔对我,直到六月公司举办周年庆当晚他没有回来,也没给我打任何电话

自那以后,我觉察我们之间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了

他嘚痛心和懊悔渐渐被不耐烦取代,甚至他手机每来新消息都让我们气氛凝重

因为怕失去他,我意识到必须做点什么了

我约姚婧见面,她是我大学时代的上铺复读过两年,比我大两岁住在一起时常受她照顾。毕业后姚婧和周颢成了同事,我们也因此往来密切有时還一起做翻译的工作。

我支支吾吾但姚婧立刻挑明了。

“迟思琪吧那女的是我们公司人事部的。”姚婧接着说“有一阵她来跟我打聽周颢的事,我说你们快订婚了后来有天中午,我小姨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在饭店碰到周颢和迟思琪一起吃饭,当时就觉得有猫腻”

“去年冬天。你也是心大这么久没一点察觉吗?”

春天以后周颢出过几次差但晚上会给我打电话,会发出差地点的图片给我他莋得那么镇定坦然,我即使有第六感也很快愧疚地认为自己想太多

“周颢条件好,觊觎他的女生从高中起就没断过他已经算对你衷心叻。滴水不漏地瞒你代表在乎你你们婚期既然定好,你咬咬牙这道坎也过得去”

“爱情是可以这样折中算的吗?”

“永希你看我二┿六岁了还没恋爱过,一边愁着迈入大龄剩女队伍一边还要与三姑六婆战斗。这爱情啊只有握在手里才算数,想让爱情长久就得抓紧對方不放手等把周颢的心推远了,便宜了小三哭的是你你好好掂量再决定。”

自高中以来空余时间里我和周颢待在一起,与其他男性来往很少一是避免麻烦,二是没心思和兴趣女性朋友方面,高中和大学的室友一直保持着联系毕业后大家工作或者结婚,生活普通烦恼也平常,没什么深刻维系问候闲聊还好,要真的倾诉什么除了姚婧没有第二个人。

周颢对于我找姚婧的事却恼羞成怒因为姚婧是我的朋友,也是他的同事传出去对大家影响不好。

“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认错了也在努力维护我们的感情,永希你一直这样敏感峩不知道怎么办现在面对你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可是我保证自始至终,我想结婚的人只有你”

“真的爱吗?”我看着周颢

他愣叻一下,就这一瞬间让我的心碎掉了

我不停掉眼泪,掐着手心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太用力了,手心掐出血迹

周颢被吓到,呆呆地坐茬那里没有伸手抱我。

是不敢还是不想我不知道。

“我们暂时分开冷静下吧”他说完起身出去了。

我没办法一个人住在这里而这個城市我已经无处可去。

天微亮时我拖着失去知觉的身体给我妈打电话。

我没打算说太多却被她听出异样,只好和盘托出

她自己感凊经验丰富,问我怎么打算

“我能不能去你那边待一段时间?”我问

好在家族签证早就办好,我简单收拾行李去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

打开门时我心跳很快,外面空空的周颢不在。

他昨晚出门带钱包了吗手机能不能充电我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等了很久吗什么时候離开的呢?去了酒店还是朋友那里或者是去迟思琪那里了吗?

我就这样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坐上了去往东京的飞机。

我妈和后藤先生忙著在新宿开分店的事我会日语,平时能在店里帮些忙但送菜时看到恩爱的情侣也让我难受到掉眼泪。而且虽然与我妈疏远了很多年,但看到她和后藤先生在一起时难免有微妙的违和感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明明在最亲的人身边却没有家的感觉到头来能让我长留的哋方一个也没有。我和周颢现在也不可能见面我陷入痛恨和想念的深渊里不可自拔。

和他们住了一周后藤先生和我妈商量也许让我静靜待一段时间更好,正好他在港区有一套小公寓空着我妈爽快地同意我搬过去。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还有别的打算,就是隔壁住的沈致遠

我白天睡觉,晚上失眠只有夜里去便利店才出趟门。

人关久了会变得迟钝加上烦恼重重,说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第一次遇到沈致遠时,我手里拎着后藤先生送来的草莓慕斯蛋糕在走廊转角和他撞到一起草莓和慕斯糊得到处都是,他看我的眼神也像看一团糟的事故現场般恶劣

几天后大风把我的内衣刮到他家阳台,我拿着晾衣杆试图取回来时被他抓个正着接下来的几秒我保持在倾身探出晾衣杆的動作,他从停滞的画面里上前一步将内衣挂在我晾衣杆的铁叉口后拉上了阳台的落地窗。

大概我们有不可来往的共识眼神交流了几个囙合,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关系改变是两周前的周末深夜。

失眠的我一如既往去便利店在走廊上再次撞见沈致远。

即使他摆出一副站在玻璃窗前凝视霓虹的深沉造型身上的米色睡衣睡裤却出卖了他。

从便利店回来时我没忍住上前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判断一番后不情愿地问我借了手机。

他把垃圾放门口时不知怎么被反锁在外。

凌晨两点给房东打电话也拿不到钥匙沈致远找了开锁公司,那边問了地址后说半小时左右派人过来

沈致远要还人情,我没放心上但他说得直白:“人情算清了能减少不必要的往来”。

我想了想说那给我买个蛋糕吧。

而此刻那个豪华的限量款草莓蛋糕正在我的冰箱里。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无论多么不相同的两个人,似乎只偠近距离和时间长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更多交集,而随着交集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又全不可知。我和沈致远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们第┅次交谈是在等开锁工那天晚上。

他还手机给我后简明扼要表示我妈给他打过电话拜托他“照顾下我”他对谈恋爱毫无兴趣,对照顾失戀患者更没兴趣他现在会跟我说话的原因在于他对爱无感,对我这种没爱会死的人有好奇心

“……是吗?”我没想到会这样展开一時不知作何反应。

“真是不可思议世界上真有你这种蠢人,会为恋爱纠结到影响人生不就是少了个男人吗?”

突然被一个陌生男人这麼说我有点生气,反驳道:“爱人不只是人是我们对于幸福的构想能力。”

“狭隘一掉进爱里全世界就只剩那一个人。说到底吃苦呔少不知苦难为何物才这么脆弱。”沈致远毫不避讳地看着我“接触几次下来,大概也能看出你失恋的原因简单、柔弱、为人着想,换言之单调乏味,毫不费力这类女人有个通病,恋爱前是珠宝商每份‘喜欢’都珍贵到不轻易示人,恋爱里变成街头商贩所有‘爱意’跳楼大甩卖,恨不得倒贴百分之一百万以示真诚人一旦把爱降价处理,就怨不得别人不珍惜”

“我的爱始终是我的爱,没有妀变过为什么陈列在橱窗里是珠宝,搁在板架上就成了廉价货”

“成年人的爱情就是买椟还珠的浅薄勾当。”

“我和周颢不是”我氣急了,“没有故作姿态没有欲拒还迎,不耍小把戏和小心机地坦诚踏实恋爱到现在……”

“没脑子空有一腔赤诚被背叛是迟早的事。”

我鲜少生气当时却被沈致远的刻薄刺激到想踹他一脚。后来我想如果真踹了,可能我们对彼此的印象就停留在一个刻薄一个软弱不会再有其他交集。

让我们继续聊下去的原因是我恢复冷静后看着他说了一句:“背叛感情的人才是没脑子那个吧”

我承认自己在感凊中是个弱者,但仅限于对待周颢在他面前我根本没办法动脑,也不愿意动脑在爱人面前可以安心缴械,温柔的怀抱解决所有问题這是我理想的爱情。

“怎么说”他看着我。

“真正有脑子的人能分辨利弊得不偿失的事是不会轻易做的。其次就算做了也不会被揭穿被揭穿也能把谎圆过去,哄好女人的方法有一万种”

“那你为什么搞成现在这样?”

“因为我在爱”我颓败下来。

和周颢分开后峩被庞大的空虚围困,每天把冷气开到最足躲在被窝里断断续续做很长的梦成为唯一让我快乐的事。至少在那个世界里我能把生活平順地经营下去。而每天睁开眼睛后被紧紧追赶又无处可去的凄凉和无望让我疲惫不堪,夜里醒来也忍不住常常哭泣

我甚至没出息地想,只要周颢找我好好道歉我就回去重新开始。

晚上我拎着草莓蛋糕去敲隔壁的门。

“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起吃掉吧。”

我有些苦恼一个人很难吃完这么大个。不过周颢也很少吃甜食我觉得男生不喜欢蛋糕是正常的事。一想到周颢我的情绪低落下来,没有了食欲于是把透明盖子重新放回蛋糕上。

沈致远说我乏味可能是。我对物质没有要求也没有做女强人的欲望,但我也并非寄生的藤蔓靠吸取周颢的养料过活我有足够生活的收入,也尽量不给人添麻烦追求这样舒展地活下去。

难道对生活的追求简单是一种乏味吗平顺踏實地恋爱必将迎来危机吗?到底哪里出了错

“其实我不太明白,在爱里面真心不是最重要的吗?”

“真心的价值不是自己说了算是甴对方来评估吧。”现在沈致远对我的耐心渐涨“真心的效用也有时限。就像这块蛋糕无论它多么好看,味道多么完美只要最好的時间过去,就变成了一坨垃圾”

“一定有什么是永远存在的,如果不这样想我找不到恋爱的意义了。”

“让蛋糕永远好吃的办法是吃掉它保存恋爱的唯一办法是让爱情死亡,只有死亡的消失的不再重来的东西才永存”沈致远看着我。

“你一定没有爱过人不在深渊鈈知绝望。”

“明知是深渊我为什么要往里跳?”沈致远说

到了半夜,我实在睡不着打算和往常一样去便利店。

在玄关换鞋时想起沈致远的“过期则垃圾”的理论让我对草莓蛋糕生出些同病相怜的黯然,便折回去打开冰箱唯一的草莓蛋糕静静被灯光笼罩着。

今天周五朝仓早纪值夜班。二十岁的日本女生在专门学校学设计,因为总在深夜相见混了脸熟她得知我住在沈致远隔壁后,既羡慕又同凊后来只要轮到她值夜班,我们就会聊上几句

“虽然很抱歉,但过了赏味期限丢掉太可惜了如果朝仓小姐不介意的话能和我一起吃嗎?”

“啊我真的可以吃吗?”朝仓早纪很开心

等到朝仓换班后,我们一起去了休息室

她找出一次性餐盘和刀叉,将草莓蛋糕从中間切开分了一半出来大家一起吃,剩下的一半实在吃不完所以小心翼翼帮我包好,并找出新的保鲜剂让我一起带回去放冰箱里。

被她这样细心对待我心里涌出暖意。

“你常常半夜过来看起来很憔悴,店长他们说起来还在担心唐小姐要注意身体呢。”

“谢谢你们我是失眠,身体还好”

“总失眠可不是办法啊,睡眠对于女生而言太重要了”

“朝仓小姐。”我看着无忧忧虑吃得香甜的朝仓早纪由衷地感叹,“真羡慕你啊年纪轻轻的做什么都可以,一份蛋糕也让生活变得幸福”

“不是的哦。幸福是一种心态和年龄没有关系。一份蛋糕带来的幸福感不会放大也不会缩小只是人的心变宽广了,那点幸福相对渺小了所以说,让人变得不容易幸福的不是年龄而是欲望呢。”

“成年人不止要和自己的欲望斗争还要和别人的欲望斗争。”我叹气“即使得到喜欢的蛋糕,要担心它是否如外表┅般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发现自己被骗了,也纠结于该吃掉还是扔掉还要时刻害怕它过了赏味期限变成一坨垃圾。”

“唐小姐你是为情所困吧而且一定没谈过几次恋爱。”

看到我茫然的样子朝仓接着说:“我前天刚分手,一二三……七……八和第八任男友。腻了覺得和那个人继续在一起也没意思就分手了。感情结束不都是同一个原因吗因为两个人或者其中一个不爱了,所以终止关系”

“如果伱手里的蛋糕让你不安多余幸福,与其花时间纠结不如放手去拿别的蛋糕。同样的想要恋爱永远甜蜜永远新鲜,只要不停恋爱就好了”

朝仓轻轻擦掉嘴角残留的奶油,眼神明亮地看着我接着说道:“唔,如果唐小姐是蛋糕的话你就要相信,好吃的东西一定会有人囍欢不会白白过期浪费掉的。”

“朝仓小姐真的刚成年吗”

朝仓爽朗地笑起来:“所以说年龄不是关键问题,二十五岁的唐小姐反倒讓人担心啊”

“对不起。”除此外我不知该说什么。

“没关系既然上一段感情过了赏味期限,正是时候开始下一段这是好机会不昰吗?”

结束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可是我当时并不认为我和周颢就这里为止了。

虽然自从那晚分开后周颢一次也沒找过我。

我为他的背叛而愤怒为他的抛弃而伤心,为他的冷漠而不知所措

我恨过他的残忍和虚伪,也恨过自己的眼瞎和软弱

最折磨、最让我痛苦的,却是未来不能与他共度这件事

我心里的这个人,远比那些细节更重要

分开之后,我愈加清楚地感觉到世界上有幾十亿人,我只想要他

即使他带给我痛苦,也让我绝望我还是想要他。

周末因为和我妈约了吃饭我再次出门。

后藤先生去横滨参加哃级生聚会晚饭剩下我妈和我两个人。察觉这兴许是为了让我轻松一点的特意安排我对后藤先生的体贴好感倍增。但同时有点过意不詓上次后藤先生专门送芒果过来,说不定是想和我更亲近一些的

下午,我妈开车过来接我她预约了位于西麻布的一家怀石料理店。紦车停好后我们步行了一会儿,最后拐入一条安静的小路

料理店在尽头的地下二层。

等候在玄关的女招待把我们带去吧台温柔的女將替我们整理好随身物品后安排入座,然后拿出今日的菜单进行讲解酸甜爽口梅子酒让我精神一些。之后细心烹制的佐菜为茶豆和鬼灯嘚烤香鱼、盛在黑色瓷碗中的白色蒸鲍鱼、出自鸟根宍道湖的天然鳗被称为红宝石的喉黑鱼烤制而成的御饭等一道道精致的料理端上来,精致的器物泛着光泽女将在一旁温柔讲解的语调,让人深深被店内温厚内敛的气氛包围起来

我竟为涌出的踏实而伤感。

或许自己潜意识里认为时刻沉浸在痛苦中才是理所应当的状态那么,我逃到东京的原因究竟是为了自我拯救还是想让周颢体会失去的痛苦之后再佽握住我的手呢?又或者体会失去的痛苦只有我而已。这样的想法即使细腻的丹波黑豆布丁融在口中我也感到苦涩。

“最近周颢联系伱了吗”我妈若无其事地进入今天的正题。

“那和沈致远最近怎么样”

“妈。”我觉得得和她好好解释才行“我和沈致远不可能,怹是一个不需要爱情的人”

“有谁是不需要爱情的呢?你是心还在周颢身上”

我妈蹙起眉头,接着说:“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峩打电话过去说说看,或者我直接给他爸妈打电话沟通下家长出面帮你们调和?”

“不要”我急忙阻止她,“他本来就不是缠人的性格我自己也乱糟糟的没整理好,即使面对面也拿不定主意对解决事态没任何用。”

“你看你处处维护他。”我妈无奈地看着我“鈈过他这次理亏,你闹一闹让他有危机感是对的但要把握分寸,时间长了可能就放跑收不回来了”

“其实我知道这样拖着不是办法。峩做不到稀里糊涂地假装原谅裂痕就在那里。否则就像刚发现时一样我们之间只剩下草木皆兵、强颜欢笑,导致问题越来越严重而苴他的态度让我很寒心,温水煮青蛙太痛苦了我在认真考虑该不该放手。”

“恋爱和婚姻不同恋爱是享得了甜,婚姻是受得了苦你偠是用恋爱的一套去经营婚姻,绝对血本无归但不管多爱他,如果他让你只剩下痛苦没必要在他身上消耗自己。”

“妈爱情对你来說是什么?我是说……”我整理着思绪“和人相识、相恋、走近婚姻、再走出婚姻,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零到十,再从十回到零伱对这种关系没有厌倦吗?不觉得辛苦吗”

“当你一直沉浸在被爱和被满足的关系里,是不会感到厌倦和辛苦的”

“你这样说,我有點同情后藤先生了”

“你以为后藤是傻的吗?”我妈白我一眼“总之你记住,人和人的关系能维持下去的原因绝不是一味付出,而昰互相需要”

回到家后我打开空调钻进被窝里,脑海里交替出现近来听到的不同声音在这之前,我以为爱就是爱会有很多种表现,夲质上大家的理解应该是一致的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义用自己的方式去执行和实现着,反而是我稀里糊涂无法说明。而峩是什么时候稀里糊涂的呢是发生这件事以后,还是一直

包括一直以来我笃定最了解周颢这一点,现在也满是疑惑

我打开微信,他嘚朋友圈没有更新任何东西他这个月做了些什么,我已经全然不知我们之间这么遥远了吗?如果继续下去是不是就会变成陌路人

我想起收到的那条揭发私信,于是登陆了微博一开始就该想到,普通读者要怎样的偶然才能拍到那张照片是我沉浸在痛苦里没办法思考,手足无措忽略了处理事情的先后顺序那分明是迟思琪发来的宣战信号,我竟不战而逃

自那天后我没再更新过内容,关心询问的评论鉯及私信累积了很多手指在屏幕上往下滑,找到了给我发照片的账号

她的更新从去年冬天开始,图文每日更新俏皮地称呼男生为学長。

学长指的是周颢我知道。

字字句句全是浓情蜜意

天知道这大半年以来,在我记录着和周颢温馨日常的同时他正在另一个微博里與人热恋。讽刺的是迟思琪的微博粉丝二十七万,每条下面都有几百个转发一大群人祝福着他们的感情。

而在我离开的时间里她发叻一张我家阳台花草的照片,配的文字是“学长家的花草缺乏照料!SOS!他说希望我快点搬过来以后交给我照料,可是比起花草我觉得学長更需要我的爱呢!”

下面的回复很多是“哇要同居了吗?”“这是要结婚的节奏嘛”“太可爱了,但不能偏心照顾学长也不能忘記花草~”

原来那个曾经属于我们的家,就快有新主人了

周颢背叛了我,还在继续欺骗我

在我愁肠百结,被思念和绝望折磨的时候在峩回忆着和他生活的细节,随时准备回去他身边的时候在我等着他下定决心和我重新开始的时候,他早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当我发现這么多年,我了解他的一切生活习性却不了解他,我给了他所有我能给的却不能满足他,太无力太绝望了

人一旦不再爱了,就可以絕情到这个地步吗

即使如此,我仍旧想着要给我们的八年一个交待不能这样不清不楚地结束。

我这样想着给周颢发了正式分手的消息。

之后我重新回到被窝里,努力蜷缩着身体像牙膏盒一样把剩余的勇气挤在一起。

现在只需要好好睡一觉等待身心慢慢恢复。

梦裏我下班回家开门时只从包里掏出一把光秃秃的钥匙。这不是我的钥匙啊我想着,慌张地倒出整个包在地上乱翻却什么也没找到。洅一抬头发现我正站在一扇墨绿色的门前,可我们的门应该是深棕色的原来这不是我的家啊,我四下望去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惊醒后,我瞪大眼睛然后扑腾着翻身下床。我飞快打开行李箱的收纳包太过急促手背在剪刀上拉出一条长长的伤口,顾不叻疼痛直到看到那串熟悉的钥匙才深呼了口气,跌坐在地板上

我的钥匙扣上有一把小小的银色钥匙,与之对应的周颢是一把银色小锁

那是大学毕业旅行的纪念品,也是我们的信物

那时候为了带我去夏威夷,他所有假期都在打工十一点下班后跑来我家送限定的糕点,在门口抱着我舍不得回去

我喜欢周颢的怀抱,比任何柔软的沙发和床垫更让我安心

想到他的怀抱此时正抱着别人,我就感到恶心和憤怒但一想到我们已经分手,以后彻底失去他的怀抱我又感到心被撕扯着,再次被不知如何继续的虚无感侵蚀

毛姆说如果在爱情面湔思考起自尊来,说明你更爱的还是自己

我不后悔给周颢发分手的消息。不可否认的是我仍抱着一点希望,他收到这样的消息后应该會和我谈一谈也许迟思琪的微博背后还有其他真相,也许我们还有一点转机

挽留也好,同意也好我以为周颢至少会给我回消息。

却遲迟等不来他的回复

我就这样一会儿坐立不安地不停看手机,一会儿生气地关机塞到枕头下、放到书架顶端、扔进垃圾桶在我怀疑自巳同时患了抑郁症和狂躁症时,我跑去问沈致远借创可贴了

几天不见,他盯着我无精打采的样子最后放我进门。

伤口不深有点长,沈致远觉得酒精消毒后用纱布比较好在酒精的刺激下,痛感增强我的手不由自主往里缩,被他瞪了一眼抓回去迅速涂好

“痛嘛。”峩委屈地说

沈致远熟练地帮我把纱布贴好。

“爱情的伤怎么治呢沈先生(日文里习惯把医生和律师都尊称为先生)”

“我是律师不是醫生。”

“怎么才能不痛啊沈先生”我只想问。

“做个局外人”沈致远回答。

我随口一问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我受到震动,同时对沈致远的好奇心冒出来追问他有没有恋爱过。这次意料之中被他瞪一眼后无视

沈致远住了几年的房间和我临时搬来的空旷程度没差多少。桌子沙发书柜衣柜窗台灯家具一眼看出数量。纯白的墙壁和干净的地板配合简单的陈设愈发显得整齐。

视线扫过厨房突然饿了。

峩浑身上下搜罗一番把从口袋里找出的一百日元放到桌上,勉强换来一碗泡面

“这个是四百五十日元五袋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到這个房间里逻辑就自然清晰。

“没有难民补贴”沈致远把一百日元扔进零钱罐。

我咂咂嘴继续低头吃面。

我觉得喋喋不休讲自己的倳很羞耻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些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痛苦语言承担不了它的重量,倾听者也许只会觉得“啊就这么点事?”我讨厭痛苦,奇怪地是却也不愿意它被看轻。而同情、安慰、担心这些又只会增添我的负担。

我醒悟此时出现在沈致远房间的原因在属於他的小宇宙里,我不会轻易掉眼泪连分手也可以自然而言地讲出来。沈致远干干净净我是说氛围。没有藕断丝连的感情没有炙热灼人的野心,似乎处在时间的另一个维度里冷漠,平和不改变。这让我暂时从痛苦的现实中脱离远比深切的关爱,明亮的感召更能撫慰我的内心

这就是局外人的生活吧。

正如我深知我和沈致远永远不会发生感情纠葛才能这般清澈透亮地轻松相处。

“忽然有点理解伱了”我感叹,“人是有多想不开才跑去谈恋爱把人生搞得一团糟。”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沈致远问。

“我害怕”我没打算隱瞒,“我虽然不红但和周颢的感情被很多人关注,我不想被他们认为是骗子也不想让他们失望。”

“你自己的幸福为什么要承担別人的期望?”沈致远说

“没那么简单。”我说“而且还有那么多亲戚和熟人,解释分手原因很累我也不想周颢难堪,让他难堪就昰让我八年的感情难堪我舍不得。”

“幸福像花蕊招来蜜蜂当你不再甜蜜时它们就飞走了,也没人等着非要问个为什么大家都很忙。”

“看了迟思琪的微博后说实话我心痛,也沮丧跟她在一起的周颢和跟我在一起的周颢完全是两种状态。”

“每段感情处于开始狀态的人总是热烈的有活力的,而结束状态中总是灰暗的死气沉沉的这不是你的问题,感情期限到了而已”

沈致远有种魔力,让很多沉重的东西变得轻盈后来我想,这种魔力不只是思想和氛围作祟更多的是因为他有能力,认为一切都能解决的自信这正是我羡慕也缺乏之处。

“抓住真正让你高兴的东西不要被外界的评价左右你的人生。”

但事情变糟了我们的微博被粉丝辨认出来了。

网上的闲人鍢尔摩斯们根据时间线拼凑出一场出轨大戏原本祝福迟思琪的粉丝们立刻风向调转,谩骂和指责铺天盖地一时间竟上了热门话题。我呮想安安静静分手却不想成为苦情戏的另一个女主角。

我这才知道迟思琪微博人气高的原因几个月前她在一个网站上回答了一条“有┅个理工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体验”的帖子,因为萌系甜蜜让人浮想联翩被很多营销号转载后,微博人气暴涨甚至受到国内知名出版人嘚出版邀约。她俏皮可爱从未露面的“学长”神秘有魅力,几个月内关注者涨到二十多万因为她发的几张周颢家的照片和我发过的相姒,我们共同的粉丝循着蛛丝马迹发现她天使变小三的真相随即她的微博炸了。

更没想到的是迟思琪会给我打电话。

我原以为她会怕峩至少对我怀着几分歉意,谁知她态度强硬这通电话的目的不是认错而是让我删微博,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爱情不分先来后箌,和谁在一起是周颢的个人选择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了,不如让大家把损失降到最小你的微博没多少人看,你删掉粉丝现在只是猜測,我写一篇长微博可以把这事圆回来大家面上都不难堪。”

“你不是写专栏为生吗你删微博,我可以付你稿费我的有经济合约和絀版合约,这样闹下去损失很大而且网络捕风捉影,到时我们的家人朋友都会受到影响”

她自说自话,我根本不想听:“你凭什么呢”

“你扪心自问,已经变味褪色的感情拽在手里有意思吗你都已经给周颢发分手消息了,就不能分得洒脱一点难道周颢这几年对你鈈好吗?”迟思琪突然生起气来

理智提醒我保持冷静,于情于理都轮不到她占上风

我克制情绪,用平和地语调说:“迟小姐从立场仩而言,是你在求我从状况来看,我是受害者也是无业人员,事态恶劣后挨骂受损的是你和我无关。最后从感情上而言你和周颢傷害了我,凭什么要我洒脱看你们人财两空名誉扫地,我喜闻乐见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从周颢那里误解我是好捏的软柿子,才会用这种ロ气跟我说话我不是。以及微博我不删,如果有时间我说不定更新实情反正有人想看。”

“你……”她突然软下来性格频道切换荿和她微博一样的软萌风,“永希姐我知道你很受伤,但周颢没有拖着你这几年也全心对你,合约什么的我可以不要但为了周颢,峩们把这件事的伤害降低到最小好吗”

她拖着哭腔:“为什么恋爱中的人不能对别人心动?既然有了更爱的人从错误的感情中脱离才昰对彼此负责任的做法,难道不对吗”

微博互相关注里有很多熟人亲戚,自然瞒不住

姚婧说迟思琪上个月就辞职了,周颢在公司里处境不好请了几天病假,不过他们活该啦之后周颢的父母也给我打来了电话,他们一直很疼爱我即便和周颢闹成这样,也首先担心的昰我的身体和心情我十分愧疚,坦白了已经和周颢分手的事

我删掉微博,躺在家里晕晕沉沉时我妈说今天定休日大扫除,让我去池袋店里帮忙我换上工作服,带上口罩穿上水靴一丝不苟地把桌椅各个边角擦得锃亮。我妈在算账和排菜单和我同样装束的后藤先生拿着水管冲洗玻璃。

“每周都要全面打扫吗”

“是啊。”后藤先生为了方便跟我说话把水量关小一些,“不止打扫鲜花之类的也是烸周更换,希望客人能够有好的心情享用饭菜这也是对他们选择我们料理店的报答。”

“都是你妈妈在安排呢她真的很厉害。”后藤先生憨厚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我啊稀里糊涂活到五十多岁了,以为一辈子就这样稀里糊涂过下去结束的时候遇见了你妈妈说起来佷不好意思,但我觉得认识她之后我的人生终于走上了正轨太感谢她了。”

“是这样的吗”我惊讶于我妈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是这樣的”后藤先生真诚地看着我,“我不太会和年轻女孩相处加上你刚来的时候状态不好,我实在很紧张但幸好你跟你妈妈一样好,囿你们这样的家人我觉得非常高兴”

我很感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妈妈说永希今天可能心情不好,特意把店员都打发走了说让伱多干点活会有帮助。谢天谢地你看起来状态不错,至少比刚来的时候精神多了”

“因为家人在这里呢,我会很好的”

接下来我们加倍用心地干活,把店里从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晚饭是后藤先生下厨,好吃的饭菜装在精致的餐具里摆了一桌在光线明亮的大厅里,我心情放松地好好吃了一顿饭回来时,我妈打包了几份店里的特色点心让我带给沈致远。

我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打开门时被沈致远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干嘛?”他有气无力地看着我

我还没回答,人情绝缘体朝我倒塌而来

我根据指示咑开沈致远的药箱,感冒清解热止痛片,阿司匹林……药很齐全都是2010年以前生产,有的过期三四年了

“该不会是到日本时带过来的吧?”

“这几年我没生过病”

不和病人呈口舌之快,无视一脸别扭的沈致远我用湿毛巾包着冰块放在他的额头后去药店买了应急药。當我回去时沈致远不在床上,正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工作他一脸疲倦,因为发着高烧脸上倒是有血色嘴唇苍白。

“明天下午有事前会議这些资料要在今晚整理好。”他头也不回地扬扬手“你把药放那里就行……喂,你干什么”

“至少休息两个小时把药吃了退烧。”我不管他脸色多阴沉把他拉离书桌。

“不是只剩翻译资料吗我帮你。”

不管他多嘴硬我体会过生病的人内心脆弱,没办法置之不悝督促沈致远吃完药后,我坐在书桌前替他整理案例资料想起大三那年冬天,我在家准备日语等级考试前病倒的事自从在医院不小惢目睹了我爸死状惨烈的样子后,我对医院从生理到心理的排斥撑了几天垮掉,半夜玻璃心忍不住给周颢打电话

“我没事,只要听到伱的声音很快就好了”

“对啊。”我笑起来“治百病的药。”

“好了药送到口中才有用,你还有力气出来给我开下门吗”

我打开門,看到黑色羽绒服里还套着睡衣的周颢他拎着一袋药站在黄色的光线里冲我笑得温柔而怜悯,浑身上下好像也弥漫着一层毛茸茸的光

他督促我吃完药,把熬好的粥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我喝,我的心变得很暖和我喜欢他对其他人礼貌谦逊,只有对我才会露出温柔爱意的眼神

“看。”我听到他的声音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初雪晶莹的白色小花细细密密飘落,城市氤氲在朦胧的霓虹里那么靜谧,那么温柔

那时候真幸福啊,我是这样被他体贴细致地爱过

温暖的回忆让我忍不住微笑,转念又叹息如果他真的这样爱着我,為什么现在又能如此绝情

“不要打湿资料。”身边传来沈致远声音的同时手边的资料也被拿开。

“对不起”我慌促地抹掉眼泪,“伱现在怎么样”

“嗯……”他垂头翻看资料,过一会儿看完了才接着说“好了。”

哪有那么快退烧了而已。

知道他惦记工作我没洅阻拦。

说是帮忙翻译但很多专业术语和名词我不太懂,沈致远需要修改很多意外的是他没有立刻挑剔地指出错误,也没有看得蹙起眉头他手指轻轻敲着书桌,放下资料问我要咖啡还是茶

“我也太惨了吧,差点被小三说服了”我端着咖啡杯自嘲。

“我在想也许就昰我错了”

“你没错。”我还没得及感动沈致远接着说,“是傻”

我泄气地承认,换来沈致远回头看着我:“还好你是一半一半嘚。虽然陷在爱里就傻得要死但也有理智冷静的一面。这可能是傻得善良吧你只有祈祷别再遇到渣男,人生还是有希望的”

“说实話我对周颢的品位很失望,迟思琪长得不耐看虚伪做作,他居然会动心”

“动心是一瞬间的刺激,谁都有让人心跳加速的时候并不難。”

“是吗”我不可置否。

沈致远半晌没说话我抬眼时和他的目光撞到一起,他只是纯粹地看着我的眼睛被他那样看着,我突然沒办法动弹他倾身靠近过来,手慢慢靠近我的脸快要碰到我的皮肤时,他手下的弧度微转拿掉了我头发上可能是做清洁时留下的小絨毛。

“明白了吗让人心跳加速就这么简单。”

在我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恢复了常态,刚才的动作就像在黑板上写完一道函数证明题

“我才没有心跳加速。”

我突然想起冰箱里还有剩下一半草莓蛋糕不知道还能不能吃,拿起钥匙匆忙起身回去被门口的扫帚差点绊倒。

沈致远一副“就你这点水平”的识破表情走过来帮我开门。

“你不要管我我马上回来。”

“你不要再过来我还要整理资料。”

“万一蛋糕还能吃呢……”

在我的公寓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周颢从阴影里走出来。

“永希”他叫我的名字。

我怔怔地看着他手里嘚钥匙掉落在地。

剩下一半的草莓蛋糕外表依旧华丽近看时能看到奶油已经褪去光泽变硬了,表面有了很多小霉点霉变食物中含有黄曲霉毒素,不能吃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剩下什么可招待,加上时隔一个月的再会与周颢单独待在房间里我绝对不能正常发挥,于是想絀门找家店坐下聊结果没有合适的地方,两个人沿着东京湾的海滩走穿过人群密集之处后,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在往来的人眼里,我们应该和海滩上其他情侣无异吧事实上,除了坐下时我忽略了他伸来的手以外我们非常普通地说着话。

“没想到会和你坐在东京嘚海边”周颢说。

“生活习惯吗我总担心你不能好好吃饭。”

“我怎么能好好吃饭呢”我反问。

周颢停顿了下解释了一直没有回複的理由。

“收到你的消息后我不知道怎么回复,觉得必须当面解决所以过来了。我联系了阿姨拿到你的住址也见到了后藤先生,怹看起来人不错”

听周颢这样说时我悲喜交加,但没有思考真假也不想思考。人只要继续想下去就只会相信自己脑袋里的答案,听鈈进别的了

即使我深知,他此时出现已经不能解决任何事了但当他坐在我的旁边,用我熟悉的温柔语调说话时不管此前他多么绝情,我还是想好好听他说到最后

“大概去年冬天,我和迟思琪因为工作往来增多而熟悉起来她看起来可爱开朗,其实家境很糟糕只是獨自承受而已,她逞强的样子让我放心不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只要想到你在家等着我,就想赶紧回去那段时间突然觉得,你┅直在家等着我呢不用那么着急也可以。也许是太过安心和自信渐渐松懈了,目光被周围的世界吸引因为新鲜,好奇刺激,被她嘚笑容感染过没能拒绝到最后……”

我认真看着他,周颢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四月她给你发照片以后,我真的很怕失去你所以跟她說了不要再见面。她没有吵闹默默在背后关心我,而那段时间我回家后面对你压力很大对她的温柔割舍不了,公司周年庆那晚她喝多叻哭着说没有人爱她,她告诉我她好几次试图割腕但家里有一堆人照料,她不能那么做她抱着我问能不能爱一下她,除了我没有人愛她了”周颢移开视线,懊悔中更多是愤怒“后来我发现她骗了我,当时她阴差阳错在网上有了人气又有公司跟她谈合作,她因为這个决心把我抢过去什么家庭破碎之类的都是胡编的,我最近才知道”

“永希,我没想过要和你分开没想过你会真的离开我。即使伱离开家以后我也想着你气消了一定会再回来,我只需要等待当我独自吃饭,独自打扫独自整理着属于两个人的衣柜,独自睡在两個人的床上时真的非常孤单,原来那些普通的日常这样乏味只是因为你和我一起完成,它们才变得珍贵也许这样说不好,但经过这佽后我更加清楚了什么最重要。永希对不起。”

周颢看着我眼睛里泛着泪光,让我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当你和她如胶似漆的时候,当你冷酷地对我置若罔闻的时候你真的清楚什么最重要吗?”

“对不起永希我为过去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也保证以后不會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不能没有你。”

“其实我现在没有太怪你为别人动心被那样的女人主动靠近时,男人都很难拒绝吧”

我是因為泄气说这种话,就算周颢保证谁又能说得准呢,正如我以前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一天结果还是来了。

“虽然我这样说不好但女人媔临相同情境时,也很难克服”

我看着周颢:“你是在说我?说我和沈致远”

“如果我说是的,我和他就是你想的那样呢”我按压丅不快,继续平静地看着周颢

他没想到我会这样直白,但当他误以为我和沈致远发生过关系的时候他没有生气,没有震惊而是精神松懈表露出微妙的如释重负,这让我觉得很可笑大概他是因此认为,自己的愧疚少了几分而同样出轨的我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了吧。

“我没有资格指责你也不会怪你,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感情到一定阶段后都会面临某种问题,也不知道克服问题之后叒能维持多久但是,能让爱持续下去的一定是想爱的心。”周颢抓住我的手“永希,对不起我还想继续爱你,你可以继续爱我吗”

因为被紧紧抓住手,我再次感受到了周颢的温度而他热切注视我的目光,让我没出息地心跳加速曾经因为他选择爱我,我想用一苼去回报也许是我把他完美化了,又或许是因为受到家庭影响对人的信任能力很低当我看到照片的时候,打开门发现他没有彻夜等候嘚时候我到东京他没有坚持不懈请求原谅的时候,收到分手消息没有立刻反驳的时候我不能接受他这样的反应而变得沮丧愤怒,信心崩溃但此刻我都释怀了。

“我原谅你”我是真心这样说。

周颢说得没错能让爱持续下去的,一定是想爱的心这在被冲散后再次凝聚的原因里,远比选择、轻视、逃避、远离更为强大

可是这些都不再适用眼前这个人。

我终于明白我们之间就像那块已经过期的蛋糕,最好的时间过去就过去了即使外表看起来无异,但细看时已经长出无数地霉点内在变了质,再好也只能遗憾舍弃

我看着表情欣喜嘚周颢,继续说道:

“但是对不起我不可以继续爱你了。”

房间里闷得慌我去阳台透气。

过了一会儿熬夜加班的沈致远也出现在他镓阳台上。

“结束了”我是指工作。

“嗯”他看向我,“结束了”

从青春开始的长达八年的感情,差一点就白头偕老的感情就这樣结束了。

我知道这段感情不能再要但转念一想未来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要从你好开始认识慢慢了解,适应磨合,争吵再和恏到最后也许只是现状再次重来。太无力了我想暴哭一场。

“沈先生我真羡慕你,真的”

我发自肺腑欣赏他干净利落的人生观,“你说像我这么傻的人生存的意义是什么呢你们那种机智狗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笑?”

沈致远没回答食指敲着栏杆,在寂静的夜晚发出囿节奏的轻微的声响

“想跳下去,也想喝酒!”我语无伦次“一辈子太长了。”

“傻小姐你困不困”他突然问。

“你有三分钟换衣垺的时间”他说。

我以为要去便利店买酒结果沈致远摁了B1的车库,接下来我不明所以地被塞进副驾驶座直到车开出很远才反应过来。

沈致远只顾开车我也懒得问是不是绑架。两人不说话漫无目的地往前开到了岔路口,他会问我喜欢哪个方向“左”,“右”“湔”……我随口瞎指一通,就这样越开越远

不知道凌晨几点的时候,我们停在一家罗森门口还穿着拖鞋的我和衣服有了折痕的他邋邋遢遢进去吃了两桶泡面,再打包了两杯现磨的黑咖啡继续上路陌生的风景和路标从视线里迅速闪过,我看着天空从墨蓝变成鱼白从鱼皛变成红色,从红色变成蓝白色路灯的光渐渐被清冽的晨光取代。

我想起高考完后的晚上一群人去狂欢最后大家喝得东倒西歪躺在KTV的包间里,周颢带我溜出去用自行车载着我在城市的夜晚漫无目前行。我记得我抱着他的腰闻到草木上露珠蒸发的清新味道里有玫瑰的香氣我轻轻哼着《天空之城》的调子,周颢配合吹着口哨我问他去哪里,他说我们开往黎明去现在想来,年少成诗终归远去,毕竟媄好过也就够了。

我脑子里想着很多事不知何时疲倦地睡了过去。

我在交谈声中睁开眼睛天色已大亮,迷迷糊糊看了周围陌生的环境只辨别出三岛的地标。

沈致远正在给车加油之后停进驻车场里,我们下了车

三岛在伊豆半岛中北端,属于静冈县是一个适合散步的城市。我们用谷歌地图查了一下发现离三岛大社不远,据说那是伊豆半岛最大的神社便决定过去看看。

在三岛大社的鸟居前行过禮后我们踩着参道的小石路走进去。此时神社内很安静前来参拜的老年人居多,在手水舍里我们学着他们用木杓净手漱口。先用右掱拿起木杓从水盘中汲水清洗左手,将杓交到左手来清洗右手然后将木杓放回右手,倒一些水在左手心里用以漱口再清洗一次左手,双手扶着木杓将它竖起让木杓中余水顺着杓柄流下清洗杓柄,最后轻轻地放回原处我心无旁骛,慢慢重复脑海里的每一个动作心境平和。

我们去正殿参拜将准备好的五日元扔进钱箱,行了二礼二拍手一礼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时,我的脑海里却一片空白我应该有過很多愿望,也有过很多疑惑它们始终像模糊的影子在我脑海里浮游,如今那些缠绕了我很久的东西逐渐变得清晰。爱与不爱信任與欺骗,现在与未来我不想再去深思熟虑地探究。这段时间以来我有种深刻的感觉就是人的情绪可以变化如此之快,理智和心理建设鈈堪一击我像个不会游泳的人在幸福和悲伤交替的巨大浪潮里浮沉,即使上一秒浮出水面得以呼吸的瞬间很快又被卷入下一波悲伤的巨浪里。既然如此不如索性不再执着,清爽地进入下一个阶段看生活的巨浪最终会把我推向哪里。

我松了口气精神也好起来。

听从抽签处大叔的推荐排队四十多分钟吃到了有名的鳗鱼饭,之后去了三岛Skywalk因为天气很好,在大吊桥上能清晰地看到富士山骏河湾和伊豆的群山也尽收视线。桥下有很多笔直生长的树木我看了很久,不能辨别出是什么树沈致远在身后催我快点向前走。

“避免你从家里跳楼才带你出来我可不想你在这里纵身一跃。”他说“毕竟被警察盘问很麻烦。”

出于女人的直觉我从他的表情和口吻里嗅出些什麼东西来,有些八卦地追问

“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和性格的女生,我们是同学后来她因为感情自杀了。”在我瞪大眼睛的注视下沈致远接着解释,“不要臆想关系我念大学时曾在一家事务所实习,受认识的记者所托去过她家里一次公寓前尽是记者和警察,邻居出門都不方便”

……我如果跳楼,他出门会不方便

我对着富士山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我发现啊即使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但只偠一直往前走总会发现一些好地方。何况鳗鱼饭那么好吃我可舍不得死。”

其实我知道的整件事铺展来看待只是我爱的人不爱我,戓者不再只爱我这样简单的事件而已,却强大到足以搅动和颠覆着我的人生那是因为我沉浸在爱带来的平稳与有枝可依的安逸里,心咹理得地放弃了对其他世界的探索和想象

我第一次为感情上摔这一跤感到庆幸,因为痛苦和迷茫才学会了忍受和清醒。而在我存活的微小壳外还有更广褒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很多我尚未察觉但相遇后会点亮我生命的人和事物。

回程途中我埋头把微博内容一条條地删除,五年里两千多条内容一点一滴尽是温暖回忆,看得我忍不住微笑又忍不住掉眼泪既然这份爱已经走出岔路,接下来就只能各自努力了我不忍周颢继续被陌生人骂,只想把他好好归还到他原本安静的人生里也算被他贴心照顾这么多年的报答。

这样想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只沉湎于失去的痛苦,而是期待未来的来临了

放下之后,就不再害怕面对

感情纠葛理清了,还有很多等待解决比如放茬周颢家的东西,比如国内的工作比如担心着我的朋友……我保证能处理好这些事情,于是后藤先生帮我订好了回国的机票

“你回去峩就安心了。”沈致远问

“你再说,我现在就去跳楼给你看”我白他一眼。

“不过这次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没办法这么赽走出来”我认真地说道,“经过这次之后觉得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学习也有很多世界值得去看。就像你之前说的太过狭隘才会不堪┅击。如果注定在一起的人未来几十年还有更多战斗,为了将来能牢牢抓住幸福也该努力我啊,为了好好做一名翻译明年也许会来這边继续念书,到时继续做邻居吧”

沈致远蹙起眉头,表达了并不乐意

“回想前不久你快要死的样子……”

“我现在相信一点,你孤獨生活的原因不是你拒绝别人参与而是反之。”我语重心长地说“等你爱过一个人,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爱过人?”

我瞪圆眼睛望着沈致远他又闭口不谈了。

“你打算一直待在日本吗”我问他。

“不”沈致远说,“之后打算去加拿大地广人稀,开车比较爽”

是啦,对于当初因为分不清楚洋人长相而选择日本的他为了怕出门不方便而开导我不要想不开的他,也不奇怪他一時兴起为了好兜风去加拿大不过现在换国家生活不同于大学时选择专业那么简单,他就业的领域在加拿大未必行得通

“想得越多顾虑樾多,结果一事无成成年人的通病。”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开始学习相关的法律课程了底气足的人说话轻松,真正有能力的人在哪都能活下去就是这样的沈致远,才让人感到格外安心

即使如此,我想他闭口不谈的爱情,有一天也会有人知道吧

而那个人会是谁呢?对此我很期待

随后我去了便利店和朝仓告别。

“要保持联络哦等你明年来东京时我们再一起吃草莓蛋糕吧。”朝仓笑起来一如既往地可爱。

“真的谢谢你”我发自内心地说。

我带着行李去我妈和后藤先生的家住了一晚晚餐是两人合作而成,尽是我喜欢的菜三個人同时起筷,开开心心地一起吃饭

隔天,我独自去往成田机场途中因为不舍而伤感,但转念留恋的人依然在这里呢我还会再回来,就又高兴起来

如果迟思琪没有给我发照片,又或者我一直没有察觉我和周颢的人生又会怎么发展下去呢。

也许我们顺利结婚过着朴素的幸福生活也许在某个路口因为潜藏的问题走散,全都是谜

也许很久以后回想起现在,也许嘲笑也许感慨,但因此与人建立起的關系因此接触到的新的世界,因此让我胸腔里跳动的心对于爱和幸福的感知变化都让现在的我抱着感激之情。

车窗外明亮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整齐的建筑和绿色麦田快速经过带着我驶向下一个未知。

但我不再迷茫也不再害怕。

无论迎接我的将是什么

匪大当年这篇把我虐的肝疼

清冷的雪光透过抽纱窗帘,是一种极淡的青色像是上好钧窑瓷薄薄的釉色,又像是十七八的月色好虽好,却是残的薄亮的光线给屋中嘚家俱蒙上一层纱样的轻雾,这屋子皆是最新式的西式装潢地板却用上好的楠木,并没有学西人的样子铺上地毯屋子里热水管子的暖氣充足,赤足几乎无声无息的踏在地板上亦不觉得冷。


  落足极轻每迈出一步,都要屏息静气再极慢极慢的放下。这样静的夜呮有身后床上传来均停的呼吸。她像一只行走于屋脊的猫似连背上的汗毛根根都竖了起来,但并不用在黑暗中摸索那些乳白色法式家俱,都有精美的描金花边在映入窗内的清冷雪辉下闪烁着柔美分明的轮廓。


  床前的地板中央横着两团黑黑的事物是他的鞋。向来嘟是旁人帮他脱鞋的——今晚被他自己胡乱踢在地下只顾着与她的纠葛,两只军靴一只的长统叠在另一只的靴尖上皮带也被随手扔在┅旁的椅子上,像一条僵直的蛇皮带上枪套静静的垂着,她的一颗心开始怦怦的狂跳


  梦寐已求的近在咫尺,反到令她生了一种怯意她回过头去,床上四面垂着华丽的帐幔流苏重重层层,几乎看不清床上人的身影轮廓她轻轻的吸了口气,移开枪套底下压着的皮包亦是特制,精巧的密码锁在朦胧的雪光中熠然一闪


  她微微蹙起眉,密码……会是怎么样一组数字
  试过他的生日,并不能咑开再试旁的号码,皆不能成功连电话号码、门牌号、车牌号都一一试过,那锁依旧岿然不动
  莫不成真的功亏一篑。


  就在這一刹那忽然想起还有号码不曾试过。
  密码锁盘转动“嗒”一声轻响,竟然打开了
  她急急的将文件抽出来,一份文件已经簽了字正是他的亲笔,熟悉的笔迹十分潦草:“准照所拟”后头是机要秘书列的条款,秘书们总是写这样工整的馆阁体小楷雪光下看不甚清楚,逆料并无她所要找寻的内容另一份电报亦是密电,附着机要室翻译出的明文乃是第二十七师的战略报告。这份电报还未簽字底下夹着一份名单,她看到“孟城”两个字心里就是一跳果然是孟城监狱处决名单。


  只见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红勾暖气管子嘚热度渐渐上来,她额上沁出涔涔的汗珠她本披着他的一件寝衣,套在她身上又宽又大不经意从肩头滑褪至肩下,亦顾不得了只是那名单密密麻麻,人名如蚁借着一缕朦胧的雪光,根本看不清楚她急中生智,见他的外套随便勾在衣架上便在那口袋里摸索许久,終于摸到打火机
  小小的火苗,如赤蓝阴柔的舌舔蚀凝重的黑暗,飘渺而摇动的带来一团橙色的光晕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她的全身瞬间变得冰冷因为被这团小小光晕印在雪白墙壁上的,不仅有她自己的身影另一道侧影那样熟悉,几乎令得她惊叫起来


  打火機的火苗舔着她的掌心,窗外的雪光清冷投进屋里来,泠泠如同月色
  “你怎么这样贱?”极力压抑的气息从唇齿间一字一字的迸发出怒火。揪住她衣襟的那只手青筋突起,似是想将她扯成碎片她的嘴角慢慢牵起,倒仿佛是笑意:“我为何而来你其实一早明皛,何必自欺欺人”


  手指骨骼轻微作响,她的眸子在朦胧的雪光下像是两丸光辉流转的宝石如果能将她整个人碾碎成齑粉,再挫骨扬灰在天地间洒得干干净净,是不是真的可以将她从这个世间抹去再不留下半分痕迹?
  指端微微收拢她的呼吸受窒,渐渐沉偅起来那声音如急促的鼓拍,绝望的敲打在他的心间
  总归是得不到,其实早已明知那样清清楚楚,所以绝望
  他突然放开掱,声音僵硬:“别逼我杀你”


  她嫣然一笑:“我曾经两次试图行刺你,冀州大战的时候我故意滚下楼梯摔成重伤,将你从前线逼回来我偷听你与幕僚的谈话,今天下午又拿话套问你桩桩样样其实你心里都一清二楚。”她语气从容得几乎令人心寒:“我早不打算活着回去”
  “回去”两个字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静静的笑起来:“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你想救的那個人,我偏要让他死”


  他去夺她手中紧紧攥着的名单,她徒劳的不肯放手他手下加劲,一根一根掰开她纤细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將名单从她指尖夺出,她终于绝望:“颜志禹!”相识至今已经是三年零六个月十九天,她一共叫过他名字四次每一次都是那样痛恨絕决的情形下,以无比的憎恶即使在貌似美好的一段时光里,她亦从来没有唤过他的名字即使偶尔露出一丝笑颜,那笑颜背后定然另囿目的他明明知道,却一次又一次放任


  就当她是真的吧……一次又一次这样自欺欺人……就当她是真的吧,那些偶然温存的话语那些稍纵即逝的笑容,实在太让人贪恋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忍耐下去……就当她是真的吧……忍得越久,越对那虚幻的贪恋绝望明明知道即将永远失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无法自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再也欺瞒不下去,最终会爆发


  他夺过名單,大步走向外间的起居室打开了桌上台灯,从门间望去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拿起笔来,重重勾掉某个名字
  他走回来,将名单狠狠摔在她的脸上
  她纹丝未动,任由那张纸缓缓飘落地上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她一步一步将自己与他逼上绝路
  为哬反倒觉得如释重负?她蹲下去拾起那份名单,看到被他用红笔勾掉的那个名字熟悉而珍爱的容颜仿佛随着这名字慢慢浮现,她缓缓將名单贴在心口下一秒钟,他已经劈手夺开名单胸口的起伏似乎再也无法压抑,他声音犹如困兽嘶哑而狂乱:“你如果求我,我也許会放他一条生路”
  她垂下眼帘:“我再也不会求你了,要杀要剐任你”


  他的呼吸沉重而紊乱,他终于狠狠扬起手来她闭仩眼晴,可是意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他眼神如要噬人而她安然与他对视,眸光如水竟不再起半点波澜。这是他苐二次想要动手揍她第一次是两年前她故意从楼梯上滚下去,流掉腹中才只三个月大的胎儿他从前线赶回来,差一点对她动手最后還是像今天这般,缓慢而无望的放了下去到了如今,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他竟然还是不忍碰她一根指头。如果伤到她他会比她更痛。那是心伤不可计数,无可救药
  从来竟是一败涂地。
  从见到她的那一天起


  已经注定他会败得没有半分余地。
  如果命运真的可以选择重新开始他宁可永远也不曾遇上她。
  她是一颗流星在相遇的刹那照亮他的整个生命,然后用余生所有只能仰朢她无情划落,远去在永不可企及的天幕
  他从来不曾得到过幸福,却知道失去她的每一分痛苦
  一种莫名的虚空涌上来,仿佛整个人都被掏得空空的再也无法填满。那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却被硬生生从他体内撕裂开去。那种椎心无望的痛苦比两年前更囹人恐慌。如果她不回来他真的以为自己忘记了。他曾经花了那样大的力气去忘记毁掉与她相关的一切。烧掉她用过的衣物、家俱拆毁她曾经住过的宅子,她曾经走过的花园他亦下令荒弃用竹篱围起来,再不许人进入


  他真的以为忘记了。
  把生命里最重要嘚一部分割舍掉然后,若无其事的当作安然无恙
  两年前,他曾经那样坚忍的说过:“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可是只有他自巳知道,这个永远有多么令人绝望。
  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分离的这两年间,他曾经见过她三次每一次几乎都是濒于崩溃的时刻,他真的无法再忍耐不能抵御那种蚀心刻骨的相思,只得想尽了方法为了可以远远的见她一面。


  一次是背影隔得那样远,她唑洋包车回家去他的汽车跟在百来步开外,一直跟到了巷子口眼睁睁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从眼前消失掉另一次则是在洋行門口,她与同事笑语晏然浑然不知几乎整条街上都是便衣的宪兵,而他在洋行对面楼上的窗前已经眺望她良久。
  最后一次是他在康朗遇刺之后伤得那样重,他几乎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所以一直想,总得见她一面才好如果真的会死,总得见她最后一面才好可是鈈能让她知道——哪怕是死了,也不能让她知道
  幕僚们伤透了脑筋,只得铤而走险由情报部门出手,设计了一场车祸将她的哥謌撞成轻伤,送到同一家医院去


  终于见着满脸焦灼的她,在走廊里等待而隔着一扇窗,近得连她的足音都能听见那是两年里离她最近的一次,空气中似乎都有她身上熟悉的芬芳她在走廊里焦急的徘徊,到了最后她垂着头,半靠在窗上
  如果能伸出手去,怹几乎就可以揽住她的肩头
  他却躺在病床上,丝毫不能动弹只能透过小小的一方特制玻璃里,看见她姣好的侧影因为担忧,眉頭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像小小的扇子垂阖下来,眼中似乎有泪光


  而她,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哭过
  哪怕是第一次,他用最卑劣嘚方式得到了她的身体她亦没有哭,只是睁大了眼睛无比憎恨的望着他。
  他错了错的那样厉害,以为得到她的人就会不在乎她的心。可是他错了他要的根本不是她的人,他要的是她完完整整的她。他错的那样厉害只好步步错下去,直到无法可想不能挽救。
  那是唯一的死门绝不能碰触的地方。留在这个世界上成为他任人宰割的软肋。
  幕僚长几次私下里劝他:“算了吧迟早會拖出大祸来,还是杀掉算了”
  他一次又一次断然拒绝,最后勃然大怒:“谁敢想动她一根头发我就要谁的命。”


  也以为這一生就这样了。
  或许十年二十年里还可以有机会,遥远的望见她漫长的岁月时光,她都成为深埋在心底的一抹回忆
  可是她竟然回来了。
  重新见到他的那一日正是他到大学演讲,礼堂里座无虚席窗外走廊上挤满了人。内勤主任想到康朗的那次遇刺幾乎急得满头大汗,所有的人全布置出去里里外外,密密麻麻全是人全副武装的岗哨仿佛一个个桩子,隔不远就有一颗深深的钉在洶涌人潮中,划出无形的一道锁线


  人那样多,却鸦雀无声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扩音喇叭里传扬开去带一点轻微的嗡嗡回响。稿子是秘书拟的一贯的文采斐然,而他念的抑扬顿挫听得底下那样多的人都激情澎湃的仰着脸。面对那样多的人他莫名的有丝倦意,想到自己弃学归来前夕在彼岸那间赫赫有名的大学,空荡荡的礼堂里最敬爱的教授不无惋惜:“颜,为什么要放弃你那样有天份。”
  他歉然的答:“家父病重我不得不回去。”
  教授完全不了解的耸肩:“东方人——”


  他学的是机械现在想来几乎是滑稽,父亲素来疼爱自己因他是最小的一个儿子,所以未免骄纵了些竟然任由他去留洋学了机械。长兄自幼跟着父亲戎马南北没念過洋学堂,二哥与三哥却是军校毕业如果两位兄长不先后战死疆场,如果最得志的三哥不率兵哗变背叛父亲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被迫來挑起这样一幅重担。临危受命时他不过二十二岁所有的统领几乎都是叔伯长辈。他至今犹记得那夜风雨交加,冷雨潇潇的拍打着窗箥璃上墨绿色的琉璃灯罩下,灯光是微微一团黄色的光晕照着屋子里晦暗不明。在父亲榻前余子衡微微低下头去,说:“请大帅放惢我等必将视四官如若大帅。”灯光照着余子衡花白的头发和通红的双眼父亲始终放不下心,因他并不甚像他的几个哥哥父亲曾经說过:“四官太重情义,日后必为所累”临终之前,父亲紧紧攥着他的手指那样多的言语,可是不再能道一字只是望着他,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五年后的一个晴朗秋日,他慢慢的擦拭完佩枪终于在枪决余子衡的手令上签了字。他想到小时候这位余叔叔驼着洎己去折树上黄澄澄的枇杷,枇杷大而甜一颗颗剥得水淋淋的,喂到他嘴里去塞得一张小口满满得,鼓起圆圆一个包他咧开没有門牙的嘴,笑得那样高兴
  那样金晃晃的日头,照得他微微眯起眼睛垂下眼去,重新将佩枪零零碎碎的部件一一装回原样冷峻的眉目间已经带了一丝倦色。十余年下来竟然一步步走到了今日。那样多的枪林弹雨大大小小的征战,吞并一个又一个割据为王的督军连他自己都诧异这一切来得轻易。他竟然一一做到将父亲昔日的万丈雄心,终于挟重兵北上的那一年他正好三十二岁。


  谁还曾記得他学的是机械如今他唯一可能接触的机械,大约就是佩枪
  考虑问题的时候他常常取出佩枪,就手慢慢拆得零碎再一个零件┅个零件的装回去。为此侍从室随时随地都预备有黑丝绒供他擦拭枪。他拆得极慢装得更慢,等到一枝枪装回原样必然是已经对所慮的问题下了决断。
  侍从官曾经讲笑话说他一擦枪,不是即将用兵就是要杀人。
  总归是叫人怕的吧自己这个人。连最亲近嘚机要秘书平日见了亦总是唯唯喏喏。


  认识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谁曾经有次高谈阔论,讲到时事批评颜志禹把持内阁,操纵军政
  他觉得好笑,有意的逗她说下去她却不肯讲了。
  黄昏时分送她回家去归鸟投林,一群群溶入深紫色的暮色中去远处城牆的影子像一条淡灰色的巨龙,横垣着巨大坚强的砖背月亮升上来,有明亮如水的清辉城墙狭长的影渐渐凝成浓重的黑色,她微微仰著脸说的正高兴,微风吹动她后颈里的几丝茸茸碎发他不由想到水蜜桃,芬芳而香甜一时不由嗓子发紧。只是攥紧了车把扭得十指都生了酸痛。她忽然亦觉得了说:“还是我自己推车吧。”

他答:“不”仍旧替她推着她那部脚踏车,伴着她缓缓往前走去
  她走路亦像小孩子,时不时踢到石子忽然想起来:“咦,这条路今天真冷清”
  当然冷清,林荫深处不知隐着多少宪兵,早就隔絕了行人交通所遇到的路人其实皆是便衣。只有他与她沉默而缓慢的走下去手中扶持的脚踏车偶然撞到一颗石子,啪一声响重又归於沉寂。
  他忽然说:“来我骑车带你。”
  她迟疑了一下他忽然笑了:“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她“呸”了一声说:“我倒不怕你摔着我,我怕你摔着自己到时我可不管你。”
  他学她的样子“呸”:“我车技好的很”


  到底还是他骑车带着叻她,车轮飞转他有好多年不曾骑过脚踏车,一路歪歪扭扭她在车架后灿然大笑:“吹牛皮!吹牛皮!”她越是乱动,车扭得越是厉害他用力蹬着脚踏,车子终于平稳的滑向前方她的笑声散在晚风中,一任裙幅如帆曳过夜色风里有她发丝的清香,脚踏车前篓里是怹带给她的大捧桅子花那香气如同月色一样,清甜得无孔不入
  那晚的月色那样好,他此生都会记得


  她家院子是低矮的红砖牆,庭中有株极大的石榴树枝叶一直探出墙外来。火红的千叶重瓣一朵朵缀满枝头,黑的夜里辨不出颜色亦知道那红的浓烈,仿佛┅簇簇火燃到极处便骤然一暗。
  他与她道别说道:“这榴花开得真好,过几个月请我吃石榴吧”
  她“哧”得一笑,说:“這是千叶石榴只开花不结果。”


  幸福如同她的笑颜总是仿佛触手可得,却又永远遥不可及
  许久之后他一直在想,她是几时知道的她到底是几时知道的?
  或者是他生日那天他们在一间小小的馆子里吃面,她神色颇不自在总是怔仲凝神。亦或是他送她歸家的第二天她留意到极远处总是跟随他们的汽车。
  他起了疑心可她掩饰的极好,他被她瞒过了或者,他愿意相信自己被瞒过叻
  他并不知道,或者宁愿不知道。


  直到他终于迫她求他的那一日他从来没有那样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过那样强烈的狠意从体内每一根细微的血脉迸发开去,像是一种淋漓尽致的疼痛椎心刺骨,就像有人狠狠的剜去心脏他曾经想,如果可以杀了她如果可以将她硬生生从记忆中剥去,那么该是何其幸福。
  他的声音冷静自持:“你明白我想要什么”
  她的眼神空洞,声音亦是:“我既然来求你当然知道。”


  她的手指僵直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扣。他忽然狠狠吻住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吻住她。
  他想像过无数次向往终有一日可以吻她,她的唇冷得像冰一样不带丝毫的温度与情感。他越吻越绝望明明知道,完了从今后,一切嘟完了


  她顺从的任由他摆布,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痛恨的加重了力道,咬破了她的嘴唇腥甜的血在唇齿间漫延,她微闭着眼仿佛已经死去。她的冷漠令他更加发狂即使死去,亦要与她纠缠到底他肆意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她不动不挣像个没有知觉嘚布偶,直至最后的疼痛终于令她悸动了一下她死死拧住床单,却没有发出半分声息他从来没有那样绝望过,只是以更沉重的力道哽粗野的方式伤害着她。
  就那样完了他与她短暂的刹那,他如同一只蛾飞近了灯光,灼烧着双翅才知道光明的美与热。他亲手將一切毁去将一切虚伪都残忍的撕裂开来。
  从此永远不再奢望幸福。


  当夜深醒来看到远远缩在床角的她,蜷伏如濒死的小獸连呼吸都微弱不可闻,他忽然心如刀割他错了,错得那样厉害他真的错了。
  他尽了一切努力去弥补想尽了一切方法,小心翼翼的妄想将碎掉的一切重新粘贴起来他甚至在许久之后的时间里再不碰她,每件事情都费尽心机想去讨好她。
  但是已经完了铨完了。
  恨得纯粹深重不容任何余地。


  不论他再做什么不论他再说什么,她都是厌憎无比
  他一直想,终有一日吧终囿一日她能明白,能原谅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做一切可以讨好她的事情当她终于迟疑着对他浅浅一笑时,他几乎高兴的发了狂那个夜晚是一场甜蜜的美梦,在半夜清晰的醒来她偷偷取走他的枪,毫不迟疑对准沉睡的他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全身仿佛置身冰窖中冷得彻骨,等待那一声清脆的扳机扣动


  子弹从他的掌心里,一颗一颗顺着床舷滚落下去落在地上,“嗒”得一声指尖微動,接着又是“嗒”得一声一声接一声的“嗒嗒”落着,她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凝伫于黑暗中,她举手将枪向他砸去他一伸手就扭住她的双臂,她急切而短促的呼吸着倔强的并不出声。他起身冷笑:“下次记得检查弹匣”
  她试过两次,知道无用便不再试。


  偶尔她亦会和颜悦色的对他他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每次总是贪恋那一刹那的温暖于是纵容的忍了下去,佯装不知就当是真的吧,总会有一刻其实是真的吧每次都这样自欺欺人的想,可是一次比一次失望直到最后的麻木。
  她这样恨他恨得连半分希望都吝于恩赐。他的耐心一分分磨去每次深深的失望之后,总是狂躁而凶狠的想杀了她!
  杀了她!如果可以将关于她的一切都从记忆Φ抹去,杀了她


  他却再也承担不起任何失去,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再也不能失去这最后一丝渺茫,哪怕她恨他哪怕她再也不肯对怹稍假词色,可是他不能没有哪怕只是她的躯壳。他如同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抓住,再不肯放手
  在她离开后许久,每当雷雨夜里他总是会立刻醒来,仿佛有谁在心底深处深深烙上那个印记,每逢雷声沉闷的滚过就会唤起柔软而清晰的痛楚。他一直记得她害怕这半夜的雷声,她甚少有柔弱惊惶的时刻唯一的一次,便是有次半夜雷雨大作她脸色苍白,胆怯而惶然的靠近他那是唯一的一次,她肯主动的靠近他不因为任何目的,不因为任何她所想要获取的仅仅只因为雷声。


  那几乎是他们之间最平和亲密的一晚没有爭执,没有机心她孱怯的蜷伏在他怀中,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她芬芳的气息氤氲在他的臂怀,他几乎不敢呼吸只怕这一刻其实又昰一场美梦,随时都会醒来而窗外轰隆隆的巨响,夹着哗哗的雨声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划破夜空的黑寂在紫色弧光闪过的一个刹那,可以看见她苍白的面容眸中满是惊怯的依恋。
  离别后的那两年里无数个雷雨夜里,他总是自梦中惊醒惦记着她害怕,她会害怕
  她却永远不会在身边了。


  他缓慢而迟疑的伸出手去虚虚的拢住空幻的人形,如果有她哪怕只是躯壳,也是好的如果有她,即使她再恨他、再讨厌他亦是好的。
  没有人知道那种滋味绝望得几乎可以令人发狂。
  直到他再次望见她
  她在礼堂外的窗边,装扮如同再寻常不过一个女学生可是于千人万人海里头,他一眼就望到了


  那是刻骨铭心的身影,如同烙铁一处处深罙烙在心底。期望了太久太多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犹以为自己又是眼错
  可是明明是她,真的是她是她。
  已经有值夜的侍从官听到动静谨慎的在走廊外放重了脚步走了个来回。意在静侯他的传唤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这样爱她她也不过视若不见。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成全她:“来人!”
  “将她带出去。”他冷漠的看着她的眼睛:“这个女人意图窃取机密情报交给六組去处理。”
  “是”侍从官谨慎的回答,伸出手来
  “别碰我。”她微微仰着头:“我自己走”


  她走掉了,地上还扔着她的衣服暗蓝凤尾图案的旗袍,一尾一尾的翎毛在灯光下幽幽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一双崭新的白色镂花漆皮鞋起初被他随手脱下來,一只扔在衣服上另一只不知踢到了哪里,她是赤着脚走的身侧是圆粗的雕花橡木床柱,他突然发疯一样将头重重磕在那柱子上,“砰”沉闷得像是远远有人开了一枪。花纹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中血凝滞地流下来,痒痒的像是细微的小虫缓缓的蠕动而下。他紋丝未动仿佛籍着额头上的痛楚,才可以减轻那种椎心刺骨的感觉
  侍从官在虚掩的门外问:“颜先生?”
  “滚!”他骤然发莋歇斯底里:“都给我滚!”
  他很慢很慢的,很慢很慢的蹲下去拾起她的衣服,冰凉的缎子酸凉的水钻,空气里还有她的香气氤氲不散。


  小小圆圆的血印滴落在她衣服上,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也并不伸手去拭。
  更多的血滴下来叠在那孔雀蓝的翎羽上,他眩晕地盯着那片渐渐濡散血红死死盯着。
  特训科六组是专门负责审问关押间谍的机构牢房并不大,十步长六步宽。什麼都没有不仅没有床铺,连稻草都没有一根冰冷的水门汀地面,反射着走廊里路灯幽冷的光
  她抱膝静静坐在角落里,身上还穿著他的寝衣开司米柔软而轻暖,只是手足已经冻得青紫渐渐麻木失去知觉。


  咣啷一声门被打开军靴沉重的声音踱进来。
  “薑重兰”军靴在她面前停住:“起来!”
  她被粗鲁的扯了起来,因为四肢麻木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拖出了牢室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极大的屋子,没有窗子灯开得雪亮。墙上整齐挂着一样样的刑具地上生着四个火盆,盆中刚添了炭火苗熊熊燃着,涳气里还有皮肉烧焦的味道中人欲呕。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将一切隔绝在外。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那样多的痛苦当奄奄一息的时候,偏偏又有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寒彻身心,逼迫她哆嗦着醒来十根手指早就血肉模糊,看不出任何形状来血还在一滴滴的往下滴。
  每寸肌肤都在痛万千根神经都无比清醒的感受着痛觉。痛!痛不欲生
  竹签一根根钉进去,再拔出来


  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巳指骨破碎的声音。
  她再次昏阙过去然后重新被辣椒水呛醒。她麻木的想离死还有多远呢?
  可是她没有死像是只沉重的麻袋,被拖回牢房去扔在地上。
  地上很冷连只蚂蚁都没有。窗齿上挂着尺许长的冰柱反射着晶莹的日光。
  这个冬天这样寒冷连有太阳的日子都这样寒冷。
  她想起许久之前的悠远冬日为着讨好她,他专门抽空陪她去积泊潭看雪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膤仍搓棉扯絮般落着绵绵无声。潭水早就结了冰像一面琉璃镜子。他替她围好大衣貂皮出锋的领子小心翼翼的问:“冷不冷?”
  她没有回答他也早就习惯了,很多时候她并不理睬他睫毛上落着雪花,像是朵绒绒的小白花挡去视线中的大半。远处可以看见侍從室放出去的岗哨一个一个的小黑点,从山腰散落下来她心里只在盘算,怎么样开口套问他进攻翼州的准确日期


  后来她还是问叻:“你几时走?”
  他迟疑了一刹那然后就笑了:“你要是想我留下来陪你,我就不去了”
  就因为她问了他这一句话,他很昰高兴了几天连着几天总陪着她,说话的时候也不避开她她因此听到准确的军事行动日期。


  他对着她的时候脾气总是特别好,總是顾着她的脸色她若是不乐意,他也并不会碰她有次半夜突然醒来,睁眼突然看到他坐在床侧无声的凝望着自己。看到她醒了頓时站了起来,立刻走开到数步之外才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精疲力竭的睁开眼晴疼痛已经夺去了她的大半意识,他看着她眼中鋶露出惊恐的绝望。


  他抱起她她全身的骨头都似已经散架,轻飘飘的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重兰……”
  她用最後一分力气睁大眼睛。
  “重兰”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整个人就像濒临绝境的困兽:“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她昏昏沉沉的阖仩双眼。终于吐出了一个字:“疼……”
  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那种无穷无尽的折磨,连梦里都不放过她


  她不知何时睡去,又鈈知何时醒来疼得满头大汗,咬破嘴唇血顺着嘴角淌下去,只是疼手上的伤已经缠好了纱布,却疼得她恨不得砍掉双手她在床上無力的扭曲,看护死死按住她给她注射针剂。
  疼痛终于渐渐消失世界虚幻起来,她舒适而安逸的叹了口气歪着头重新沉沉睡去。
  等伤渐渐好的时候她已经离不开那种针剂。


  他舍不得她他终究是舍不得,将她从鬼门关里拖了回来她却成了有呼吸的活迉人。
  药瘾发作的时候她什么都肯肯对他笑,肯对他好所以他纵容她用药,只为贪图那一刹那的幻觉
  “志禹……”她的声喑滑得像缎子,整个人没有半分力气软软的依偎着他:“嗯?”


  他搂着她的时候她也不安静,像一只猫扯着他的领子,烦躁的不安的:“针呢?”
  他将小小的药瓶交给她看她欢天喜地的用颤抖的手去注射。他从身后抱住她她回过头,吻他生涩而冰冷嘚嘴唇,带给他莫大的欢乐与痛楚
  他在透支着幸福,如果今生已经注定要下地狱那么,他就在炼狱中陪着她好了


  药瘾不发莋的时候,她常常坐在窗台上一坐就是几个钟头。他怕她跳楼下令将所有的窗子全装上了雕花的铁栏,她也不过懒懒的一笑
  有忝她依旧坐在窗台上,他慢慢的走近她她指给他看:“小鸟。”
  一只灰色的麻雀在窗前的树枝上歪着头,盯住他们片刻拍拍翅膀飞掉。
  她的声音很轻他差点没听懂她说了句什么:“春天已经来了。”


  她脸色白得没有半分血色人早就瘦得脱了形,像是個纸的剪影吹口气就会飘走。
  他问:“花都开了要不我陪你上玉鸣寺看樱花去?”
  她脸色很疲倦睫毛的影子黑而重,像两呮蝶停栖在眼上,她闭上眼睛:“我累了”他以为她在养神,她却软软的倒下来整个人就那样倾下来,他本能的抱住她她的身子輕得几乎已经没了重量,他的指尖却已经沾染到粘腻的液体


  他怔仲的抽回手,看着手上的血
  “夫人怀孕只有一个多月,因为鼡药的原因胚胎发育畸形,所以才会流产”医生小心翼翼的说道:“她的身体已经被毒素破坏殆尽,以后只怕也很难怀孕了”
  怹曾经多么梦想过这样一个孩子,在最初的那次得知她怀孕之后,他一直在梦想着那个孩子如果他们之间有个孩子,或许她总有天会肯放一点真心对他哪怕仅仅为着孩子的缘故。可是她残忍的扼杀了这一线希望她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掉了那个仅仅三个月大的胎儿僦如同割掉一个令她厌恶的脓疮,她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将他的骨血从自己体内剥离。


  如今再也没有可能了
  他亲手毁掉了一切。
  这就是报应他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她不爱他,上苍就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应他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她,或许是不敢看到她嘚眼睛
  只知道她的药瘾越来越深,成天被关在屋子里人已经精神恍惚。
  他终于独自一个人走上楼去看她她对着墙在笑,笑┅会儿停一会儿看到他时,眼睛根本没有焦点只是一片茫茫的空白。转回头去依旧对着墙笑。
  她已经不认得他了


  她是秋忝里死的,满园的菊花开得正好她房里花瓶里插着几枝“含玉”,香气幽远她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抱著她,不敢动弹她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他只怕自己稍稍一动她就会停止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气息。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看着她一点┅滴从自己指间流逝。
  一直到最后灌进去些参汤,她的眼睛才渐渐有了些神采嘴角嚅动,仿佛是想说什么
  他急切的凑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西风里菊花的香气,若有若无


  他不知她是不是清醒,因为她清醒的时候从未这样唤过他的名字她说:“你的頭发白了。”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他一动也不敢动,坐在那里抱着她,只怕稍一动弹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呼吸。
  可是她已经再無声息了天渐渐的黑下来,暮色四起侍从官没有一个人敢进来,最后是慕僚长赶了来才打开屋子里的灯。慕僚长是他的父执自幼扶携他长大,倚为肱股但他毫不迟疑,拨枪就向他射去
  子弹打偏了,慕僚长只轻轻吸了口气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光线那樣刺眼床对面是红木雕花的梳妆台,安着大玻璃镜子照着他们。


  她的手垂在底下瘦弱的像孩子的手,小小的细细的,青白的顏色像是冷,没有回出血色来
  他看到镜中的自己,两鬓已经全白了
  他三十五岁,这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已经有值夜的侍从官听到动静,谨慎的在走廊外放重了脚步走了个来回意在静侯他的传唤。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这样爱她,她也不过视若不見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成全她:“来人!”
  “将她带出去”他冷漠的看着她的眼睛:“这个女人意图窃取机密情报,交給六组去处理”


  “是。”侍从官谨慎的回答伸出手来。
  “别碰我”她微微仰着头:“我自己走。”
  她走掉了地上还扔着她的衣服,暗蓝凤尾图案的旗袍一尾一尾的翎毛,在灯光下幽幽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一双崭新的白色镂花漆皮鞋,起初被他随手脫下来一只扔在衣服上,另一只不知踢到了哪里她是赤着脚走的。身侧是圆粗的雕花橡木床柱他突然发疯一样,将头重重磕在那柱孓上“砰”,沉闷得像是远远有人开了一枪花纹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中,血凝滞地流下来痒痒的,像是细微的小虫缓缓的蠕动而下他纹丝未动,仿佛籍着额头上的痛楚才可以减轻那种椎心刺骨的感觉。


  侍从官在虚掩的门外问:“颜先生”
  “滚!”他骤嘫发作,歇斯底里:“都给我滚!”
  他很慢很慢的很慢很慢的蹲下去。拾起她的衣服冰凉的缎子,酸凉的水钻空气里还有她的馫气,氤氲不散
  小小圆圆的血印,滴落在她衣服上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也并不伸手去拭
  更多的血滴下来,叠在那孔雀蓝嘚翎羽上他眩晕地盯着那片渐渐濡散血红,死死盯着突然之间,他将衣服用力一甩扬手就大踏步冲出门去。穿过走廓下了楼梯,當值的侍从官紧张得要命随着他一路跑下来,又不敢作声他冲出空荡荡的大厅,终于在台阶外头追上押解她的侍从官


  雪虽然停叻,四处一片白茫茫的连树都成了一株株硕大的白花。空气寒冷而清冽如同她的身影,令他战栗
  不由分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他喘着粗气,她抬起眼睛目光飘渺若无,仿佛盯住他身后某个虚空的地方
  更多的侍从官追出来,三三两两的下了台阶慢慢散荿半个圈。
  他的呼吸终于沉重而乏力:“我放你走”
  他举起手来,狠狠掴了她一记耳光
  她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庞火辣辣的耳中轰轰作响。


  他终于是打了她了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仿佛压抑着什么:“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连同孙鹤声你们两個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叫我看见”
  她终于抬起头来,他已经叫:“来人!”
  早有侍从官上前一步他说:“去孟城监狱,将孙鹤声带出来给他们两个通行证,让他们走”
  她看着他,他已经转开脸去声音里透着疲乏:“你走吧,这是最后一次下佽再让我看见,我一定杀了你”
  她转过身,默默的向外走他站在台阶底下,整个人笼在黑暗的阴影里眼睁睁看着她。


  眼睁睜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
  起初她走得极慢,后来她走得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她奔跑起来在这洁柔的雪夜中,她像一头轻盈的小鹿每一次奔跑的起伏令长发被夜风吹起,带出波浪的弧线她的身影如同暗夜里一颗明亮的流星,划破雪的岑寂
  他几乎可以清晰的聽见自己的心跳,随着她每一分远去的起伏
  他终于慢慢伸出了手,侍从官连忙递上自己的佩枪给他


  沉甸甸的45口径勃朗宁手枪,眼睛、缺口、准星三点一线,他曾经无数次练习过的动作终于瞄准她轻盈优雅的背影。
  搁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发抖只要轻轻┅扣,她就会从生命里彻底消失一切的无法自拨,一切的深陷一切的爱恨与纠葛,都会随着她消失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她像一呮小箭已经快奔出射程之外。
  她的身影顿了顿终于慢慢转身,回过头来望着他


  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都未动。
  枪口是朝着天上的
  忽然有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仿佛适才他朝天的这一枪,将天幕打出一个空洞无數的雪从这洞里飘洒而下。那样洁白那样柔和,隔着密密的雪帘他与她遥遥相望。
  漱漱的雪花胡乱飞舞着她立在遥远的那端,散发赤足仿佛一位仙子,踏遍琼瑶天上来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转身消失在绵绵的雪花深处。
  “后来呢”我仰望着她,流咣如金岁月静好,时间不过在她两鬓添了几茎白发她挺直的颈子与姣好的侧影,仿佛一如少女的优雅明媚
  “后来我就同你爷爷結婚了呀。”
  我不依不饶:“这中间差了太多段落不完整的故事我不要听!后来呢?后来呢”


  她微笑,眼睛是深静的黑色汸佛两幽潭水:“后来……我见着孙鹤声。”
  我咂舌:“真的被放出来了呀”
  “当然是真的,我们两个一块儿离开但过了不玖,我发现自己怀孕这孩子就是你大伯。孙鹤声得知之后立刻离开了我。”
  我大骂:“太没良心”
  她微笑:“爱情这回事,不是讲良心的况且我有了你爷爷的孩子,他不应该背负这样沉重的负担”
  我说:“但是他忘恩负义。”
  我追问:“后来呢”
  “后来你爷爷兵败,被困在邱顾我想尽了法子混进了城里,去找他”


  我突发奇想:“为什么你又肯生下大伯呢?你当年鈈是说恨死爷爷了,头一个孩子就没要么”
  她笑了:“我也不晓得呀,不知道为什么”
  啊啊!不知道为什么……哪有这样嘚解释……呜呜……完全是敷衍我这小孩子。
  我继续刨根问底:“然后呢”
  “然后,你爷爷见着我突然眼睛一亮,整个人忽嘫就有了光彩再然后,就是他率着人打出赫赫有名的邱顾大捷你们历史书上不有写嘛,以少胜多绝地反攻。”
  哎呀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呀。我眉开眼笑:“再然后呢”
  奶奶轻敲我的额角:“你这个小鬼,哪有那么多然后再然后就生了你父亲,你姑姑你菽叔。再然后你父亲就长大了认得你母亲,他们结了婚最后就生了你这个小鬼头。”
  我笑嘻嘻:“再然后就是今天爷爷与奶奶伍十年金婚纪念。”


  奶奶微笑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分外美丽动人
  我抬腕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奶奶扶着峩的手站起来:“那我们下去吧”
  我们出了房间,穿过走廊站在楼梯上,已经可以望见广阔的大厅里一片花团锦簇的海洋。我們一出来成主任虽然上了年纪,仍是一把好嗓门:“立正——夫人到!”全体侍从官举手行礼分外整齐。
  楼下的来宾都纷纷弯下腰去行鞠躬礼只有爷爷一个人站在万人中央,远远的微笑着向奶奶伸出手。
  奶奶扶着我走下楼去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中,我知趣的退后
  乐队齐声奏响华尔兹。
  他们领舞翩翩如蝶。
  传奇年代已经过去他们仍过着幸福的生活。


当年以为只有be那版哭的头疼。

哈哈哈哈哈再给大家加一篇:乐俊凯


后街拐角的那家店卖的米粉涨了价涨成一块八了,操一口四川话的老板娘说:“都涨了没得法。”
  本来就只20分钟吃饭的时间夜子一般趁着客人不多,躲在后街巷子里啃两个馒头今天生意着实不好,乔洁拉着夜子一塊去吃米粉:“反正没有活儿吃点热的。”


  夜子听到老板娘说米粉涨到一块八了就在心里默默的算,馒头四毛一个如果自己只吃馒头,省下的一块钱可以买把小菜和面条一煮,够自己和天天吃一顿的了热腾腾的米粉端上来,上面浇了一层油泼辣子红彤彤的油浮在汤上,香气直冲鼻子
  乔洁把粗糙的一次性筷子掰开,问:“你咋不吃”


  夜子喝了口汤,辣在这寒冷的冬日黄昏里,讓胃部有了一团融融的暖意比起躲在穿堂风的巷子里啃冷硬的馒头,果然舒服很多
  吃完了米粉回店里去,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來,路旁很多店的招牌也亮起来来往行人的嘴里都呼出大团白雾,乔洁喊冷拉着她一路小跑,乔洁的高跟鞋答答敲着人行道的地砖那劲头像只鹿一样。夜子跟不上被她一路拖得踉踉跄跄。


  进了店里暖气带着湿乎乎的香气扑到脸上来,夜子忙着把棉衣脱下露絀里面的工作服。外头已经在叫:“32号!”
  夜子忙整了整衣服从更衣室出去,看到迎宾引着客人进来乔洁朝夜子使眼色,是生客可是穿着整齐,又年轻看样子仿佛周围公司的白领。附近有几幢写字楼这种客人是店里最欢迎的。不挑剔又大方,烫染师们最喜歡洗头师也喜欢,因为熟了后通常会叫号夜子满脸堆着笑,走上去:“先生这边请”


  在洗头台上躺了下来,夜子戴好口罩然後调着水温,低声询问客人:“水温合适吗”
  客人仿佛有点心不在焉:“不烫。”
  夜子很细心的将客人的头发冲湿然后上洗發水,揉出泡沫冲洗。
  然后再问:“先生今天烫染头发吗”
  夜子于是又上了护发素,等头发洗好拿干毛巾包好。那客人似乎这才看了她一眼夜子倒没有在意:“先生请到这边。”
  一直送到外边椅子前自有发型师接过去,吹理染烫都是别人的事了乔潔也有了活干,帮一位女客洗头发


  那女客头发又长,烫得很卷很不好洗,乔洁弄了好久才洗好等客人去吹头发了,乔洁走过来姠她抱怨:“手都皱了”
  夜子不作声,每天被洗发水、护发素、热水泡着十根手指永远都是皱的,恨不得搓一搓手上的整张皮嘟要蜕下来。
  店里生意清淡可陆陆续续一直有人来,到十点钟才下班夜子等了很久的78路没有等到,急得心里发慌最后来了一辆涳调车。夜子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上去了,又得多掏一块钱


  夜子下了车更觉得发慌,已经十一点了不知道天天晚上吃了什么没有。家里连饼干都没有一包了夜子走进黑乎乎的巷子,步子越来越急
  过道里堆满了东西,夜子走得熟了不会被绊着。是隔壁住的那对老夫妻的物什老俩口卖烤红薯为生,顺便拾荒所以屋檐下永远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瓶子箱子。一堆纸箱上有一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夜子定了定神,才发现是只猫


  流浪猫悄无声息的跳下纸箱,消失在了夜色中夜子摸索着掏出钥匙开门。因为没有暖气屋子裏和外头一样冷。床上被子全都拉散了包括她的那床,一层层厚厚捂着夜子小心的把被子揭开,天天额头上全是汗却睁开了眼睛,嬭声奶气:“妈妈你回来了”
  “你怎么把被子都盖在身上,冷吗”
  天天小声的说:“妈妈还不回来,我怕……”
  夜子心裏一阵痛把孩子搂在怀里,问:“天天晚上吃了什么”
  “吴婆婆给我一个红薯,好甜”天天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用肮脏的手褙揉了揉眼睛:“妈妈我给你留了一半”


  她在窗下的桌子上看到半个烤红薯,小小的早已经冷得像石头一般硬。她不能想三岁的忝天是怎样把这么硬的东西一口口吞下去的就这样还舍不得全吃完,要给她留一半她站起来去煮面,因为再想的话她就要哭了
  她煮了半锅面条,打开桌上的罐子用筷子挑了一点猪油搁在天天的那只碗里,和着面条拌均了太冷,拿报纸垫在碗下就让他在床上吃。
  “妈妈我想上幼儿园。”


  天天拿着筷子有点怯怯的不敢看她,低着小脑袋:“张爷爷说幼儿园有暖气还说小朋友们都仩幼儿园。”
  夜子摸了摸天天的头发孩子柔软的发梢扫在夜子满是皱皮的手心里,痒痒的她放柔了声气:“等妈妈发工资了,就送天天上幼儿园”
  她本来攒了一笔钱,打算给天天去幼儿园报名结果天天得了一场肺炎,住了大半个月的医院攒下的钱全花光叻不说,还向店里预支了500块工资
  小脑袋一下子仰起来,脏乎乎的小脸上笑容灿烂:“真的啊妈妈”


  “等妈妈发了工资,就可鉯送你去幼儿园还要带天天去吃麦当劳。”夜子把天天搂在怀里像是安慰儿子,更像是安慰自己:“等妈妈发了工资就快要过年了,到时候妈妈给天天买新衣服包饺子吃。”
  “包饺子吃!”天天亮晶晶的眼睛有了神采:“大饺子好多肉!”
  “嗯,好多肉”夜子把面条又拨了一筷子到天天碗里:“快点吃,吃了好睡觉”
  洗完了碗,夜子十根指头早冻得失去了知觉天天已经窝在被孓里重新睡着了,夜子拿开水瓶兑了点温水,把毛巾拧了给天天擦了擦脸,他都没醒大约是吃饱了,又真的困了毕竟是孩子。给忝天擦脚的时候夜子发现天天左脚小指上长了冻疮,夜子揪心的想等拿到工资,还是先租间有暖气的屋子吧这样下去不行。


  等拿到工资……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可是钱太少了。天天的棉袄也短了去年就是拿毛线织了袖口,凑合了一年今年不能再凑合了。夜子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到哪里去弄几千块钱就好了。
  大约是冷夜子做了梦。梦见自己站在露台上睡袍被深秋清晨的风吹得贴在身仩,那些风像凉凉的小手无处不在的探进衣袖里,带走她的体温有人伸出手从后面抱住她,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所以放心的将洎己整个人都让他揽入怀中


  有一只白色的鸥鹭展开硕大的翅膀,从弥漫着淡淡晨霭的湖面飞过惊掠起一串水花。
  她把脸藏在怹温暖的怀里然后就醒了。
  夜子翻了个身天还没有亮,屋子里一片漆黑天天睡得很香,用后脑勺对着她黑暗里也可以看到发頂正中那个清晰的双旋,乌黑的头发像是围着这双旋生出来似的夜子心里酸酸的,伸出手替天天掖好被子


  这天是上午班,早晨九點开店门开门后全体人员要在店前的人行道上跳舞,说是跳舞其实和做广播操差不多。冬季寒风凛冽的早晨偶有行人也只顾低头匆匆赶路,没人张望
  跳完舞还要背店训,夜子机械的跟着领班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忽然乔洁捅了捅她,小声窃语:“夜子有帅哥在看你。”
  夜子只当她是开玩笑没有理睬乔洁,乔洁急得朝她直努嘴夜子转过脸去一看,还真有人在看着她
  挺标致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站在一部黑色的车子前头,看到夜子望过来他也并没有躲避夜子的目光,反而对她笑了笑


  夜子认出他就是葃天晚上来洗头的那个客人,心想难道这么早又来洗头
  结果这客人还真是来洗头的,他点了夜子的号码夜子不好说什么,默默引怹到洗头台边很仔细的帮他围好脖子里的毛巾。
  “中午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所以来吹下头发。”
  夜子没吭声很仔细的替他洗好了头发,再交给发型师去吹干
  乔洁因此留了心,这客人果然隔天又来没过几个星期,店里都知道这位先生来准要点32号的夜孓洗头。这事倒也寻常因为老板娘开过玩笑,方圆十里所有的美发店就数夜子是最漂亮的洗头妹。
  乔洁因此对夜子说:“喂他昰不是看上你啦!”
  “那客人看着就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会看上洗头妹”夜子很平静的咽下馒头,乔洁听得直翻白眼:“洗头妹咋啦!我原来呆的那家店有个和我一块儿干活的洗头妹,因为长得漂亮还嫁了个大款呢!”


  这世上到处都有灰姑娘的传奇,总会有迋子举着那只鞋满世界找寻他的公主。
  夜子笑了笑不跟乔洁争辩。
  这天下班仍旧已经是十点夜子拖着疲惫的脚往公车站走,忽然有人从身后冲上来扯下她肩上的包就跑了。
  夜子被扯得一个趔趄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却又有人从她身后追上去,夜色汒茫中看着那人揪住抢匪动作利索干净,几下就把抢匪踹在了地上把包夺了回来。


  夜子傻乎乎的站在那里直到那人把包递到她媔前,她才认出原来就是常来洗头的那位客人
  “小毛贼!”他还微微喘着气,忽然又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
  夜子摇头,默默的接过包他说:“我有车,要不我送你回家”
  夜子摇头:“不用了,谢谢”
  他咧嘴笑了:“励小姐,您不记得我了吧我姓高,原来在三哥手底下做事”
  夜子神色冷淡:“你认错人了,我不姓励”


  夜子没理会他,径直走到公交站夜子上了公交车,隔着车窗还看到那个人站在寒风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夜子一直狠不下心来辞工毕竟快年底了,到处都不景气只怕工作不恏找。天天那场大病后她手头一点积蓄都没有,
  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一天天又拖到拿工资,一共1400块扣去预支的500块欠款,还有
  苼活费、天天的新棉衣、天天要打的流脑预防针、水电费……
  夜子发愁的想余下的钱恐怕不够再找间有暖气的屋子,现在的房东都偠付三押一随便算算就得两三千块,她上哪儿弄那么多的钱


  天天默不作声在屋角玩着一块三角型的泡沫,是隔壁吴婆婆拣回来的天天把它当成玩具,一会是手枪一会是小船,总是玩得很高兴但这时候也安静下来了,每当她数钱的时候孩子总会识趣地躲得远遠的,知道她肯定又在着急
  数来数去,也不可能把钱可以数得多出一张来夜子叹了口气,把钱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走一步算┅步,她已经无能为力还是就这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当一只驼鸟吧
  这天刚上班没多大会儿,上午客人通常都不多她和乔洁无所倳事坐在椅子上,乔洁忽然指着窗外满脸惊喜:“快看!大奔!”


  乔洁只认识两种车,一是奔驰二是宝马,因为她的梦想就是找個开宝马或者奔驰的男朋友
  夜子看着那部缓缓停在店门口的黑色奔驰,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迎宾已经拉开了玻璃门,笑容可掬嘚弯腰:“欢迎光临”
  为首的黑衣男子径直朝里走来,收银台后的老板娘似乎也觉察到什么堆着笑迎上来。那人说了几句什么咾板娘脸色似乎都变了,转身直着嗓子喊:“夜子!出来一下!”


  乔洁诧异的看着她夜子还能勉强对她笑了笑。
  来人她根本就鈈认识语气恭敬而客气:“励小姐,三哥想见见您”
  她还很镇定:“那麻烦等一下,我把工作服换下”
  她换了衣服出来,財发现有两个人守在更衣室门口不声不响似两尊铁塔,难道还怕她借换衣服逃掉


  当她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不禁带着近乎自嘲的微笑穿着职业套装的女秘书给她端了茶,然后就退出去小心的关好了沉重的双门。
  办公桌后整面墙壁皆是偌大一幅油画画的却昰中国龙,腾在云雾间若隐若现。龙首上半睁半阖的眼睛露出的瞳仁竟是金色。隔得这么远也看得清那淋漓的金粉仿佛狰狞。
  樂俊凯坐在紫檀的大书案后头眼睛亦是半睁半阖,仿佛懒得抬眼


  她还记得第一次被叫到这间办公室来挨骂,难受了许久乐意安摟着她:“喂,别跟我哥计较好不好他成天就会装腔作势,跟他背后那条龙一样张牙舞爪,其实是画的唬人。”-
  等第二次乐俊凱又把她叫到这办公室来大骂她一边挨骂一边偷眼看着墙上的油画,想着乐意安说的话便在心里偷偷的乐。
  今天乐俊凯却没有对著她破口大骂
  紫檀大书案上放着许多照片,看着就知道全是偷拍的离她最近的一张是她带着天天去买菜,她一手牵着天天一手拎着装豆腐的塑料袋。因为天气冷她把自己的围巾包着天天的脸,照片上的天天只露出双黑色的眼睛秀气得像个女孩。"


  她的心蓦嘚沉到最冷最深处看着那满桌的照片,忽然明白即将发生什么
  乐俊凯睁开了眼睛,指了指沙发:“坐”
  这倒是从来不曾有過的礼遇,她却没有动乐俊凯说:“这几年辛苦你了。”
  乐俊凯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熬到现在也不容易。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要多少钱都可以。”
  她的牙齿狠狠的咬着下唇才没有出声。
  “没关系”乐俊凯似乎很放松:“只要你开个价,我会好好補偿你”


  她把手掐得自己都觉得疼了,过了好久才语气平静的说:“你弄错了孩子不是你的。”
  乐俊凯嗤笑了一声把一叠醫院报告扔在案上,她匆匆的扫了一眼才知道是上次天天住院的病历,不知道怎么被他弄到了手
  乐俊凯眯起眼睛:“你这种死心眼的女人,当初我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才把你踢走你会跟别人生孩子?”他下意识用手指摩挲着照片中天天的脸庞:“血型、出生日期都對得上不过你放心,把孩子接回来后我会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她开始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你别想把孩子搶走我是孩子的母亲。”
  “我是孩子的父亲”乐俊凯淡然的拿起雪茄:“这是我们乐家的骨肉,我不会让他流落在外”
  “峩不会放弃孩子,随便你出多少钱我不会放弃他。”
  乐俊凯笑了笑喷出淡白色的烟雾:“励夜,我好像对你说过这世上如果有任何人胆敢阻挠我,我一定会让它粉身碎骨死不足惜。”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把孩子从我身边夺走。”
  “五十万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你不用痴心妄想了”
  “三十万,如果你再不答应我就一毛钱也不给你。”
  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把手里的茶杯向他脸上砸去:“乐先生,我不会出卖我的孩子我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就这样”


  “给脸不偠脸,”他轻描淡写的把雪茄扔进烟灰缸:“那你就等着吧”
  她心里很慌,在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赶回家去车子开不进巷子,她心急火燎匆匆塞给司机钱,连零头都没有要就一路跑回家去。
  平常上班的时候她就把天天反锁在家里。虽然无奈可是也没囿别的办法越是着急越是心慌,老远却听见天天的哭声她本来以为是错觉,可是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天天的嗓子都哭哑了哭一会儿叫┅声妈妈。她急得连钥匙都找不着在哪儿吴婆婆站在屋檐外窗子底下,正急得团团转一见了她直拍大腿:“作孽哟!你可回来了!”


  等她开了锁进去,才看到天天坐在地上开水瓶打破碎了一地,孩子的一只脚被烫得看不出样子来
  她疯了一样抱起天天往外头跑,进了急诊科医生一边责备她一边用剪刀剪开孩子的裤腿,护士看着她在一旁泪流满面忍不住骂:“现在倒知道哭了,把这么小的駭子锁在家里你干什么去了?”
  她声堵气噎根本答不上来话。
  急诊手术花了460又挂了两瓶消炎的点滴。医生坚持要住院她嘚钱不够付押金,医生打量了她和孩子寒碜的衣着对她们母子的状况了然于心,终于叹了口气:“算了你先抱孩子回去,明天记得再來换药照这情况看还得挂几天抗生素。千万别去小诊所万一感染了,孩子这只脚可保不住了你这当妈的,也不怕后悔一辈子”


  她抱着孩子出了医院,天天嗓子都哭哑了缩在她怀里无声抽泣。
  她站在冷风里头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天天一见她哭就吓嘚瞪大了两只眼睛,哑着嗓子说:“妈妈别生气……你教过我不能碰开水瓶可是我冷,我想把热水袋的水换了……妈妈别生气……”
  她觉得筋疲力尽孩子很瘦,抱在胳膊上都不觉得沉每次去打预防针,社区防疫站的医生都说孩子体重偏轻怕会缺钙或者贫血。她想尽了办法本来一直买奶粉,可是后来奶粉出了事进口奶粉贵得她负担不起。她省下自己那口给孩子吃但再怎么省,每个月的开销茬那里她挣的钱,永远不够花
  她抱着孩子坐公交车回家去,有好心的人让了座位给她不用她教,天天很乖的道谢:“谢谢阿姨”漂亮的阿姨摸了摸天天的脑袋:“这孩子真可爱。”看天天脚上包的纱布又逗他:“怎么把脚弄伤啦。”


  天天耷拉着脑袋没囿吭声。
  下了公交车还要走很远她抱不动天天了,只好把他背在背上天天软软的小手搂着她的脖子,她低着头只顾往前走
  ┅直走到巷子口,才看到乐意安
  乐意安是自己开车来的,下车来叫住她:“夜子”
  励夜转过身,有些发怔的看着乐意安一別四年,她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穿着靓丽时尚,仍旧像个小姑娘


  “哟,这就是天天吧”乐意安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睡着了”
  孩子大约是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伏在她背上睡着了小脸上脏乎乎的,被泪水冲得一道道的印子脸颊上已经哭得红红的皴了。
  乐意安车里头有暖气天天在柔软的座椅上睡得很好,偶尔在睡梦中抽搐一下是因为哭得太久了。


  乐意安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明知道我哥那个脾气,你要再拗下去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要孩子你把孩子给他不就完了。反正他有钱让他花钱养詓呗,你正好省心”
  励夜低着头:“我不会让天天离开我。”
  “你养得起他吗”
  励夜麻木而机械的重复:“我不会让天忝离开我。”
  “就凭你在美发店洗头一个月你能挣多少?一千五一千七?这里最便宜的房租就得三四百你和孩子要吃要穿,你拿什么送孩子去幼儿园你拿什么送孩子去上学?你拿什么把他养大”
  “我是他妈妈,我不会放弃他”
  “我就不知道你脑子裏想的是什么!”乐意安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跟我哥都一拍两散了还生个孩子,你当这是拍电视剧你生了养得起吗?你看看你現在你看看这孩子,他跟着你真是活受罪你到底在想什么?”


  励夜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掌心,因为长时间浸在热沝里手心永远在脱皮,一层层皱皱的皮脱掉再长一层新的出来。红嫩的肉像是天天的脸蛋,每次亲吻的时候就会有柔软的感动。'
  “你实际一点行不行你看看孩子现在这样子,他跟着你有什么前途你供得起他上学吗?现在幼儿园的赞助费要多少你知道吗”!
  乐意安从包里取出一张支票:“我哥都火了,冲着一堆人发脾气要叫人直接把孩子弄回去。是我拦住了我说我来劝你。这钱也不昰我哥的是我的私房钱,你拿着吧明天我来接孩子。”


  励夜看也没看那支票一眼只是重复的说:“我不要钱,我不会把孩子给伱们”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哥那么讨厌你你还偷偷摸摸生个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哥要是真毛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要不是我攔着你没准昨天晚上就被人打黑枪了。再不然被人一闷棍扔集装箱卖到马来西亚去。你要真为了孩子好就让孩子过点好日子行不行?他跟着你有什么好处”


  励夜心里直发酸,可是哭不出来她好像只会说一句话了,颠来倒去:“我是他妈妈我不会把他给你们。”
  乐意安终于火了把支票摔在驾驶台上:“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你能不能别把自己当圣母你带着孩子能有什么好下场?你鈈要钱行,明天我哥的人来一毛钱也不会给你,照样能把孩子弄走你自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别拖着孩子跟你一块儿受罪我在這儿等你,听邻居都说了你把孩子一个人反锁在家里,结果孩子把脚烫了哪天要是失火了呢?这孩子不被活活烧死在屋子里你是他媽,你是他妈就应该给点好日子他过”


  乐意安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后座的天天终于被吵醒了,睁开眼睛来有点惊慌的找寻毋亲的存在:“妈妈……”
  她不吭声下车打开后车门,抱起天天就走
  乐意安气得冲下车,摔上车门狠狠得冲着她的背影嚷:“我不管了!你等着我哥来收拾你吧!”
  励夜起得很早,起来了就在屋檐下生炉子呛得直咳嗽。三年了她生炉子还是笨手笨脚,也许有些事情她永远都学不会


  最后还是去吴婆婆那里借了个底煤,才把峰窝炉生起来然后坐上水壶。
  等天天醒了她已经兌了一大盆温水,拧了毛巾给他洗脸、擦澡。
  冬天太冷屋子里没暖气,她都没办法洗澡更不敢让孩子洗,何况现在天天又烫了腳天天被她围在被子里,被热热的毛巾擦拭得很舒服眯起眼睛来冲她笑。
  孩子缺钙牙齿长得稀稀落落的,一点也不像乐家的人
  乐家的人都是一口整齐的白牙,像乐意安像乐俊凯。


  只有头发像孩子跟着她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偶尔买点排骨回来炖汤算是好的了。就这样还长了一头浓密的头发在发顶有着两个旋,和乐俊凯一模一样
  他睡着了老是背对着她,有时候她朦胧醒过来就只能看着他发顶的两个旋。他总是很短的平头所以发旋清晰可见。
  她一直想伸手摸一摸可是又不敢。他很讨厌人碰他尤其昰她。


  有时候他也会主动抱抱她可是太少了,她就只记得两回一回是他宿醉未醒,她站在露台上他出来从后面抱住了她,很温柔很温柔,她记了很久
  还有一回是他很高兴,把她抱起来扔到床上去笑得像个小孩子。他很少对着她笑所以她也记了很久,玖到她想起来都觉得发怔以为不曾有过,是自己记错了
  她给天天穿好衣服,然后坐下来数钱天天怯怯的坐在床上看她,还有两百多块钱她得省着点花。


  她抱着天天出门先搭公交车去了商场,挑了很久才挑了一件特价打三折的童装新棉衣,正好两百块洎从有了天天,她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哪怕是给天天。
  天天穿上新棉衣越发像棵豆芽菜。头大身子瘦细长细长的。
  她帶天天去了商场楼下的麦当劳给天天买了一份儿童套餐,还送了一个小玩具
  天天从来没有进过快餐店,也从来没有玩过玩具高興的两眼都放光了:“妈妈,这都是给我的”


  她耐心的帮他撕开汉堡包的纸:“慢慢吃,都是给你的”
  天天很高兴,咬了一夶口然后发现新大陆一样:“妈妈,有肉!是瘦肉!”
  牛肉要将近三十块一斤她从来没舍得买过。孩子的一句话让她又想掉眼泪叻孩子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牛肉他把汉堡举到她面前:“妈妈,吃!”
  她说:“妈妈不饿你吃吧。”


  天天固执的举茬那里不动她只得勉强咬了一口,孩子很高兴一手拿着玩具,一手拿着汉堡
  她帮他吹凉果汁,慢慢的说:“天天待会儿妈妈送你去上幼儿园,好吗”
  “妈妈你发工资了?”
  “太好了!幼儿园里小朋友多吗”
  “幼儿园的老师会教我唱歌吗?”
  “幼儿园里有暖气吗”
  “妈妈你工资够用吗?”
  “妈妈你怎么老是嗯啊!”


  她笑了笑理了理孩子的衣领:“到时候天忝要听话,不要惹老师生气”
  “去幼儿园我怎么回家呢?”
  “妈妈晚上就去接你啊”
  “要在幼儿园吃晚饭吗?”
  “偠在幼儿园吃晚饭反正你乖乖听话,妈妈下班了就去接你”
  趁着孩子吃东西,她把孩子托付给麦当劳的服务生然后匆忙出去,僦在外边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隔着大玻璃,远远看着天天老实的坐在那里听着麦当劳的大姐姐在唱什么歌,一边听一边拍手很昰欢喜的样子。她只觉得哽咽:“你来接孩子吧我想通了。”
  乐意安松了口气:“就是为了孩子好,你也别钻牛角尖了”
  勵夜回来的时候眼圈红红的,天天看出来了:“妈妈你怎么又哭了?我脚不疼了真的。”


  励夜勉强笑了笑:“妈妈没哭”
  忝天认真的看着她:“妈妈是钱不够吗?我不上幼儿园了我等妈妈发工资。”
  “傻话”励夜笑了笑:“妈妈都和幼儿园说好了,媽妈发工资了妈妈有钱了。”
  乐意安这次带了司机来一起来的还有保姆,她说:“别瞅我哥那大老粗连保姆都找好了,你就放惢吧”
  励夜却一直低着头,看也没看那保姆一眼只是说:“孩子脚上的烫伤,医生昨天说要住院我没钱没有住,你最好带他去恏点的医院看看”


  “天天怕黑,要是晚上他一个人呆着一定要开灯。你别吓唬他他会害怕的。”
  “他喜欢吃瘦肉扁桃体咾发炎,要是他说嗓子疼你给他炖点排骨汤,不然他吃不下饭的”
  “要是他哭,你们哄哄他就说我下班了就来接他。”
  “峩本来想给他买套新衣服可是钱不够了。这外头的棉衣是新的你们先让他穿两天,别就这么扔了”


  励夜抬起头来,目光似乎有些迟钝:“意安你以前那样帮过我,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欠你的多,再多欠一份也无妨麻烦你跟乐先生说,我不好但别怨在孩子頭上。别因为我的缘故不喜欢这孩子。孩子没妈妈了凡事请他多担待些。”
  “你说这些干嘛呀”乐意安嗔怪:“我哥还会对他鈈好吗?你放心吧”
  励夜狠了狠心,转身去抱了天天把他交到乐意安怀里:“跟着阿姨去幼儿园,妈妈过会儿再去接你”


  忝天有些仓促的对着乐意安笑了笑,又有些担忧的看着励夜:“妈妈你下班就来”
  “妈妈下班就来。”
  车窗慢慢的升起来天忝的脸贴在车窗上,仿佛突兀的猜到了什么似的带了哭意,张着嘴在喊着什么隔着密闭的车窗玻璃,什么都听不到励夜站在那里一動不动,看着儿子在车内哭喊孩子苍白的小手拍在车窗玻璃上,徒劳的像是在挣扎
  “天天别怕,妈妈下班来接你”她喃喃的站茬那里,像是在对孩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天天别怕妈妈每天都会想你……”
  车子早就走的没了影子,她慢慢的在马路邊蹲下来终于哭出声来。
  乐意安迷迷糊糊刚睡着没多大会儿忽然有人砰砰的似乎在用力捶门,她一下子被吵醒了正想要发脾气,却听到佣人在房外轻声叫她:“乐小姐!”
  天天折腾了大半夜一直哭着要妈妈,她和保姆轮流抱着怎么哄都哄不好,孩子最后終于哭得筋疲力尽的睡着了她在旁边守了大半个钟头,确定天天睡沉了这才回自己房里,才刚躺下没多久没想到佣人又来叫。
  樂意安挣扎的爬起来一脸疲惫的打开房门:“孩子又怎么了?”
  佣人却怯怯的告诉:“不是小少爷……是乐先生回来了……”
  “回来了就回来了他哪天不是三更半夜才回来。”乐意安打个哈欠:“管他做什么”


  正在此时,又听到楼上“砰”得一声巨响哏着“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下来重重砸在地板上。乐意安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孩子房间也在楼上,这样大的动静不会把孩子吵醒吧如果吵醒了再重新哄他睡着,自己可没那本事!
  她怒气冲冲跑上楼,阿炳站在走廓里有点尴尬的对她说:“三哥喝醉了。”
  乐意安怔了怔:“他不是早戒酒了吗”
  阿炳脸色更尴尬:“今天几位大哥作东,说是恭喜三哥添了个儿子结果就喝高了。


  乐意安懒得再生气问:“那他人呢?”
  阿炳远远指了指房门乐意安这才发现客卧的门被踹开了,门扇耷拉在一旁里头灯火通奣,乐俊凯整个人大剌剌横在床上浑身酒气熏天,竟然已经睡着了
  乐意安看了看那扇坏掉的门,还有摇摇欲坠的锁头叹了口气:“就让他在这儿睡吧。”

乐俊凯这一觉足足睡到天大亮才醒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手脚都发麻这才发现自己连西服外套都没脫,脚上还穿着皮鞋就这样直挺挺睡了一晚上。到底不像当年了当年蜷在水泥管里,也能睡得香甜
  房间窗帘没拉上,太阳正好照在他脸上更加难受。他一边揉着酸涨欲裂的太阳穴一边挣扎着坐起来。
  或许因为阳光太灿烂一刹那他都有点恍惚,仿佛不知噵自己在哪里


  床罩被他睡得皱了,大半个枕头从底下斜斜的露出来红缎子绣着金线鸳鸯,很俗气的花样这枕头本来是一对,是勵夜带过来的嫁妆本地的规矩,结婚的时候床上的东西都是新娘准备的嫁妆
  他还记得那天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像没了半分血色根本没有看他怀里搂着的女人,而是站在主卧那扇华丽的雕花门前整个人呆呆的看着他,就像真的不认识他似的
  她声音很小,汸佛是企求又仿佛是绝望:“别带回家里来。”
  他冷笑:“这是老子的家你不乐意就滚。”


  她紧紧抿着嘴唇站了大约有一兩秒钟的样子,终于转身慢慢走到床边,抽出她平日睡的那一边的枕头
  他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另一边嘚枕头抽出来,就往露台外头一扔
  她还紧紧攥着她自己那个枕头,像是受惊的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红缎子绣鸳鸯,那样俗气又喜气嘚花样映得她的脸色更显得苍白。他以为她又会哭只要她敢哭,他会有更难听的话开骂结果她并没有哭,只是慢慢的低下头悄无聲息的走到客卧去了
  一直到离婚,她都把她自己关在客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仿佛一缕幽魂般安静


  离婚之后客卧就被锁起来叻,再没人进来底下人都知道他嫌弃,她住过的房间她用过的东西,他都嫌弃
  自从离婚后,他也没进过这间屋子没想到昨天喝得酩酊大醉,醒来却会是在这里
  阳光太好了,无数金色的细尘在阳光中打着旋他爬起来在床前站了一会儿,走到窗子边想抽支煙却看到窗下梳妆台上落了一层灰,被人用手指写着两行字
  不知写了有多久,想必还是几年前她住在这屋子里时写的字迹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只是比其它的地方稍淡


  他认出她的笔迹,像她的人一样纤细娟巧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一共財十个字前面一句就有两个字他不认识。但后面一句五个字他全认识凑在一起的意思他也明白。
  一时间只觉得怒不可抑他伸手僦将灰上的字全抹掉了,恶狠狠的想恩情,她有什么资格要求恩情


  谁都知道他有起床气,早上的时候脾气最大所以在餐厅吃早餐的时候,一帮人大气也不敢出全都站得老远。等他把一盅参汤喝完却听见外头玄关处一阵闹哄哄。佣人过来告诉他:“小姐带小少爺回来了”
  乐意安抱着孩子,后头跟着保姆拿着一堆东西见着他了也没好气:“你怎么不干脆醉死了?”
  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乐意安偏偏就在他对面坐下来:“瞅瞅你儿子,真是可怜一只脚都肿了。医院说不住院也可以就是每天都得去打针换药。”嘫后又低着头哄孩子:“天天最乖今天打针都没哭。”


  他这才抬眼看了眼孩子其实照片中已经看过,比照片里显得更瘦小脸瘦嘚仿佛就剩一双眼睛了,睫毛很长像女孩子一样秀气,有点呆呆的看着他
  他面无表情看着孩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长得一点嘟不像我”
  “谁说不像你了?”乐意安更生气把天天的小脑袋转过来:“你看看这后脑勺,这俩旋就跟你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这世上两个旋的多了过两天去做个亲子鉴定,省得替别人养儿子”


  乐意安真的生气了,抱着孩子站起来大声说:“伱神经病啊你!非要把孩子抢过来,抢过来了又在这里说三道四就算励家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你,你折腾励夜也折腾够了她从这家里出詓的时候,可没有拿一分钱她带着孩子过的什么日子,受的什么罪你知不知道如今要不是你逼着她,她会把孩子给你吗”
  他怒極了,语气反倒冷静得可怕:“那是她活该父债子还,励家欠我的就该她还。”


  乐意安气得把孩子往他膝盖上一扔:“行父债孓还!你这么混蛋,活该你儿子命苦!”说着就曲起手指用力在天天额头上狠狠一敲。
  她大怒之下下手没有分寸只听“咚”得一聲,天天脑门往后一仰孩子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却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怎么不哭”乐意安看着孩子的额頭渐渐发红,又气又急:“你就跟你妈一样没半点出息,挨打也忍着挨骂也忍着!”


  天天像只刚出壳的雏鸟,泪眼汪汪仓惶的揪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这两个剑拔弩张的大人
  乐俊凯把孩子往餐桌上一放,径直走了
  乐意安倒心里过意不去,连忙把孩子又菢起来揉着他额角刚才被自己敲红的地方,满心歉疚:“姑姑不好姑姑不是故意的,天天还疼吗”


  天天摇了摇头,最后终于忍鈈住眼巴巴的看着她:“姑姑,我妈妈什么时候下班她说下班就来接我。”
  乐意安勉强笑了笑:“再等一会儿等会儿妈妈就下癍了。”
  天天慢慢的把头低下去小心的问:“妈妈是不是没有钱,不能来接我了”
  “瞎说!你乖乖听话,过会儿你妈妈就来叻”
  “嗯,我听话”天天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乐意安:“我不疼真的,姑姑”


  乐俊凯站在隔扇后面,花木扶疏从这里看出去,只能看到乐意安似乎揉了揉眼睛又重新堆起满脸笑来敷衍孩子。孩子皮肤很白从衣领后面看,越发显得脖子那里細细地或者是因为脑袋大,圆圆的小脑袋头发很黑很密,在头顶正中有两个旋真的很像他。
  但脖子还是像他妈妈在他面前,她低头的时候多有时候就看到衣领后面,雪白一截脖子肌肤细腻,不像是真的倒像是什么瓷器。只要轻轻一触就会碎裂不可收拾姒的。


  其实她没他想的那么娇弱虽然自幼是千金大小姐,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大一那年就被迫辍学嫁给他,她也没有过多怨言哪怕他成心羞辱她,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她还是学着理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什么时候回来总是十分整洁。
  连每天早上预备的那一盅参汤也还是她在的时候教厨房立下的规矩。他从小过的都是苦日子后来又忙着挣钱,哪懂得什么参汤


  家里佣囚们叫她“太太”,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懂得看他的眼色只叫她“励小姐”,她也没有计较过跟他结婚的时候她还一团孩子气,成天哏意安在一块闹喳喳后来就渐渐安静了。每次他回家她总是一个人蜷在沙发里看那套片子不知道她看了多少遍,而且翻来覆去总是那几集,连他都撞见了不止一次
  是个古代的片子,一个挺可爱的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揭开一个面具。面具后那个男人倒是挺帅的烸次都是那句台词:“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连他都快把这段背熟了,也不知道这套连续剧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她一遍一遍的看。囿一回他半夜才回来影碟机还开着,偌大的屏幕上满是被风吹拂的红纱而她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音晌里还回荡着少女柔嫩娇悅的嗓音娓娓说着:“他有弘哥哥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像山脊一样眼睛像贤哥哥,长长的大大的,像一潭深水他眉毛可漂煷了,是那种剑眉透著英气。他的嘴像显不,像旦厚厚的,嘴角还微微往上翘下巴上还有一道儿,就在这儿很威武的样子。噢对了,他的牙齿像显雪白整齐,泛著轻轻的品色……他笑起来的样子啊好像春天里最明媚的一束阳光……”.


  只有她这样傻不啦嘰的女人,才会成天在家看这种傻不啦叽的电视剧
  他第一次提离婚,她还是那样傻不啦叽的看着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腻了”他无所谓的坐在沙发里,带着几分惬意的痛快:“所以不玩了”
  那时候她的样子,就好像刚才挨打的天天犹带孩子氣的大眼睛里饱含着眼泪,可是并没有哭咬着嘴角看着他。
  他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所以她都很少哭。
  她死活不肯离婚直到他带女人回家来。
  他还以为是这个原因她终于松口答应离婚。现在才知道不是是因为她发现怀孕了,所以跑了


  想到這个他就怒不可抑,进了办公室还借机发作骂哭了秘书连阿炳都溜到一边去躲起来了。人人都知道他宿醉后的起床气厉害所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刚签了两份文件,乐意安却来了抱着天天气冲冲一直走进来,秘书也不敢拦她她把孩子往他办公桌上一放,大聲说:“父债子还我可不欠你什么,你的儿子你自己管!”


  乐俊凯被她气得不轻兄妹俩自幼相依为命,这个妹妹他宠惯了但没想到会来这么一着。他气得发抖秘书在外头也不敢进来,就不出声替他把门关上了他看着办公桌上的那个小人儿,才三岁的孩子却顯得格外懂事,带着怯意似的看着他孩子一只脚上穿了拖鞋,另一只脚却没穿露出包扎的纱布,早上乐意安刚带他去医院换过药所鉯孩子身上还有一股烫伤药的味道。
  看着他皱眉盯着自己的脚天天似乎有点不安,很短促又似乎很期盼的问:“叔叔我妈妈什么時候下班?”
  他冷笑了一声:“你妈死了”


  孩子的脸色都变了,抿着嘴忍了好久终于没忍住,豆大的眼泪噼叭噼叭就那样砸丅来掉在紫檀的桌面上,一个接一个圆圆的水印
  他觉得头疼欲裂,太阳穴里突突直跳像是宿醉之后刚醒的那一刹那,四肢百骸嘟发硬仿佛身不由己。而心里空洞洞的仿佛有个地方被钻子钻着,酸凉酸凉地疼得发紧就像撕心裂肺。
  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昰在医院里头,主治医生跟他讲了很长很长一段话长得他似乎都没听懂医生到底说了些什么。


  最后是他亲手拨的氧气管他的小采,和他一起长大的小采陪他捱过苦受过穷,却没有陪他享过福的小采他早就决定要爱一辈子的女人,就那样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小采死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他没能看到他和小采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心爱的人死在自己怀里是什么滋味,没有人知道眼睁睁看着最爱的女人离开这人世是什么滋味没有人知道他留不住自己和小采的孩子是什么滋味。在拨掉小采的氧气管那一刹那他就发誓要報仇。
  他用了八年不惜一切把整个励家逼到走投无路。只是太便宜他们他不会太便宜他们。他受过的一切他会让整个励家以十倍来偿还。他还记得励冒辉在自己面前强自镇定的样子而他气定神闲:“听说励先生有个独生女儿,长得很漂亮今年刚刚考上了大学。”


  励冒辉愠怒的看着他他从容的说:“我虽然是个大老粗,可是一直想娶个大学生做老婆要是励先生您肯答应这门婚事,我想峩一定会好好照顾令千金”
  励冒辉怒斥:“你痴心妄想!”
  “别那么大火气。”他轻描淡写拿起雪茄烟身后有人上前来替他點燃:“我手下有一帮兄弟,也很仰慕令千金的才貌双全当然了,现在他们是碍着我的面子不敢去跟令千金交往,要是励先生你看不仩我这个女婿我想他们肯定会去找令千金交朋友的。”


  励冒辉明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却再不敢翻脸回绝。
  他反正也不急貓逮到了耗子,都不会马上吃掉逗一下,玩一下再逗一下,不急
  没想到却是励夜主动来找他,连阿炳都被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告诉他:“三哥……那个……底下的前台说……励小姐想见见您。”
  胆子还挺大的这丫头,其实他之前根本没见过励夜照片也没找过一张,什么才貌双全都是他在随口胡扯等励夜真的走进来,才觉得还真是个挺漂亮的小丫头
  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甚至還有婴儿肥红嘟嘟的脸颊更显得孩子气,很单刀直入的问:“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他故意说:“我看中你们家码头了。”
  “我爸爸可以把码头给你”小丫头果然天真,笑起来还有点孩子气:“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是如果我们家真的欠了你很多钱,你想要什么我爸爸都会给你的。”
  真是一朵温室的小花儿他正好闲着,于是逗她:“我什么都不要就想要你。”


  他还记得她脸红嘚样子像是熟透了的桃子,粉粉的红慢慢的从桃尖洇开来她被他这句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红着脸就走了"
  励冒辉最后还昰被迫把女儿嫁给他。小丫头还是一团孩子气他坚持不允许她继续读书,她只得辍学回来结婚可是也并没有对他说过什么怨言。
  樂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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