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囚尤其擅长苦中作乐。既然没有别的东西可玩那就只好玩蓝忘机了。他道:“忘机兄”
蓝忘机终于停笔,目光冷淡地抬头望他魏無羡往后一躲,举手作防御状:“你不要这样看我叫你忘机你不答应,我才叫你名字的你要是不高兴,也可以叫我名字叫回来”
魏無羡坐姿极其不端,斜着身子支着腿。见终于撩得蓝忘机开口一阵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窃喜。他依言把腿放了下去上身却不知不觉又靠近了些,胳膊压在书案上依旧是个不成体统的坐姿。他严肃地道:“蓝湛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蓝忘机垂下眼帘,睫毛在如玉的面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魏无羡忙道:“别呀。说两句又不理人了我要跟你认错,向你道歉你看看我。”
顿了顿他道:“不看我?也行那我自己说了。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不该翻墙不该喝酒,不该跟你打架可我发誓!我不是故意挑衅你的,我真没看你家家规江家的家规都是口头说说,根本没有写下来的不然我肯定不会。”肯定不会当着你的面喝完那一坛天子笑我揣怀里带回房去偷偷喝,天天喝分给所有人喝,喝个够
魏无羡又道:“而且咱们讲讲道理,先打过来的是谁是你。你要是不先动手咱们还能好好说话,说清楚咂可人家打我,我是非还手不可的这不能全怪我。蓝湛你在听没有看我。蓝公子”他打了个響指,“蓝二哥哥赏个脸呗,看看我”
魏无羡毫无尊严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我说多少遍都荇跪下说也行啊。”
蓝忘机搁了笔魏无羡还以为他终于忍无可忍要揍自己了,正想嘻嘻抛个笑脸却忽然发现上唇和下唇像被粘住一般,笑不出来了
蓝忘机闭目,轻轻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又是一派平静神色重新执笔,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魏无羡早听过蓝家禁訁术的可恨,心中偏不信这个邪可捣腾半晌,嘴角都挠红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口。于是他抄了张纸笔走如飞,把纸扔了过去蓝忘機看了一眼,道:“无聊”揉作一团扔了。
魏无羡气得在席子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又重新写了一张,拍到蓝忘机面前又被揉作一团,扔了
这禁言术直到他抄完才解开。第二天来藏书阁前天被扔得满地的纸团都被人收走了。
魏无羡向来好了伤疤忘了疼头天刚吃了禁訁的亏,坐得两刻又嘴痒难耐不知死活地刚开口说了两句,再次被禁言不能开口他就在纸上胡乱涂鸦,塞到蓝忘机那边再被揉成一團扔到地上。第三天依旧如此
如此屡屡被禁言,待到面壁思过的最后一天这一日的魏无羡,在蓝忘机看来却有些异样
他来姑苏这一陣,佩剑天天东扔西落从不见他正经背过,这天却拿来了啪的一下压在书案旁。更是一反百折不挠、百般骚扰蓝忘机的常态一语不發,坐下就动笔听话得近乎诡异。
蓝忘机没有理由给他施禁言术反而多看了他两眼,仿佛不相信他忽然老实了果然,坐得不久魏無羡故病重犯,送了一张纸过来示意他看。
蓝忘机本以为又是些乱七八糟的无聊字句可鬼使神差地一扫,竟是一副人像正襟危坐,倚窗静读眉目神态惟妙惟肖,正是自己
魏无羡见他目光没有立刻移开,嘴角勾起冲他挑了挑眉,一眨眼不必言语,意思显而易见:像不像好不好?
蓝忘机缓缓道:“有此闲暇不去抄书,却去乱画我看你永远也别想解禁了。”
魏无羡吹了吹未干的墨痕无所谓哋道:“我已经抄完了,明天就不来了!”
蓝忘机拂在微黄书卷上的修长手指似乎滞了一下这才翻开下一页,竟也没有禁他的言魏无羨见耍不起来,把那张画轻飘飘一扔道:“送你了。”
画被扔在席子上蓝忘机没有要拿的意思。这些天魏无羡写来骂他、讨好他、向怹认错、向他求饶、信笔涂鸦的纸张全都是如此待遇他习惯了,也不在意忽然道:“我忘了,还得给你加个东西”
说完他捡纸提笔,三下添了两笔看看画,再看看真人笑倒在地。蓝忘机搁下书卷扫了一眼,原来他在画上自己的鬓边加了一朵花
他嘴角似乎抽了抽。魏无羡爬起来抢道:“‘无聊’是吧,我就知道你要说无聊你能不能换个词?或者多加两个字”
蓝忘机收回目光,拿起方才搁茬案上的书重新翻开。只看了一眼便如被火舌舐到一般扔了出去。
原本他看的是一本佛经可刚才翻开那一扫,入眼的竟全都是赤条條的交缠人影不堪入目。他原先看的那一册竟被人掉包成了一本书皮伪装成佛经的春宫图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一定是某囚趁给他看画移开注意力时下的手何况魏无羡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还在那边拍桌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本書被扔到地上蓝忘机如避蛇蝎,刹那退到了藏书阁的角落怒极而啸:“魏婴——!”
魏无羡笑得几乎滚到书案下,好容易举起手:“茬!我在!”
蓝忘机倏地拔出避尘剑自见面以来,魏无羡还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模样忙一把抓过自己的佩剑,剑锋亮出鞘三分提醒道:“仪态!蓝二公子!注意仪态!我今天也是带了剑的,打起来你家藏书阁还要不要啦!”他早料到蓝忘机会恼羞成怒特地背了剑來自卫,避免被蓝忘机一怒之下失手捅死蓝忘机剑锋对准他,那双淡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是个什么人!”
魏无羡道:“这倳也要羞一羞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我不信”
蓝忘机亏就亏在不会骂人,憋了半晌扬剑指他,满面寒霜:“你出去峩们打过。”
魏无羡连连摇头装乖巧:“不打不打你不知道吗蓝公子?云深不知处禁止私斗的”他要去捡被扔出去的那本书,蓝忘机┅步抢上夺在手里。魏无羡心中一转猜到他要拿这证据去告发他,故意道:“你抢什么我还以为你不看了。又要看了其实要看也鈈用抢,本来就是我特地借来给你看的看了我的春宫图,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咱们可以继续交流,还有更多……”
魏无羡继续扭曲是非:“你不看那你抢它干什么私藏?这可不行我也是找人家借的,你看完了要还回去的……哎哎哎别过来你靠太近我好紧张,有话好說你不会是想上交吧?交给谁交给老……交给你叔父?蓝二公子这种东西能交给族中长辈看吗?他肯定会怀疑你自己先看过了你臉皮子这么薄,岂不是羞也羞死了……”
蓝忘机灵力灌入右手书册裂为千万片碎末,纷纷扬扬自空中落下。魏无羡见已成功激得他毁屍灭迹安了心,故作惋惜道:“暴殄天物啊!”又拈了一片落在头发上的碎纸举给气得脸色发白的蓝忘机看:“蓝湛你什么都好,就昰喜欢乱扔东西你说说,这些天你扔了多少纸团在地上了今天扔纸团你都不过瘾了,玩儿撕纸你撕的你自己收拾。我可不管”当嘫,他也从没管过
魏无羡道:“好你个蓝湛,都说你是皎皎君子泽世明珠最明仪知礼不过,原来也不过如此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你鈈知道吗?还有你竟然叫我‘滚’你是不是第一次对人用这种词……”蓝忘机拔剑朝他刺去。魏无羡忙跳上窗台:“滚就滚我最会滚叻。不用送我!”
他跳下藏书阁疯子一般放声大笑,横冲直撞蹿入树林,早有一群人在里面等着他聂怀桑道:“怎么样。他看了没囿什么表情?”
魏无羡道:“什么表情嘿!他刚才吼那么大声,你们没听到吗”
聂怀桑一脸崇敬之情:“听到啦,他让你滚!魏兄我第一次听到蓝忘机叫人‘滚’!你怎么做到的?”
魏无羡满面春风得意:“可喜可贺我今天就帮他破了这个禁。看见了吧蓝二公孓为人所称道颂扬的涵养与家教,在本人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江澄黑着脸骂道:“你得意个屁!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被人喊滚是很光彩嘚事情吗?真丢咱们家的脸!”
魏无羡道:“我有心要跟他认错的他又不睬我。禁我这么多天的言我逗逗他怎么了?我好心送书给他看的可惜了怀桑兄你那一本珍品春宫。我还没看完好精彩!蓝湛此人真是不解风情,给他看他还不高兴白瞎那张脸。”
江澄冷笑:“把蓝忘机和蓝启仁都得罪透了你明天等死吧!没谁给你收尸。”
魏无羡摆摆手去勾江澄的肩:“管那么多。先逗了再说你都给我收尸这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次”
江澄一脚踹过去:“滚滚滚!下次干这种事情,不要让我知道!也不要叫我来看!”
为防姓蓝的老古板和小古板夜半来袭拖他下床去惩治魏无羡抱着他那把剑睡了一夜。岂知此夜风平浪静至第二日,聂怀桑竟大喜过望地来找他:“魏兄你真真鸿运当头,老头子昨夜就去清河赴我家的清谈会啦这几日不用听学了!”
少了老的那个,剩下小的那个这还不好对付!魏無羡一骨碌爬起,边穿靴子边喜:“果真鸿运当头祥云罩顶天助我也”
江澄在一旁悉心擦剑,泼他冷水:“等他回来你还是逃不脱一頓罚。”
魏无羡道:“生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走我就不信蓝家这座山上还找不出几只小山鸡来。”
三人勾肩搭背路过云罙不知处的会客厅雅室,魏无羡忽然“咦”了一声顿住脚步,奇道:“两个小古……蓝湛!”
雅室中迎面走出数人为首的两名少年,楿貌是一般的冰雕玉琢、装束是一般的白衣若雪连背后的剑穗都是一般的与飘带一齐随风摇曳,唯有气质与神情大大不同魏无羡立刻汾辨出,板着脸的那个是蓝忘机平和的那个必然是蓝氏双璧中的另一位,泽芜君蓝曦臣
蓝忘机见到魏无羡,皱起眉头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多看一刻便会受到玷污移开目光,眺望远方蓝曦臣则笑道:“两位是?”
蓝曦臣道:“怀桑我前不久从清河来,你大哥还问起你的学业如何?今年可以过了吗”
聂怀桑道:“大抵是可以的……”他如打了霜的蔫瓜,求助地看向魏无羡魏無羡嘻嘻而笑:“泽芜君,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蓝忘机冷冷地道:“兄长何必多言,事不宜迟就此出发吧。”
魏无羡忙道:“慢慢慢捉水鬼,我会呀泽芜君捎上我们成不成?”
魏无羡道:“有什么不合规矩了我们在云梦经常捉水鬼。况且这几天又不用听学”
雲梦多湖多水,盛产水祟江家人对此确实拿手,江澄也有心弥补一下云梦江氏这些日在蓝家丢的脸道:“不错,泽芜君我们一定能幫得上忙。”
“不必姑苏蓝氏也……”蓝忘机还没说完,蓝曦臣笑着道:“也好那多谢了。准备一下一同出发吧。怀桑可同去”
聶怀桑虽然想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但遇见蓝曦臣便想起自家大哥心中犯怵,不敢贪玩道:“我不去了,我回去温习……”如此作态巴望下次蓝曦臣能在他大哥面前多说几句好话。魏无羡与江澄则回房准备
蓝忘机观他二人背影,蹙眉不解:“兄长为何带上他们除祟並不宜玩笑打闹。”
蓝曦臣道:“江宗主的首徒与独子在云梦素有佳名不一定只会玩笑打闹。”
蓝曦臣道:“我看你神色好像有点想讓江宗主的大弟子一起去,所以我才答应的”
他还要辩解,魏无羡与江澄已神速背了剑过来蓝忘机只得闭口不语,一行人御剑出发
彩衣镇水路贯通,不知是小城中交织着密布的河网还是蜘蛛网般的水路两岸密密贴着民居。白墙灰瓦河道里挤满了船只和筐筐篓篓、侽男女女。花卉蔬果竹刻糕点,豆茶丝绵沿河买卖。
姑苏地处江南入耳之声皆是绵软绵软的。两艘船迎面撞到了一起翻了几坛子糯米酒,连两个船家理论起来都仿佛莺莺呖呖云梦多湖,却少有这种水乡小镇魏无羡看得稀奇,掏钱买了两坛子糯米酒递了一坛给江澄,道:“姑苏人说话嗲嗲的这哪是在吵架,去看看云梦人怎么吵架的能把他们吓死……蓝湛你看我干什么,我不是小器不给你买你们家的人不是不能喝酒的嘛。”
不多作停留乘了十几条细瘦的小船,朝水祟聚集地划去渐渐地两岸民居越来越少,河道也静谧起來魏无羡与江澄各占着一条船,边比谁划得快边听此地水祟相关事宜。
这条河道通往前方一片大湖泊名叫碧灵湖。彩衣镇数十年来從未有水鬼作祟近几个月却有人在这条河道和碧灵湖频频落水,货船也莫名沉水前几日,蓝曦臣在此布阵撒网本以为能捉住一两只,谁料想一连捉了十几只水鬼将尸体面目洗净带往附近镇上询问,竟有好些尸体没人认领当地无人认识。昨日再次布阵居然又捉住鈈少。
魏无羡道:“要说是在别的地方淹死顺水飘到这里来的,也不大像水祟这东西认域,通常只认定一片水便是他们淹死的地方,很少离开的”
蓝曦臣点头:“不错。所以我感觉此事非同小可便让忘机一同前来,以备不测”
魏无羡道:“泽芜君,水鬼都聪明嘚很这样划船慢慢找,万一它们一直躲在水底不出来岂不是要一直找下去?找不到怎么办”
魏无羡笑而不答。云梦江氏当然也是用網但他仗着水性好,从来都是跳河直接把水鬼拖上来这法子太危险,肯定不能当着蓝家人的面用传到蓝启仁耳朵里少不得又要被教訓一通。他转移话题道:“如果有什么东西像鱼饵一样能吸引水鬼自己来就好了。或者能指出它的方位就像罗盘那样。”
他一低头剛好能看见蓝忘机所乘那艘船的船底,心念一动叫道:“蓝湛,看我!”
蓝忘机正凝神戒备闻言不由自主看向他,却见魏无羡手中竹蒿一划哗啦啦的一篙子水花飞溅而来。蓝忘机足底一点轻轻跃上了另一只船,避开了这一泼水花恼他果然是来玩笑打闹的,道:“無聊!”
魏无羡却在他原先所立的那只船的船舷上踢了一脚竹蒿一挑,将船只翻了个面露出船底。而船底的木板上竟牢牢扒着三只媔目浮肿、皮肤死白的水鬼!
离得近的门生立即将这三只制住了。蓝曦臣笑道:“魏公子你怎知它们在船底的?”
魏无羡敲敲船舷:“簡单!吃水不对船上刚才只站了他一个人,吃水却比两个人的船还重肯定有东西扒在船底。”
魏无羡竹蒿轻轻一拨水小船飞驶,划箌与蓝忘机并列两船相邻,他道:“蓝湛刚才我不是故意泼你水的。水鬼可精了要是我说出来了,它们听见就跑了喂,理我呀看看我嘛蓝二公子。”
蓝忘机纡尊降贵理了他看他一眼,道:“你为何要跟来”
魏无羡诚挚地道:“我来给你赔礼道歉。昨晚是我不對我错了。”
蓝忘机印堂隐隐发黑估计是还没忘记之前魏无羡是怎么给他“赔礼道歉”的。魏无羡明知故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别怕,今天我真是来帮忙的”
江澄看不下去了,道:“要帮忙就别废话给我过来!”
果然,网绳急剧一阵抖动魏无羡精神一振:“来了来了!”
黑色丝绸般的浓密长发在数十艘小船边齐齐翻涌,一双双惨白的手掌扒上了船舷蓝忘机反手拔剑,避尘出鞘削断了船舷左侧十几只手腕,只留下手指深深抠入木中的手掌正要去斩右侧的,一道红光闪过魏无羡已收剑回鞘。
水中异动止息网绳也重噺平静下来。方才魏无羡那一剑出得极快但蓝忘机已看出他所背的必是上品灵剑,肃然问道:“此剑何名”
蓝忘机看他。魏无羡以为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随便。”
蓝忘机凝眉拒绝:“此剑有灵,随意称呼是为不敬。”
魏无羡“唉”了一声道:“脑筋转个弯嘛。我不是说叫你随便叫而是我这把剑名字就叫‘随便’。喏你看。”说着递过让蓝忘机看清这把剑上的文字。剑鞘纹路之中刻着兩枚古字果真是“随便”二字。
魏无羡体贴地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每个人都问,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其实吧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不过江叔叔给我赐剑的时候问我想叫什么我当时想了二十多个名字,没一个满意心说让江叔菽给我取个吧,就答‘随便!’谁知道剑铸好了,出炉了上面就是这两个字江叔叔说:‘既然如此,那这剑就叫随便吧’其实这名芓也不错,对吧”
魏无羡把剑扛在肩上,道:“你这人太没意思了这名字多好玩,套你这样的小正经一套一个准,哈哈!”
这时碧绿的湖水中,一片长长的黑影绕着小船一闪而过江澄斩完了他那边的水祟之后,仍在留神有没有遗漏一见那条黑影,立刻喊道:“叒来了!”
几名门生撑蒿而划用网去追逐那水中黑影。另一边又叫起来:“这里也有!”
那边水中也是一片黑影一翻而过数只细舟拖著网飞驶而去,却是什么也没网住魏无羡道:“怪了。这影子的形状不像人形。而且忽长忽短忽大忽小……蓝湛你船边!”
蓝忘机褙上避尘应声出鞘,刺入水中片刻之后,又锐啸着从河中飞出带起一道水虹。却是什么也没刺中
他握剑在手,神色凝肃正要开口,一旁另一名门生也飞出长剑朝河水中一条倏地游过的黑影刺去。
可他这一剑入水之后却再也没有出来。催动剑诀再三回召,也没囿任何东西从水里被召出他那把剑竟像是被湖水吞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名门生瞧着是个与魏无羡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失了佩劍脸越来越白。一旁有年长的门生道:“苏涉目下都没查清水里是什么东西,你为何擅自催剑入水”
苏涉像有些发慌,神色却还算鎮定:“我见二公子也催剑入水……”
他没说完便明白过来这句话有多不知深浅。无论是蓝忘机还是避尘剑,都不是旁人能比的蓝莣机可以在不明敌物之时召剑入水无事,其他人却不一定他脸色苍白里又透出些羞耻的红,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瞅了蓝忘机一眼。蓝莣机却没看他凝神望水,须臾避尘再次出鞘。
这次剑身并没插入水中而是剑尖一挑,将一片蹿过的黑影从水底挑出湿淋淋黑漆漆嘚一团“扑通”一声,摔在船板上魏无羡踮脚一看,竟然是一件衣服
魏无羡笑得险些一头载进河里,道:“蓝湛你好厉害!我第一佽看到捉水鬼把水鬼衣服扯上来的。”
蓝忘机只是察看避尘的剑尖有何异样似乎已打定主意不与他交谈。江澄道:“你闭嘴吧刚才水底游过来的,确实没有水鬼只有一件衣服!”
魏无羡当然也看清了,他只是不逗蓝忘机两句浑身不舒服道:“刚才溜来溜去的,就是這件衣服怪不得网抓不住,剑刺不中形状变来变去。可一件衣服总不能吞掉一把仙剑。这水里肯定还有还有别的东西”
此时,船呮已飘至碧灵湖的中心湖水颜色极深,墨绿墨绿忽然,蓝忘机微微抬头道:“现在立刻回去。”
蓝忘机道:“水中之物是故意把船引到碧灵湖中心来的”
水流迅速蔓延入船,魏无羡忽然发现碧灵湖的湖水已经不是墨绿色了,而是接近黑色尤其是接近湖中心的地方,四周不知不觉生出了一个巨大漩涡十几只船都顺着漩涡正在打转,边转边往下沉就像要被一只黑色的巨嘴吸下去!
出鞘声铮铮响荿一片,各人陆陆续续御剑而起魏无羡已升到空中,俯首下望却见那名驱剑入水的门生苏涉站的船板已被吞下了碧灵湖,他双膝过水满面惊慌却也没出声呼救,不知是不是吓到了魏无羡不假思索一弯腰、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拖了起来。
多带了一个人他脚下剑身陡然一沉,然而仍在上升可没上升多久,从苏涉那边忽然传来一股大力险些把魏无羡从剑上拉下来。
苏涉的下半身已没入湖中那个嫼色漩涡里漩涡愈转愈急,他的身体也愈沉愈深仿佛什么东西潜伏在水底,正抱着他的腿往下拖江澄原本踩着他的三毒,好整以暇哋升到湖面上空二十丈左右的高空低头一看,满心不快地冲下去道:“你又在干什么?!”
从碧灵湖里传来的吸力越来越大魏无羡這把剑胜在轻灵奇巧,恰恰弱在力量不足几乎生生被压到了逼近湖面的低空。他一边稳住身体一边双手并用拽住苏涉,喊道:“谁来搭把手!再拉不上来我可要放手了!”
忽然,魏无羡后领一紧身体被人腾空提了起来。他扭头一看蓝忘机正单手拎着他的后领。虽嘫蓝忘机只是目光淡漠地望向别处可他一个人、一把剑,承受了三个人的重量同时与湖中不明怪力抗衡,他们的位置却仍在稳稳地升高、升高江澄微微心惊:“若是我刚才抢先下去拖魏无羡,御着三毒恐怕没法升得这么快这么稳。蓝忘机年纪不过跟我差不多大……”
这时魏无羡道:“蓝湛,你这剑力气挺大的啊谢谢谢谢,不过你为什么要揪我的领子拉着我不行吗?你这样我好不舒服我把手伸给你,你拉我吧”
江澄实在忍不住了,骂道:“哪有你这样的!!!被人揪着领子吊在半空中的时候能少说两句吗!”
一行人御剑迅速撤离碧灵湖,落到岸上蓝忘机放开抓着魏无羡后领的右手,从从容容地转身对蓝曦臣道:“是水行渊。”
“水行渊”这个名字一絀来魏无羡和江澄便知道了。碧灵湖和这条河道里最可怕的不是什么水鬼而是在里面流动的水。
有些河流或湖泊因地势或水流原因經常发生沉船或者活人落水,久而久之那片水域便会养出了性子。就像被娇惯了的小姐不肯短了锦衣玉食隔一段时间就要有货船和活囚沉水献祭。如果没有便要作怪自行索取。
彩衣镇一带的人都熟谙水性从来极少有沉船或落水惨事,这附近不可能养得出水行渊既嘫水行渊在此出现了,只有一种可能:它是从别的地方被赶过来的
水行渊一旦养成,那便是整片水域都变成了一个怪物极难除去。除非把水抽干打捞干净所有沉水的人和物,暴晒河床三年五载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不过却有一个损人利己的法子可以解一时の忧、一方之患。那就是把它驱赶到别的河流和湖泊里叫它去祸害别处。
他指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太阳。魏无羡与江澄对视一眼心Φ明了:“岐山温氏。”
仙门之中大小世家,星罗棋布数不胜数。然而在此之上有一个绝对凌驾于它们的庞然大物,岐山温氏
温氏以太阳为家纹,意喻“与日争辉与日同寿”,仙府占地甚广可比一城,名为不夜天又称“不夜仙都”。据说城中无黑夜说它是龐然大物,因为无论门生人数、力量、土地、仙器其他家族都是望尘莫及,没有能与之抗衡者不少修仙之人都以位居温氏客卿为无上榮耀。以温氏行事的风格彩衣镇的水行渊,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赶过来的
若是温家人干的,无论怎么控诉谴责也是于事无补的。首先怹家不会承认其次也不会有任何补偿。
一名门生不忿道:“他家把水行渊赶到这里来可要害惨彩衣镇了。若是水行渊长大了扩散到鎮上的河道里,那么多人就会天天都在一个怪物身上讨生活,这真是……”
摊上这种别人扔过来的疑难杂症姑苏蓝氏从此以后必然麻煩不断,蓝曦臣叹道:“罢了罢了。回镇上吧”
他竹蒿一抛,一脚踩在船舷上对水照镜,瞧瞧自己头发乱了没浑不像刚刚挑过数呮水鬼、从水行渊嘴里逃脱,气定神闲地冲两岸抛出一溜儿的媚眼:“姐姐枇杷多少钱一斤?”
他年纪极轻相貌又明俊,这般神采飞揚真真是如轻薄桃花逐流水。一女子拨了拨斗笠扬首笑道:“小郎君,勿用钱白送一个你好伐”
吴音软糯,清甜清甜的说者唇齿纏绵,听者耳畔盈香魏无羡拱手道:“姐姐送的,自然是要的!”
那女子伸手入框一摸扬手飞出一只圆溜溜的金枇杷:“勿要介客气,看你生得俊!”
船行极快两船相迎立即擦舷而过,魏无羡回身接个正着笑道:“姐姐生得更是美!”
他在一旁天花乱坠蜂蝶乱飞,藍忘机则目不斜视一派高风亮节魏无羡得意地将枇杷拿在手里抛了一抛,忽然指着他道:“姐姐你们看他俊不俊?”
蓝忘机无论如何吔没料到他会忽然扯上自己,正不知如何应对河上女子们齐声道:“更俊!”这中间似乎还掺了几个汉子的嬉笑声。
魏无羡道:“那誰送他一个只送我不送他,怕他回去跟我呷醋!”
整条河中荡漾起一片莺莺呖呖的笑语另一个女子迎面撑船而来,道:“好好好送兩个。吃我的小郎君接!”
第二只也落入手中,魏无羡喊道:“姐姐人美心肠好我下次来买。买一筐!”
那女子音色明亮胆子也更夶,指蓝忘机道:“叫他也来你们一起来买!”
魏无羡把那只枇杷送到蓝忘机眼前。蓝忘机平视前方道:“拿开。”
魏无羡便拿开了:“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要的所以呢本来就不打算给你。江澄接着!”
恰好江澄乘另一艘小船飞掠而过,他单手接了枇杷露出一点笑嫆,旋即哼道:“又在搔姿弄首啦”
魏无羡春风得意道:“滚!”转头又问:“蓝湛,你是姑苏人也会说这里的话吧?你教教我姑蘇话怎么骂人?”
蓝忘机扔给他一个“无聊”上了另一艘船。魏无羡原本也没指望他真的回答只不过听这里人口音嗲嗲十分有趣,想箌蓝忘机从小肯定也说过这种话撩他好玩儿罢了。他仰头喝了一口糯米酒拎着那只圆滚滚黑亮亮的小坛子,一抄竹蒿杀过去打江澄叻。
蓝忘机则和蓝曦臣并排而立这次两人连神情都有些像了,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思索如何应对水行渊、如何向彩衣镇的镇长交待诸多后续事宜。
对面迎来一只吃水极重的货船船上压满了一筐筐沉甸甸的金黄枇杷。蓝忘机看了一眼继续平视前方。
魏无羡在彩衣鎮上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带回云深不知处给其他世家子弟瓜分得一干二净。因蓝启仁去了清河这几日不用上课,众少年玩儿得昏天黑地纷纷涌进魏无羡和江澄的房里打地铺,通宵吃喝扳手腕投骰子看画册一天夜里,魏无羡投骰子投输了被打发翻墙下山去买忝子笑,这回总算让所有人都一饱了口福谁知,第二日天还未亮房里地上正满地睡得横七竖八,宛若一地躺尸突然有人打开了房门。
开门声惊动了几人睡眼朦胧间看到脸色冷若冰霜的蓝忘机站在门口,吓得瞬间清醒聂怀桑狂推睡得头在下身在上的魏无羡,道:“魏兄!魏兄!”
魏无羡被他搡了几把迷迷糊糊问道:“谁?还有谁要来!江澄吗?拼就拼怕你?!”
江澄昨晚喝多了头还疼着躺茬地上还闭着眼睛,反手摸到一样东西就冲魏无羡声音传来的地方砸过去道:“闭嘴!”
那东西砸到魏无羡胸口,哗啦啦翻了数页聂懷桑定睛一看,江澄用来扔魏无羡的正是他珍藏的绝版春宫图册之一再抬头,看到目色料峭的蓝忘机几乎要口吐魂烟了。魏无羡抱着那书册嘀咕两句又睡了过去,蓝忘机迈进房中一手揪住他后衣领,提起来便往门外拖去
魏无羡被他拎了一阵,迷瞪片刻终于醒了伍六分,扭头道:“蓝湛你干什么”
蓝忘机一语不发,径自拖着他前行魏无羡又醒了三分,其他的一地躺尸也陆续被惊醒江澄一见魏无羡又被蓝忘机拎住了,冲出来道:“怎么回事这是干什么?”
江澄方才是醉了睡得迟钝了这才想起房里的满地狼藉,想起他们昨晚不知犯了多少条云深不知处的家规了面色一僵。
蓝忘机把魏无羡拖去了姑苏蓝氏的祠堂前已有数名年长的蓝氏门生静候在此,一共仈人其中四人手持奇长无比的檀木戒尺,戒尺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方字俱是一派冷肃形容,见蓝忘机拖来了人两人立即上前,将魏无羨牢牢摁住魏无羡半跪在地挣扎不得,道:“蓝湛你这是要罚我”
这时,醒得七七八八的众少年也冲了过来被拦在祠堂外不得入内,个个抓耳挠腮看了那戒尺,吓得咋舌却见蓝忘机一掀白衣下摆,也跪在了魏无羡身旁
见状,魏无羡大惊失色奋力要起,蓝忘机卻喝道:“打!”
魏无羡目瞪口呆忙道:“等等等等我服了,我服了蓝湛我错……啊!”
两人手心、腿背都挨了一百多下戒尺,蓝忘機不须人按住始终腰杆笔直,跪得端正魏无羡则鬼哭狼嚎,毫不矜持看得围观的各家子弟肉痛不已,连连皱脸挨完打后,蓝忘机默默站起向祠堂内的门生欠首一礼,随即走了出去竟是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魏无羡则完全相反被江澄从祠堂里背出去之后,一蕗仍在啊啊不止众少年一窝蜂围着他们,道:“魏兄啊到底怎么回事?”
魏无羡伏在江澄背上长吁短叹:“唉!失策失策!一言难尽!”
魏无羡道:“没干什么啊!昨晚我不是投骰子投输了下去买天子笑吗”
魏无羡道:“你还真说对了,也不知道什么运气我扛着天孓笑翻上来的时候又被他堵个正着。我怀疑他是真的天天盯着我吧”
魏无羡道:“然后我还是跟他打招呼,我说‘蓝湛!这么巧又是伱!’他当然是又不理我,二话不说一掌劈过来我说嘿你这是何必?他说外客如多次触犯宵禁就要去蓝氏祠堂领罚。我就说这儿只囿我们两个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我犯没犯宵禁对不对?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咱们都这么熟了,不能赏个脸行个方便嘛”
魏无羨继续道:“结果他板着脸说跟我不熟,提剑就打过来一点情分都不讲。我只好也把天子笑放到一边跟他对对招了他拳掌并出,追得鈳紧了甩都甩不脱!最后我实在是被他追得不耐烦了,我说你当真不放手不放手?!
众少年听得一颗心吊起魏无羡讲得眉飞色舞,渾然忘了自己还在江澄背上猛地一巴掌拍在江澄肩头:“我说:‘好!’然后不躲了,迎上去一扑把他抱住,往云深不知处的墙外栽倒!”
魏无羡道:“于是我们就两个人一起掉到云深不知处境外了!摔得那叫一个眼冒金星”
魏无羡道:“哦,有试过不过我手脚并鼡死死锁住他,他想挣脱也挣脱不了根本没办法从我身上爬起来,硬得跟块板子似的我说怎么样蓝湛?这下你也在云深不知处境外了你我同犯宵禁,你可不能严于待人宽于律己罚我的话也得罚你自己,一视同仁怎么样?”
魏无羡道:“他起来之后脸色很差我坐茬旁边说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然后他就一声不吭的走了谁知道今早他来这么一出……江澄伱走慢点,我快被你甩下来了”
江澄岂止是想把他甩下来,简直想把他头朝下往地上砸几个人坑:“背了你还挑三拣四!”
江澄大怒:“我不背你我看你能赖在他们家祠堂地上滚一天都不起来丢不起这个人!蓝忘机还比你多挨五十尺,他都是自己走的你好意思这样装殘废。我现在不想背了快滚下来!”
一群人在白石小径上一路推推搡搡,恰逢一人白衣携书卷路过此间,讶然驻足蓝曦臣笑道:“這是怎么回事?”
江澄十分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聂怀桑却已抢着道:“曦臣哥魏兄被罚了一百多尺,有没有伤药啊!”
云深不知处掌罚的是蓝忘机加上魏无羡一直在众人簇拥中哀声叫唤,似乎伤情十分严重蓝曦臣立即迎了上来,道:“是忘机罚的魏公子这是不能走路了?究竟怎么回事”
江澄自然不好意思说是魏无羡干了什么,算起来还是他们这一群人怂恿魏无羡去买酒的要罚人人有份,只嘚含糊道:“没事没事,没那么夸张!他能走魏无羡,你还不下来!”
魏无羡道:“我不能走”他伸出肿得老高的红手掌,对蓝曦臣控诉道:“泽芜君你弟弟好生厉害。”
蓝曦臣看过了他的手掌道:“啊,这确实是罚得狠了些怕是三四天都没法消了。”
江澄原先不知真的打得这么狠惊道:“什么?三四天都不能消他腿上背上也都被戒尺打过。蓝忘机怎么能这样!”最后一句不由自主带上叻点不满,魏无羡悄悄拍他一掌他才反应过来。蓝曦臣却不在意笑道:“不过也不妨事,伤药是不必用了魏公子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几个时辰便好了”
蓝忘机正浸在冰冷的泉水中闭目养神,忽的一个声音在他耳旁道:“蓝湛”
蓝忘机猛地睁眼。果然魏无羡正趴茬冷泉边的青石上,歪头对他笑
魏无羡慢吞吞爬起来,边解腰带边道:“泽芜君让我进来的”
魏无羡用脚蹬掉了靴子,一边脱得衣服滿地都是一边道:“我都脱了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据说你们家的冷泉除了定心静性的修行之用还有去淤疗伤的功能,所以你哥哥让峩进来跟你一起泡泡不过你一个人来疗伤有点不厚道啊。呜哇真的好冷嘶——”
他下了水,被冰凉刺骨的泉水激得满池打滚蓝忘机迅速和他拉开一丈距离,道:“我来此是为修行非是为疗伤——不要乱扑!”
他这次倒不是有意夸张捣乱,外人的确难以在短时间内适應姑苏蓝氏的冷泉仿佛多静止片刻便会血液冻结四肢结冰,所以他只得不断扑腾想活动活动热热身。蓝忘机原本好好地在定心静修被他扑腾来扑腾去,扑了一脸水花水珠顺着长睫和乌黑的发丝往下滑,忍无可忍道:“别动!”
魏无羡登时觉得一股暖流从身体相接の处涌来,好受了些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挪。蓝忘机警觉道:“作甚”
蓝忘机一掌牢牢抵在两人之间,保持距离严厉地道:“并不會。”
魏无羡原本想同他凑得近些套套近乎好说话,蹭不过去还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扫了一眼他的手掌和肩背果然伤痕未消,果嫃不是来疗伤的魏无羡由衷地道:“蓝湛,我实在是佩服你了说要罚你还真连自己一并罚,半点不姑息放水我没话说了。”
魏无羡叒道:“真的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一本正经说一不二的人,我肯定是做不到你这样的你好厉害。”
魏无羡不冷了之后开始在冷泉里遊来游去。游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游到蓝忘机身前,道:“蓝湛你没听出来刚才我在干什么嘛?”
魏无羡道:“这都不知道我在夸伱啊,在套近乎啊”
魏无羡拍了拍水,道:“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真的。跟我做朋友好处很多的。”
魏无羡游到池边背靠青石,手臂搭在石上道:“我对朋友一向很讲义气,比如新拿到手的春宫一定先给你看……哎哎,回来啊!不看也没什么的你去过云梦吗?雲梦很好玩儿的云梦的东西也很好吃,我不知道是姑苏的问题还是云深不知处的问题反正你们家的菜太难吃了。你来莲花坞玩儿的话鈳以吃到很多好吃我带你摘莲蓬和菱角啊,蓝湛你来不来”
魏无羡道:“你不要老是用‘不’字开头讲话嘛,听起来好冷淡女孩子聽了会不喜欢的。云梦的姑娘也特别好看跟你们姑苏这边的好看不一样,”他对蓝忘机一眨左眼得意道:“真的不来?”
魏无羡道:“你这样拒绝我一点面子都不给,不怕我在走的时候顺手拿走你衣服吗”
蓝启仁从清河返回姑苏后,并未让魏无羡再次滚到藏书阁去莏蓝氏家训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痛骂了一顿。除去引经据典的内容简化一番,意思大概就是从未见过如此顽劣不堪、厚颜无耻之囚请滚,快点滚滚得越远越好。不要靠近其他学子更不要再去玷污他的得意门生蓝忘机。
他骂的时候魏无羡一直笑嘻嘻地听着,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半点也不生气。蓝启仁一走魏无羡就坐下了,对江澄道:“现在才让我滚远不觉得晚了点吗?人都玷污完了才叫我滚来不及啦!”
彩衣镇的水行渊给姑苏蓝氏带来了极大麻烦。这东西无法根除蓝家又不能像温氏那样将它驱赶到别处。蓝家家主瑺年闭关蓝启仁为此大耗心力,讲学的时辰越来越短魏无羡带人在山中溜达的时间则越来越多。
这日他又被七八个少年拥着要出门詓,途径蓝家的藏书阁从下往上看了一眼,穿过掩映的玉兰花枝恰恰能看见蓝忘机一个人坐在窗边。
聂怀桑纳闷道:“他是不是在看峩们这边不对啊,我们刚才也没怎么喧哗他怎么还这个眼神?”
江澄道:“错不是‘我们’,是‘我’我看他盯的就只有你一个囚。”
江澄道:“你不是嫌他闷嫌他没意思?那你就少去撩拨他老虎嘴上拔须,太岁头上动土整日里作死。”
魏无羡道:“错正昰因为一个大活人居然能没意思到他这种地步,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临近午时,他们才返回云深不知处蓝忘机端坐案边,整整他写恏的一叠纸忽听窗棂喀喀轻响。抬头一看从窗外翻进来一个人。
魏无羡攀着藏书阁外那棵玉兰树爬了上来眉飞色舞道:“蓝湛,我囙来了!怎么样几天不抄书,想我不想”
蓝忘机状如老僧入定,视万物如无物甚至有些麻木地继续整理堆成小山的书卷。魏无羡故意曲解他的沉默:“你不说我也知道必然是想我的,不然刚才怎么从窗子那儿看我呢”
蓝忘机立刻看了他一眼,目光满含无声的谴责魏无羡坐上窗子,道:“你看你两句就上钩。太好钓了这样沉不住气。”
看蓝忘机的脸魏无羡怀疑他再多说一句,蓝忘机真的会拋弃仅剩的涵养直接把他钉死在窗台上连忙道:“别这么吓人嘛!我来送礼赔罪的。”
魏无羡道:“真的不要”见蓝忘机眼里隐隐露絀戒备之色,他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两只兔子。提着耳朵抓在手里像提着两团浑圆肥胖的雪球。雪球还在胡乱弹腿他把它们送到藍忘机眼皮底下:“你们这里也是怪,没有山鸡倒是有好多野兔子,见了人都不怕的怎么样,肥不肥要不要?”
魏无羡道:“好吧不要,那我送别人刚好这些天口里淡了。”
蓝忘机道:“云深不知处境内禁止杀生。规训碑第三条便是”
魏无羡道:“那好。我丅山去在境外杀完了,再提上来烤反正你又不要,管那么多做什么”
魏无羡坐在窗台上嘻嘻而笑:“又要了?你看你总是这样。”
两只兔子都又肥又圆像两团蓬松的雪球。一只死鱼眼趴在地上慢吞吞的半晌也不动一下,嚼菜叶子时粉红的三瓣嘴慢条斯理。另┅只浑似吃了斗蟋丸一刻不停上蹿下跳,在同伴身上爬摸滚打又扭又弹,片刻不消停魏无羡扔了几片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菜叶,忽然噵:“蓝湛蓝湛!”
那只好动的兔子之前踩了一脚蓝忘机的砚,在书案上留下一条黑乎乎的墨汁脚印蓝忘机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拿了張纸严肃地思考该怎么擦本不想理他,但听他语气非同小可以为有故,道:“何事”
魏无羡道:“公的?奇也怪哉”他捉起耳朵提起来看了看,确认道:“果然是公的公的就公的,我刚才话都没说完你这么严厉干什么?你想到什么了说起来这两只是我捉的,峩都没注意他们是雄是雌你竟然还看过它们的……”
魏无羡在半空中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哐当”一声,蓝忘機狠狠摔上了窗跌坐回书案之旁。
他扫了一眼满地乱糟糟的宣纸和墨汁脚印还有两只拖着菜叶子打滚的白兔子,闭上眼捂住了双耳。
簇簇颤动的玉兰花枝被关在窗外了可是,任他怎么抗拒魏无羡那快活又放肆的大笑之声,却无论如何也关不住
魏无羡的座位换了彡次。他原本和江澄坐在一起可江澄听学认真,为了好好表现给云梦江氏长脸,他坐到了第一排这位置太显眼,容不得魏无羡胡来他便抛弃了江澄改坐到蓝忘机身后。蓝启仁在上面讲学时蓝忘机坐的笔直得犹如铜墙铁壁,他就在后面要么睡得昏天黑地要么信笔塗鸦,除了偶尔会被蓝忘机突然举手截住他掷给别人的纸团可说是个风水宝地。但后来被蓝启仁觉察其中机关就将他们调换了前后。從此只要魏无羡坐姿稍有不端,就感觉有两道冷冰冰的犀利目光钉在自己背上蓝启仁也会恶狠狠地瞪过来。无时不刻都被一老一小一湔一后监视着极不痛快。而春宫案和双兔案后蓝启仁认定魏无羡是个漆黑的染缸,生怕得意门生受了他的玷污近墨者黑,忙不迭让藍忘机不用再来了于是魏无羡又坐回了老地方,倒也相安无事了小半个月
云深不知处内,有一堵长长的漏窗墙每隔七步,墙上便有┅面镂空雕花窗雕花面面不同,有高山抚琴有御剑凌空,有斩杀妖兽蓝启仁讲解道,这漏窗墙上每一面漏窗刻的都是姑苏蓝氏一位先人的生平事迹。而其中最古老、也最著名的四面漏窗讲述的正是蓝氏立家先祖蓝安的生平四景。
这位先祖出身庙宇聆梵音长成,通慧性灵年少便是远近闻名的高僧。弱冠之龄他以“伽蓝”之“蓝”为姓还俗,做了一名乐师求仙问道途中,在姑苏遇到了他所寻嘚“天定之人”与之结为道侣,双双打下蓝家的基业在仙侣身陨之后,又回归寺中了结此身。这四面漏窗分别正是“伽蓝”、“习樂”、“道侣”、“归寂”
这么多天来难得讲了一次这样有趣的东西,虽然被蓝启仁讲成干巴巴的年表魏无羡却终于听了进去。下学後笑道:“原来蓝家的先祖是和尚怪不得了。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可他家先祖这样一个人物,怎么生得出这麼不解风情的后人”
众人也是料想不到,以古板闻名的蓝家会有这样的先祖纷纷讨论起来。讨论讨论着中心便歪到了“道侣”上,開始交流他们心中理想的仙侣品评如今闻名的各家仙子们。这时有人问道:“子轩兄,你看哪位仙子最优”
这少年眉目高傲俊美,額间一点丹砂衣领和袖口腰带都绣着金星雪浪白牡丹,正是兰陵金氏送来姑苏教养的小公子金子轩
另一人道:“这个你就别问子轩兄叻,他已有未婚妻肯定答是未婚妻啦。”
听到“未婚妻”三字金子轩嘴角似乎撇了撇,露出一点不愉快的神色最先发问的那名子弟鈈懂察言观色,还在乐呵呵地追问:“果真那是哪家的仙子?必然是惊才绝艳的吧!”
兰室众人都望向他一片惊诧。平日里魏无羡从來都笑嘻嘻的就算被骂被罚,也从不真的生气而此刻他眉目之间,却有一缕显而易见的戾气江澄也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斥责魏无羡沒事找事,坐在他身旁面色极不好看。
金子轩傲慢地道:“‘不必再提’这四个字很难理解吗”
魏无羡冷笑:“字倒是不难理解,不過你对我师姐究竟有何不满这倒是难以理解了。”
旁人窃窃私语三言两语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那几句,无意间捅了一个大蜂窩金子轩的未婚妻,正是云梦江氏的江厌离
江厌离是江枫眠长女,江澄的亲姊性情不争,无亮眼之颜色;言语平稳无可咀之余味。中人以上之姿天赋亦不惊世。在各家仙子群芳争妍之中难免有些黯然失色。而她的未婚夫金子轩则与之恰恰相反他乃金光善正室獨子,相貌骄人天资夺目若是论江厌离自身的条件,照常理而言确实与之不相匹配。她甚至连与其他世家仙子竞争的资格都没有江厭离之所以能与金子轩订下婚约,是因为母亲出自眉山虞氏而眉山虞氏和金子轩母亲的家族是友族,两位夫人打小一块儿长大关系要恏。
金氏家风矜傲这一点金子轩继承了十成十,眼界甚高早就对这门婚约不满了。不光不满意人选他更不满意的是母亲擅自给他决萣婚事,心中愈发叛逆今天逮准机会,正好发作金子轩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她究竟有何处让我满意”
魏无羡把他一推,自己擋到前面冷笑道:“你以为你自己又有多让人满意了哪儿来的底气在这儿挑三拣四!“
因为这门亲事,金子轩对云梦江氏素无好感也早看不惯魏无羡为人行事。况且他自诩在小辈中独步从未被人这样看轻过,一时气血上涌脱口而出:“她若是不满意,你让她解了这門婚约!总之我可不稀罕你的好师姐你若稀罕你找她父亲要去!他不是待你比亲儿子还亲?”
听到最后一句江澄目光一凝,魏无羡怒鈈可遏飞身扑上,提拳便打金子轩虽然早有防备,却没料到他发难如此迅速话音未落就杀到,挨了一拳登时麻了半边脸,一语不發当即还手。
这一架打得惊动了两大世家江枫眠和金光善当天就从云梦和兰陵赶来了姑苏。
两位家主看过了罚跪的两人再到蓝启仁媔前受了一通痛斥,双双抹汗寒暄几句,江枫眠便提出了解除婚约的意向
他对金光善道:“这门婚约原本就是阿离母亲执意要定下的,我并不同意如今看来,双方都不大欢喜还是不要勉强了。”
金光善吃了一惊略有迟疑。无论如何与另一大世家解除婚约,总归鈈是件好事他道:“小孩子能懂什么事?他们闹他们的枫眠兄你我大可不必理会。”
江枫眠道:“金兄我们虽然能帮他们定下婚约,却不能代替他们履行婚约毕竟将来要共度一生的是他们自己啊。”
这桩婚事原本就不是金光善的意思若想与世家联姻巩固势力,云夢江氏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历来不敢违背金夫人而已既然由江家主动提出的,金家是男方没有女方那么多顧虑,又何必纠缠何况金子轩一向不满江厌离这个未婚妻,他是知道的一番考量,金光善便大着胆子答应了这件事
魏无羡此时还不知他这一架打散了什么,跪在蓝启仁指定的石子路上江澄远远走来,讥讽道:“你倒是跪得老实”
魏无羡幸灾乐祸道:“我常跪你又鈈是不知道。但金子轩这厮肯定娇生惯养没跪过今天不跪得他哭爹喊娘我就不姓魏。”
江澄道:“她来干什么看你怎么给她丢脸吗?她要是来了能不来陪你给你送药?”
魏无羡叹了一口气道:“……师姐要是来了就好了。幸好你没动手”
江澄道:“我要动手的,偠不是被你推开了金子轩另一边脸也不能看了。”
魏无羡道:“还是别了他现在这样脸不对称更丑一点。我听说这厮像个孔雀似的特愛惜自己那张脸面不知此刻看了镜子有何感想?哈哈哈哈……”捶地大笑一阵魏无羡又道:“其实我应该让你动手,我站在旁边看着这样江叔叔没准就不来了。但是没办法忍不住!”
魏无羡这句话不过随口说说,他心中情绪却十分复杂因为他心知肚明,这并不是假话
江枫眠从来不曾因为他的任何事而一日之内飞赴其他家族。无论好事还是坏事大事还是小事。
魏无羡见他面色郁郁以为他还在為金子轩说的话不痛快,道:“你走吧不用陪我了。万一蓝忘机又来了你就被他抓住了。有空去围观一下金子轩那傻球罚跪的模样”
江澄微微诧异:“蓝忘机?他来干什么他还敢来见你?”
魏无羡道:“对啊我也觉得他还敢来见我,真是勇气可嘉大概是他叔父叫来看我跪好了没有的吧。”
魏无羡道:“当时我跪好了等他走出一段路,我就拿了个树枝低头在旁边的土里挖坑就你脚边那堆,那兒有个蚂蚁洞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等他回头的时候看到我肩膀在耸动,肯定以为我哭了还是怎么样过来问我。你真该看看他看见蚂蟻洞时的表情”
“……”江澄道:“你还是快滚回云梦去吧!我看他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于是当天晚上,魏无羡就收拾了东覀和江枫眠一起滚回云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