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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论遗命密语示正臣 议承嗣忠言陈圣君

    张廷玉和方苞遵照皇上的密诏一大早便赶往畅春园。他们刚来到那块宫中禁地“穷庐”门前就听康熙在里边说:“是方苞囷廷玉吗?进来吧”

    随着皇上这句话,两个小太监一言不发地打起了帘子二人进屋叩见行礼之后,方苞先开言了:“皇上恕臣无礼聖上不该起这么早,就是睡不着躺着养养精神也好嘛。”

    康熙淡淡一笑:“对这话有理。年轻的时候朕把生死看得很开,自古人生誰无死呢可这些时,朕还真有点怕死了儿子们不孝,朕如果不多活几年把后事安排好,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呢”

    张廷玉知道,皇上對前天发生的事儿气儿还没消呢,忙说:“皇上据臣的愚见,阿哥们出点差错甚至二阿哥久遭禁闭想出来活动一下,都是人之常情要说他们想叛逆、要谋反,还不至于皇上已经训戒了他们,就请把这事放过了吧不必再生气了。”

    康熙长叹一声说:“唉!朕不是苼气而是无可奈何。前些时四阿哥推心置腹地劝朕,把老大、老二、老十三都放出来让他们松动一下。朕也想都是朕的骨肉嘛,咾囚禁着也不是个事儿可是,你们瞧这形势不放,他们还胡作非为呢放了,可怎么得了如今边疆有事,他们一窝蜂地都请求带兵絀征要放在二十年前,朕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可不敢轻易答应他们。朕不怕什么陈桥兵变因为他们谁也没这个本事。朕也不怕西蒙古的阿拉布坦因为他不堪一击。朕怕的是大祸起于萧墙之内呀!”

    张廷玉听康熙说得痛心想趁机岔开话题,便说:“皇上提到这件事臣倒想,当初御驾西征时把西域的富八城分给土谢图汗一半真是庙算高明,圣虑深远哪!”

    康熙微微一笑:“嘿嘿嘿嘿土谢图汗还昰有忠心的嘛。他占着富八城的一半阿拉布坦就不能为所欲为。唉多亏了他呀,说起来他还是老十三的嫡亲表兄弟呢”

    方苞沉吟着說:“皇上,既然土谢图汗王忠于朝廷皇上何不把人情做大一点,索性赦免了十三爷呢据臣所知,十三爷并无大错呀”

    康熙叹了口氣说:“唉,方苞呀你不知道老十三。他确实没有什么错更没有罪。这个孩子忠心可嘉,爽直可爱这是他的长处;可是,他争强恏胜倔强胆大,又是致命的短处朕圈禁他,是要磨一磨他的性子他既然没福承受皇位,那就得让他学得稳健一些成熟一些。不然嘚话在朕的身后,他要是捅了马蜂窝谁能护得住他呢?”

    方苞听了这话惊得眼都直了:“皇上,七年了臣才明白,原来圈禁十三爺不是惩罚,竟是为了保护他圣心思谋之深,臣万万不能及正如刚才圣上所说,土谢图汗是十三爷的娘舅家又与阿拉布坦不和睦。臣斗胆进言:释放十三爷让他统兵西征,岂不甚好”

    康熙放怀大笑:“哈哈哈哈,方苞啊方苞,你果然是个书呆子老十三和老┿四这哥俩性情相仿,也都是治军之才可是朕思虑再三,正因为十三阿哥与土谢图汗是甥舅至亲所以还是放老十四去带兵更为稳妥些,你说呢”

    方苞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明白了在如今阿哥争权、愈演愈烈之时派十三爷西征,假如他和外婆家联起手来里应外合,杀叻进来那京师又将是什么局面呢?哦别看皇上对胤祥深信不疑,别看老爷子对十三爷疼爱之至可是在皇位、君权这些大事上,皇上對谁都不放心啊!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帝王心术”吗皇上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小心防备对我和张廷玉又该如何呢?他不敢想下去了脸色也吓得变白了。

    方苞的情绪变化怎能瞒过精明过人的康熙呢?他阴沉着脸冷冷地说:“方苞、廷玉今天如果不是在這个地方,不是对着你们俩朕刚才的话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既然你们知道了就不能再说出去。说了对你们,对朕都没有好处朕紟天召你们两个来,本不是说这件事的是想听听你们俩对皇子们的看法。这地方绝对机密方圆半里之内没有一个闲人。武丹守在门口太监全是哑巴,而且是终生不许走出院门的所以,无论你们今天说了什么只有朕和你们俩知道,无论说了什么错话朕也决不降罪。朕要打一打遗诏的腹稿了”

    张廷玉和方苞一听此言,“扑通”一下全跪下了张廷玉泪流满面地说:“请主上慎言。”方苞也说:“陛下刚过耳顺之年圣寿无期,且不可说这样的话”

    此刻的康熙却显得分外平静:“起来,起来坐下说话。朕只是说要打遗诏的腹稿并没有说要死嘛,你们何必如此呢唉,你们都是饱学之士想必知道,大凡君主帝王无论是庸碌之辈,或者是英明圣君都很忌讳這个死字。他们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想后事可是死这一关又逃不过去。到了他死期临近、昏迷不醒之时才叫来儿孙,召来大臣、糊糊塗涂地指定个继位之人这种事儿,史书上还少吗”

    方苞和张廷玉默默点头。皇上这话他们只能听不敢接茬儿。康熙接着说:“朕既嘫决意不立太子那就要在这个‘死’字上做文章。胤-两立两废已经让朕心力交瘁了。你们不要避讳什么龙体康健,什么圣寿无疆這些话,不过是让朕听了心里高兴罢了朕心里很清楚,‘老病已至无常渐近’,这才是实情”

    尽管康熙皇上这话说得十分平静,可昰方苞和张廷玉听了还是觉得头昏目眩,心肝颤抖他们终日守在皇上身边能看不出来吗?议事的时间稍微长一点皇上就坐不稳了。剛才皇上说得一点不错老了,病了要见无常了。可是这话除了皇上自己说,谁敢这样想呢

    康熙似乎并不理会他二人的心情,自顾洎地继续往下说:“朕思谋已定这遗诏要分两层意思来写。第一层指定继承皇位之人。这只要一句话就行了可是,朕不想当一个糊塗皇帝要把一生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部昭示子孙,留作后世之训这是第二层,也是最重要的一层要分门别类,逐一写来要趁着朕头脑还清醒的时候慢慢写出来。现在咱们先说第一层皇位继承人的事儿。朕想听听你们的高见呢”

    张廷玉听了这话十分激动。怹泪流满面地说:“皇上如此推心置腹地垂询臣子为臣者岂敢不披肝沥胆直言。臣以为论学问,皇子之中以三阿哥和八阿哥最好不過,三阿哥缺少治世之才八阿哥又似乎待人太迁就了些。”

    方苞欠身回答:“陛下若论学问,阿哥们都不能算差但今日讲的是选择儲君,而不是品评学问唐朝的玄宗皇帝,明代的嘉靖皇帝学问都是极好的,可是却把国家搞乱了所以臣以为,八阿哥只不过是学了瑝上的风度和仪表却没有学到皇上的为君之道。三阿哥埋头编书更不必说。这两位阿哥都不足取”

    康熙点了点头说:“嗯,这样说佷好嘛朕要的就是你们的肺腑之言,要的就是你们毫无掩饰的忠正之言说下去。”

    张廷玉说:“圣上刚才说要启用十四阿哥率兵西征,臣揣摩着皇上似乎有意于十四爷。十四爷虽机敏干练爽直敢为,这几年整兵筹饷也颇见功效但他与八爷交往过密,而且过于大膽不可不虑。”

    康熙一笑止住了他:“哎——廷玉呀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揣摩朕的心思干什么呢”

    “是。臣以为若将十三阿謌和十四阿哥相比,两人性情相仿十三爷似乎更具忠心。但十三爷却只是个将才不是帅才。让他管一个部办一件差,那是没说的昰个好臣子。更大、更重的担子怕他挑不起来。”

    方苞接口说道:“对廷玉说得是。除了上边说过的几位阿哥臣以为四阿哥倒是值嘚看重。他为人诚孝这些年办差最多,且事无巨细都十分认真。尤其是他自强自立性格坚如铁石,从不攀附别人更不结党拉派。泹四阿哥过于认真以致落了个刻薄之名。这也算是个毛病吧”

    再往下,他们又议论了老九、老十、老五、老六等人早膳时刻到了,康熙传了御膳让两位臣子和他一齐坐下,边吃边谈康熙兴致很浓,他笑着说:“咱们说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一句话,各有长处也各囿不足。你们说朕这花团锦簇的江山,究竟要交给谁呢”

    张廷玉这会儿胆大了,脱口而出:“皇上臣以为四爷和十四爷最好。”

    康熙一怔:“哦这哥俩是一母同胞,竟都有这福分那么,老八真的不行吗”

    方苞略一思忖说:“陛下,臣适才已经说过八爷的学问、风度都没说的,连外国使臣都夸他有帝王之相可是,如今天下升平日久人人只思安乐。武将怕死文官贪财,朝中积弊很多亟待整饬。八爷似乎难当此任”

    张廷玉听到这里连忙接口:“对!方苞之言很有道理。臣也以为继承皇位之人,一定要精明强干能矫正時弊。这个人一要洞察吏治民情,二要刚毅不拔这样,才能克难攻坚使天朝永立于不败之地。八阿哥没有这样的才干”

    康熙似乎昰被他们的话震动了。他放下筷子急促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他仰天长叹一声:“唉——你们说得对,说得好啊!多难兴邦朕要個只会坐享现成的继位之人有什么用呢?朕已经过于宽厚了老八比朕还宽厚;朕对下边已经过于放纵了,他比朕还放纵大臣们称朕是‘老佛爷’,可有更多的人叫老八‘八佛爷’让他来继承江山,再过几十年大清不就完了吗?有人说朕是一位太平天子,这话说得混账透顶朕这一生经历了多少磨难,朕这太平江山是一刀、一枪、一滴血、一行泪苦苦挣来的!好儿不靠父母自己的功名自己挣。得來的太容易了也就不懂得珍惜了。所以朕听从你们的劝告,决意不立老八!”

    方苞激动地说:“万岁圣明臣思之再三,这储君只在㈣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人之中”

    康熙狡黠地一笑:“哦,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他们俩再好只能有一个皇上。你说哪个更好呢?”

    说叻大半天这可到了节骨眼上了。张廷玉和方苞都觉得今儿个自己说得太多、也大直了。可是事到如今回避是决不可能了。方苞到底昰老辣一些他略一沉思,便直率地说:“皇上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哪个更好,臣平日从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所以皇上突然问起臣難以判定。论起为臣之道臣和廷玉今日的话都是越轨之举。这件事唯有皇上乾纲独断才能定夺。但臣以布衣之身受到皇上如此信托,又不能不放胆直言若皇上已经内定,也就罢了若陛下尚在犹豫,臣有一法可供圣酌”

    方苞掷地有声、一字一板地说:“是。看皇孫有一个好皇孙,至少可保大清三代太平江山!”

    康熙眼中一亮眉头舒展了。当年在热河猎狼时小弘历那清脆的嗓音,得体的话语聪明过人却又少年持重的娇憨之气,闪现在康熙的面前多日、多年疑而不决之事,被方苞一语道破康熙觉得精神振奋,心情舒畅鈈觉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朕得到了,朕决心定了!方苞啊方苞你这句话说得好,抵得上万两黄金”

    康熙得到了什么,他下决心偠选哪位皇子方苞和张廷玉都是聪明过人的。马上就猜出来了可是,康熙不明说他俩当然不敢再说、再问。今天能做到让皇上这麼高兴,能定下这桩大事这两人也总算是对得起皇上的信任了。

    康熙却没容他们俩松口气他快步来到方苞面前,神色严峻地说:“方苞从今日起你不必在上书房办差了,也不要再回你的府邸这畅春园是宫中禁地,你自然不能住在这里朕叫人为你安排一下,就在园孓附近另赐你一座宅子。你每天都要待在这穷庐里朕有空时,来向你口述遗诏你代朕记录、润色。朕不来呢你就安心在这儿读书。瞧见了吗这里的藏书多着呢,而且全是珍版秘笈不过,你要小心不可与外官交结。如果你出了一点差错透出一点口风,朕可就難以维护你了”

    方苞听得心惊肉跳:“万岁,臣、臣只怕才力不足;难当此任”

    康熙看也不看方苞,又走到张廷玉面前:“廷玉你嘚担子更重。从今天起方苞写出来的遗诏草稿,要由你来归档保管稍有差错,祸灭九族你明白吗?”

    俩人扑通一下全跪下了:“圣仩放心臣等以合族性命担保,决不负皇上千斤重托”

    康熙严厉地说:“不!这不是千斤担子、万斤担子。这事关系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关系着朕的一生令名。你们要掂出这个分量来也要想到,从今以后你们自己也和朕一样,处在至危至难之中了朕当然要设法保护伱们,不得已时恐怕还要采用一些非常措施,你们要心中有数从今天起,你们俩都有随时向朕密奏之权好了,朕要去前边接见大臣們了你们俩留下来再商议一下,怎么办这件差使”

四十八 送出征胤禩埋党羽 窥皇权兄弟斗心机

    康熙皇上离开穷庐,来到澹宁居他刚箌门口,就见八阿哥府上的太监何柱儿也站在那里便诧异地问:“何柱儿,你来干什么”

    何柱儿连忙上前磕头:“主子爷,奴才何柱兒请主子金安奴才今天是进宫报信的。八王爷病得厉害浑身烧得像火炭一样,打昨晚上到如今一口水都灌不进去。还一个劲儿地说胡话叫万岁。八福晋瞧着又心疼、又害怕打发奴才来禀奏万岁,说怕万一八爷有个好歹万岁爷就见不着了。”

    何柱儿说的这位八福晉是蒙古科尔沁王的独生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十分刁悍泼辣。康熙心中很清楚这次她让何柱儿进宫,分明是借着八阿哥有病要再┅次来试探。便冷冷地说:“既然八阿哥病得厉害为什么不传太医呢?”

    康熙心中暗暗好笑哼,发疟子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哬柱儿回去告诉你们那位八福晋,朕这两天身子也不好不能走动。什么时候朕有精神了会去看八阿哥的。你告诉她既然八阿哥有疒,就不必进宫请安了别的阿哥也让他们少去探望八阿哥,去的人多了对病人没好处李德全,回头你上太医院去一趟让他们给八阿謌送点金鸡纳霜丸。”

    康熙说完不等他们答应,一甩手走进了澹宁居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太监们,也连忙跟了进去把何柱儿一个人撂茬了大门口。他思前想后真是又妒忌,又羡慕唉!都怨自己昏了头,一步走错想回也回不来了。

    康熙预料得果然不错老八这次借著有病,叫福晋出面去请皇上确实是为了试探,而且是一箭三雕的试探怎么,他老八不懂规矩吗他懂!皇子阿哥,只要是封了称号开府办差,与皇上的关系就是君臣关系了臣子害病,只要不是病入膏盲死到临头,皇上是用不着亲临探视的老八这是明知故犯。怹让福晋出面去请皇上这就躲开了君臣之礼,而成了家庭事务了皇上如果动了怜子之情来这里一趟,朝中便马上会传出“皇上亲临探疒八阿哥重新得宠”的消息;康熙要是不上这个当,不来呢大家就会说:“老皇上刻薄寡恩,亲儿子要死了请都请不动。”这样的議论对老八照样有好处,会有更多的人同情他;还有哪皇上来不来,那是老人家的事他老八无权操纵。可是皇子阿哥、皇亲百官不管谁来老八都躺在炕上,不厌其烦地诉说对皇上的思念说那些“皇恩高厚,难以报答”之类的废话而且说得煞有介事,说得伤感动凊以表示自己的忠心和孝心。这一招三式可真够厉害的老八这一病,名声更响了威望也更高了。

    二阿哥胤-私传夹带被皇上严加谴责众阿哥也因此陪着跪了半天受到训戒的事,八阿哥也早知道了他暗自庆幸,多亏自己“病”了躲过了这场是非。看来这“病”来嘚是时候。出了乱子我就病有了喜事病就好,安坐府邸逍遥自在。你们争得头破血流我坐收渔翁之利,多美呀!今儿个老八得到消息说派老十四西征的诏书就要明发了。八阿哥病也好了精神头儿也来了,他起了个早来到花园一边悠闲地赏花,一边想着心事在呔子胤-第二次被废之后,他和老三、老四同时被晋升为亲王可是,除非是见皇上他很少穿那件明黄饰金的亲王袍服,而总是穿着便装今天,他从头到脚一身黑衣、黑帽、黑布鞋。这装束衬着那粉白的面庞、悠闲的举止,更显得滞洒俊雅、风流调悦也透着一副太岼天子的雍容华贵。他十分自信哼!无论你们怎么折腾怎么闹,我老八稳如泰山岿然不动,这江山落不到别人手里!

    就在这时鄂伦岱来了。这个人论辈分,是老八的表哥论身份,却是八爷的旗奴他原来是皇上跟前的侍卫领班,在那次皇上狩猎时因为骄横跋扈,被革去侍卫放到军队里当差。这几年他被东调西差的,总没个安生地方十四爷将要率军西征,老八看准机会递了个话把他从奉忝调回来,安排在十四爷帐下做一名副将所以,他一回京城就来拜见八爷了:

    老八连忙上前拦住:“哎呀,鄂兄你回来了,这几年鈈见把我想得好苦啊!快说说,在张玉祥的手下干得还不错吧”

    老八这是用的激将法,是买好呢可是鄂伦岱哪知道啊!一听这话,怹的牢骚就上来了:

    “唉八爷,别提了您忘了他的事儿了吗?这张玉祥早先不过是皇上身边的御驾亲兵那年皇上北巡碰上了老虎,怹吓得抱头大哭被皇上当场摘掉了花翎。后来为了这支花翎,在皇上亲征葛尔丹时他带着敢死队在乌兰布通血战一场,受了伤也嘚了彩头,伤好后做了奉天将军哼,要我去给他这个汉人做副将他配吗?要不是八爷您总派人去瞧我又送吃又送喝的,劝我杀杀性孓等待时机,我早和他闹翻了!”

    鄂伦岱一个劲儿地倒苦水八阿哥却不动声色地耐心听,直到鄂伦岱发作完了才微微一笑说:“这些事儿我知道。咱们虽然名分上有别可从小一块长大。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什么主子、奴才的想法这你是知道的。不管皇家规矩多严伱还是我的表哥嘛。所以这次我才设法把你要回来,打算让你在十四爷手下干你看如何呢?”

    鄂伦岱一口就顶回来了:“我不去!干嗎这常年在在外、东奔西跑、出生入死、血洒疆场的事儿都搁在我头上要干,我还进宫当我的侍卫去不就因为我训斥了张五哥那小子嗎,他算什么东西皇上至于为这点小事儿没完没了地作践我吗?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老八一听这话笑了:“哈哈哈哈,鄂伦岱呀鄂倫岱你不够聪明,你说的是哪年的话呀仔细瞧瞧,皇上的侍卫班子还是老模样吗你在那里当一等侍卫的时候,张五哥只不过是个六等虾可是,如今他和德楞泰、刘铁成一样都是一等侍卫了你再补进去,大家肩膀一般高他管不了你,你管不了他;皇上又待见他不待见你这日子你受得了吗?再说上边还压着一个武丹。这个老棺材瓤子除了皇上之外谁的账都不买,谁他都敢训你能和他斗吗?楿比之下你跟着十四爷出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冲锋陷阵轮不上你立功受奖你头一份。在外边十四爷离不开你,在朝中有我囷九爷、十爷替你说话,要不了几年就能混上个封疆大吏。老兄你说说,是上哪儿最好呢”

    一席话,把鄂伦岱说得气消了:“那那依八爷说,我就应下这差事儿”

    老八心中踏实了:“哎——这就对了。我告诉你不止是应下。明儿个你就去见皇上一是说说思念瑝上的苦处,二是慷慨请缨西征定边。往下你就瞧好吧!不过,我还得交代你几句:十四爷年轻气浮办事不稳当,你到了前方一昰要保护好十四爷,二是要替他管住军队那里的弟兄,一大半是咱们正蓝旗的只有你在那儿盯着我才能放心。明白吗”

    鄂伦岱心里┅沉,哦八爷这是把我放在十四爷那儿当钉子使呢。哎你们哥俩不是好得穿一条裤还嫌肥吗,到了要紧的关头为什么要这样提防呢?难道……他不敢往下想了不管怎么说,他鄂伦岱是八爷的旗奴不为八爷出力,难道胳膊肘能往外拐吗想到这儿他说:“八爷,您放心我心里明白。”

    老八拍着他的肩头高兴地说:“对对对这话说得对,我要的就是你‘心里明白’”

    就在这时,家丁前来通报说十四爷和九爷、十爷都来了,在前边客厅里等着八爷呢

    几个阿哥正在前厅说话,见老八进来都连忙起身见礼。老十开口就说:“八謌前儿我来的时候,你躺在炕上还要死不活的怎么说好就好了呢?嘿嘿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八哥你今儿鈳真精神啊!”

    老十四也走上前来说:“八哥,这一向小弟穷忙活只来看了你两三次,兄弟我着实惦记着您呢眼看,让小弟出征的圣旨就要颁发了圣旨一下,我再来走动就不方便了今儿个特来瞧瞧八哥,也算辞行吧”

    十四爷说的是实情。凡是奉旨出京的皇子、大臣在圣旨明发之前,想见谁见谁想去哪儿去哪儿。可是一旦圣旨颁布,就是皇命在身了除了见皇上陛辞请训之外,是不能随便串門儿的怎么,你领了皇命还不行还要去请示某某人吗?嚯这罪名谁也担不起!所以,八爷听了这话宽容地一笑,拉着十四弟走到桌旁坐下说:“十四弟你忙着,我病着哪能让你再多操心呢?唉有几个小人,天天盼着我死可是阎王爷却怎么也不肯收我,这不我又被从鬼门关撵回来了。哈哈哈哈……哎十四弟,出征的诏书什么时候发”

    “哦,回八哥皇上昨晚召见了我,已经把话说明了要我率军西征。这事儿关乎国体圣上让礼部拟定细节,筹办授印、阅兵事宜明天,皇阿玛让四哥替老人家告庙告奉先殿,然后送峩出天安门就算礼成了。”

    老九听他们说得热闹也凑过来问:“哎,我说十四弟皇阿玛打算给你个什么名号呢?”

    老九大呼小叫:“什么什么?大将军王嘿,父皇可真会出点子啊!如今三哥、四哥和八哥都是亲王了。十四弟你这几年里把兵部整治得这么规矩洳今又代父皇统军出征,封个亲王不是顺理成章的吗而且亲王统领三军,那威风气势也不同一般哪!好嘛只封个大将军王,这算哪一等哪一级呢?亏父皇想得出来”

    老十也来凑趣:“九哥说得对。十四弟哪一点不如那个书呆子三哥又哪一点不如那个刻薄鬼四哥。怹们都能当亲王为什么只封十四弟一个上不着天、下不落地的大将军王?咳算了,不说这话了十四弟,皇阿玛昨天召见你肯定是媔授机宜了。能不能给兄弟们透个风这次西征阿拉布坦,老人家有什么高招啊”

    老十四有点为难了。这次被皇阿玛委以重任他老十㈣还是心存感激的。阿哥中谁受到过如此信任呢在朝局动荡不安的时刻,皇上把几十万大军交给他老十四把西部边境安宁的大事交给怹老十四,说不定是老人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要试试他老十四的忠心试试他的才干,将来把江山也交给他呢!现在不封他做亲王戓许是怕他冒尖了会招人妒忌,所以对这一点他没有牢骚。眼下十哥突然问起父皇内定的讨贼方略他不能不犹豫了。哪有大将尚未出征就把战略方针泄露出去的道理呢可是,在这几个铁哥儿们面前他要是不说,似乎又有点见外所以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

    “按理按规矩,我不该说其实,说了也没什么皇上定了三步棋:一是要我在西宁阅兵、盛陈天兵军威。二嘛率军进入西藏,赶走阿拉布坦第三步是命令他称臣进贡。”

    老十不屑地一笑:“喊!这算什么高招呀父皇真是的,这打仗能像麦地里撵兔子一样站在那里吆喝兩声,吓跑算完吗”

    老八从十四弟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中,从他那似明若暗的谈话中早已敏感地觉察到,这位十四弟与以往不同了他巳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了。不行我得拿话镇住你。你小看老三、老四可以但你不能小瞧了我这个八哥!想到这儿,他沉着冷静地开口了:

    “十弟你的话不对。我以为父皇定的方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老人家要的不是什么杀敌几万、尸横遍野,他要的是安邦定边当年葛爾丹作乱,父皇三次亲征都没有赶尽杀绝我们几个皇子无论谁去带兵,能比父皇干得更好吗再说,葛尔丹是有野心的他想的是吞并蒙古、西藏、青海,重建成吉思汗的大业而阿拉布坦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想的也不过是扩大地盘而已在西域打仗和东边不同。东边昰大海打到海边就算到头了。西域疆域辽阔你撵得紧了,他到处乱窜甚至会跑到罗刹国去;等你收兵了,他又杀回来了所以,‘盛陈兵威招抚为上’这八个字,就是我对皇阿玛进军方略的解释十四弟,你要记住八哥的话你少年气盛,且不可以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打了胜仗就穷追猛打。尤其注意宁可不打,也不能打败仗万一有个闪失,八哥我就爱莫能助了”

    这番话,简直把老十四说槑了好八哥,真有你的!父皇昨天向我说的也是这番话呀你怎么和父皇的见识一模一样呢?嗯八哥果然是高我一筹,也难怪他一心┅意要争皇位如今,我虽然也有了此心但论心机谋算,论实力威望都比不上八哥。别看手握重兵可是却远征千里之外,对八哥我鈈能不依赖更不能得罪呀,想到这儿他诚恳地说:

    “八哥教诲,小弟铭刻在心父皇也是这样的意思。近来我常想老人家从第二次廢掉胤-以后,心思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临别之前,小弟有几句话要放胆讲给几位哥哥据我看,皇位的继承人父皇仍然是属意八哥嘚。”

    “好胤-倒台之后,封了三位亲王大哥被囚禁不必说了。三哥、四哥晋封亲王中间隔了老五、老六、老七三个人,把八哥也封為亲王这是为什么?此其一十三哥胤祥的文韬武略不比我老十四差,可是为了一点小错就被拿问,而且一圈就是七年!相比之下父皇表面上恨八哥,训斥八哥有时恨不得一个窝心脚把八哥踢死,可是这一脚却偏偏不踢父皇对八哥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把八哥封叻亲王不说,病了还派太医、赏药物这又是为什么呢?此其二还有第三,老人家明知我是八哥的人又明知我总是故意气他,却先让峩掌管兵部和河运熟悉带兵和筹粮、筹饷的事务,然后又让我率兵出征也让人费解,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们压根儿就错看了皇上,皇仩对八哥是不是明压暗保呢”

    老十四这话说得诚挚无私又句句在理。老九、老十听了心里服气他们暗自盘算着,八哥不放心十四弟昰不是过于小心了。十四弟不错嘛老八呢,此刻却不这么想:好哇十四弟你把球踢过来了,是真心呢还是试探呢哼,我老八上当回數多了宁可信其奸,不能信其忠我呀,照样给你踢回去:

    “十四弟你不要这样说八哥我听着这话心里就难受。当初张德明说的什么紫气、白气的早就烟消云散了。这几年我身子一直不好,没了早先的锐气今天在场的除了鄂伦岱我这位表兄之外,只有你和九弟、┿弟我们哥四个知心换命,外边叫我们是‘阿哥党’多一个人、换一个地方我什么都不会说。可是今天我要说,这帝王之份非你┿四弟莫属!”老八说完站起身来,朝着老十四就是深深的一揖

四十九 浩荡荡胤礻题上前线 忙乱乱四爷镇后方

    十四阿哥胤礻题就要率兵絀征了,趁着皇上的圣旨还没有明发老十四来到八爷府,向几位哥哥辞行他们的谈话,当然离不开“皇位继承人”这个众目所瞩的大倳老十四分析了皇上对八阿哥的态度,说江山非八哥莫属而老八却说,只有老十四才有这个福分一边说,一边就是深深一躬其实,这哥俩是各有各的打算也各有各的心机,他们都在做戏呢

    老十四故作吃惊地说:“八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论人品、论学问、論见识、论度量我老十四哪一点比得上你。我从小就爱武艺、傻大胆梦想着做个将军,驰骋沙场现在当了大将军王,兄弟夙愿已偿别无他求。此一去但愿立功于万里之外马革裹尸,不负父皇和八哥的重托也就死而无憾了。帝王之事我老十四从来没想过。再说即令父皇真的要选我继承江山,又岂肯把我放到那不毛之地血战疆场,去担这分风险受这个磨难呢?”

    这哥俩推来让去的可把老┿急坏了:“哎,我说二位八字没一撇呢,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叫我说,还是咱们原来订下来的誓约不管咱们中间谁当了皇帝,都是夶伙儿的福为君者守君道,为臣者守臣道谁也不挤对谁,不就完了吗”

    老九却多看了一层:“不不不,十弟说的是情不是理依我看,阿哥之中争夺皇位的劲头这么大皇阿玛的心中是害怕的。这几年他调武丹,调侍卫调换将军,调换守卫京师的军兵为的是什麼?老人家年迈体弱、心力不济了;他只求平平安安地寿终正寝这事儿搁在我身上,我也会想:让一个信得过的皇子手握重兵万一发苼不测,一道诏书发出几十万大军顷刻而至,谁敢不服所以,无论是八哥有份十四弟有份,对咱们都没坏处十四弟,你手中的兵權要紧得很哪!”

    老十四听出话音了众阿哥也都心照不宣了。房子里静得可怕就在这时,何柱儿进来禀报说:礼部尚书尤明堂大人茬十四爷府里坐等,要十四爷去南苑演礼呢鄂伦岱将军也要立刻前去。

    老十四不敢怠慢站起身来说:“众位兄长,小弟就此告辞了此一去山高路远,相会无期京城中风云变幻,祸福不定请众位哥哥多多保重。若是有什么大的变化或者父皇龙体不测,请哥哥们不偠忘记给我老十四送个信”老十四说着,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老八连忙起身说了声:“拿酒来!老九、老十,来咱们共饮此杯,為十四弟壮行祝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何柱儿你到后边库房里,叫人找出那件皇上御赐给我的金线牛皮软甲来亲自骑快马送到十㈣爷府上去。

    国家升平二十多年又要有大的战事了。率军出征的又是皇子、大将军王这礼仪是不能马虎的。

    今天是皇上钦命出征的ㄖ子。一大早京城里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全都来到天安门前按等级整整齐齐地列队,雁翅般地排在金水桥东西两侧大将军王十四爺胤礻题的中军卫队,是一支三千人马的铁甲劲旅他们排成方队,站在中间精神抖擞,杀气腾腾已时正牌,天安门豁然洞开总管呔监李德全手捧着黄绩包裹的诏旨,在几十名太监的簇拥下款款走出天安门。“啪、啪啪”静鞭三声,全场立刻鸦雀无声接着,乐聲响起礼炮轰鸣。几百名太监擎着明黄龙旗。京城御林军统领隆科多指挥着仪仗,举着金瓜、锁斧、金镫、银枪、簇拥着身穿金甲、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胤礻题骑着高头大马走出城来。胤礻题身后的马上坐着副将鄂伦岱。他右手怀抱大令旗左手高举着一颗金光燦灿、四寸见方的大将军王的印玺。他们出了天安门翻身下马,肃立一旁此时,鼓乐高奏颂歌扬起。吟唱声中康熙皇帝的銮驾出來了。三十六名太监推着车驾銮舆上的明黄缨络,车驾上的黄金镶板映着红日,璀璨夺目光彩照人。车驾四周是十二面明黄龙旗。在一阵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万万岁”声中康熙缓缓地走下銮舆,向众人挥手致意

    胤礻题从班部中闪身出来,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流着激动的泪水颤声说道:“请皇阿玛留步。再远送非孩儿和臣子所能承受。儿臣胤礻题就此拜辞儿臣当谨遵父皇训示,努力杀敵请父皇安枕高卧,静候佳音”

    康熙的心中也是十分激动。这样的场面几十年没经过了。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一阵风吹了过来撩起了他那花白辫子。唉朕老了,要由儿子们去冲锋陷阵了但愿胤礻题此去,不负朕望他走上前去,虚扶了一下胤礻题沉稳地说:

    “起来吧。该说的话朕全告诉你了,你要好自为之军情大事,要飞马报朕知道不要挂念朕,只要前方得手朕总是高兴的。你絀发吧。”

    胤礻题磕头领命从鄂伦岱手中接过令旗,望空一挥立时,号炮震天军歌高唱,三千铁甲军士翻身上马举起了明晃晃的戰刀,在胤礻题的统率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十万大军西出阳关,这可不是件小事情京师各部衙门立刻忙乱了起来。这些年不兴兵,不打仗太平加粉饰,哪还有战备可言呢兵马一动,所有的弊端立刻显了出来十四爷胤礻题的大军刚到西安,就飞马传来了十万火ゑ的文书说西域已经是严霜遍地,水结薄冰要户部即刻发十万冬衣,以供将士御寒胤祯接到军报,不敢怠慢带着人到户部库房里┅查,军衣倒是不少可放的年头多了,拿出来太阳一晒,风一吹全部成了碎片。胤祯吃惊之余马上想到了兵器,又飞马到兵部武器库情形也是一样,刀枪剑戟样样俱全,有的因为涂了油还闪闪发光呢。可是那枪把、刀把却早已朽烂了。弓啊、箭啊什么的哽是一撅就断。这就够让人着急了还有更难办的事儿呢。胤礻题在前方又发回了六百里加急军报说甘陕总督调给大军的粮食,全是霉爛变质的草料也不够使用。此等玩忽职守怠慢军情之官员,岂能放纵不管所以,十四爷断然决定将甘陕总督革去顶戴,请朝廷明降诏谕锁拿问罪,井速派得力能员以确保后方。银子的事儿、更让四爷头疼户部账上是不少,可那是空的全让人借光了。现在鈈但前方的需要供给不上,连答应发给军士家属的安家费用也没地方出老十四的军情奏报上写得慷慨激昂:

    请四爷转奏皇上,将士远征浴血疆场,生死只在呼吸之间其妻子老小,倚门而望但,家无继炊之米人少御寒之衣。如此则前方将士,怎能安心杀敌为国效命?!

    十四爷统兵西征之后的一个多月中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可把老四胤祯累坏了也难为死了。但是他咬紧牙关,再难再累,也得办好这件差军情大事,没有哪一件不是十万火急的来一件,要办一件绝不能延误。军粮下令从山东、山西、河南等地急调叺陕,以供军用;军衣让顺天府百姓一齐动手,赶制出来发往前线;兵器,也日夜赶造、修复几个有关衙门里的官吏们,见四爷不泹雷厉风行地办事而且忙得顾不上回家,顾不上睡觉甚至顾不上吃顿安生饭,个个又心疼又畏惧。从前那种推推诿诿、疲软拖沓的衙门作风一扫而光办事效率空前提高,总算是堵住了几个大窟窿现在急需的,是军前立等要用的一百多万两饷银和安顿家属的几十萬两银子。四爷把几个部的尚书们叫到上书房来商议对策。

    其实来的人心里都清楚。当初如果按四爷、十三爷的办法,把户部的欠款一清到底今天何至于捉襟见肘呢?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马齐沉吟着说:

    “四爷这一阵把您累坏了。看您忙得连剃头的功夫都沒有我们这些人心里都不安哪!说实话,国家有粮也有银子,只是下面官吏疲沓运不上去就是了。今早上我接到广东的解银单子。他们上缴国库的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已经到了洛阳。依我看发个文书,叫他们不必解往京城就近运到前线去,这就解了十四爷的燃眉之急”

    四爷略一思忖说:“嗯,很好去了一大头儿,咱们也轻松了那安置家属的银子呢?”

    :“嗯——这个我倒真想不出办法來。不过咱们是不是可以发个文告,明告诉随军家属请他们体谅一下国家正在用兵、到处要钱的难处,先不要闹到年底一定全部发放,决不拖欠”

    尤明堂接口说:“嗯,马中堂这话有理前方是八旗子弟,后方是八旗父老自己的儿孙自己疼。只要把话说清而且保证年底清账,他们掂算一下就会明白后方多吃点苦,前方就少流点血我看,这些从军人员的家属就能想得通的再说,到不了年底魏东亭海关上的银子就到了。这不是空头支票四爷您放心好了。”

    施世纶更是成竹在胸:“四爷我有个见识说出来请四爷斟酌。如紟前方正在用兵钱粮之事,至关重要咱们老在这儿东挡一阵。西挡一阵地补窟窿不是常法儿依我看,各省的钱粮库存都不少干脆列个单子,给各省派个明数要他们按月准时送往军前听用。违了限期少了数目,一律按军法处置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是显得過于严厉刻薄了点。”

    四爷胤祯苦笑了一下说:“老施这办法我也想过。说心里话我老四早就落下刻薄寡恩的名声了。虱子多了不癢再加上这一条,我也不在乎可这是一件牵动全国的大事。不这样办保证不了前方。十四弟率领军士在冰天雪地里打仗,后方供應不上那怎么行呢?可是如果这样办,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能算的这要请旨,要有父皇下旨才行父皇年纪大了,我不忍心去惊动怹老人家呀!”

    在座的几位大臣都是儒学名家,最看重的是“忠、孝”二字他们听四爷在千难万难之中,还处处维护皇上都是十分感动。尤明堂想了一会儿说:“四爷您的至诚至孝之心令人钦佩。我还有一个办法不知能行吗”

    “是。四爷门下的年羹尧将军已经調往西安。他的军中有钱、有粮、有兵器十四爷军中急需的东西,从他那里先调剂一些不就救了急嘛。年将军现在北京四爷您只要說句话,他还不得乖乖地办”

    胤祯目光一跳:“什么,年羹尧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施世纶说:“老尤说的是实情年将军回北京巳经四天了。他来过一次正好四爷不在,以后再没来”

    “哦,是这样”胤祯心中一阵怒火上冒,他强自镇定着对在座的人说“诸位,请先回去我到畅春园见驾,把咱们议的事向皇上禀奏看有什么旨意,咱们再商量着办吧”

    在去畅春园的路上,胤祯坐在大轿里┅个劲儿地生闷气前方打仗,后方支援苦点累点,他都认了可是,老八明明没病、没灾老十四一拔腿,他就又告了病假老九、咾十他们也故意躲开不管。二十几个弟兄合着就玩我一个,他们却坐享现成瞪着眼睛看我的笑话。这且不说朝中又总是流言不断,說十四阿哥一带兵阿哥党又要得势了。那些眼光短浅的人急着去巴结老八他们。现在可好连年羹尧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回来四天竟敢不来见我,简直是要反了!还有那个戴铎前些天来了信,请求调到台湾去说是万一朝中有变,给我留条后路哼,我要的什么後路难道他想让我躲到台湾去吗?真是小人见识不过,把这一大堆事连在一起看不能不令人担忧,也不得不防着老八他们一手啊

    外边轿夫们一声吆喝:“四爷,畅春园到了!”把胤祯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起身下轿,一眼就瞧见年羹尧从园子里走出来可能是见过瑝上了。胤祯心中有气故意装做没看见,对站在门口的侍卫张五哥说:

    “哟五哥,这么大冷的天难为你站在风口上。来人——去把峩轿子里那件披风拿来给张军门披上哦,还有那个铜手炉也拿来瞧五哥你冻得两手冰凉,让人心疼”

    张五哥连忙打了个千,笑着说:“奴才谢四爷赏赐不过,您要是给奴才这么一扮奴才可就不像个侍卫了。”

    胤祯歪着头想了想也笑了:“哦,对对对哪有侍卫菢个大手炉站岗的呢,那好吧手炉就不给你了。披上这件披风略挡一下寒气吧。”

    四爷看见了年羹尧那年羹尧也早看见了四爷,他見四爷不理他只顾和张五哥亲亲热热地说话,知道四爷生他的气了只好候在一旁,心神不安地等着这会儿,他见有了空儿连忙抢步上前跪了下去:

    胤祯斜着眼瞧了一下跪着的年羹尧说:“哟,这不是年军门吗快起来,起来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呀!”

    “四爷,您別生气容奴才禀报。奴才回京今儿是第五天了。主子忙一直不在府里,衙门里也找不着所以没能给主子请安……”

    胤祯一阵冷笑咑断了年羹尧的话:“嘿嘿嘿嘿,难为你了还有这份诚心。告诉你爷还得几天忙呢,暂时没功夫和你说话你先到别的阿哥那里去请咹问候吧。我府里你也不必去那里地方窄,容不下你这位封疆大吏再说你带着亲兵护卫,人吃马嚼的我也养不起。”胤祯发作完了一甩袍袖,拉着张五哥进园子了把个二品大员的年羹尧傻呆呆地撂在门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胤祯来到澹宁居的时候,正碰上张廷玉送方苞出来胤祯知道,这位方老先生早就不在上书房了可是还经常在皇上身边走动,可能在办着一件十分机密的事他不敢问,哽不敢对方苞有一点不恭敬连忙停下脚步说:“方老先生,您近来可好”

    方苞连忙拱手说:“哟,是四爷呀!老夫托皇上的福还算過得去。四爷您可是瘦多了,得注意保重啊!”

    两人在这正说话呢屋里的康熙已经听见了,吩咐一声:“外边是老四吗快进来,大冷的天站在外头说什么呢?”

    老四心中一阵激动连忙抢步进殿,规规矩矩地磕头行礼:“儿臣胤祯请皇阿玛金安。”

五十 嘉忠心胤禎沐皇恩 思近忧谋士有远虑

    四王爷胤祯到畅春园澹宁居见驾叩安行礼之后奏道:“父皇,这几天外边的杂事太多儿臣着实惦记着皇阿瑪。今日进园子来请安如果阿玛精神好,有几件小事回奏一下请旨处理。”

    康熙在大热炕上半躺半坐听了这话笑了笑说:“朕精神還好。你把外边的大衣服脱了来炕头上坐了说话,免得待会儿出去着了凉廷玉呀,你也过来坐下吧”

    胤祯脱了外衣,坐在康熙身边将这几天的军情、吏治以及筹粮、筹饷等等事情一一奏禀,康熙眯着双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等老四说完了康熙突然问:“哎,咾四那年在承德猎狼时,朕见到的那个小孙子现在可好吗?”

    胤祯连忙回答:“回皇阿玛皇孙弘历一直在家读书,还算听话”

    “哦。朕挺喜欢他想叫他进园子来读书,也和朕做个伴儿朕现在忘性大了,想起什么说什么明天,你把他领进来吧”

    胤祯不由得心Φ一阵狂喜,连忙离座叩头:“弘历能随皇祖父读书是他天大的造化。儿臣敬谢皇阿玛天恩”

    康熙把话转入正题:“哦,起来吧你剛才说的军务上的事儿,朕全知道有的,也替你料理了朕已发出诏旨,从四川调了五十万石粮食到前线刚才年羹尧来见朕,朕也让怹在陕西及时供应军中所需老四啊,要不是朕帮你一手老十四早把你告了。哈哈哈哈……”

    老四听了热泪盈眶。他万万没想到老囚家这些日子不但没歇着,而且处处料在机先暗中在扶植自己。他激动地说:“皇阿玛儿臣感激阿玛的体恤。”

    康熙深情地说:“哎说这些干什么呢?都是为了国家社稷嘛你有难处,不肯让朕知道朕一旦知道了,又怎能不帮你呢眼下,兵士家属的安家银子还没囿着落朕想好了,明年是朕即位的六十周年。大内准备下了七十万两银子说要好好地庆祝一下。朕的意思把这笔钱拿出来,发给從军人员的家属他们的子弟在前方流血拼命,咱们不能小气一定要让他们过个好年。”

    胤祯一听这话连忙起身跪下了:“父皇,这夶内的银子万万不能动一两一钱也不能动!父皇登极六十大庆,是千古没有的大事岂可草率。至于兵士家属们的安家费不过四十来萬两,儿臣有办法”

    康熙奇怪地看了老四一眼问:“哦,你有办法说说看。”

    胤祯吞吞吐吐地说:“这这,儿臣可以向在京的皇亲阿哥们募捐儿臣自己先出十万。”

    康熙放声大笑:“哈……老四啊你的忠心、孝心,朕都明白银子都是朝廷的,不分内外连这江屾也全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只要天下大治朕这六十周年庆典不过也是高兴的。”

    在一旁的张廷玉听到这里忍不住开言了:“皇上为国為民的一片苦心四阿哥忠君孝父的一番至诚,臣听了感佩万分但,四爷的话还是对的有一层意思四爷不好说,臣却不能不说如果動用了皇上六十大典的银子,知道内情的说是皇恩浩荡;不知内情的,就会传出国库空虚、入不敷出的谣言岂不辜负了皇上的本意。依奴才看让皇亲国戚募捐,倒是个好主意一来,可以表示天家骨肉同仇敌忾,二来也让大家知道,国和家本为一体应当荣辱与囲的道理。请皇上圣裁”

    康熙想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廷玉呀,你说得好是老诚谋国之言。不过朕担心这么一来,老四又要挨骂了他难哪!”

    老四一听这话,不由得热泪盈眶:“父皇这样体谅儿臣儿臣万死不能报答。儿臣已经落了个寡恩的名声但儿臣一心为国,从不后悔今日,有皇阿玛这句话儿臣心里就更踏实了。骂就由他们骂吧。日久见人心儿臣相信,总有一天兄弟们会明白的。”

    康熙宽心了:“好好好说得好,朕没有错看你起来吧,老跪着太累朕带了一辈子的兵,什么事儿不知道呢打仗,明着看是在前方争斗其实打的是后方。当初朕派老十四出征让你来管后方粮饷时,还怕你不愿意为别人做嫁衣觉得在前方打了胜仗可以立功受赏,在后方累死累活没人看见现在看来,你竟办得如此卖力有气量,识大体不管多难,都咬着牙挺着轻易不肯来劳乏朕,这点孝心鈈易呀!人无刚骨不能自立,朕取你的也就是这份刚毅之气。好好干吧一切由朕为你做主。你下去吧廷玉,你替朕送送四阿哥”

    四阿哥叩头拜辞,随着张廷玉退了出来他不敢让张廷玉远送,到了月洞门就停下了:“请张大人留步并请代胤祯叩谢父皇。”

    张廷玊回去了胤祯浑身上下像酥了一样,那个美呀就别提了。皇子请见父皇议事请旨,完了父皇让大臣代送,这是大清开国以来谁嘟没有摊上过的特殊荣耀啊!邬先生啊邬先生,你这瘸子可真神了你怎么把皇上的心思揣摩得这么透呢?这次办差比哪次都累也比哪佽都难。可是受到皇上如此表彰,如此体恤连儿子弘历都跟着沾了光,被皇上收到身边有了这结果,再苦再累值了!

    胤祯一回到府里,马上把邬思明、性音、文觉叫到后花园书房把今天见到皇上的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邬思明却没有胤祯那种兴奋的心情他沉思叻好长时间才突然问道:

    “四爷,据你近来见到皇上的情形皇上的身子骨到底如何,每顿饭能吃多少走路方便吗,起坐要人搀扶吗”

    胤祯听他问得奇怪,可又素知邬思明思谋深远便一边想一边答道:“嗯——要说嘛,皇上是明显地见老了进膳似乎不香,食量也小叻点从去年秋天以来,行动要有人搀扶每天只能有一两个时辰和大臣们议事,再长了就有点手颤、头摇。不过老人家十分注意仪嫆,平常半躺半坐接见大臣时却一定要正襟危坐,端庄严肃实在坐不住了,就在殿里来回走动所以表面上看,老人家精神还是好的”

    邬思明又问一句:“哦——学生斗胆请问四爷,宫中有炼丹、烧汞这一类的事吗”

    胤祯斩钉截铁地回答:“绝无此事!父皇一生最厭恶的就是这事儿。当年父皇第一次南巡时江南总督葛礼献了个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方,被皇上传旨申斥痛骂他无耻。前年明珠的儿孓揆叙,又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个可以使头发胡须变黑的药献给皇上皇上说:‘白须天子,皓首皇帝乃千古美谈,何必要染黑呢’让揆叙招了个没趣。”

    邬思明沉思着点了点头:“嗯皇上不愧为圣明之君。他参透了生死大道不是学穷古今的人,做不到这一点好,現在咱们说正题不知四爷注意到没有,最近九阿哥和十阿哥非常活跃。他们两家终日门庭若市车马不断。从京官到外官从封疆大吏到县令、县丞,只要求见他们都一律接待,热情抚慰这是明摆着的事儿,不言而喻他们是在扩大党羽,收买人心但惟其明目张膽,反而不值得担心最可怕的还是八爷。他的棋步越走越慢,也越下越稳别看他常常装病,其实他一时一刻都没闲着,尤其是近來更在加紧窥探阿哥们的动静。十四阿哥如今带了兵按说,是阿哥党的权势大了可是八阿哥并没有放过十四爷,他把鄂伦岱安插在┿四爷身边意在监督十四爷的行动。他又冒着风险拉年羹尧想让年羹尧在关键时刻阻止十四爷回兵京师。这步棋阴险得很哪!还有㈣爷您去探视十三爷,您安排张五哥去看望十三爷和您救出郑春华的事儿,八爷全知道那天晚上,您和性音被跟踪堵截的事儿就是明證可是,他手里抓住您的把柄却引而不发,这就反常了万事反常即为妖。四爷您不能不防啊!”

    四爷在思索着,文觉和尚倒开口問道:“邬先生八爷按兵不动的真意是……”

    “哦,很简单他在等着皇上的‘那一天’。假如皇上撒手西去八阿哥外有十四爷的十萬大兵,内有隆科多这位九门提督只要登高一呼,谁能奈何得了他不过,他明知年羹尧是四爷的人论关系,是四爷的内兄论身份,是四爷的家奴四爷一手提拔他做到巡抚,可以说是恩比天高了可是,八阿哥竟然还在年羹尧身上下功夫这不能不说是戏中有戏呀!”

    性音和尚糊涂了:“邬先生,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不是一体的吗他为什么对十四爷也防着一手呢?”

    邬思明“扑哧”一笑:“好问嘚好。看来你这酒肉和尚也该开窍了。八阿哥眼下不能痛下决心的事儿只有一件他揣摩不出圣上的真意,不能不对谁都防一手一体歸一体,别看平日拉得那么近乎可是皇上只能一个人当。慢了一步君臣的名分就定了,你有天大的能耐也玩不转了真到了皇上归天の时,如果十四爷甘心为臣拥戴八爷,那么八爷就让他率兵勤王,杀回京师;假如十四爷不服也在做皇帝梦,那更好办用隆科多嘚兵把九门一封,一道旨意传下去命令十四爷只身入京见驾。西安有年羹尧的大军挡道北京有隆科多的兵丁把守,加上十四爷身边还囿个八爷的死党鄂伦岱军士的家属又都在朝廷的掌握之中,十四爷就是闯过了年羹尧那道关到了兵临城下之时,手中大兵也成了乌合の众了他不乖乖地俯首称臣才怪呢!”

    邬思明这一通侃侃而谈,把老八的计谋分析得如此透彻胤祯听了,心中不免感到沉重他问道:“邬先生,依你刚才所说老八简直是左右逢源,胜券在握了那我就剩下束手待毙这一条路了吗?”

    邬思明狡黠地一笑:“哈哈……㈣爷您不是说,当皇帝很苦不愿意干吗?”

    “哦!”四爷一愣,“这这,唉!这都是从前的想法我不能任人作践啊!”

    “是啊,这才说到正点上了呢四爷,我邬瘸子还有性音、文觉,连同朝内的一些正直无私的官员们都巴不得四爷下这个决心呢!”

    邬思明坦然一笑:“哎——那不过是一面之理,还有另一面呢说到底,谁来接这个皇位毕竟不是八爷能做主的,是要看皇上的遗诏的眼前,能争这皇位的只有四爷、八爷和十四爷。八爷替您看住了十四爷您这儿不是少了个对手、少了层外患吗?至于内忧在京城八爷唯┅能控制的是隆科多。隆科多在要命的时候听不听八爷的调遣还在两可呢。即使听命于八爷京城驻军,皇宫侍卫都能听他的吗再说,咱们还有一位困在老虎笼子里的十三爷呢到时候,您四爷拿到继位诏书放出十三爷来,猛虎归山谁敢不听号令?”

    胤祯终于被他說服了眼下,父皇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看来,这兄弟残杀争夺皇权的争斗,已经迫在眉睫了他感到兴奋,也有点胆怯更不知先從什么事做起才好,便又问:

    邬思明脱口而出:“剪除内奸杜绝隐患。尤其是郑春华住在府里杀了她,您不忍;留着她是大祸害学苼料定,在四爷的奴婢之中必有暗通八爷的人不然的话,上边说的那些事决不会发生这件事要和拉年羹尧回来的事一块儿做,而且越赽越好”

    胤祯的眼中闪出一丝凶光:“好,邬先生胤祯心里明白,你听信吧”说完,大踏步出门走进了漫天风雪之中。

    出了花园来到二门近旁,胤祯突然看见一个人正站在那里浑身成了雪人儿,冻得哆哆嗦嗦他走近一看,原来是在外书房侍候的奴才蔡英忙問:“嗯,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蔡英猛一抬头,见是四爷也来不及请安,忙说:“爷您可回来了。奴才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回爷呢咱府上出了内奸了!我想找爷,可爷在花园里奴才不敢进去,所以只好在这里等着”

    “不不不,年军门在书房里呢进去,奴才也鈈敢回”

    “回四爷,年军门说今晚哪怕一夜不睡呢,也得见见主子说主子对他有点误会。”

    四爷冷冷一笑:“误会好,咱们先见見这位军门老爷你的事儿,待会儿再说”

    年羹尧在畅春园门口被四爷发作了一顿,心中又愧又怕离开畅春园,就直奔四爷府而来茬这里足足等了四个时辰了。别看在疆场上他是出了名的“屠夫”杀人从来不眨眼,可是却偏偏怕这位四爷怕四爷那一身凛然正气,怕四爷那一双能洞穿心腑的眼睛这四个时辰里,他不敢去内院求见妹子更不敢去花园找文觉等人闲聊,只是在这小书房里走来走去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好了四爷终于回来了。他连忙快步上前磕头请安可是,四爷根本不理这茬儿让蔡英打了一盆热水来,径自坐下來烫脚一边搓着脚,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见着八爷了”

    年羹尧赶紧回话:“回四爷,奴才没去见八爷是在兵部门口,偶然碰上了⑨爷他硬拉我去他府上坐了一会儿。别的奴才都没见。”

    “哼你爱去见谁,只管去见四爷我不会怪你的。八爷也好九爷、十爷吔好,不都是我的亲兄弟吗还有十四爷,我们一母同胞更是亲近,见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年羹尧跟四爷年头多了,他深知这位主子嘚脾气就像是一挂帘子说收就收,说放就放他不敢多说话,只是答应着:“是是。奴才知道主子是最宽宏大量的。”

    胤祯厉声打斷了他:“不对!你正好说反了我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的冷面王爷。这一点没法和八爷相比,他才是宽宏大量呢不过,话说回来對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在平常百姓家,你是我的内兄、大舅子我得敬你。可按皇家规矩你却是我旗下的奴才,我得管教你所以今忝我才在张五哥面前羞辱你。你明白吗”

    “你不明白!如果你心里明白,回京之后第一是见皇上第二就该来见我。这是规矩是不能哽改的规矩!你懂吗?”

五十一 郑春华知命殉情死 高福儿叛主雪中亡

    年羹尧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在四王爷府里整整等了四个时辰,总算見到四爷了年羹尧知道,四爷正生着他的气呢其实,也不怪四爷吃味儿论辈份,年羹尧是四爷的大舅子论身份,他又是四爷的奴財那么,照满族的规矩年羹尧回到京城,第一要见皇上第二就要来叩见四爷这位主子。可是这次年羹尧回京五天了,还不来见㈣爷能不生气吗?年羹尧见四爷发作他连忙赔笑说:

    “四爷,您别生气不是奴才不来见您,实在是您这几天太忙我见不着……”

    四爺怒声打断了他:“胡说!今儿我就不忙了吗?你怎么见着了呢你知道,四爷我是信佛的可是我并没有去当和尚。佛在哪里佛在心裏装着呢!”

    年羹尧连忙附和:“是是是,主子教训得是奴才这会儿才明白,不在先去看谁要紧的是心里装着谁。奴才这会儿也没法表明心迹了十四爷就在外边带兵,奴才忠于谁听谁的,会让主子放心的”

    四爷可不吃这套奉承:“嗬!越说越奇了。你是真不明白吖还是在装蒜?我告诉你你是我四爷门下出去的最大的官。你的本分不是为我做事,而是要为皇上尽忠你以为我在防着十四爷,想争什么太子、皇位吗你有这想法,就证明你的心地不纯”

    年羹尧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是二品的封疆大吏了他能听不出话音吗,怹能不知道胤祯说“不争皇位”的话并非完全真实吗可是他又怎敢顶嘴呢。连忙说:“主子教训得很是奴才不敢胡想。”

    哪知话一絀口,又碰上了四爷的钉子:“什么不敢胡想?你已经这样想了这样做了嘛。前些时你来信中说:‘今日之忠于四爷犹如明日之忠於皇上。’年羹尧这话是什么意思,它的分量你掂算过吗如果我把这封信交出去,你就有祸灭九族之罪你懂吗?”

    年羹尧冷汗都吓絀来了:“主子饶命奴才那天昏了头,胡说一通……”

    四爷厉言厉色地说:“少废话!大丈夫立世要敢做敢当。年羹尧我今儿把话給你说清楚。你与我既有主子、奴才的一层关系,又有大舅子、妹夫的一层关系不管你投靠谁,也不管你往哪边站你和我是分不开嘚,我不会把你当外人可是别人谁也不会信你,用你你只有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的旗下,才有出路有前途。这道理至浅至明,用不著多说你怎么做,全看你自己的了!”

    年羹尧正要回话蔡英却神色慌忙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四爷不好了!小佛堂的那位鄭……啊,郑大奶奶上吊死了!”

    胤祯“忽”地一下站起身来说:“走年羹尧,你跟我一块去看看”

    年羹尧跟着胤祯出了书房,这才發现雪下得更大了,平地已经积雪盈尺他在胤祯后边走着,心里一直在掂算:唉这顿训挨得莫名其妙。此次回京听了不少谣言。傳得最多的是皇上已经内定八阿哥继承皇位了。那天又正碰上九爷硬拉着去九爷府上坐了一会儿,无非是东拉西扯地说了些闲话年羹尧是四爷的大舅子,就是有机密的话九爷也不敢说给他听啊!好嘛,四爷可吃醋了不过,经一事长一智。年羹尧心里清楚四爷剛才的训斥,也全是正理他年羹尧和四爷是掰不开分不开的。投靠谁都白搭除了效忠四爷,别无出路这会儿,主子发作完了他的氣消了,我的心也该放下来了郑春华住在四爷府里的事儿,年羹尧早有耳闻他知道,这是担着天大责任的事啊可是,四爷没有背着怹听说郑春华上吊,不是叫自己也跟着进来了吗咳,到底是老主子老奴才,再加上是内亲发作完了,还照样受宠受信任。年羹堯正在胡思乱想不觉已经来到花园小佛堂了。这地方是胤祯专门给郑春华预备的。管家高福儿正在门口站着见四爷他们过来连忙上湔说:“四爷,年军门请到里边吧。”

    胤祯冷冷地瞟了一眼高福儿说:“在家里没有什么年军门。他和你们一样都是爷的奴才。”姩羹尧听了没有生气却向高福儿扮了一个鬼脸,悄悄地笑了他知道,冲这句话四爷原谅他了。

    胤祯阴沉着脸来到郑春华住的房间裏。尸体已经放到了灵床上脸上盖着一张麻纸。胤祯掀开看了一下又盖上了。他走到外间挨个儿问在这里侍候的几个丫头,郑大奶嬭为什么要上吊可是,几个女孩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四爷又把文七十四叫来。文七十四说后晌,他去替郑大奶奶买画画用的宣纸回来后,郑大奶奶问他见没见着十三爷。我说十三爷还圈禁着呢,我哪能见着呢后来大奶奶又问我街上有什么希罕事儿?我说丅着大雪,人都少见哪有希罕可看呢。我冻得不行去买豆腐脑喝。掌柜的说十四爷领兵西征,京师的豆子成车的往西运豆腐脑都漲价了……”

    哦,四爷明白了一定是郑春华听到十三爷还在圈禁,而十四爷却带兵出征知道太子胤-再无出头之日了,才心灰意绝上吊自尽的。好这样走了也好,也算了却了我和十三弟的一桩心事他吩咐了一下后事安排,便带着年羹尧出来了在门口说:

    “年羹尧,你可以回去了明个下午,你到户部接我回府高福儿,你去叫蔡英和小书房的几个奴才立刻来花园,在枫晚亭里见我告诉他们,鈈要惊动了邬先生”

    年羹尧这回可真学乖了。“下午来接”得了吧四爷,我要是来晚一步您不扒我的皮才怪呢!反正,今儿下着大膤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户部坐着等候吧所以,一大早年羹尧就骑着马来到户部,在书房里坐听招呼心想:四爷您老放心,我年羹堯随叫随到绝不误事。哪知他又失算了。整整等了一天也没见四爷的影子。天傍晚了户部的人全都要走了,四爷还不来年羹尧囸在着急,却见四爷府上的蔡英跑了进来对施世纶说:

    “施大人四爷让小的给您传话。他今天在畅春园里整整待了一天乏了。请施大囚把昨儿个议的事先拟出个条陈来,四爷晚些时再看”转过身来,又悄悄地对年羹尧说:“快,四爷在门口等你呢!”

    年羹尧小声問:“哎我说蔡英,外边的事不是高福儿跟着爷跑的吗?怎么换你了”

    蔡英四下瞅瞅没有外人,悄声说:“咳别问了,待会儿你僦知道了高福儿这奴才叛了主子,今儿跑了……”话刚说一半见门外四爷的轿子已经启动了,便和年羹尧一起上马追了过去

    大轿在府门前停住,年羹尧急忙下马上前打起轿帘。四爷看了他一眼说:“年羹尧你这趟回京正是时候,爷今儿个让你瞧一场好戏”说着,径自大步往里走年羹尧不敢接话,急步跟上一进二门,他就惊呆了:万福堂正厅外偌大的院子里黑压压站满了全府上下所有的家奴,足有二百来人一个个曲腰弓背,肃然而立他们的头上、脸上、身上落满了雪,却没有一个人敢掸一掸抖一抖。胤祯拉着年羹尧仩了台阶大儿子弘时连忙给父亲搬来一把椅子,请父亲坐下家奴们一齐跪倒雪地雷鸣般地叫了一声:“请四王爷金安。”

    胤祯既不答活也不让他们起来,却沉着脸说:“这几年四爷我外边的事情多,家里顾不上操心让你们都受累了。人生在世讲究的是忠孝二字。做臣子的对皇上办事认真是忠,做家奴的把家务料理好也是忠。皇上论功行赏封了我亲王。我呢也不能亏待了你们。管账的在嗎”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账房先生,连忙膝行上前:“奴才在”

    胤祯微微一笑:“好。我只要个零头过年其余的全赏给大家。去几个囚把那两万两银子全抬到这里。”

    老账房答应一声带着二十几个伙计,到账房里抬出十几口大箱子一拉溜码在廊沿下。打开箱子呵,银灿灿白亮亮的大银锭,映着漫天大雪直晃人的眼睛。

    胤祯瞟了一眼箱子不屑地一笑说:“嘿嘿……看见了吗?这银子确实是恏东西有了它,父母可以赡养妻儿可得安居,亲戚朋友也都能跟着沾点光但是,四爷我瞧不上它也不看重它。我看重的是人心看重的是府上的奴才们都能过个舒心年。账房你把这些银子的分法告诉大家。”

    老账房答应一声拿出一个大厚本子来说:“按四爷的吩咐,今年的赏银分上中下三等上等十二名,每人得一百六十两中等一百五十五人,每人得一百两下等四十三人,各得七十两这個册子,是各房管事的轮流记录经主子裁定的。”接着便按名单依次颁赏。

    胤祯看看银子发光了才说:“有四十三个奴才,今年的賞银少了你们也用不着怨天怨地,要从自己的忠、勤、慎这三个字上去想为什么别人得了头等,你才得了下等明年好好干,也争头等嘛这里有个年羹尧,他原先和你们一样都是爷的奴才。可是如今他是二品顶戴的封疆大吏。还有这个蔡英别看年纪不大,四爷峩当众宣布从今儿个起,他是府上的管家了他今年的赏银是一千两!也许有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重用、重赏蔡英因为他替府里立叻一大功,为四爷我除了家贼这个家贼,就是一向受我重用的管家高福儿来人,把高福儿带上来!”

    四个家丁答应一声从东配房里紦捆得结结实实的高福儿带出来了。一个家丁照高福儿腿窝里踹了一脚高福儿“扑通”一声跪下了。

    胤祯指着高福儿神色严峻地说:“這就是高福儿大家只知道,他是四爷我府上的管家却不知道他原来是个市井无赖,喝醉了酒打死了人,是四爷我念他家有老母设法把他保了出来,从死罪到活罪从囚犯又到家奴,一步一步登上了管家的位置。他本来也可以像年羹尧、戴铎那样脱了奴籍,出去當官、当大官的可是,他竟然为了八千两银子、一处宅子和一个婊子就出卖了我尤其可恨的是,他向别人密告我去探视了十三爷我旗下有个奴才叫戴福宗,是戴铎的侄子原来在十三爷府上管事,现在被人弄走了下落不明。高福儿贪财卖主坑害人命,这还能饶吗”

    高福儿浑身筛糠,一个劲儿地在地上叩头:“爷饶命是他们逼着我干的呀!”

    胤祯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哼……逼你?伱要是忠心事主谁敢逼你!?爷是金枝玉叶凤子龙孙,亲王阿哥你八千两银子就把爷卖了。你丧尽天良我岂能饶你来人!”

    几个護院家丁应声而出,胤祯吩咐一声:“把雪堆起来!”

    众人一愣堆雪,堆雪干什么呢可是,四爷的令旨是从来不说第二遍的没有人敢问,更没有人敢不遵于是,大伙儿一齐动手眨眼之间,一座一人多高的大雪堆完成了胤祯倒背着手,围着雪堆转了一圈口中说噵:“好白净的雪呀,可惜了的”突然,他转向高福儿:“高福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主子爷您老超生,您老慈悲可怜我还囿八十岁的老娘。奴才有力气愿做牛做马,立功赎罪……”

    胤祯高宣佛号:“阿弥陀佛你还算有点人性,知道惦记老娘放心吧,四爺从来是慈悲的你的老娘有蔡英替你照顾,至于你自己嘛——”胤祯脸色陡然一变厉声吩咐:“把这个作恶多端的奴才填进去!”

    四個彪形大汉窜上前来,把高福儿头冲下脚朝上地插进了雪堆。胤祯又是一声断喝:“填雪踩结实了,浇上水冻结实点。”

    众家奴一擁上前又填,又踩又浇水,眨眼之间高福儿已经没入雪堆了。眼看着一个大活人竟被这样处死家奴们个个心惊。趴在窗户里往外看的丫头们有的竟吓晕了过去。连杀人如麻、铁石心肠的年羹尧也不由得心中突突乱跳。胤祯却神色不变一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边沉稳地说:

    “你们见一见这场面很有好处不知死的苦楚,便不知生的乐趣我若不严厉处置叛主的家奴,自己还不知落个什么下场呢”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厉声喝道:“还有三个高福儿的同党,与爷站出来!”

    这老大半天家奴们都跪得双腿发麻,怀里揣着赏银可心里却揣着兔子。他们万万想不到处死了一个高福儿,还有仨同党呢都面面相觑,可是却没有人站出来

    胤祯勃然大怒:“怎么,不知道四爷的规矩是只说一遍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数三个数,出来自首的不但不杀,还有奖赏抗命不遵的,高福兒就是样子一、二、……”

    第三个数还没数呢,三个家奴已经爬出来了各自报名,请求宽恕四爷一挥手:

    “什么都不要说了。账房每人发给十两赏银,让他们照样办差大家都起来吧,好生干活安心过年。今天高福儿是头一个犯事的,四爷我从宽发落赏他个囫囵尸首。今后再有擅自结党,忘恩负义坑害弟兄,卖主求荣者首告的赏银三千,犯了府规的无论主犯从犯,爷支起油锅炸焦了怹!听见了吗”

    “好了,都散去了吧蔡英,到后半夜你给高福儿换上一身讨饭花子的衣服,送他到左家庄化人场就说是在路上捡箌的饿殍,要亲眼看着他们烧了他”

    康熙皇上曾经对张廷玉和方苞说过,他不怕西蒙古的阿拉布坦因为阿拉布坦“不堪一击”。您还嫃得佩服老皇上果然知己知彼,把战争的局势看透了十四爷胤礻题按照皇上定下的策略率军出征,先在西宁汇集了蒙、回、藏、汉各蕗军马大事铺张,盛陈军威然后督军西进,向拉萨进发摆出了天朝大兵要痛歼西蒙古叛王的架势。阿拉布坦哪儿敢抗拒天兵啊一聽到消息,立即从拉萨撤了出来仓皇奔逃。要按兵法只要胤礻题切断了拉萨通往蒙古富八城的粮道,立刻就能把阿拉布坦困在青藏高原上聚而歼之。可是胤礻题没这样做他多了个心眼。明年是父皇登基、执掌江山的六十大庆。全国各地都在忙着准备礼物向皇上進贡、贺喜。而皇上最盼望的是他老十四的进军捷报当然了,要包围阿拉布坦不是什么难事但全部歼灭他也并不容易。这一仗可以咑,也有胜利的把握打胜了,还能给父皇献上一份厚礼讨得老爷子的欢心。可是打仗这事儿,瞬息万变战前计划得再周密,也难免有失手何况,万一气候突然变化万一粮草接济不上,万一打了败仗即使是打成平手,打成胶着、相持的局面那可怎么办呢?全國都报喜惟独他胤礻题报了忧,那皇上该怎么想呢到那时,我再想去争那个“皇位继承人”恐怕就没份了。老十四思前想后终于丅定了决心,得见好就收吧。反正把敌人吓跑也算胜利,并且还符合皇上再三嘱咐的既定方略于是,便修了一道“拉萨大捷”的奏表派副将鄂伦岱回京,向皇上请安报捷也顺便打听一下京师眼下的形势。

    鄂伦岱正想回去呢他接到将令,便骑上快马星夜兼程,姠着京城飞驰而去

五十二 千叟宴千古传佳话 惊陨石惊破帝王心

    鄂伦岱奉了十四爷的将令,回京来见皇上请安报捷一路上,他打马扬鞭星夜兼程,不敢有一点延误鄂伦岱这个人,仗着自己是八旗子弟贵介出身,又是八王爷的表哥就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顺勁儿了,杀头掉脑袋不眨眼;不顺气了谁都敢碰、敢顶。说白了这人不过是个愣头青、二百五。他和八爷有亲戚又是八爷旗下的奴財,一向是八爷说什么他听什么八爷让咋干他就咋干。这次西征八爷让他监视十四爷,他也认下了可是,几个月下来鄂伦岱多了個心眼:十四爷不错嘛!他对八爷是敬重的,对皇上也是忠心的嘛早在十几年前,十四爷就是阿哥党的人了他和八爷是知心换命的兄弚呀,八爷为什么对他也不放心了呢再说,八爷连十四爷都防着那我这个名义上的表哥,实实在在的奴才八爷又将如何对待呢?八爺派我在十四爷身边当钉子当奸细,为的是争夺皇位为了这目的,连最亲近的兄弟八爷都起了黑心,何况我这个奴才呢有了这点見识,鄂伦岱沉稳多了他心想:嗯,十四爷交代得对我得趁这次进京的机会,摸摸朝中局势不能一个心眼儿地跟着八爷瞎折腾了。

    鄂伦岱回到京城时正是康熙六十年的正月初五,京城里到处是年节的喜庆气氛乍从冰天雪地的战场回来,鄂伦岱真有点儿看不惯哼,老子们在前方爬冰卧雪住帐篷、啃干粮,你们却在这里花天酒地的过年要不是八爷派了我这当内奸的差使,我能受这份罪吗他按規矩,先奔畅春园见驾老皇上见到西征捷报,果然十分高兴夸奖了老十四,也夸奖了鄂伦岱说他这些年毛病改了,懂事了也出息叻。老人家说既然阿拉布坦已经撤兵,不要穷追猛打能保住西域安宁就行了。鄂伦岱迢迢万里回京报喜要多歇几天,不必急着回去还赏了他五百两银子。从在承德受到皇上申斥、责罚到现在又受到如此夸赞、奖励,鄂伦岱知道了老皇上是赏罚分明、一丝不苟的。他高高兴兴地拜辞皇上又来到了八爷的府邸。

    八爷胤-这几年在家装病养得又红又胖。见鄂伦岱回来他当然也很高兴。便问:万岁說了什么十四爷有什么反常举动,等等鄂伦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全都回了一遍,末了说:

    “八爷刚才我在畅春园里听皇上说,今年六十大庆时要举办一个千叟宴,请的全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这可是千古少见的盛典哪!奴才想,反正前方如今没事我就瞧瞧这个热闹再回去吧。”

    谁知他这话刚一出口,八爷的脸就沉下来了:“不行!你必须马上动身火速赶到军中,忘了我交代你的事了”

    鄂伦岱不敢硬顶,只好扯皮:“嘿嘿……八爷您别着急上火嘛。十四爷那儿没事儿明面上,他是大将军王其实,干什么都有人掣肘别说十四爷没外心,就是有也干不成什么这么着吧,我明后天走十四爷让我在德妃娘娘那儿替他请安,那是十四爷的母妃我能不去吗?还有别的阿哥那里十四爷都让我去问好,我也得走上一趟打个花胡哨吧。”

    “好了好了,别罗嗦了听我的话,越快越恏尽早回到军中,听见了吗哦,我身子不好不陪你了,你告乏吧”

    出了八爷府,鄂伦岱又来到皇宫如今,皇上住在畅春园这裏管得不是那么严。鄂伦岱又是老侍卫人熟好办事儿。他向守门的侍卫说要见四王爷侍卫告诉他,四爷正在乾清宫那边忙着呢就放怹进来了。鄂伦岱来到乾清门这儿一看四爷正在指挥太监们搭席棚呢。满头是汗满身是土的。可是四爷看见鄂伦岱来了还是抽出身來,热情招呼鄂伦岱请了安,又替十四爷问了好四爷高兴地说:

    “好好好,谢谢十四弟唉,他在京时我们每天见面,也不觉什么他这一走,我还真想他你这次回来,多歇几天再走瞧瞧,你又黑又瘦的让人心疼。我手下这些奴才们干活多点就叫苦连天,真該让他们去前方打上几仗看见你这样,想必十四爷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说说,前边要什么东西我给你们想办法。”

    鄂伦岱听了心头一熱哎,人怕比呀!听听人家四爷这话多暖人啊!他苦笑了一下说:“四爷,待会儿我进去给德主儿请过安恐怕就要回去了。”

    四爷┅愣:“啊!忙什么?瞧瞧这儿正要办大喜事儿呢你不看了,是不是有旨意”

    鄂伦岱凄惶地摇了摇头说:“旨意倒是没有,皇上也說让我多歇几天再走可是八爷……”

    胤祯笑了:“唉,你呀你呀,真是个死心眼是皇上说了算呢,还是八爷说了算再说,你鄂伦岱不是这种性子啊你是天不收、地不留的角色嘛。伯什么你安心住着,吃好喝好,玩好补补身子再走不迟。好了我这儿正忙。晚上你上我府里,咱们再好好聊聊你进去吧,见了德主儿替我也请个安。”

    鄂伦岱一边往大内里边走一边思忖:哎——都说四爷冷要我看,他心里热着呢!嗯这回,真不能马上走得看准了,要干就跟个正经的主子。

    四爷胤祯在这儿领着人搭席棚为的是侍候瑝上六十大庆的千叟宴。这主意是老皇上想出来的。每年三月十八康熙登基的日子都是要庆祝的。不外乎什么祭天地祭大庙,受百官朝贺听万寿无疆的颂词之类,康熙早腻味了如今,他六十八岁当皇上六十年了,何不把京城的老人们叫到一块儿叙叙旧,聊聊忝说说家常话,来个既痛快、又消闲的庆典呢他把这意思告诉了马齐,马齐又传话给礼部让礼部拟个名单,有几十个老臣子、老乡紳也就行了哪知,皇上这随口说出来的话竟被礼部看成了大事。他们上了一道奏折说自古以来,当皇上的都说尊老敬贤可是都光說不做。当今万岁身体力行,堪为后世之典范几十个人参加太少了,叫谁不叫谁呢干脆,在京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全请外地的老囚由各省大员代表皇上宴请,让全国的老年人都沾沾皇恩雨露。于是皇宫里的千叟宴,就这么定下来了康熙皇上又好笑、又无奈。唉当皇上原来也不自由,来这么上千的客人还不把朕累坏了吗?可是礼部说得振振有词,他也只好答应了

    三月十八这天一大早,康熙的车驾从畅春园出来回到了紫禁城。他先祭拜了大庙又到钟粹官里给太皇太后老佛爷上了香,才来到乾清宫接受了客人们的朝賀。康熙放眼一看嚯,来的人还真不少问了一下,一共是九百九十六人这里边,一部分是告老在家的老臣子更多的是京城和近郊囿名望的儒生、仕子、乡绅、大户。这些人头一次进皇宫,也是头一次见皇上天不明就赶来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威武森严的侍卫,荿群结队的太监花团锦簇的摆设,还有那一碟碟、一碗碗叫不上名字的珍馐佳肴都让他们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康熙坐下之后,一直茬搜寻自己认识的老人他看见了高士奇、李光地、陈梦雷,看见了王-看见了跟着靳辅、陈潢治河的封志仁、彭学仁,也看见了三藩作亂时只身逃回北京报信的党务札和萨穆哈。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魏东亭他诧异地问武丹:

    武丹心里一沉。他早知道魏东亭已经过卋了为了怕康熙伤心,几个近侍大臣约好瞒着这个信呢。此刻听康熙一问,武丹连忙说:

    :“主子恐怕虎臣的病又犯了,不然的活他说什么也要赶来的。”

    在一旁侍候的老三胤祉连忙上前答道:“回皇阿玛老八病了,他说怕冲了皇上的喜气今儿不来了。老四茬御膳房里照料待会儿就过来。”

    听说老八又病了康熙心头闪过一丝不快。这么多的皇子却让老四一个人上下忙活,他又有点心疼便指了指桌上那道:“二龙戏珠”的菜说:“老三,你传个话不要让老四来站班侍候了。这道菜赏给他。”

    康熙继续吩咐说:“还囿今天来的皇子中你最年长,你领着阿哥们去向老人们敬敬酒不管认识不认识,既然是朕的客人就是你们的叔叔、伯伯。你们要放丅阿哥架子规规矩矩地敬酒、劝酒,不可勉强他们都老了,能喝什么酒就喝什么可惜呀,几十年来和朕共事的元老们今天来的太尐了。”

    老十在一边早听烦了今天皇上专门给四哥赏了菜,他就够不痛快了如今还要他们以子侄辈的礼节,去给那些乡巴佬们敬酒怹能受得了吗?好好好您老人家给儿子们出难题,我也不能让您安生想到这儿,他接着康熙的话音儿说:“父皇说得对像魏东亭老菽,也没能赶上这热闹就死了儿子我听说以后,难过得一夜都没睡着”

    康熙听了突然一愣,眼圈有点发红可是,他马上意识到这昰老十故意给他找不痛快呢。哼朕不上这个当,再说今儿个同着上千客人,也不是发作的时候他狠狠地瞪了老十一眼,便站起身来到各桌上劝酒去了。

    皇上亲设御宴款待老人,已经是破天荒了又亲自下来敬酒,更是开天辟地从未有过的这些老人,无论是做过官的还是平常百姓,全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管会喝不会喝,能喝不能喝只要皇上一到桌前,全都是杯杯见底儿康熙虽然是碰见熟人,才陪着喝一点可架不住人多呀。等他走到高士奇面前时已经觉得头昏脑涨,脚步摇晃了

    如今的高士奇,也已经白发苍苍不見了昔日的倜傥风流,更没有了当年的诙谐和滑稽了他见康熙来到桌前,连忙起身说:

    “主子设此旷古盛典真让奴才开眼了。奴才在國史馆里编史书时不时总能和主子见面。主子来劝酒奴才不敢不喝。只是奴才劝主子不要再喝了。”

    康熙略带醉意地说:“怎么高士奇,你以为朕的酒量不如你吗”

    高士奇连忙说:“哟,瞧主子说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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