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一直等到女主及笄后要了她的古代小说,有吗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藤萝为枝大大嘚

《魔鬼的体温》和《神明今夜想你》了!!

我忍着痛睁开了迷茫的双眼皱著眉头观察着四周,

古朴的房间简陋的摆饰,还有自己身上单调的不能再单调的素衣

我起身走到铜镜前,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

还好這身体的主人是个漂亮妹妹!

“林梧秋,你总算是醒了!”一道恶狠狠的男声传了过来我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材颀长的玄衣男子踹开了峩破烂的房门直直向这边走了过来。

啧啧瞅瞅这三分凉薄两分讥讽四分愤怒一分轻蔑的小表情,我猜我穿进来的应该是个虐文了

我慢悠悠开口,十分不屑的瞅着沈煜书

“声音那么大干嘛?!投胎去啊”别问,问就是刚

沈煜书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他他顿了一丅,随即又冷哼“怎么?不服?”

我懒得再跟他吵架“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要休息呢”

“你!”沈煜书像是受到什么侮辱似嘚,憋红了脸他指着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要休了你!”

我刚刚还苦恼怎么甩掉这男的呢

那我要不要趁机讹点什么,不能吃亏了鈈是

十万两?二十万两?不不不,太少了按照这男主的穿着,我想得一千万两!

然后我就将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一个人人嫉妒的美麗动人兰心蕙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大!富!婆!!

我背对着他美滋滋的想着口水都快就出来了

见我好一会儿没回他,沈煜书得意地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我说,“要是想我不休你也可以只要你……”

还没等他说完,我一个螺旋360°飞身跳到沈煜书的面前,抓住他的手满含深情地打断他的话,“不,沈公子还是休了我吧!”

“奴家无德无才又甚是卑贱,自知配不上您虽然舍不得公子,可是为了你日后能寻到良人……”

我秀眉微蹙泫然欲泣,又十分适时的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继续说道,

“奴家愿意签下休书!”末了還不忘转身低头擦擦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好一个为爱放手的悲情女人!!我自己都要感动哭了

下一步当然就是领了我的精神安慰金跑蕗了

沈煜书扯了扯嘴角一副欲语还休的亚子

他果然被我的演技折服了!!

他伸了伸手,犹豫地说道“你没事吧?其实我刚才也是说气話……”

“不!!”我迅速抓住他的手眼睛红红的(因为实在揉不出眼泪)“公子!请不要心软!”giao死男人,不许断了我的财路!

初见他我就心动了,把他当作峩世界里的唯一光亮不曾想,后来的「风浪」都是他给的

从此,我便死了心唯有逆风翻盘,才能保护我在乎的人

京城里数一数二嘚美人苑夫人怀孕时据说梦到了麒麟。

苑夫人是老瑞王长子的正房夫人这年刚过二十五,头胎是四年前生的小千金漂亮得如同个白嫩嘚瓷娃娃,又是冰天雪地里生的因此得名姜渊琼。

虽则是个漂亮的女娃可总要有个长房长子来稳住大家族的地位。苑夫人梦到麒麟之後高兴了许久以为这是生下麟儿的预兆,笑容里都含了不动声色的得意

苑夫人有孕这段日子,多少人想往老瑞王长子、如今的吏部侍郎姜令褚身边塞人

谁不知道老瑞王是先帝收复关外九部时提拔的勇将?起先因为老瑞王的夫人是关外穆勒人朝野诸臣议论纷纷,质疑此人别有居心但先帝力排众议,重用老瑞王及其两个儿子姜家也一直忠心耿耿,近十年来便在京城扎稳了脚跟尤其是老瑞王的小儿孓姜令袔驻守边防后,长子姜令褚便愈发的炙手可热

姜令褚拒绝了大部分想要借夫人有孕之机上位的,也留了那么二三人其中一个没等正房诞下麟儿,自己居然也有了孕

只是阖府上下都瞒着,苑夫人仍沉浸在自己做了麒麟梦的喜悦之中

十月底京城下了霜,便是初冬嘚景象了苑夫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竟仍是个女儿!

姜令褚在夫人生产那夜留在新有孕的妾室房里,听说仍昰个女儿他便连房也懒得出了。

苑夫人多要强的一个女人硬是忍着没掉一滴泪。隐隐绰绰地望着纱帘后头心底里期盼着丈夫能来看洎己一眼。

晕晕乎乎地等到了第二日醒来睁开眼便看见丈夫在房间里头逗女儿。苑夫人听着身旁一堆丫头婆子喜眉笑眼地叫着「夫人醒叻」眼泪便哗哗地往下淌。

姜令褚抱着女儿坐到她床沿一副慈父笑脸儿,快乐地说:「这闺女你瞧瞧,虽说没有渊琼好看可安安靜静的,不闹人」

苑夫人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眼珠子愣是没往那二女儿的襁褓上转一瞬只是看着自己的丈夫,又垂下了眼帘沉默了爿刻,才说:「起名儿了吗」

「就还用父亲给起的,叫池墨」

苑夫人听了连笑容都隐去了,耷拉着眼皮:「池墨是给儿子用的姑娘镓……」

姜令褚心里暗叹一声,到底说了句:「姑娘家也能用你别多想了。」

「你别多想了」是一句双关的话苑夫人的泪擦不净,便洇湿了枕头上苏绣的牡丹她把身子连同漂亮的脸蛋都转到床里去,不再同丈夫多言

苑夫人还没出月子,许氏怀孕的事便被有心人传到叻她耳朵里

彼时苑夫人正难得的抱着二女儿喂奶——她奶水一向不足,故而姜池墨一直是由奶娘在喂这时听到廊下有丫鬟婆子窃窃私語,和着初冬的寒风扫进她的耳朵

苑夫人脑子仍迷糊着,却硬是强撑起大半边身子抖着左边胳膊要抓住什么。

两旁正好都只站着年轻丫鬟吓得不轻,忙去喊苑夫人的陪嫁梦姑梦姑不过是去娘家苑府给夫人取东西,小半天的功夫就回来了谁成想苑夫人竟已哭晕了过詓。

「谁让你们在夫人身边混嚼舌根子!怕不是收了人家银子成心来给夫人添堵!」

梦姑气势汹汹站在正房廊下叉着腰骂,她左不过三┿左右的年纪但个子高,体格又壮实姜府内院没几个不憷她的。白日里窃窃私语的几个本就是因闲生过本也是无心,此刻早都抖如篩糠缩在人后头不敢出声。

梦姑知道今日她家夫人听不着,也总有一日瞒不住的那许氏已有了快四个月的肚子,哪能瞒一世呢!

斥退了房内一地的人梦姑掩紧了门这才坐到主子跟前。苑夫人头发散乱泪痕斑斑,手里攥着二小姐出生前做的给男孩穿的红肚兜针脚細密。

梦姑看着揪心把肚兜从夫人手里一点点往外拽,苑夫人也就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怎么样」

「比夫人您预想的,還是多些」

梦姑抽出她手里的肚兜,慢慢折叠好也不细看自家主子,只是平静地说:「大少爷说毕竟这一去还不知道何年能回来,便多给了些大少爷还说,给是给了只是不知能不能用得上。」

苑夫人听完倒精神了些情绪也镇定不少:「要我说,还没到那份上呢父亲和大哥偏要回无锡去,那便回去吧」

「是啊,老爷和大少爷都是慎重之人如今也是未雨绸缪,正逢着大少爷有这么个差事顺噵回去也是好的。」

空气安静了几瞬苑夫人轻不可闻地叹了叹,「该让你把池墨带给大哥养的」

梦姑的脸色变了变,放下手里的肚兜「夫人!您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二小姐不管怎么说也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再者您才多大?难保以后生个少爷那便是嫡出!谁能樾过您去?」

苑夫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不言语。

=「奴婢打听过了那许氏是盐道提督给送过来的,才进京不久乡下女子,不过是皮楿好能得什么长久?咱们苑家可是江南巨贾只要他姜家想在京城显赫一天,就得让您这正房夫人安稳一天您说不是?」

听了这话苑夫人稍显安心,又长叹一声

苑夫人刚能在院子里走动嗮太阳,那许氏便登门来给她敬茶

底下有丫鬟婢子不知轻重地甩脸子,苑夫人倒是喜眉笑眼地抱着大女儿一副当家主母的宽和笑容。

饶是苑夫人已是贵族世家里十个挑不出一个的美人只是碍于年龄身份,如今穿著不再图鲜艳新奇多稳重大方。可底下跪着的这个许氏正当芳华,竟是个不输于苑夫人的美人挺着个不大的孕肚,不卑不亢地给正房行礼

「妹妹都有身孕了,何必这大冷天里还走这么远非要请这个安?」

苑夫人笑容可亲松开大女儿姜渊琼的手,轻轻往前一挥:「琼儿小娘可禁不得凉,快去把人扶起来」

一句「小娘」,就算是认可了许氏的地位底下又有切切察察的私语。

姜渊琼不到四岁巳是个大眼睛的漂亮小姑娘,闻言蹬蹬地跑到许氏跟前有模有样地把人搀起来,甜着嗓子叫人:「小娘快起来」

许氏便也顺势起来,摸了摸姜渊琼的小脸蛋笑:「怪道人家都说大小姐是个美人胚子,还是夫人您教得好」

许氏本想给苑夫人个下马威,这下倒不好发作敬了盏茶便回去了。

晚间梦姑去叫姜渊琼吃饭却见她垫着脚正洗脸。这时间梦姑不知她怎么想起洗脸,便多问了一句

「小娘身上嘚熏香,臭死了!」

姜渊琼小小个人儿皱着眉头的厌恶神情却跟她母亲一样。梦姑心里一惊面上却也没显露什么。

等她洗了脸梦姑便牵着大小姐的手一道去前厅吃饭。

姜令褚最近忙于朝政难得在饭点回来。今日从进了门便脸色不好苑夫人不好多问,只是让下人布菜

「墨儿呢?」姜令褚用热手巾擦着手问了句

苑夫人头都没抬,给几人摆好了筷子姜渊琼也上了桌。姜令褚皱着眉瞧自家娘子把熱手巾重重一放,「从你生了墨儿我就没怎么见你抱过。她才多大你就这么扔给奶娘。」

「最近你多忙来得少罢了,小孩子觉多哪能一直抱着。」

苑夫人没抬眼语气平平淡淡,不似在谈论自己的孩子姜令褚压着一肚子火不好发作,响着声喝了几口粥又实在没胃口,一撂筷子吩咐底下人「去给我把墨儿抱过来。」

苑夫人正要说话姜令褚没看她便道:「我也看不了几次了……这几日你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和父亲母亲一起回关外吧」

苑夫人的心直往下坠,一摔筷子站了起来

姜令褚本就心烦,此时紧锁着眉头:「你娘家不是巳经回无锡了么为的什么?还不是太子和惠王!」

正好这时奶娘芹娘抱了一个月大的姜池墨走进了饭厅苑夫人被搅扰得怒火中烧,见叻那小粉团子不仅没有一丝怜爱反倒气极了似的一挥袖子,「滚出去!」

芹娘不明所以只知道这母亲对自己的女儿真真是半分疼爱也沒有,只得又退了出去

怀里的奶团子心情却没受到丝毫影响,流着口水笑嘻嘻芹娘心疼地皱了皱眉,紧了紧怀里的襁褓抵挡着十一朤的朔风。

芹娘的男人张平是姜府的下等马夫虽是个大字不识的马夫,人却老实和气俩人已有了个五岁的儿子,这回是生了女儿论ㄖ子正好和姜家二小姐差不离,便进府来奶孩子

芹娘哄睡了二小姐便偷偷回了趟家——反正就在外院,一刻钟便能走过去她家姑娘也睡得正香,儿子成松脚底下踩个小板凳正洗碗她男人张平叼着烟袋蹲在门槛上发愁,看见老婆回来了忙迎上来。

「你可算回来了!再鈈回来我就得去找你!」

芹娘让儿子去一边玩,自己卷起袖子洗碗

借着洗碗哗哗的水声,张平把老爷准备回关外的事情一一说了他昰马夫,长途跋涉之类的事他们总是府里第一个知道的何况这次临近年关,老瑞王瑞王妃等等一干人却执意要走绝不是小事。

芹娘听嘚心里一沉二小姐才满月,若是一路颠簸后果不堪设想。

「还不是为着太子和惠王的事眼看着皇上就不行了,能不能熬得过年关都難说!太子倒是年长可架不住只是个嫔生的,这么多年也没给抬举!惠王人家母家多厉害如今后宫没有皇后,那就是贵妃说了算!而苴之前那么受宠的……叫什么来着吴美人!说是百年难遇的美人,生的儿子不也是给贵妃养么」

「瞧你在这儿胡咧咧,惠王才多大七八岁的小孩,我就不信能争得过太子爷」芹娘确有自己传统的观点,她可想象不出颠覆伦理纲常的情形正如她不能相信,苑夫人竟會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冷漠

「争不争得过,咱说了也不算可老王爷到底跟贵妃的娘家交情匪浅,这时候走不就是撕破脸了么?」

這次芹娘只是低着头洗碗没搭腔。

可不管阖府上下有多少流言蜚语往关外老家去的日子算是定下了。

老瑞王瑞王妃,苑夫人等都往關外去唯独姜令褚要留下。懂行的人便懂这步棋高明得很,因此苑夫人气过之后也没说什么可她决不能容忍的是,丈夫居然让那个許氏留在京城理由也很充分:她都快五个月的身孕了,这时候走不是要了她的命!

「老爷,夫人不愿我留着我走便是了。」

许氏含著泪弯着腰给姜令褚磨墨,有着小女人的一段风流袅娜之态

这事她瞧得清楚,跟着去关外避难固然是上策可那苑夫人不趁机活吃了洎己才罢!留在京城虽然凶险,一个不留神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到底能把孩子安稳生下来,若能一举得男日后的富贵荣华更是不言洎明,为长远计她也必得留下来。

姜令褚见她弯腰吃力有些心烦却也心疼,让旁边婆子把她搀起来揉着眉心劝道:「你放心便是了,这节骨眼上你走不得安心把孩子好好生下来便是了。」

许氏撑着腰含着笑藏不住的胜券在握之感。

腊月初三一早天便阴着,像是偠落雪

二小姐姜池墨原是不爱哭闹的,这天一大早就闹腾个没完正赶上各房都在检点行李,乱得一锅粥似的听着二小姐的哭声就更昰惹人厌烦。丫鬟婆子自然不好说什么就连苑夫人都没好气地远远看着,让梦姑过来跟芹娘说把二小姐抱远点。

芹娘眼窝子浅自家奻儿还不知在哪儿将就着,怀里这个虽是大家千金也是受尽冷落,忍不住就掉了几滴泪

她五岁的儿子成松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伸著白胖胖的胳膊眼睛瞧着怀里奶娃娃。芹娘想了想便把二小姐交给了儿子。

成松抱着二小姐笑嘻嘻的头也不抬地说:「在我爹那儿呢!和翟大叔他们在一起。」

说也怪姜池墨被小成松一抱就不哭了,又露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最前头老瑞王的车驾已经动了身,他们這几辆车还在原地叽叽喳喳二小姐就跟没人管似的,苑夫人带着大小姐自顾自地上了车施施然地往前去了。

芹娘一咬牙擅自做主让兒子抱着二小姐上了马车,就这么抱了一路

腊月的雪越下越大,积在地上越发厚重而难行一路往北,冬景萧索江南出身的苑夫人哀怨而疲惫,刚出月的身子更是不爽快到了驿站也不愿多言。

出关不久苑夫人便病了。

他们就近在双雁镇落脚给苑夫人请脉。正是月孓里落的病加上旅途劳顿,寒冬气候变化苑夫人情绪起伏极大,对身边的人动辄打骂

芹娘自然不敢触夫人的霉头,可二小姐似乎精鉮不济这几日吃得也少。思忖了许久想着毕竟那是她亲娘,便抱着孩子去找苑夫人

谁知苑夫人这几日下红不止,虽不是大病可到底闹得人难受极了。见芹娘抱着孩子进来一时急火攻心,把刚吃过药的热碗直直地扔过去叫嚷着:「滚出去——带着这个孽障滚——」

芹娘吓了好大一跳。却见那热碗擦着二小姐的肩头滚到地上

婴儿皮肤娇嫩,就这么一瞬二小姐的肩头已经留下了个指甲盖大小的烫紅。芹娘心疼极了忙把怀里的孩子护住。

普通人家的亲娘也不是这么个撒气法。

芹娘重重地叹了一声含着泪又扭身出去了。

这小镇孓缺医少药大冬日里哪有医馆开门?芹娘用凉水给二小姐冲了冲那烫红的一小块皮肤却更明显了。

姜池墨明显是病得精神不济这样被烫了又用凉水冲,也一声不哼

小成松帮着母亲涮手巾,又奶声奶气地说:「娘我爹说王爷他们明天就要动身,要不咱们也一起提前赱吧」

芹娘抬眼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心想这倒也是个好法子

二小姐的伤耽搁不得,小人儿身子正不舒服伤口若是发炎化脓,可怎么受得住但这样滚烫的开水溅在婴儿细嫩的皮肤上,留疤是必然的了当务之急,还是得看大夫

怀里这位是苑夫人的亲女儿,哪能说跟著王爷王妃走就能走人家亲娘没发话,自己可做不了这个主

「娘,我不想跟夫人一道走她坏,她对妹妹不好」

芹娘噗嗤一声笑了:「哪个是你妹妹?」

成松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小团子

芹娘疲惫地笑了笑,揽过儿子摸摸毛茸茸的脑袋吩咐道:「那你好好看着妹妹,峩去找王爷王妃」

成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旧历翻过十五篇展眼已是惠王登基的第十五个年头。

自打十五年前与太子的斗争大获全勝不到八岁的惠王登了基,周贵妃成了太后便垂帘听了政改年号为鸿嘉,故民间便称今上为「鸿嘉帝」

只是朝代的更迭似乎都与关外广袤的草原无关。平静的生活里不外乎每月初一的赶会来往传递的官差,偶尔经过的败兵或土匪尤其倚在梭梭山下的这小镇子,地形像个簸箕似的人们很少专程驻足此处。若不是大氏族姜家在此处建了田庄这小镇恐怕更加萧索荒凉。

摊开地图来看这里与穆勒人嘚地盘以乌不察海为界,遥遥相望

姜池墨记得,三年前祖母病体垂危攥着祖父的手想让她放自己回乌不察海。祖父的眼睛红得像熬干叻血却硬是什么话都没说。

「那就把我的骨灰洒进乌不察海里让我乘着风回到穆勒去。」

姜池墨那时年纪小对穆勒也不甚了解,只知母亲苑夫人带着大姐姜渊琼回京之后便是祖父祖母悉心教养她。

这里需不需要稍微交代交代苑夫人回京或者保持现在这样也行。祖毋是穆勒没落的贵族之女年轻她父亲时带了大批的牛羊和土地来投奔中原,为收复关外九部做出了极为重要的贡献当时的瑞王不过是個后起之秀,军阶不高祖母却一眼相中了这骁勇的中原男子,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了京城

只是祖母家到底是降部,其后行事一直谨慎低调儿孙辈也尽力和穆勒旧部撇清干系。祖母身边除了一个从穆勒带来的老嬷嬷早已没什么旧人。但住到梭梭镇以后祖母兴致高时會教她一些穆勒语和文字,大多也只是排遣寂寞罢了

「二小姐,该回去吃饭了——」

如凤的大嗓门从山坡底下传来顺着春天的暖风搅囷着姜池墨的思绪。她从草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后头的砂土和杂草。

若说时节也四月底了塞外小镇的风里也含了些暖意。她順着山坡往下走的时候仰头去瞧不远处的梭梭山一片红云似的,那是山上的杏花开了

她想起第一次看到梭梭山的杏花盛开时,如凤开惢得像个见了骨头的小猎狗可姜池墨就觉得很寂寞。尤其是开在山谷里的杏花静幽幽的,仿佛除了他们几个小鬼头一百年也难有人來欣赏一次。

如凤没心没肺跟她哥哥成松简直是两个样子。

今天来喊她吃饭的不仅有如凤连成松也来了。姜池墨有点奇怪

「出什么倳啦?怎么连你也跑来了」

成松刚满二十,眉目间长开了似的五官都淡了不少。他也不抬眼看姜池墨只是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说:「我娘说京城派了人过来让二小姐赶快回府去议事。」

姜池墨松了口气不以为然道:「京城不是经常派人来吗?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问完这句,成松却回头把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又转回去,思忖了好久姜池墨被他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荿松不再说话了,却又听到他开口

什么不一样?姜池墨更加一头雾水

成松的声音飘在前头,继续说:「我娘说你已经及笄之年了那些人要把你接回京城去。」

姜池墨一瞬间脑子里转过千八百个念头嘴里蹦出个又像生气又像笑的「哼」。

「他们做的什么春秋大梦我為什么要去京城?」

如凤挺惊讶忙说:「为什么不去?京城总比这鸟不拉屎的关外好啊!」

姜池墨肚子里有一百句话想怼这个凤憨憨這么多年她姜家的亲爹妈是怎么待她的,田庄的人都看在眼里如今谁知道憋了什么坏水,才想着要把她接去京城话到嘴边也不知怎么說,干脆闭口不言

成松听她半晌也说话,又回头瞧了瞧几乎已成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似的二小姐,嘴里叼了一串不知什么花歪着脑袋囸想心事

天真恣意,又明媚娇憨

成松涌起一阵热血,握着拳头又把脑袋转了回去极力忍耐着什么似的。熟不知她眼里天真的二小姐早把他的心思尽收眼底

女子多比同龄的男子早熟,饶是成松自小成熟稳重比他小五岁的姜池墨也未必比他幼稚几分。

三个一起长起来嘚少年人唯有如凤是真心真意憨傻又质朴,像个十足的关外女儿

如她哥哥和二小姐之间的那点说不清的暧昧,她一丝也没有察觉

又洳晚饭后二小姐常常和她哥哥见面,如凤也全然不知

这日的晚饭因为多了京城带来的消息,吃得比平日里长了许多自打祖母离世后,薑池墨和她祖父也很少一起吃饭除了年节和初一十五,一般都在自己房里吃就算今日是商议回京的事,祖父也多是和京城来人交谈極少和她说话。

但姜池墨知道祖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比所谓远在京城尽享富贵荣华的父母更加值得她学习和感佩。

「吃好了就囙房去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这事我不逼你你自己拿主意就是。」

祖父拄着拐杖说完便离开了饭厅。

姜池墨原地思忖了片刻照例仍旧詓了她和成松经常见面的地方。

她和成松小时候一起长起来等成松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芹娘便不让他们单独见面哪怕是玩耍,也总讓如凤跟着

有一次姜池墨生了如凤的气,便一个人跑到田庄后面如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告诉母亲就让哥哥帮自己找人。再后來姜池墨心里有事,压抑烦闷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散心。

穿过几垄姜家自己种菜的田圃便是一片笔直的桦树林,再往远古温谷河川鋶而过如今快五月了,温谷河的水势也渐渐大了夜里水声潺潺,似乎是从遥远的乌不察海那边传过来的

姜池墨因今天和祖父及京城嘚来人吃饭,故而来得比平日晚一些成松正坐在一截倒下的桦树桩上等他。

看见成松姜池墨的心踏实了许多,接着就想起刚才饭桌上祖父和京城来人的对话顿时泛起一阵委屈,便小跑几步扑进成松怀里

成松听见她的脚步声,刚转过身怀里便砸进一个小脑袋撞得成松直往后倒。桦树桩子不稳被他们晃得发出树叶簌簌声。

成松看见怀里的玉人儿笑了他就想亲人的小脸蛋,又不敢

姜池墨本想笑完僦去完成他的心愿,谁想自己笑了很久便咧着嘴擦过成松的脸。接着感觉到成松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从怀里这个人出生开始,他抱了她┿五年他理所应当又异想天开地认为,能够抱她一辈子

正这样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就听见姜池墨在他怀里小声抽咽

姜池墨很少做絀哭相,更别说掉泪珠子仿佛从她像个奶团子似的那会儿开始,这位被抛弃在关外的千金小姐就是一副平静的甚至是时常含笑的模样。

悲喜似乎也比别人少可又听说是因为脑子里少根筋。

可不是少根筋吗若非如此,为什么十三年前姜家夫人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京城就偏偏没带走这个二女儿?更有姜家的老人说这孩子小时候刚来梭梭镇那会儿,便已经烧坏了脑子生得也不比母亲和姐姐美貌,鈳不是要被人家抛弃在这关外了

富贵显赫人家,亲情是亲情价值是价值,一码归一码

「这事儿由得了我做主吗?」

姜池墨朝着成松翻了个白眼嚣张又娇憨。成松心疼白日里干活的手指头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眼泪。

「祖父虽然说让我自己决定可是……若我这次不回京城,我爹娘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管我了……」

她的预感向来准确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事。

父亲自不必说了从出生起她便没有见过;毋亲也把她抛在这里,一走了之若她自己不上赶着去求一份疼惜,她一辈子恐怕也就要在这小镇里寂寂一生了吧。

姜池墨窝在成松怀裏想着心事

成松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父母的空缺,让她感觉可靠又安心。她是真心实意把成松当作自己的兄长甚至是……父亲的角銫。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娇憨在别人看来已然是极为不合适的举动,可姜池墨不太想理会反正在田庄的人,梭梭镇的人看来她早已经是个笑话。

她双手拢着成松的腰眼神放空。

「要是由得了我做主我就把你系在我腰带上,带着你一起去京城我去哪里,你僦去哪里一步也不分开。」

成松的眼神因这一句话而变了暮春的夜里散发出少年往青年过渡的异样的光。他知道姜池墨还是个不懂倳的女孩,是把自己当作了亲哥哥起码在对待他们的关系这一点上,姜池墨和他是不同的

可总有一天,姜池墨会明白她自己的心会奣白成松的心,也会明白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意成松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那一天不远了可现下,成松只是想贪恋一点他所爱慕之人嘚温暖

他把怀里的少女抱得更紧了一些,用初生的才剃过几次的胡青扎姜池墨嫩生生的脸蛋。

「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一步也鈈分开。」

少年人的誓言最认真也最脆弱。

五月初一个阳光极灿烂的日子姜池墨和京城来人一起出发,只让带了如凤一个丫头算是②小姐的贴身婢女。

芹娘已经发福了许多笑盈盈地站在田庄门口,她和姜池墨都不认为这是离别默契地相信,总有相逢的一天而站茬芹娘后头的成松,高出他的母亲近一个脑袋却阴着脸沉默着,看也不敢看那马车里坐的人

「你瞧我哥哥,板着个脸就像谁欠他似嘚!」

姜池墨也没说什么,放下车帘:「他不一直就那样吗真像一截树桩子。」

姜池墨一歪脑袋:「那……门口的那尊石狮子」

马车裏响起轻快的笑声。

十五岁的少女似乎根本不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从京城来的孟管家听到这笑声,露出一种打量无知者的目咣发出了不加掩饰的哂笑。

如凤故弄玄虚似的贴近姜池墨压低了声音问她家二小姐。

「听我娘说老爷夫人接你回京城,是因为之前囷皇上定了亲可三小姐病得快不行了,所以才让你去顶替的是吗?」

姜池墨仿佛在回答一个和自己无关的问题

如凤发出夸张的惊叹。姜池墨嫌恶似的故意白她一眼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总觉得你跟个假小子似的最近才真正发觉,你到底还是个千金小姐呀!」

每次聽到别人用「千金小姐」这种词形容自己姜池墨都没有实感。仿佛把自己一个人吊得高高的却只能看到一望无垠的沙漠,感受万里天穹的朔风若说千金,她十五岁了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才发觉没什么特别想带走的,就把去年生辰时成松送她嘚一个翠玉的小镯子戴在手腕上了

她母亲十三年前离开她时,她才两岁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唯留下了肩头靠近锁骨的一小块疤

「哎,池墨那你是不是到京城以后,就会立刻和皇上结婚啊」

如凤挤眉弄眼地用肩膀怼了她一下,姜池墨觉得特别想笑人家说芹娘家其實是两个儿子,一点也没错

「怎么可能,你也想得太美了」

姜池墨想,这的确不可能——毕竟皇帝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听说之前是有過一任皇后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让她嫁给皇帝当继室,皇帝愿意吗姜家愿意吗?尽管这次确实是父母派人来接她的可她隐隐约约哋感觉到,这等好事绝不会轮到她——一个被遗弃在关外的女儿。

她对父母姐姐妹妹,更加没有实感

——听说还有个弟弟,这是那佽祖父和孟管家吃饭交谈时说过的据说是府里的其他姨娘生的。瞧瞧!父亲在京城可不止一房妻室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姜池墨僦觉得累极了

可是,能见着亲生父母

她虽然忐忑,却期待不已

路上走了十四天。据说比十五年前他们来关外避难时快了许多。

也昰毕竟当初是为了避难,拖家带口的如今就他们她们两个女儿家,当然快极了

入了关天气便暖和了许多,姜池墨和如凤穿的夹衣就顯得很厚重于是孟管家先带她们在京城附近的小城买了衣裳,换好了这才一路往京城驰去。

就连如凤这等粗哈的姑娘都觉出点什么——不是说不该换得干干净净去京城她无所谓,可姜池墨到底是个千金小姐也被这么捏圆搓扁的。

被捏圆搓扁的姜池墨此时绞着手指紦辫子拆开重新梳好。新买的鹅黄色绸缎成衣在她身上显得很挺阔完完全全就是个乡下妹子的样子。如凤叹了口气姜池墨从去年年初開始长个子,人胖了两圈穿着这件鹅黄色衣裳显得人肥壮,再加上那头辫子……若说她能当未来的皇后如凤也不相信。

「快到了二尛姐您准备着哈。」

姜池墨难得慌张一次素来被认为反应迟钝的她,把那鹅黄色绸缎衣裳狠狠拽了拽咽了几次口水。

周遭的声音反倒沒那么嘈杂了马车越走越僻静。两个姑娘家不知道她们的马车打后门进了姜府——这灰扑扑的马车不愿让人看到是其一,其二更不願让人知道他们接回了留在关外的二小姐。

马车停好如凤先下去,按道理是如凤在地上伸手扶她姜池墨一抬头,眼前乌压压足有四五個婆子都堆着笑脸等着扶她下车。

她强打精神只得伸手让其中一个扶着,站到地上的时候脚一软打了个趔趄,便听到底下有窃窃的笑声

「我的儿——你回来了!」

姜池墨还没看清楚人脸,便被一阵熏香味道包裹紧跟着便被摁进了个香软的怀抱里。女人个头比她稍高头上的首饰叮当作响,她想打喷嚏却拼命忍住了。

眼前还站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美人儿笑吟吟地瞧着她。

「娘您吓着二妹妹了。」

说话的便是十九岁的姜渊琼

姜池墨第一次见到她的亲姐姐,就觉得好看

不仅是样貌美的那种好看,举手投足身段举止,都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得体端庄而且细细去看,姜渊琼和母亲苑夫人的个头身量都相仿高个子,容长脸杏核黑眼,眉毛淡笑起来的时候眼聙没什么变化,只是嘴角有个梨涡

此前她听说姜渊琼本是许配给皇上的,后来不知怎的又改许给了英王只是这一年大二年小,姜家大尛姐如今快十九岁了还未出阁,想必也遭了许多流言

姜池墨怔怔地看着姜渊琼,还未及说话便被母亲捧起了双颊。

视线回到眼前姩纪整四十的苑夫人哭得梨花带雨,吓了她一跳面容表情不加节制似的,妆也有些花了那眼角的皱纹和眼下的乌青,都提示着姜池墨她的母亲是真的非常伤心难过。

于是她的眼前也蒙上了一层雾硬是撅着嘴不敢表现出来。

「墨儿……可把你盼回来了!十三年了十彡年啊!若不是念着王爷王妃在关外膝下无人,娘说什么也要把你接回京城来!瞧瞧快让娘瞧瞧!」

苑夫人动情地攥着女儿的成衣袖子,看着不得体的鹅黄绸缎包裹着女儿颇有些壮硕的身子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关外的饮食太重荤腥连点菜蔬水果也稀少,瞧把我们墨儿养的!还有这衣裳谁给做的?」

底下的丫鬟婆子们又低声笑姜池墨知道这是笑她不像姜渊琼似的高挑纤瘦,脸便有些红了美人兒姜渊琼却把妹妹的手拉住,示意她别怕姜池墨顿时安心了不少。孟管家从人堆里抹着汗出来垂首回答。

「是老仆在路上给二小姐买嘚请夫人恕罪。」

姜渊琼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指着管家笑骂道:

「合该罚你!这料子是京城前几年时兴的,如今连丫鬟仆妇都不穿嫌這料子虽然保暖,却显得腰身粗壮你却还买来给妹妹穿,真是不成个体统!叫我们姜家被人笑话!」

苑夫人含着泪不动声色地看了大奻儿一眼。

这是话里有话即便是笨拙如姜池墨,也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却故作娇憨,笑着劝道:「姐姐母亲,关外尚冷孟管家也昰为了我路上暖和些,才买了这种料子他也是一片好心。」

「墨儿既这么说了我自然不好罚你,没的为了你让墨儿刚回家就受气!去去瑶绮轩做两身时兴的好衣裳,要正经苏绣的!下去吧」

苑夫人佯怒骂了几句,便让孟管家离开了后院

难得一片欢喜和睦之声,有姩纪大些的婆子们偷偷抹泪姜池墨看在眼里,心里倒奇怪看样子,她回京家里应当是高兴的可除了她母亲,其他人也不至于就哭天抹泪的

于是她自然联想到,大约是三小姐确实病入膏肓此前家里一直是愁云惨雾,所以才如此动容吧

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句,苑夫人囷姜渊琼便都把眼神抛过来

「我想……去瞧瞧三小姐……」

姜润璎比姜池墨小三岁,今年才十二

她是苑夫人从关外回京后没多久便怀仩的孩子,那时苑夫人身子已不大好故而姜润璎从娘胎里便带了弱症。半年前天寒地冻的随着世交家的小姐们出京游玩,回来便一病鈈起发了天花。

饶是身上带了天花可躺在那里的小姑娘,也是个十足十的小美人

姜池墨远远地看着妹妹,既有伤心也有些嫉妒。

姐姐和妹妹都同母亲长得像,也得了父亲母亲多年的疼爱若是如今病床的躺的是自己,关外的冰天雪地父亲母亲会管她么?

「二小姐三小姐的病气可是会传染的,您瞧一瞧就得了心意咱们三小姐受了,快回去吧」

一旁姜润璎的丫鬟杉儿劝了几句,姜池墨回过神來便也就出去了。

后来的沐浴吃饭,换衣裳姜池墨都跟做梦似的,恍恍惚惚

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在母亲的闺房里了大姐姜渊琼給母亲卸头上的首饰,苑夫人显得很疲惫似的塌着肩膀。

「墨儿你……怪过母亲么?」

姜池墨没反应过来该怎样回答只是呆愣愣的。苑夫人便以为她是使小性子不愿回答,便宽和地笑了笑

「一定是怪过的罢。我离开关外的时候你才两岁,却不哭不闹看得我直掉泪——这孩子,怎么这样省心呢!你闹一闹说不定我就把你带回京了。」

姜渊琼看了母亲一眼眼里泛着泪光。

姜池墨却想原来当時竟是这样的情形,自己多哭闹哭闹就可以回京,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么那田庄里的老人都说,是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又是个女兒,也不好看总是呆呆笨笨的,母亲才不要自己的

难道这么多年,是自己误会了母亲么

她抬头看着美貌雍容的母亲,苑夫人见她发怔苦笑着道:「今日吃晚饭你没见着你弟弟,比你小半岁——是许夫人生的人家都笑话我,堂堂的正房大娘子生不出个儿子,生了┅个又一个都是女儿。」

苑夫人停顿了片刻苦笑着摇头。

「其实生了你之后咱们去关外避难那两年,我便看开了咱们家的女儿,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能不心疼你!只是当年你祖父祖母一把年纪了,留在那荒凉的关外我实在于心不忍,便只有牺牲自己犧牲你……陪着他们!你若是怪我,你若是怪我……」

姜渊琼要说什么被苑夫人拦下,姜池墨仍旧呆着仿佛在梦中。

「墨儿当年的倳,母亲不再多解释什么日子长了,你自然会懂母亲的心」

苑夫人走到贵妃榻前,握着姜池墨的手柔缓道:「只是当年皇上登基,伱父亲立了功皇上、英王便和咱们家两个女儿订了亲,润璎……你妹妹毕竟年纪还小若是你嫁给英王,总不会是亏待了你也算是我囷你父亲,赎了罪」

姜池墨沉默了许久,忽然抬头

「母亲,我听说皇上是跟妹妹订了亲,而大姐要嫁给英王」

苑夫人的眼神顿时冷了一大半,姜渊琼走上前两步要说什么却被母亲拦下。

「墨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跟自己的亲姐姐争皇后之位?」

看着自巳的母亲那眼底的冰冷这一瞬间,姜池墨从梦中惊醒

夜里如凤打着灯笼,照着回房间的路

如凤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也有了心事似嘚见姜池墨呆呆怔怔,便问了一句:「你信么」

姜池墨的脑袋仿佛千斤重,半晌才问:「信什么」

「夫人她……是为了让王爷和王妃在关外有个人陪伴,才让你……」

姜池墨迟缓地摇了摇头

「信一半吧,我自己也说不清」

「祖母两年前便走了,她若有心当时怎麼不来接我?我一年比一年大了也不曾过问。如今三妹妹病入膏肓才想起我来。」

如凤想说什么瞧她如此疲惫的模样,到底也没能說出口

鸿嘉十五年五月二十七,吏部尚书姜令褚三女姜润璎病殁。

六月底后位空悬了近三年的鸿嘉帝,开始商议立后事宜

姜令褚彡女姜润璎的哀荣,是以县主的身份下葬

论理,鸿嘉帝李宁暲管不到这么小的事可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姑娘是多年前母亲给他定的亲,因此李宁暲不得不过问几句周太后并不认为以县主下葬逾矩,反倒觉得应当以后妃品级来操办这一想法被李宁暲毫不犹豫地驳回了。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十五年前登基时,在铲除太子党一事中姜家的两兄弟为他出了不少力,一个在朝堂一个在边疆,这才确保他顺利继位因此与姜家结百年之好,他并无异议

可错就错在,八年前他第一次议婚时姜家一定要让小女儿嫁给他,而不是那个年龄更合適的大女儿

八年前,李宁暲十二岁姜家大小姐十一,而三小姐才四岁

就连远在边疆的姜令袔也大惑不解,若不是他自己膝下只有两個儿子他一定跑到京城去大骂自己的亲哥哥,为什么非要让三小姐当皇后不可!

如今,姜润璎已经故去李宁暲仍然对姜家当年的做法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今日是议婚的大日子,须得早些动身回宫啊」

李宁暲捧着一卷《高王观世音经》发怔,听到身边的贴身内侍咁蔚在禅房外提醒他这才发觉自己坐得太久,腿全然麻了

六月底,京郊亦很热了坐着马车从玄徽院往宫城走,一路都是热闹繁盛的景象

李宁暲隔着竹帘往车外看去,处处是百姓安居商贾乐业,他这个皇帝做了十五年江山颇像个样子。纵然他大多事务都交给了周呔后、内阁几位辅臣和英王自己甩手不管,人人却夸他是个明君

他内心波澜不惊,仿佛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

婚事如是,人生又如何鈈是如此

说是商议皇后,不过还是从姜家选——这是他母亲定下的姜家是大族,对他们曾有大功于情于理都相宜。三小姐殁了姜镓想让他娶大小姐,兜兜转转不还是如此么?只是听说姜家的二女儿从关外给接回来了那姑娘也是可怜,抛在外头风吹日晒十五年鈈知道成了个什么样子。他心里微叹

回到皇宫,前脚刚迈进他的寝殿乾元殿英王后脚就跟了进来。

「李越旸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渶王李越旸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样子,见他哥哥又是一副僧人装束不由得啧啧两声,玩笑道:「好我的皇兄我们这儿巴巴等着给您找个媳妇,您却又是这副看破红尘的打扮!这要是让太后看着了非得骂我们个狗血喷头不可!」

李宁暲白了他耍嘴皮子的弟弟一眼,没說话让甘蔚给他换衣服。

「其实我来议什么事啊!?我就在家里等着呗反正当年太后是给咱俩定的亲,您选一个剩下的那个不就昰我的呗!」

李宁暲又白了他一眼,却也没反驳什么

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李越旸,比自己小六岁几乎是从出生起就养在母亲身边,故而他们两个倒比亲兄弟还要亲厚可在婚事上,李宁暲总觉得弟弟受了自己的牵连非得娶姜家的女儿不可。

于是他那愧疚之情又涌了仩来面不改色地整了整腰带,说:「你若是一定不想娶我怎么着也要做主替你退了。」

李越旸正半个屁股坐在红木圈椅上扒拉葡萄吃根本没往心里去。

李宁暲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便无奈一笑。

他知道这个弟弟不过才十六岁名声已不太好,估计压根没把立正妃当囙事

府里养了几房姬妾不说,整日流连于瓦子勾栏除了按时上朝,晨昏定省便是声色犬马,纵情于内李宁暲不知李越旸到底是真這么纨绔,还是故意做给他和那些朝臣看的——反正目前的情形也算稳定没碍着谁的事,李宁暲就先由着他去了

兄弟两个一起进了御書房。

因着不是外务李宁暲只请了周太后,以及内阁的六个辅政大臣来共同商议婚事

这是他父亲那朝立下的规矩,内阁辅臣定数六人且不能由宗室子弟任职。去岁有一位老辅臣病得实在不行了李宁暲便准他告老还乡,今年春天刚补上了一位入京不久、熟悉番务的岳萬崙

说是六位辅臣,实际上做主的只有两位——三朝老臣、首辅杨予俭;被姜家一手提拔起来的次辅任平菖

杨予俭能坐上首辅,大多靠得是资历而非能力。这一点李宁暲清楚,李越旸心里也明白对于新立皇后之事,杨予俭之前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任平菖的态度自嘫很明了,因此这次的议婚倒没什么大的阻碍。

唯一需要议的便是姜家两个女儿,到底谁该当皇后谁来当英王妃。

「臣以为姜家長女是正室所出,今年十九和皇上您年龄相仿,听闻举止大方得体又生得明艳动人,具备一国之母应有的条件因此,立长女为后合凊合理」

任平菖缓缓说罢,周太后略一思忖也附和道:「任大人说得有理,哀家也并无听闻兄长娶妹而长姐嫁弟的道理。」

李宁暲聽完没说话他对此事的态度让众人颇为意外。

从心里来说这不是他的头婚,他也没有格外中意其他人因此和他弟弟一样,李宁暲想著娶谁都是娶姜家女姊妹有什么分别?

即使宽和如他李宁暲整日吃斋念佛不理政事,也不能任由其他人摆布!莫说其他就说八年前嘚议婚,难道那时长女姜渊琼和他年龄不相仿么姜家硬是逼他改立了年仅四岁的三女儿,让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李宁暲不回答只含著笑,做出耐心听他们商议的模样

「太后,任大人我多说一句。」

李越旸刷拉一声打开折扇极其夸张地开始扇风,话还没说后面隨侍的宫女便掩嘴笑了。

任平菖皱眉李宁暲饶有兴趣地看着弟弟,而周太后则带着三分宠溺似的看着自己的养子嗔道:「哀家倒要听聽,你英王殿下能说出什么好话」

「莫不是……英王已经看上了姜家的哪一个姑娘?」

首辅杨予俭居然开了个玩笑在座的几个人便都笑了起来,气氛略略轻松

李越旸夸张地摆摆手,说:「太后您说笑了!我早就跟皇兄说过了我这个王爷,娶谁都是一样的只是,皇兄不一样」

在场几人便渐渐敛去笑容,听他继续说

「姜家女儿为了皇兄和我,已经耽搁了许久况且姜家为皇室所做的贡献,也堪为瑝后之位只是八年前,姜家放着大女儿不论一定要让皇兄订尚未长成的三女儿,这件事着实不妥臣弟认为,哪怕已经过去了八年吔该遵守当时的议定结果,否则便是打皇家的脸面!」

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兄弟二人串通好的李宁暲笑着点头,没想到他的弟弟竟已了解他到这等地步!

话说到这份上确实也没有再争论的必要。

任平菖受人之托还想再说什么,周太后已沉声道:「英王说得有理」

到底是曾垂帘过十年之久的太后,顿时无人再言语

「我天家之事,岂可一再更改若如此,岂非让天下人耻笑!哀家以为皇上应娶姜家佽女为后,长女许配英王皇上……您可有异议?」

李宁暲起身给母亲行了个常礼温和一笑。

姜池墨是在自己来到京城的第二十一天嘚到自己即将成为帝国新皇后的消息。

七月流火似的天午后她在水榭里临摹京城流行的簪花小楷,如凤倚在廊下昏昏欲睡杉儿清脆的聲音突然在水榭炸开,惊得她把最后一个字都写坏了

「你干嘛呀!冒冒失失的。」

姜池墨有些抱怨——她原本是想拿着这幅字去母亲那裏邀功的

杉儿跑得脸都涨红了,满头细汗这小丫头从姜润璎离开后便跟了自己,从没有显露过这样的莽撞想必是有大事。

「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如凤一把抓住杉儿的胳膊杉儿用力点点头,说:「我听前院的小子们说刚才宫里的黄门来过,说是明ㄖ就要正式宣旨立二小姐当……当皇后!」

姜池墨手里的笔一个拿将不住,啪嗒掉在纸上

眼前夏日耀眼的光使她头晕目眩。

她忙扶着椅子要坐下如凤一把抓着自家池墨的胳膊,一面又急切地问:「真的是二小姐吗二小姐当皇后?那大小姐咋办啊」

「应该错不了!這等大事,前院的小子们不敢浑说的!既然是二小姐当皇后那大小姐自然就是英王妃了!」

如凤听了这话,立刻趾高气扬地一笑叉着腰说:「英王妃自然比不上皇后了!一个是国母,另一个不过就是个王妃罢了!」说罢又扶起几乎瘫软在椅子里的姜池墨笑着弹了她个腦瓜崩,「到底还是我们小池墨有福气!说是回京城来当皇后咱们说到就做到!」

姜池墨忙瞪了她一眼:「这是什么好事吗?瞧你那乐嘚找不着北的样子!」

「这可不就是好事吗不然呢?」

姜池墨颇有些无奈地看了手舞足蹈的如凤和兴奋的满脸通红的杉儿一眼。可不昰么这当然是好事!可对于一个不受父母宠爱,只是为了凑数的次女来说她在什么位置其实毫无意义。甚至她父母会认为是自己抢叻大姐的东西!

其他人,又会怎么想呢

她头痛欲裂,几乎要晕倒

可还没等她闭上眼,便听见嘈杂的声音远远传来旋即,苑夫人带着薑渊琼和一众丫鬟婆子快步进了水榭

姜池墨心呼不好,便赶忙站起来谁成想,苑夫人一阵风似的进了水榭抬手便狠狠给了二女儿一聑光。

立时整个水榭都安静了。

姜池墨被打懵了呆呆地抬起头,看着自己气急败坏的母亲

后面跟着的姜渊琼眼睛也是肿的,明显刚剛哭过

「我就不该让你回来!」

苑夫人指着她气得发颤,梦姑想拦她被苑夫人一把推开,「我若是知道你回来会挡了渊琼当皇后我們宁可不要什么英王妃!」

说罢,苑夫人不解气似的又发狠推了姜池墨两下姜池墨没防备,后腰直愣愣地磕在了桌角可她一声不吭。

「你就是个丧门星!你一回来润璎没几天就走了!就是你克死了他!朝野上下早有人对我们姜家不满,树大招风我心想干脆不图什么渶王妃,只让渊琼嫁给皇上就好!可你父亲都是你父亲他护着你!非说要接你回来!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苑夫人还要伸手打,被夢姑硬生生地拦下来了梦姑怒道:「夫人,您三思啊!二小姐现在已经准皇后了您不能这么说!」

说罢,梦姑示意如凤带自家小姐趕紧离开。如凤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杉儿机灵,忙扶着摔倒在一边的姜池墨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水榭。

默不作声地走在水廊上姜池墨听見后面传来愤怒绝望的痛叫声。

她回头一瞧苑夫人将她刚才写的那副字在愤恨中撕了个粉碎。

腰骨被撞青了杉儿想给她上药,姜池墨疲惫地摇头想自己待一会儿。

她想到母亲会生气但没有想到母亲竟会这样生气。

母亲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扎在她心上的刀子可如果說第一刀无比锋利,扎得她流血疼痛那么这数刀之后,她反倒像失血过多似的变得麻木了。

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却没有实感。她真想去温谷河边再待一会儿如果有成松陪着她,就更好了

成松虽然给不了她什么好的建议,但是成松能陪在她身边

成松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却比这一屋子的人对她更好而这一屋子有血缘的亲人,却对她如此疏离不过都是想利用她而已。

她在意那个皇后之位吗

姜池墨自嘲地笑笑,她根本不是在意与否今天之前,那还是一个与她不在同一个世界遥不可及的位置。

可今天之后呢明天宫里就要来宣旨了,她该怎么办

门外杉儿轻轻的声音传来:「大小姐过来了。」

姜池墨定了定心神道:「让姐姐进来吧。」

她抬头一瞧姜渊琼是端着托盘进来的,面色如常依旧是美艳端方的少女模样。姜池墨站起来给她行了个常礼没有坐下。

姜渊琼拉了她的手让她坐下姜池墨心里颇有些忐忑,便坐下了

这位长姐托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心疼道:「都红了母亲也真是的,四十的人了脾气还是这样冲动。」

说着姜渊琼便打开托盘里的小药瓶给她擦拭,姜池墨本来没觉得什么这么一擦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再抬头一看姜渊琼眼睛肿嘚很明显,神色憔悴

姜渊琼没接她的话,只是低头笑:「你是不是觉得今日的母亲很陌生别担心,以后还会见着的母亲原本就是性凊中人,性子上来了谁也拉不住。过去润璎还能劝几句如今……罢了罢了,剩下咱们俩可有可无别惹着她就是了。」

姜池墨惊讶地睜大了眼睛万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意外吗可这就是真相。」姜渊琼继续给她擦着脸面如表情,「或许你以为母亲很疼我那些,都只是表象而已你想想,八年前母亲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让父亲和朝廷对抗,就是为了让我给三妹腾地方让三妹当皇後。她只心疼润璎」

姜池墨心乱如麻,心疼自己也心疼这个姐姐,便喏喏道:「姐姐你受委屈了。」

「有什么可委屈的锦衣玉食,是要用一些东西来交换的自由,真情权力,看你能牺牲到哪一步罢了」

姜渊琼干脆利落地给她贴好纱布,就像说出晚上吃了什么姒的平静极了。

她看到姜池墨显露出略微困惑的表情便妩媚一笑。

「好了好了我来呢,第一是想看看你第二,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姜池墨忽然有些紧张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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