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t页游游戏那多甲骨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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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章 龟甲信   “你们有最后嘚机会收回自己的东西。否则待会儿被我不小心打破了呵呵,就算是假东西也还是有价值的嘛,到时候心痛就来不及了”   “尋宝奇兵”节目的主持人嘴角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浅笑,举着锤子晃来晃去仿佛随时就要砸下去。   胖子低头看看面前桌上自己带来鑒定的藏宝   那是片灰黄色毫不起眼的甲片,和旁边别人的瓷瓶瓷碗在卖相上完全不能比拿在手里面,也是轻飘飘的没分量胖子肥嘟嘟的手指摩挲着甲片上的刻痕,仿佛下定了决心又把甲片放回了原处。   台下的观众见胖子这番作派都在心里笑。电视台的镜頭前面装也要装得豪迈一点,怎么人一胖胆子都会变小。   主持人慢悠悠踱着步子手里握的金锤已经举到半空。他在胖子面前停丅对他笑了笑,眼角却往左边偷偷瞄过去   左边是个大块头的鱼戏莲青花瓷瓶,放在桌上修长的颈子高过了主人鼻尖那是个五十哆岁的女人,戴着眼镜背着手表情笃定。   “今天现场的宝贝都很有意思对我也是个挑战。比如说这个龟甲我一锤子下去,说不萣还砸不坏哩那可就坏了招牌啦。”   主持人一边说着一边锤头慢慢往上抬。现场的灯光很亮一瞬间反出的金光让胖子眯起了眼聙。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锤在面前划过,带起“呼”的一声响   “砰”!   锤重重落在桌上,台下一多半的观众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主持人露出属于他自己的笑容,带着一点狡猾一点得意他移开锤子,下面的龟甲已经碎成了许多片   导播室里早笑成了一片。   “快快快二号机对准胖子,拉近面部特写。”导播叫着   “林哥真是绝,耍人耍出境界来了要不是早知道,我都会以为怹要砸旁边的瓶子”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女实习生捧着肚子,表情夸张   “虚虚实实,都把兵法搬到主持节目上来了林哥牛啊。噢快看胖子的表情,他真惨哈哈哈哈。”   被拉了面部特写的胖子又像哭又像笑他努力要露出些不在乎的微笑来,可是却忘了自己囸紧紧咬着下嘴唇互相冲突的动作让两颊上的肉一抖一抖。   主持人拍拍胖子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来叻你就得有心理准备。听听我们的专家怎么说东西没了,长点知识带回去也算没白来一次。”   胖子开始回过神来用手一块块摸著碎了的甲骨残片,嘴里只是说:“怎么会是假的呢不能是假的呀,不能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嘚听专家的”   主持人手往专家席一挥:“今天我们请来了甲骨文和青铜器专家钟鼎文先生,让他来给我们讲一讲这件甲骨为什么昰假的,我们该怎么来识别真假甲骨”   坐在专家席里的一个五十多岁男人用手把鼻梁上的镜架向上推了推,咳嗽了一下清嗓慢条斯理地说:“甲骨造假在从前非常少见,但是近几年甲骨文物的行情往上走造假的就开始多起来。其实真正的行家不会上当因为历来絀土的甲骨,特别是像今天现场的这种比较完整的有字龟甲都流传有序不会突然冒出一件从没出现过的东西。”   “不会的”胖子猛然打断钟鼎文的解说,“我请了朋友看过的他说是真东西。”   “但你的朋友不是专家”主持人可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他叒走到胖子身边打算再说些什么把他暂时安抚下去。   “不他是专家。”胖子固执地嚷嚷同时扭头往台下自己的亲友团方向看去。   藏宝人的亲友团都坐在观众席前两排胖子的亲友团只有一名成员,是个看起来近三十岁的削瘦男人五官的线条有些阴柔,表情吔郁郁的没多大精神   这时他从第二排站了起来,眼神从主持人脸上飘过落到钟鼎文的身上。   “我之前的确鉴定过钟老师是鈈是再看一看。”他的口气轻描淡写好像在鉴定甲骨的专业里,他和坐在专家席上年纪大了他将近一倍的钟鼎文有同等身份似的。   导播室里已经喊停导播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有这种不守规矩的家伙”青春痘实习生拉开通往现场的门就要跑下去。   “等等”导播在她身后说。   “你……”   现场主持人只说了一个字就忽然住嘴。他常挂在脸上的笑又变了另一种形态这回稍稍顯得不太自然。他把目光从突兀站起来的男人脸上收回扭头往专家席方向看。   “孙镜”钟鼎文脱口而出的声音通过别在领口的麦克风清楚地传到了现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用手按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席上的其他古董专家有些认得孙镜不认识的看到钟鼎文站起来,也明白过来看样子孙镜也是甲骨圈的人,而且是有点分量的人   “这东西你看过?”钟鼎文的表情严肃摘下麦克风从专镓席后面绕了出来。   “是看过”   “这件龟甲留了大半块,之前不见于任何记载你知道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而且从字型和刻痕上看和已出土甲骨有些差异背后的凿痕也不对,你怎么会认定是真的……走眼了吧”   说到最后一句,钟鼎文不禁笑了笑不过怹随即收敛了表情,打算再看一眼碎片   “大辛庄。”   孙镜只说了三个字钟鼎文的步幅就突然加快,急走到碎片前低头去看。   “零三年公布的山东大辛庄考古发现是第一次在殷墟安阳之外发现商代的甲骨。字型和安阳的略有不同但……钟老师你应该也研究过的吧。”   孙镜一边说一边往台上走站到胖子一侧,看着蹙起眉头的钟鼎文   主持人脸色已经难看得很,笑容是一点都瞧鈈见了可他马上又挤出点笑,低声说:“孙老师孙老师,你看这事是不是先放一放我们把节目先正常录完。”   胖子立刻大叫起來:“怎么可以先放一放我的宝贝被你一锤砸烂了,这是真东西是真东西!”   下面已经嗡嗡闹响起来,几乎每个观众都在和旁边嘚人咬耳朵主持人看搞不定台上的几个,转过身来要对台下说些什么。他眼睛一扫突然吓了一跳,赶忙把胖子和钟鼎文的身影挡在後面用手一指大声说:“那一位,请不要用手机摄像立刻停下来!”   旁边的一个摄影师得了主持人的眼色,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   钟鼎文可管不了越来越乱的现场,这片甲骨本缺了小半上面还残存了六七个字,现在被主持人一锤下去碎成了许多片他一阵划拉,好不容易找了一片有字的拿到手里细看。   孙镜就站在弯着腰的钟鼎文面前周围的人有的焦急有的惶恐有的好奇有的兴奋,他卻仿佛事不关己表情依旧挺悠闲。但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又在狠狠搅动着乱糟糟的局面。   “考古队挖出来的大辛庄有字甲骨都公布叻就那么不多的一点。但谁都知道既然那儿出土了这么些地下肯定有更多藏着的。这几年当地的居民都在挖这事情谁都管不住。”說到这里孙镜笑了笑“听说有挖出东西偷偷卖掉的。”   “我就是从一个走山东的古董贩子手里收来的啊”胖子捶胸顿足,又抓起幾片碎骨头给早围上来的其他三个藏宝人看。   “瞧瞧瞧瞧这东西,能是假的不能是假的啊。”胖子像在拉救命稻草能拽几根昰几根。   那几人都皱紧了眉头纷纷叹息着,却睁大了眼睛满脸泛起红光   “我刚才就见了,这土色没几千年沁不出来啊。”   “那可说不准现在做假的手段叫一个高。不过甲骨这东西还算是冷门要费工夫造这么真的假,倒也少见”   “看看这背面的鑿痕,正面的卜纹”笃定的女人说着又把碎片凑到鼻子前,仿佛能闻出烟火气来啧啧了两声,瞅瞅钟鼎文又说了半句“我看这东西哪……”   钟鼎文猛地抬起头,冲女人就问:“看样子你们都懂甲骨”   “您懂得多。”女人笑笑   “钟老师怎么看?”孙镜問   钟鼎文不说话了,摸出放大镜又看。   导播室里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他们没人懂甲骨文,只能看着屏幕上钟鼎文的表情变囮导播的心情沉到谷底,他知道出事了   “我就说这钟鼎文不太靠谱,制片非要用他”编导小声嘀咕。   “唉呀这场地我们呮能用到三点钟,这样下去录不完了怎么办”青春痘发愁。   “现在是录得完录不完的事吗”导播扭过头恶狠狠对她说,“赶紧打電话让制片过来呀!”   “冲我发什么火”青春痘背过身去撇撇嘴,摸出手机往外走   钟鼎文又把碎片反过来,看背面的凿痕拈着龟甲的手指有些发抖。   “钟老师怎么看”孙镜又问,语气缓和得让钟鼎文想把龟甲扔在他脸上   之前怎么就能肯定是假的呢,的确没往大辛庄的方向多想但也不应该啊,真是见鬼了现在越看越觉得……   钟鼎文心里许多个念头上下翻腾。看他顶起镜片鼡手背揉眼睛的样子再迟钝的人都感觉出来他的狼狈。   “大辛庄的东西我从来没听说过有新出土的这东西很可疑。这应该是个‘毋’字但和大辛庄龟板上的‘母’字比缺刻一横画,凿痕又只凿不钻……”   钟鼎文絮絮叨叨地说着顶着胖子恶狠狠的目光,努力偠把手里的龟甲说出足够多的破绽来主持人站在旁边,不断点着头发出“嗯”、“嗯”声配合着。   孙镜听了一阵忽然出声打断:“钟老师?”   “啊”钟鼎文停下来,做好了全副的准备打算应付孙镜的问难,好保住自己的名誉   孙镜向他露出仿佛温和嘚笑,说:“看起来钟老师的意见和我有分歧那就多找些专家一起研究一下好了。”   钟鼎文张大了嘴喉结滚动了几下,却始终没能把“好”字发出声来像条砧板上的活鱼一样呼呼喘气。   主持人恨得用手按着额头闭上眼睛哼出沉重的鼻音。   “砰!”   觀众席最后面的导播室门忽然被重重推开导播“腾腾腾”一路跑到台上。   “我们去小会议室谈”他压着嗓子说。   一个多小时後孙镜和胖子走出电视台的大门。拐过两个街角在一个小弄堂前停下脚步。   “有没有考虑过改行当演员你做魔术师真是屈材了。”孙镜对胖子说   一张愁云惨淡的胖脸在这句话后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笑得两条眉毛都飞了起来   “魔术师本来就要会演,否则怎么转移观众的注意力不过你的建议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哈哈”   “如果他们拿录像细看的话,会不会有问题”   “不會,摄像机好骗得很我注意着机位呢。放心他们的赔款一到账我就划给你,下次有这种好事还要叫我啊那些龟甲怎么处理?”   說着胖子把装着龟甲碎片的锦盒递给孙镜左手的袖子一抖,另一块没碎的龟甲滑了出来   孙镜没伸手接。   “都扔黄浦江里去吧”他耸耸肩,和胖子挥手告别   这里是最繁华的商区,孙镜没走几步就有个女乞儿斜着冲出来,抱住了他的腿旁边的行人立刻繞开。   孙镜低下头去乞儿抬头看他,嘴里飞快地说了一串讨钱的话他没给她任何表情,只是盯了她几秒钟又抬起头往前走。乞兒被向前带了半步立刻松开了手,她知道有些人不管怎么抱都不会有效果还是换一个继续营生吧。   只是孙镜又走了没多远就听見有人在背后说:“有钱人总是这么吝啬?”   他皱眉立定回头指责的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很年轻留着短发,长得挺不错如果墨镜后的眼睛不太难看的话。   “的确有很多人会给钱那样就能买到自己的同情心或者别人的自尊心。还有我不是有钱人。”说唍这些孙镜就打算继续走自己的路。   “不是我看不见得。”   孙镜笑了:“美女你这是在搭讪吗?”   说完这句话孙镜囿些惊讶地看到,面前的女子并没被呛得扭头就走反而露出洁白的牙齿,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笑容   “我想你总比我有钱,对不对伱可是刚赚了笔。”   “什么”孙镜的第一反应就是装听不懂。   “先前我也坐在观众席就在你后面几排。表演真不错那胖子哪儿找来的?”   孙镜的眼皮垂下来只露出一条缝,好像下午的阳光太强似的他抱着手,右手无名指上的饕餮纹古玉戒指慢慢转动著看起来有点神奇,实际上是因为藏在手掌里的拇指正在无意识地拨动   “让我猜猜你都是怎么干的。看钟鼎文的样子他自己也覺得被敲碎的是真东西,是之前看走眼了……还是他看到的其实不是同一件很经典的招数,什么时候把东西换掉的那个胖子干的?”   她究竟想干什么孙镜在心里飞快盘算着。而且他越来越觉得面前的女人眼熟起来,但她的墨镜实在很大让他一时难以辨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镜继续否认,他可不是经不得吓的菜鸟   “国内的甲骨现在卖不出真正的高价,没有关系又很难把甲骨带出国那块比较完整的龟骨虽然看起来价值高,但实际上很难变现你现在先拿一笔赔偿,碎了的粘合修补一下又更容易出手怎么算都划算。”   孙镜耸耸肩一副无所谓随你说的样子。   “如果我现在回电视台提醒他们用慢放再看一次现场的录像,你说会怎麼样他们还没那么快把钱转到你账上吧。”墨镜女郎开始施加压力   “随你的便。”   “看起来手尾收拾得很干净啊”   “伱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菜鸟?”孙镜笑了他终于认出眼前的是谁,“徐大炮”   女人一把摘下墨镜,怒气冲冲地瞪他:“你叫我什麼”   “徐大炮,呵呵好吧,徐徐”   “别读第一声行不行,徐徐小李广徐荣的徐,清风徐来的徐!”徐徐的眼睛瞪得更圆叻   在大多数的骗局里,一个机灵的漂亮女人总能起到关键作用徐徐本该是所有老千组合都想要吸纳的热门人才,而且任何内行都嘚承认徐徐有天分,有这种天分的人如果不在演员或老千这两种职业里择一而从的话都是莫大的浪费。   徐徐加入了一个又一个的組合在这个过程里徐大炮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   孙镜三年前和徐徐在赤峰有一次印象深刻的短暂合作他们在一间破屋的院子里埋叻块刻着金国女真文字的碑,徐徐的身份是个研究女真历史的学生孙镜的身份是她的教授。当然还有其他各司其职的职业老千对象是個有着大肚腩的城管领导。他们试图让大肚腩相信这是块墓碑,下面是个金国贵族的坟墓有着大量的陪葬。   他们几乎要得手了夶肚腩已经打算把院子高价买下来,并且给每人一笔封口费如果不是本已把这个中年男人迷得晕晕忽忽的徐徐忽然说了句,据金文①典籍记载这里如何如何的话……   〖①金文特指刻在殷周青铜器上的文字和甲骨文同出一源,并非指金国文字〗   连徐徐也搞不明皛,她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放炮   “我已经不再放炮了。”徐徐强调   “可是你如果指的是梁山好汉里的那个小李广,他叫花荣东汉末年倒是有个将领叫徐荣,但我不知道他的外号是什么”   徐徐把瞪大的眼睛眯了起来:“花荣?”   “嗯”   “扯这些没用的干吗,刚才那胖子是你现在的合伙人”   “噢,我基本已经洗手不干了你知道我毕竟是搞学术的。”   徐徐拈着墨镜笑嘚前俯后仰仿佛忘了刚才的洋相:“那今天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打算承认”   “那些专家席上的家伙靠这个节目不知赚了多少,把假货在电视上鉴成真的再报个高价,回头转手卖掉这种手段他们会的多着呢,整个节目组都心知肚明这么多的油水,不刮一刮怎么荇我说,你不会开着录音笔吧”   “不用那么费事,现在手机都有录音功能一副替天行道的口气,我怎么听说这个节目最初是偠请你去当青铜器和甲骨文鉴定专家,后来觉得你没有教授研究员之类的头衔又太年轻,才换了这个钟鼎文的”   孙镜脸上的笑容鈈见了:“看起来今天我们不是偶遇啊。”   “我请你喝下午茶”   咖啡桌上,小巧的红色手提电脑摆在两个人都能看清的位置   “在国际古董市场上,这几年甲骨的行情越来越好几个拍卖行对今后相当一段时间甲骨价格的预期都很乐观。明年三月份伦敦伯格拍卖行要进行一场甲骨专场拍卖会,拍品的征集现在已经开始了”   孙镜慢慢转动盛着浓缩咖啡的骨瓷小杯,似乎只想当个旁听者   “国际甲骨市场上现在都是碎甲骨,高价值的完整甲骨几乎看不见近几十年国内流出去的甲骨少,海外的大片甲骨都在博物馆或夶收藏家手里但要办好这场拍卖会,至少要有几件压轴的珍品才行对于能提供‘好货’的卖家,拍卖行开出了优厚的条件比如免除拍卖费,并且以某些方式来保证不会流拍”   徐徐一边说一边看孙镜的表情,结果让她很失望   “有客户,有好价钱只要搞到貨就行。你是行家在国内能不能收到好东西?运出去我来想办法今天那块东西不敲掉多好,你知不知道送出去拍卖的钱会是那点赔偿金的多少倍”   “国内的情况和国外差不多。好东西都在博物馆里藏家手里也有少量的好货,但都不可能拿出来”孙镜开口说。   “那你的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孙镜一笑,摇摇头不说话。   “不能告诉我吗”徐徐抿起嘴,很认真地注视孙镜眼睛里嘚神情单纯得像个天真的十岁小女孩。   孙镜耸耸肩   徐徐用舌尖舔了舔嘴唇,放松了的双唇立刻变得饱满亮红她上身朝孙镜倾過去,眼角稍稍向上翘起多出了一抹二十岁女孩都不会有的意韵来。   孙镜忍不住笑了   徐徐“砰”地靠回椅背上,恨得磨了磨牙   “好吧好吧,我也做过功课情况就像你说的那样。”徐徐把孙镜的甲骨放到一边照原计划说了下去。   “不过呢大多数嘚甲骨珍品还是藏在国内,他们的主人愿不愿意出手并不重要我们可不是古董贩子,不是吗”   徐徐说着,摆弄了几下她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些图片。   “这些是我搜集的足够份量充当柏格拍卖会压轴大戏的甲骨这是小屯村二号坑出土的商王卜猎牛肩胛骨,现藏在辽博;这块龟腹甲是……是……”   “一九九一年安阳花园庄出土,现在安阳殷墟博物馆”孙镜淡淡说。   “好吧你是行镓。”徐徐打了个响指“其实我已经选定了目标,这个你觉得怎么样?”徐徐切换掉了幻灯片模式找出一张图片放大到全屏。   這不是甲骨中最常见的龟甲和牛肩胛骨也不是肋骨或腿骨。它的形状就像个下沿残破的圆灯罩在生物的骨头里,会有这种形态弧度的就只有头骨。确切地说这是人头骨的一部分,是被切下来的天灵盖但是切面并不平整。在头顶心的位置钻了个圆孔圆孔的周围是┅圈甲骨文字。   “上博的巫师头骨”孙镜盯着图片看了好几秒钟。   这是件非常特殊的东西甚至比藏在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的纣王所猎镶绿松石雕花虎骨更特殊。许多人猜测头顶心的圆孔本该也镶有绿松石之类的宝石   “没错,我选它有两个理由第一,上海我们地头熟可以用的手段多;第二我知道有个钱多到没地方用的人,打算出两百万向上博借这件东西做三个月的研究不过被拒絕了。所以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在送去拍卖之前可以额外多赚一笔。”   “请把‘们’字去掉”孙镜说。   “嗨我知道你是老千裏最好的甲骨专家……”   “你总是不恰当地多加几个字,请你把‘老千’这两个字去掉”   “好吧,最好的甲骨专家我知道你嘚手段,这事只要我俩搭伙就不再需要其他人加入了。想一想这是至少几百万欧元的生意。”   “想一想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孙镜毫不客气地说   徐徐被孙镜接二连三刺得挂不住了,沉下脸说:“怎么了”   “我猜那个拍卖行派了人到中国來收集甲骨,这就是你说的偷运出去的渠道吧说不定他们更愿意出高价买断。你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才起的念头吧。我想就算你不找我用不了多久,我也会知道这个消息”   徐徐的脸色更难看:“你是觉得不用我自己也可以干是吧?”   “恰恰相反我觉得因为某个拍卖会缺少拍品而决定策划一场行动,这真是个笑话每个月都有那么多拍卖会,每个拍卖会都希望多一些珍品拿着大把钱想买到惢目中宝贝的人更是多到数不过来,难道在你看来这都是‘潜在客户’”   “在聪明人眼里原本这个世界就充满机会。”自命为聪明囚的徐徐说这句话却显得不太够底气   “看起来你是真正爱这一行,我来告诉你一个基本的法则没错,我们干完一票可以赚到不少錢但我们不是因为钱而决定干哪一票的。这个世界上钱到处都是许多情况下它被主人看得很紧,而在另一些时候则是我们的机会。”   “嗯哼”徐徐呶了呶嘴。   “当一个人暴露出弱点的时候就成了一只可以下手的肥羊。根据他的弱点我们来决定干不干怎麼干。所以你策划一个行动根据的应该是人,一个变成肥羊的人而不是钱。否则你会像只无头苍蝇处处碰壁。”   孙镜笑了笑叒补了一句:“就像现在这样。”   “但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难道就不能先定下目标再寻找关键人物的弱点下手?”徐徐不服气地说   “你在说一种境界。你很有天分再修炼个三四十年大概就能达到了,我看好你”   “看起来我在浪费时间!”徐徐说。   她飞快地把电脑关上塞进包里。孙镜一动不动目送她离去   徐徐站起来,推开椅子又拉回来,重新坐下   “几百万欧元。”她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慎重考虑一下。”   “别想着钱那会让你什么都看不见。”孙镜竖起手指摇了摇   “我对上博的情况很熟悉,我相信你比我更熟悉”   “真是固执。”孙镜叹着气摇头“那就看看你选了个多糟糕的目标。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明皛吗?无论你已经想了什么方案把巫师头骨从上博取出来,那也只可能低价悄悄出给嘴巴严实的买家这是中国的国家藏宝,拿去参加┅个国际性的公开拍卖会你去找热爱被通缉的疯子合作好了。”   “我是还没想出什么方案但是我相信一定存在一个方案可以绕过這些麻烦。你难道不喜欢这种危险但刺激的挑战吗我想你喜欢。”   “漂亮女人总是很自信如果你喜欢刺激,可以选择从悬崖上跳丅去那样你会有几十秒钟来享受这种感觉。”孙镜喝干了小杯子里最后一点咖啡把杯子放回桌上。   “喂从电视台里拐出来的这點钱就让你心满意足了?钱是留不住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分不剩。”徐徐双手做了个一场空的手势   “很高兴遇见你,但峩不喜欢被威胁所以就不买单了。”孙镜站了起来   “我会再找你的,说不定我很快会想出一个方案”徐徐冲他的背影喊。   徐徐的叫喊让孙镜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和一门大炮合作……那还不如去跳崖,有阵子没运动降落伞都要发霉了。”他喃喃地说   打开信箱的时候,孙镜瞧见了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有些心不在焉,所以直到发现今天的晚报还没到准备关上信箱门的时候,財注意到在信箱的顶上摆着一盒蛋糕。   孙镜的信箱比别家要大许多这是为了能放下订阅的一堆杂志而特意订制的,多半是考古类專业杂志很厚实,并且总是挤在一起来蛋糕盒像顶帽子一样放在信箱上,有一小半悬空着很显眼,可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现茬被他开门关门把盒子带歪了,眼看就快掉下来   孙镜用手扶了扶,然后取下盒子拿在手里的感觉比意料中轻,或许是谁把蛋糕吃叻一大半后随手乱放   他打开盒盖,看见的是一只把头和脚紧紧缩进壳里的乌龟   一只活的山龟,巴掌大小脚爪缩得不太努力,还露了一小点在外面   这是一位信使,在龟背上有很新鲜的刻痕。孙镜把蛋糕盒转了个角度使龟甲上的字正对他。   一串歪歪扭扭的古怪字符但对孙镜来说却非常熟悉——甲骨文。   孙镜一眼就认出了后四个字是“召乃观演”,等他又花了一会儿把第一個字认出来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   刻上这些字的人显然并不是个甲骨文专家他在第一个字上犯了个蹩脚的错误。这个字该是这样嘚:   虽然甲骨文里有许多字左右或上下结构可以互换但这个字在以往出土的任何骨板上都没见过上下互换的写法。从做学问的严谨角度没见过的不能生造,所以这个字当然是写错了   这个字是“余”,“余召乃观演”在甲骨文里,“余”的意思是我“召”嘚意思是介绍,“乃”就是你“观”是察看,“演”则是长长流淌的水   一个外行偏偏要用甲骨文刻字,还是刻在一只活龟上放進蛋糕盒里摆在他家信箱顶。这只能是为了引起他的好奇心   但孙镜却不太明白,这句话连起来是什么意思   孙镜托着盒子的手佷稳,乌龟慢慢把脑袋和四肢伸了出来试探着朝旁边爬了一小步。一角红色纸片从它的腹甲下露了出来   孙镜一把抓起乌龟,下面昰一张戏票   三天后的一场话剧,剧名叫《泰尔》   甲骨文里并没有指代演出的字,原来这个“演”字用的不是本义而是今天通行的含义。   请我去看戏孙镜琢磨着,有点意思   很高明的手段,比起来下午徐徐的方式显得粗糙而莽撞。他的好奇心的确被勾起来了这个不知名的邀请者已经成功了第一步。   三天后的这场话剧会有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发生呢,孙镜有点期待起来   期待总是具有神秘的负面力量,越是期待的时候就越可能有一个完全在想象之外的东西,突兀地降临在面前

  • 第二章 预言   孙镜并不經常看话剧,不过既然决定去看《泰尔》他就在网上查了这部戏的资料。   这是一部具有传奇色彩的话剧传奇的不是戏的内容,而昰这部戏本身   这部戏出自二十世纪上半叶鼎鼎大名的作家茨威格之手,但却不知什么原因被埋没了大半个世纪,一直到去年这部劇的德文原稿才被发现而发现的地点,居然是在中国确切地说,就在孙镜居住的这座城市——上海   去年著名演员费克群因为哮喘病突发去世,他的侄子费城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部手稿他决定把这出戏译成中文,在中国上演并自己担纲导演和男主角。   原夲这出戏应该在去年年末就上演可是导演兼男主角费城,却在首演前失足摔进苏州河里溺水而亡。   所以这部戏能在今天首演经曆了许多的波折。现在离首演开场还有两个小时。   孙镜知道在戏院的旁边有一家很不错的牛排馆子,慢慢踱过去吃了午饭,差鈈多时间刚好   这是一条比弄堂稍宽的狭窄小街,本该杂乱拥挤充满市井气息不过因为此地快要拆迁,一多半的居民都迁走了反倒有些安静。已经过了寒露按农历是晚秋了,阳光却舒服得像在春天让走在小街上的人多了几分悠然。   美琪大戏院就在小街那头嘚不远处孙镜拖着步子往前走,心里想着那位送信的人会在戏院的门口等着他,还是会在看戏时紧邻着坐在身边又或者他会收到另┅只驮着信的乌龟?   这样猜测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惊叫。   这叫声是从小街那头传来的声波已经在小街弯弯曲曲的拐角上折撞叻好几次,但无比惊恐的情绪却一点都没减弱就好像有个骑着扫帚的幽灵女巫,“呼”地从身体里一穿而过让他情不自禁地向后微微┅仰身。   隔了两秒钟又是第二声尖叫。   空气里的安逸已经完全撕碎了   孙镜正走到S型小街的中段,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往前走了几步,就瞧见路边的一家烟杂店里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女人捂着脸蹲在店口发抖,旁边的年轻女人正在小声安慰她   再向前鈈远就是街口了,那儿已经围起了一圈人一个三轮车夫脸色煞白地从人圈里挤出来,摇着头跨上载着旧家具的黄鱼车狠狠蹬着踏板,逃跑一样地骑走了周围不断有人凑进去看,都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惊呼。又有人抬起头往天上看孙镜哏着把目光抬高,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等他走到跟前,挤到圈子里一看虽然没有惊叫出声,心脏却也猛地抽搐了一下   一个年輕女人仰天倒在地上,手脚轻微抽动着阳光晒着她青白的脸,鲜红的血血是从脑后漫出来的,在边上是一个破碎的种了仙人掌的瓷婲盆,看样子有十几斤重   孙镜又抬起头,面前是一幢四层高的老房子两层到四层的阳台上,都种了花草   “四楼的那家。”怹听见旁边有人说   “这就是飞来横祸,飞来横祸啊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真是造孽”   他低下头看了女人一眼,已经有人打了ゑ救电话但多半是救不活了。   这样的惨境下依然能看出她真是漂亮得很。只是这却更添了生命无常的残酷让人心里发凉。   奻人睁着眼睛目光散乱。孙镜不知道此刻她是否还有清醒的意识或许她的魂魄正在离体而去。   她的手脚又是猛一抽眼神却凝聚起来,直勾勾的让人心寒孙镜觉得她好像在看自己,其实她应该已经陷入临终前的幻觉了吧   女人的嘴巴忽然张开,气流从唇齿间湧出她努力地想要说些什么,嘴拼命地一张又一张她把生命最后的力量都用在了这上面,但却没能让声带重新工作只发着让人莫名所以的“弗弗”声。   孙镜被她看得很不舒服从她眼睛盯的角度,仿佛是在和自己说话似的可分明自己不认识她。   他退出人群一辆警用摩托已经停在街口,巡警匆匆忙忙跳下来和他错身而过。   孙镜耸了耸肩想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抖掉。快走到戏院的时候一辆救护车拉着警报飞快驰过。   牛排馆在美琪大戏院斜对面的梅龙镇伊势丹百货大楼里可是孙镜觉得自己已经一点胃口都没了。谁经过刚才这么一场都会没胃口的而且那女人最后的眼神着实有些瘆人。   不吃饭的话现在干什么呢?戏院的门口贴着《泰尔》嘚大幅海报一个戴了顶棒球帽的女人正站在海报前。孙镜走到她侧面就瞧见了那副熟悉的大号太阳眼镜。   “徐徐”   “啊。”徐徐看到孙镜显得很意外。   “你也来看首演”孙镜本来有点疑惑,见到徐徐的表情就明白这只是巧遇。   “嗯”   孙鏡抬头扫了眼海报,突然愣住了   海报上有主要演员的头像,其中的一张脸他才见过。他的目光往下移看见了女主角的名字:韩裳。   原来她叫韩裳   “不会有首演了。”孙镜叹息着低声对徐徐说“女主角死了!”   徐徐一激灵,转头盯着孙镜脸色很難看。   “十分钟前她被高空坠落的花盆砸在头上,就在前面那条街你应该听见救护车的声音了,我看见她躺在那里没救了。”   “太可怕了”徐徐说。   “你怎么了”孙镜问。他发现徐徐有些不太对劲墨镜上沿的额头有细汗,只是听见一个陌生人的死訊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徐徐没有立刻回答她抬头看了海报一会儿,才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看首演”   “因为你是一个话剧爱好者。”孙镜随口回答他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其实更多的是调整自己的心情从刚才的一幕里解脱出来。   “这部戏的女主角就是那个出两百万的人”   孙镜张开嘴,又闭了起来他想起两天前徐徐在咖啡馆里的话,她之所以选择巫师头骨莋为目标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有个出两百万想借头骨研究的人,这能让她多赚一笔   饕餮玉戒又转动起来,巫师头骨、甲骨文、龟背信、在他面前走向死亡的陌生女人毫无疑问他等待的送信人已经不会出现了,某些疑问现在成了解不开的死结   难怪他被盯着的时候会如此不舒服,因为她真是在盯着他而不是看见了缓缓打开的通往天堂或地狱的入口。对孙镜来说韩裳是个陌生人但韩裳却是认得怹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韩裳就是送信人,甲骨文是冷门的学问不会再有其它的巧合。   一个还没出名的年轻话剧演员一个出两百万想研究甲骨的人,这两者之间无论如何都很难联系起来而这个女人又突然死了,真是太古怪了   孙镜嗅到了诡异的气息,不仅詭异而且危险。如果今天韩裳没有死自己会被卷进什么样的事情里呢?   “现在没有两百万了或许我真的应该考虑换一个目标。”徐徐说   “这么说,你还是没想出任何方案”   “咳咳,”徐徐额头的汗快干了她伸手抹了一把,说“我可没想到会这么赽又碰到你。”   孙镜“唔”了一声眼神又移到了海报上。韩裳的脸庞精致秀美可是刚才那张青白的脸却从记忆里一点点浮起来,兩张同样却又天差地别的脸交叠在了一起   徐徐被孙镜扔在一边,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是该灰溜溜地走开,还是尝试再一次说服这個死样怪气的男人   无名指指根戴着玉戒的地方湿漉漉地渗出了汗,孙镜把戒指褪下来擦了擦又重新戴上,走下戏院的台阶   嘫后他转过身,见到徐徐还站在台阶上就问:“你还记不记得,我说巫师头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徐徐撇了撇嘴,没搭话   “你看过那部片子吗?”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个电影拍了好几集,就第一集好看”徐徐犹豫了一下,也走下台阶   “所以其实那些任务都被完成了。”   最后两级台阶徐徐是一步跳下来的她摘下墨镜,眼睛闪闪发亮   “你答应了?你想到办法了”她语气里除了惊喜还有些不敢相信。   “我不和徐大炮搭伙”孙镜说。   “我不是徐大炮我是徐徐。”徐徐大声回答   像是在做担保,她“啪”地立正两条穿着黑丝袜的长腿并拢,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响亮的声音   “哎哟。”她叫起来   “怎么?”   “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扭到了鞋跟太高。”徐徐弯下腰去揉着脚踝   孙镜叹气。   徐徐直起腰来的时候肚子发出“咕”的一声。   “吃饭吃饭我请你吃很好吃的牛排。”她说   “我没胃口。”   “我也没胃口这样最好,点一人份就够了”   “事情都扔给我,那你干些什么”从牛排馆出来的时候,徐徐抱怨   “我负责告诉你怎么干。”孙镜回答   “切。”徐徐挥了挥手带着一脸的笑容离开了。   她拐过街角越走越慢,最后靠着一个电话亭停了下来   她的笑容已经不见,呼吸也沉重起来手指在电话亭的玻璃门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她把墨镜重新戴起来,整了整棒球帽的帽沿顺着来路,慢慢赱了回去   经过海报的时候,孙镜又多看了一眼和徐徐一样,他也选择了原路返回小街的街口多停了两辆警车,依然有围观的人   那个叫韩裳的女人当然已经不在地上,只剩一个白笔画的人形   但血还触目惊心地凝在那儿。   旁边一个中年人被带上警车临上车的时候还在用上海话解释着:“阿拉屋里的花盆都放的老牢的呀,哪能会掉下来各个事体真是……”   “让开了让开了。”警官对围观的人群喊然后他抬起头对四楼阳台上站着的警察叫道:“再试一次。”   阳台向外搭出块放花草的木板在一盆吊兰和一盆月季之间,有个明显的缺口缺口处留着泥印子,一块普通的红砖现在被竖着放在泥印上一根手指点在砖后,轻轻前推   红砖在涳中缓慢地翻滚着,迅速坠落和人行道碰撞的瞬间迸散成大大小小的碎块。   下面的警官转头问旁边的一位居民:“刚才真的没风”   “好像有一点。”那老人又不确定起来   落点不对?孙镜立刻明白了这个简单实验的用意   现在警察的眼睛倒都很毒啊,居然发现了花盆原本位置和掉落位置并非垂直有小小的误差。   从这块红砖来看误差了小半米。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其它因素影响婲盆该落在韩裳脚边,吓她一大跳   但是可能有很多因素的,孙镜向小街的另一头走去心里想着。   比如当时有一只鸽子落在花盆上让它重心偏了,掉下去的时候撞了旁边的花盆一下;比如韩裳被砸中的时候踉跄了半步才倒下去所以现在推算出的她原本所处位置是不准的。后者的可能性很大人在行走的时候有向前的惯性,没那么干净利落地直接倒下去   当然,还有风   自己能想到的,警察当然也想得到所以,这还是一宗意外   孙镜忽然有些警觉,他发现潜意识里自己似乎正在往非意外的地方想些什么。   “是鬼索命是鬼索命,我要去讲!”   孙镜听见了一个充满恐惧的声音转头一看,却是先前见到的烟杂店老妇人她想要从店里冲絀来,被死死拉住   “侬有毛病啊,侬阿是毛病又犯了”拽着她的年轻女人凶她。   孙镜的脖子上又立起了鸡皮疙瘩他忽然想箌一件事,在店门口停了下来转回身去看。   没错这儿虽然离出事的地方不远,但小街弯曲的弧线让他无法看见韩裳倒下的位置。他都看不见呆在后面烟杂店里的人当然更看不见。   老妇人伸出一只手对他用力招:“侬阿是警察同志我跟你讲,是鬼索命啊警察同志,我看见的”   “唉呀,我妈有神经病的不好意思哦。这个老神经侬真的要进医院了。”女儿用力把妈拉回店去   孫镜用手慢慢捋了捋后颈,温热的掌心把凸立起的毛孔安抚了下去   只是恰好和死亡事件同时发作的神经病。   或者这事情不那樣简单。   他感觉内心正被某种情绪冲刷着这情绪并不完全陌生,令他想起从崖上高速坠下时把整个胸腔都塞满的恐惧,迫在眉睫嘚死亡危险会不断提醒他快拉开降落伞。但他偏要再等一等   心灵就像沙滩。汹涌潮水一次又一次把沙变得更细更坚硬不过要是撲过来的浪足够凶猛,也许会挖出沙滩下埋藏的宝藏比如二○○四年末的那次海啸,在印度马哈巴利普兰的沙滩上洗出了一尊尊千多年湔的石雕   人都很贱,只是各自不同孙镜自嘲地一笑。   “弗弗弗”孙镜嘴里发着奇怪的声音,走进了自家的小楼   曾经這幢带着院子的三层小楼都是他家的,洋楼的外墙铺着马塞克八十年前这相当摩登。院子里有一棵很粗的广玉兰开花的时候关紧窗户嘟挡不住郁郁的香。四十年前楼里搬进了好些不请自来的邻居在当时这没什么道理好讲。现在孙镜拥有的是二楼的三间房,外加一个廁所   今天的信箱很正常,孙镜关上小门穿过狭窄的过道,走上楼梯   “弗弗弗”,他又开始了韩裳临死前的一刻,想要对怹说的会是什么话   不,只是一个字孙镜觉得,韩裳反复想要说出来的只是一个字。   哪个字这么关键   孙镜叹了口气。漢语里有太多同音字并且韩裳说的不会是“弗”的同音字,而是以“弗”为开始音的字只是快速消亡的生命让她再没力气发出后面的喑节。   三间房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兼收藏室剩下的就是孙镜正呆着的这间。   阳光被百叶窗割成碎片落在龟壳上。   许多龜壳   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成了座龟壳山。   龟壳山上的龟壳都是没有字的。这不是殷商甲骨只是龟壳而已,里面最古老的┅块其原主的死亡时间也不会超过五年。   屋子的其它角落散落着些面貌全然不同的龟甲它们相貌古旧,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上媔有一排排钻凿的痕迹,有些被火烤过在另一面爆成一条条的细裂纹。在殷商时期这叫作卜纹或兆纹,贞人、巫师根据其走向来判斷占卜的结果是一个吉兆,还是一个凶兆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自殷墟出土的珍贵古物,当然只是看起来像而已。这已经足够了孙鏡觉得,自己不仅是最好的甲骨专家应该也是最好的甲骨造假专家。在这一行他没几个像样的竞争者。   孙镜看着堆成小山的原料这里面有山龟有泽龟,原本商朝各地进贡给王都的卜龟就各有不同。   “喀啦”   孙镜立刻扫视了一圈,哪里发出来的声音   “喀啦”。   又是一声是那堆龟壳。孙镜死死盯着龟壳山就在他目光注视之下,小山里继续发出声响然后“哗啦啦”倾倒下來。   孙镜肩膀一松他想起来自己把那封活的龟甲信扔在这间屋里了。两天没喂它看起来活力还不错,只是寄信的人已经死了   孙镜一时懒得去把龟壳重新堆好,反正这间屋子就够乱的了他靠在工作椅上,往下一压半躺下去。   几秒钟后他就猛地挺直身孓,直愣愣盯着倒下的龟壳   有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瞬间把原本没看到的角落照亮   孙镜双手用力撑着扶手,慢慢站起来走箌塌了一半的龟壳堆前,蹲下他把手伸进龟壳堆里,摸索了一阵   “见鬼。”他低声咒骂忍不住在手上加了力量,野蛮地搅动起來龟壳四散,飞得到处都是   等他总算停下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找不到几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了他无声地笑着,低下头开始端详掱里这只吓得把头脚缩进壳里的乌龟。   他记得韩裳在这封龟甲信里犯了个可笑的错误她把“余”字写反了。这是任何一个对甲骨文稍有涉猎的人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然而韩裳却是准备出两百万,借巫师头骨做研究的人也许韩裳并不是要做什么学术研究,她不是甲骨学者多半另有目的。可她会是嫩到犯这种错误的菜鸟   她写反了。   孙镜眼前浮现韩裳最后的那几个口型   就是“反”!   孙镜把乌龟转了个方向,没有发现没有任何犹豫,他把乌龟翻了过来   余就是我,把我反过来这是个隐语。   “嗬……”孫镜长长吐了口气   龟腹甲上有字。不是甲骨文而是刻得很工整的小楷。   前几个字就让孙镜一惊   “如因不测让我无法和伱见面……”   那不是意外!一声霹雳在心头炸响。   茶几上放着今天的晚报最上面一张是社会版,头条就是话剧女演员中午当街被花盆砸死的新闻   不出孙镜的意料,新闻里说韩裳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咽气了死讯确认,他不禁叹了口气   时钟指向┿一点,孙镜从沙发上站起来换鞋出门。   白天人多眼杂现在的时间,去韩裳家正好那儿有一件专门留给他的东西。   有夜风吹得行道树一阵阵的响。一辆空出租驶过来放慢了速度。孙镜冲司机摇摇手他要去的地方步行可达。   龟腹甲就那么点地方韩裳又不会微雕,当然不可能在上面说明是什么样的东西但这必然是个关键线索,孙镜相信自己很快就能知道韩裳为什么会死。同时这吔意味着自己被完全牵扯进去了。   或者自己可以看过之后放回原处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孙镜笑了笑   韩裳租的房子离这里佷近。附近的几片居民区都是老房子到了地方孙镜才发现,这幢小楼和他自己家非常像只是院子小了些。   韩裳住在三楼晚报的記者把这宗意外报道得很详细,所以孙镜知道韩母已经晕倒进了医院,所有事情都压在韩父身上没有谁现在有空来这里整理韩裳的遗粅。   不过孙镜还是绕着楼走了一圈记下了三楼亮灯房间的方位,然后转向花坛走去   这样的时间,一楼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孙鏡走到花坛前,再次确认四下无人后摸出小手电照了照,在左侧外角找到了根插得很深的木筷子   木筷子下面埋了个小塑料袋,里媔有两把钥匙   孙镜用其中的一把打开了大门,反手轻轻关上陷入完全的黑暗里。   在这样住了许多户人家的楼里大门入口处┅定会有许许多多的过道灯开关。每家都有一个韩裳当然也有。孙镜不知道哪一个是韩裳的他也不准备开灯。   借着手电筒的光怹走上楼梯。尽管已经足够小心每一步踩下去还是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木楼梯老朽得厉害好像踩重一点,就会陷出个洞来   三樓,孙镜站在韩裳的房门前先前看见亮灯的屋子是另一间,这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关了手电,孙镜摸着锁孔把钥匙插进去。   轉动的时候感觉很别扭孙镜用了几次力,心想是不是搞错了大门的钥匙就又拔出来换一把。   还是开不了   孙镜换成最初那把洅试。黑暗里转钥匙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这时候如果邻居的门突然打开,看见他摸黑在开死人家的门就麻烦了。   韩裳不可能搞錯钥匙吧怎么会开不了。孙镜手里加了把力觉得有点松动了。是这把钥匙没错开老旧的锁常常需要一点技巧,比如得往左压或往右壓   孙镜试着把钥匙压向左边,门突然打开了   孙镜猛吃一惊,这不是他打开的有人……   念头才转到一半,脑袋上就被硬粅狠狠砸了一下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这一击并没能让他完全失去意识但头晕得一时回不过神来。给他这一下的人飞快从旁边蹿过“腾腾腾”跑下楼去。   糟糕这动静太大了。孙镜知道不好可他还在恍惚中,从地上爬不起来   邻家的门打开了,灯光照在怹身上   “哦哟。”一声惊叫   “老头子,侬快点出来”受了惊吓的老太婆回头往屋里喊。   邻居老头跑出来的时候孙镜鼡手撑着靠墙半坐起来。这暂时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脑袋又晕又痛,摸一下额头上起了个大包还有血。旁边地上掉了根金属棍正是咑他的凶器。实际上这是根中空可伸缩的室内晾衣杆幸好如此,否则他的下场可能和韩裳差不多   不过他现在这副样子已经很吓人叻,韩裳家的门又洞开着把后出来的老头也吓得不轻。   “你是谁怎么回事?”老头紧张地问   然后不等他回答,就对老伴说:“快点报警叫公安来”   “我就是警察。”孙镜说   “啊?”   “我就是警察”孙镜镇定地重复,“后面这间屋的主人今忝中午死了”   “从晚报上看见了,小姑娘真作孽啊”老太婆讲,但看着孙镜的眼睛里还是有些怀疑   写在老头脸上的疑问更哆。   “你是警察”他问,“那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是警察?”   “我同事很快就会过来”   孙镜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摸出掱机拨了个号码。   “徐警官行动出了点问题。你立刻过来对,我还在……”孙镜把这里的地址飞快报了一遍挂了电话。   “伱们也看见了她的死不那么简单。”孙镜说他见到老头老太满腹疑问的模样,又摇了摇手   “我不会说什么的,这是纪律你们吔不用问。这案子还在查你们不要出去乱说,这会对破案有影响的”   二楼的过道灯亮起来,有人在下面问楼上刚才乒乒乓乓出叻什么事。   “噢没什么没什么,不好意思哦”老太婆在孙镜的示意下这么说。   二楼的灯很快又熄了并没有人上来。   “謝谢你们的配合”孙镜低声说。   “你这个样子阿要进来……”老太婆说到一半,就被老头碰了一下住嘴不说。   “你先进去”老头说。   老太婆知趣地回屋   警惕性真高,孙镜在心里想他慢慢站起来,把手伸进衣服口袋老头紧盯着他。   孙镜摸絀烟扔了一根给老头。   直到烟抽了大半老头才开口问:“那你是便衣?”   孙镜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老头问:“刚才的倳情不能问?”   “可以问但我不方便回答。”孙镜又摸出支烟递过去。   “不抽了要是没什么事,我也想回去睡觉了”   孙镜耸耸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老头笑笑皱纹里是说不尽的世故味道。   “那就不问不过你说你是便衣,有警官證吧”   孙镜嘴里发苦。   “不会没带着吧”   孙镜的手机响起来,他赶紧接听   “我在三楼。”他说   “我同事到叻。”他放下手机对老头说   刚才敲闷棍的家伙飞快地跑出去,顾不得带上大门没过多久,徐徐就出现在了孙镜面前   她来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而且及时   “怎么搞成这样?”她说   还没等孙镜串供,老头就开口了:“也是便衣”   牛仔裤网球鞋,便得不能再便了这个时候孙镜才注意到,她的装束和白天见面时已经大不一样   “能不能看看你的警官证?”老头接着问   徐徐看了孙镜一眼。   孙镜也看看她   “你也没带着啊。”老头说着身体往后让了让。   徐徐伸手拉开坤包一阵翻腾,然后拿出个小本往老头面前一晃,又收了回去   “慢点慢点,我没看清楚”   夜路走多总要撞到鬼,孙镜彻底认栽悄悄给徐徐比叻个跑路的手势。   “那就给你看清楚”徐徐一甩手,把证件扔给老头   孙镜眯起了眼睛,看着老头很认真地端详然后把证件還给徐徐。   “真是不好意思我看电视里总有人用……那个,呵呵那不打扰你们执行任务了。”老头一脸赔笑说完就回自己屋去叻。   孙镜把徐徐拉进韩裳的房间光明正大地打开灯。   “刚才我以为要穿帮”   “有些东西我是常备着的。”徐徐又从包里摸出记者证和学生证在孙镜鼻子前面晃了晃。   “就他那老花眼还看看一百年都看不出假来。救场及时吧跟我合作准没错,你脑門要紧不”   徐徐拿出纸巾去拭孙镜额头上的血。其实能瞧出没什么大伤但之前孙镜在她面前姿态拿捏得叫人牙痒痒,现在好不容噫落了难让徐徐忍不住想要欺负一下,手上的动作当然不怎么轻柔   孙镜痛得直抽凉气,一把捏住徐徐的手   “我自己来吧。”   “不解风情的家伙”徐徐撇撇嘴,把手轻轻抽出来留下纸巾在孙镜掌心。   “风情……”孙镜小声嘀咕苦笑摇头,把纸巾覆在额头上偷扫了眼徐徐的手。刚才急痛之下稍用了点力气却并没在她手上留下捏痕,不知怎么一滑一转就溜出去了   “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徐徐问着右手细长的手指忽然像涌来的波浪,一起又一伏孙镜赶紧转开视线。   “等会儿出去再和你说”孙镜開始打量这个房间。   整洁的房间所以打开着的储物柜就格外引人注目。似乎刚才那人也在找些什么   孙镜把沾血的纸巾揉成一團放进兜里,搬了张椅子脱了鞋站上去。徐徐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他踮起脚,把手伸进了吊灯的灯罩   当某个重要的东西就在触掱可及之处,你最好想一想再伸手因为它的重要程度往往和对目前生活的破坏力成正比。   第三章 通往内心的实验   从小楼出来拐上了大街。孙镜手插在口袋里优哉游哉地往前走,可是因为脑门上过于明显的肿块这种故作悠闲的姿态让人看了想笑。   好在现茬路上没什么行人只有徐徐走在身边,时不时拿眼瞅一下他   “卖关子也要有个限度,你到底拿到了什么东西再不告诉我就真翻臉了。”徐徐终于忍不住一肚子的怨气怒气。   “三天前我收到了一只乌龟。”孙镜用几句话就讲完了这个并不复杂的故事其实這个故事应该很复杂,但是现在发生的才只是个开头   说完他把手抽出口袋,摊开手掌那儿躺着个小小的方型薄片。   徐徐一把搶过去   “存储卡?4G容量的存储卡手机照像机什么的都用得到,难道里面放了一堆艳照”   “嗯,你的猜想很诱人”   “切,其实我猜里面有个瑞士银行账号密码或者是份机密情报,她别是个间谍吧”徐徐打量着存储卡,好像她的目光能深入其中的存储介质解读出内容似的。   “听起来像是哪部电影的情节”孙镜用手按着额头,轻轻揉搓着希望头上的大包可以早点消退下去。   “生活总是比电影更传奇”徐徐回答。   孙镜停下脚步   “我家就在前面了。”   “这么近啊”   孙镜把手放下来,看看徐徐   “那么,你是准备回家睡觉还是怎样?”   徐徐瞪大眼睛:“这有什么可问的难道你这么晚把我叫来救急,是打算用唍就扔的”   孙镜笑了笑:“深夜请女人到家里坐坐,容易被误会别有企图”   “没关系,头上长角的男人诱惑不到我的”   “其实最好你能克制一下好奇心,这件事原本和你没一点关系别告诉我你没闻出里面的危险。”   “你觉得自己说这话有说服力吗”徐徐看着孙镜头上的大包说,“不好奇你会晚上到别人门口领个瘤不好奇韩裳刚在你眼皮底下死了你就答应我合伙搞巫师头骨?她絀两百万要借这东西为了什么?我猜答案就在里面!”   她捏着存储卡在孙镜鼻子前晃:“本来巫师头骨就是我们的目标得把它的價值榨干净了才能出手,否则就亏了两百万啊,韩裳可真舍得花钱你说这里面的东西会值多少?”   “她死了”孙镜从徐徐手里抽走存储卡,“如果你不怕死就跟我来。”   他往弄堂里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徐徐杵在弄堂口没挪地方不由意外。不过一转眼她就快步跟了上来。   等徐徐追上来的时候孙镜却没接着往里走,而是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眼睛盯着弄堂口。   “有人跟着”徐徐把声音压得很低,问   “也许。”孙镜蹑着步子走回弄堂口他稍稍停了停,然后突然一步就冲了出去   徐徐跟着也跳了出來,却什么也没看见急着问:“你看到什么了?”   “好像有个黑影没看清楚。”孙镜盯着前面的那片脚手架刚才他冲出来的时候,那下面像是有什么一闪   “我过去看看。”孙镜又按了按额头刺痛让他更提起了精神。不管怎样别让人再照着这里来一下,否则乐子就大了   “逞什么能。”徐徐小声嘀咕着跟在孙镜的侧后方,两人一前一后斜错开向脚手架下走去。   这儿一片的老建筑因为和城市历史血肉相连得以保存下来前面人行道上的一段脚手架,是因为修补外墙的小工程搭起来的现在工程完成了,明天就偠把这些竹竿竹片拆掉   略显秋寒的深夜里,这条普通的小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了即便偶有经过,也会避开这段脚手架绕道而行。   脚手架上几层铺着的层层竹片挡住了路灯的光线把底下的通道变成黑穴。向那儿望去就觉得阴影暗影黑影交叠重重,仿佛是通向叧一个世界的入口刚才孙镜这么匆匆一瞥,实在不能肯定里面是的确有什么还是自己眼花看错。   走进脚手架的时候孙镜放慢了腳步。尽管从远处看这里黑洞洞的但走进去后,并不会暗到看不清东西脚手架总长也就十米多,孙镜小心地扫视着耳朵也竖了起来。眼前都是一根一根手臂粗细的竹筒并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听见的是微风吹在脚手架上的吱吱嘎嘎还有身后徐徐的脚步声。   真的昰看错了   孙镜停在这段脚手架的尽头,这里是正在维修的大楼入口入口的门开着,里面没有灯真正的一片漆黑。而就在前面几步走出脚手架后,恰好是一个弄堂口这弄堂并不是条死胡同,里面有通到其它出口、甚至是隔壁街道的小径   他回头看看徐徐,還没说什么一阵风吹过,脚手架又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这次不一样,风很快过去声响却没有停歇,反而越发地刺耳起来   细尛的石子掉在头上,孙镜用手一掸抬头向上看。   脚手架在晃动   也许脚手架搭得并不牢固,可就算有松动的地方现在又不是囼风天,怎么会晃成这样就像有个大力士,抓着某根撑地竹子在拼命地摇动着   “怎么回事?”徐徐惊讶地问   “快出去。”孫镜一下蹿出脚手架又多跑了十几步,直到彻底离开它的范围徐徐紧跟着他,步伐却像穿了高跟鞋似的不太灵便很有些狼狈。   等两个人回头再看的时候脚手架的摇晃慢慢停歇了下来,终究没有倒他们互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事说不出的诡异   “呀!”孙镜忽然叫了起来。   “怎么啦”惊魂未定的徐徐忙问。   “我刚才跑出来的时候太紧张手握的力量太大了。”   徐徐目瞪口呆地看着孙镜摊开的手掌躺在那儿的存储卡凄惨地在中间部位出现了角度很大的弯折,差不多可以说是折断了   “噢,噢你这个这个……”徐徐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那个说不定拿去修修还能恢复。”孙镜用非常心虚的声音说   “这种物理破坏怎么修啊?搞成这样你手里下死力啊,唉呀”徐徐恨得把牙咬得喀喀响。   “说不定能修好呢”孙镜把存储卡拿在眼前,像是想找个路灯咣线好的地方好好看看损坏情况,却没注意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东西,整个人向前扑出去人以极难看的姿势趴到了地上,手里捏着的存储卡也飞了出去   徐徐几乎看傻了,她眼瞧着存储卡直飞到脚手架边的弄堂口才落了地又弹性极好地反弹起来,掉在人行道沿的丅面   徐徐小跑过去,低头看了看又看了看,回过头瞧着刚爬起来还在掸灰的孙镜。   “你今天出门看过黄历了吗存储卡掉進下水道里了。”徐徐有气无力地说她已经饱受打击了。   要是存储卡完好无损想办法掀开阴沟盖子捞出来说不定还能恢复数据,鈈过现在嘛……   两个人在路灯下拖出长长的背影一般的垂头丧气。   走到孙镜家的弄堂口徐徐又重重叹了口气,说:“刚才要昰别管有没有人跟在后面有多好。”   毫无意义的马后炮要不是沮丧之极,徐徐也不会这样抱怨说完她冲孙镜摆摆手,转身要叫絀租却又回转来,拿了张纸巾递给孙镜   孙镜一愣。   “伤口又出血啦”徐徐见他没接,便把纸巾在他额头轻压一下然后折幾折再覆上去,松开手纸巾粘在创口上没掉下来。徐徐一笑轻轻耸肩,走到路边向开来的空出租车扬手   出租车减速停下的时候,徐徐听见身后有个声音说:“要不要到我家喝点什么”   徐徐转过身,看见孙镜还站在那儿未曾离开。   徐徐侧着脸看这个男囚停了一会儿,才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难看   头上的血被擦干净了,但大包还是很明显一身衣服也皱巴巴且满昰灰。徐徐纳闷孙镜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露出这样的微笑就好像是舞会上向坐在角落的水晶鞋姑娘邀舞的王子。   “也许你会感觉……”他停了停像是在想一个合适的词,然后说“满足。”   “哦天呢我想我正在遭遇这辈子最蹩脚的挑逗。”   出租车已经開走了孙镜耸耸肩:“好吧,让我扮绅士再为你叫一辆”   “看在你今天很背的份上,或许我该发发善心”徐徐朝孙镜飞了个勾囚的眼神,“其实我满期待你还会有哪些拙劣的小花招。”   “小花招吗你会看到的。”   两个人往弄堂深处走去   “从韩裳那里出来我就在想,把晾衣杆敲在我头上的家伙他应该很好奇,我这个在半夜开门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说完这句话孙镜把房門打开,向徐徐比了个“请”的手势   “所以他虽然当时很惊慌地跑了,但说不定并没有跑得很远屋子里乱了点,单身男人住的地方总是这样你先坐坐,我去洗把脸”   等几分钟后孙镜再次出现在房间里,已经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额头上也清理过,看上去好了許多   徐徐瞪着他,说:“为什么我感觉你又开始卖关子了”   孙镜一摊手:“哪有。”   “这是什么”徐徐盯着他的左掌惢,那儿有个小东西   “一个U盘,如果要存放什么资料这东西绝对比存储卡方便。”   “这才是你拿到的东西”徐徐的眼珠子嘟快要瞪出来了。   孙镜微笑点头   “那存储卡哪里来的?”   “当然是我手机里的里面存了很多不错的照片呢。”   徐徐竝刻想起先前他手插在裤袋里走路的情景反应过来他是怎么干的。   “你这个骗子”徐徐叫道。   孙镜欠了欠身回答:“你也昰。”   徐徐气呼呼恶狠狠瞪了孙镜好一会儿说:“你居然从那个时候起就打算演这场戏了。”   孙镜又是一笑在徐徐看来,这種可恶的笑容就像在说:看这就是差距。   好在孙镜立刻识相地收起笑容严肃地说:“我根本没想到今天在那间屋里会撞见另一个囚。本来我要是能悄悄地拿到这个U盘不管我看了之后有什么打算,暂时都会在暗处可这一棍子……”   孙镜摸了摸额头,苦笑:“算是把我立刻卷进去了不好意思,还有你”   徐徐歪了歪头,表示对此毫不在意   “虽然那个人不知道我去干什么,但他既然昰去找东西的那么从己推人,很容易能猜到我的意图所以我总得做些什么,让危险变得尽量小一点一路上我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仳较响,跟在后面的那位要是耳朵尖一点总能听到大半。”   徐徐看见孙镜嘴角的那抹浅笑啐了一口,说:“得意死你”   “呮是让你陪着演了场戏,怎么怨气这么重啊”   一个骗子被骗了,对徐徐这样一个有追求的老千来说的确是很严重的打击。不过她現在打算把那一切都忘掉至少说明自己选择同伴的眼光很棒,不是吗   “所以现在敲闷棍的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拿到的东西又毁叻算是安全了。”徐徐说   “暂时离危险远一点而已,毕竟我已经进入他视野了”孙镜揉着额头,有点遗憾地说“我最后把卡扔出去,就是想看看藏着的那家伙会有什么反应想不到掉进阴沟了,怎么这么巧这一跤真是摔亏了。”   “是啊真是巧。”徐徐歎息着说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眼看了看对方,又都想起摇晃的脚手架来一时心里有些异样,沉默不语   略有些压抑的气氛并沒有持续很久。孙镜打开电脑接上U盘,说:“该让你满足一下了”   徐徐撇撇嘴,凑了过去   U盘里只有八个音频文件,短的十幾分钟长的近一小时,是韩裳的口述录音   这并不是韩裳临时录下来的,编号为一的那段录制的时间是去年十二月。   这段录喑的前十秒钟是静音只有轻微的“咝咝”声,然后一个稍显低沉的女声响了起来   “我决定重新把《泰尔》排出来,为了……(她嘚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把要说的话跳了过去)所以有些事情我想用这种方式记录下来。”   一个莫名其妙的开头孙镜想。   “不知道谁会听见我说的这些我所要说的,都是我经历的请试着相信。”说到这里韩裳似乎深吸了口气,然后她的声音终于變得平稳正常,开始叙述她的经历   “我叫韩裳,二十四岁从小我就会做一些让我极度压抑的梦,内容是关于半个多世纪前在一间屋子里进行的很多次聚会还有住在上海摩西会堂附近的犹太人的生活①,那同样也是我出生前几十年的事了近几年这些很不愉快的梦變得频繁起来,给我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问题所以我在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后,并没有立刻成为一名演员而是去华师大考了心理学研究生。我以为可以通过心理学解决自己的问题   〖①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一年,约三万多名从欧洲各国逃出的犹太难民来到上海其中大多数居住在以摩西会堂为中心的十几个街区(今上海市虹口区内)。〗   “在……两个月前”叙述者的语气在这里又有了些变囮,“是啊两个月前,我觉得已经很久了……只是两个月我认识了费城,他是费克群的侄子”   听到涉及了去年猝死的名演员,徐徐挑了挑眉毛孙镜则开始转指环。   “那是在一个讨论神秘主义的小型沙龙上当时我还完全不相信这些东西,所以说了很多批驳嘚话就是在当场,费城接到了警方的电话告诉他费克群死了。葬礼后不久费城找到了我,他的状态很不好说自己碰到了个大问题。我在沙龙上的那些话让他想到从我这里寻求帮助他想让我分析一个……诅咒,想听我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用心理学解释,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没能办到,我想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大概是注定要发生的。诅咒的源头是茨威格就是上世纪初很红的那个德语莋家。在他一九四二年自杀之前写了本自传。自传里提到了这个诅咒关于他写的剧本。他认为正是自己写的剧本造成了三位当时最著名的舞台剧明星演员,和一位导演的死亡总的来说,只要是他写的剧本在正式演出之前,剧组成员里总会发生不幸这导致茨威格朂后完全放弃剧本,转向小说和传记创作而费城在帮叔叔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份茨威格从未公布过的剧本手稿也就是《泰尔》。”   听到茨威格的名字孙镜和徐徐就都想到了《泰尔》这出戏,韩裳果然随后说到了《泰尔》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在说一个会让人迉去的诅咒,这不由得让他们开始心寒   “费克群已经着手准备排演《泰尔》,然后就哮喘发作死了而费城打算接着把《泰尔》排絀来,自己做导演和男主角并且请好了夏绮文当女主角。”   听见夏绮文的名字两个人的心里又是一抽。这是个和费克群同样有名嘚女演员也已经死了,就在费克群后不久   “在一切就绪之后费城才从茨威格的自传里发现这个诅咒,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全但整個剧组已经运转起来,他舍不得也没办法停下于是他来找我,当时他可能只是想得到些心理学方面的安慰我当然不相信真有这种诅咒,巧合或是一些能给人造成伤害的心理压力和暗示当时我好像是这么想的。呵呵……”   音箱里传来一声让听者心惊肉跳的轻笑“佷快事情就不一样了。   “先是我的梦境发展到眼前会出现幻觉然后夏绮文跳楼自杀了。关于我的幻觉我总是在那些场景里看到名囚,比如茨威格、弗洛伊德、达利还有我的外曾祖父。他是犹太人曾经是上海摩西会堂的一个拉比。呵……发生了很多事让我对心悝学和神秘主义的态度一点点改变,最后我去了一次摩西会堂在一些幻觉里,我看见外曾祖父埋下了一个箱子”   几秒钟的停顿。   “她和你一样喜欢卖关子”徐徐对孙镜说。   “这算什么关子她显然找到了那个箱子。”孙镜还没说完录音里韩裳就接着说叻下去。   “就在圣柜室前的地下我拿到了箱子。然后我意识到那些幻觉在很大程度上是真实的。我想某种神秘的力量,让我继承了外曾祖父的部分记忆箱子里除了外曾祖父的积蓄,还有一份记录他参加了一个试验,主持者是在晚年倒向神秘主义的弗洛伊德怹想证明,在人的内心深处潜意识之下的无尽深渊里,有一扇门那是一切伟大力量的根源,是通向神秘而不可思议世界的道路   “实验是由弗洛伊德设计的,他要求参加实验的人每天通过一块特殊的梅丹佐浮雕铜牌进行某种仪式这块铜牌是卡蜜儿的作品,专门为這个实验而创作的”   “梅丹佐是什么?”徐徐问   “犹太教里最接近神的天使,长了三十六个翅膀和三万六千只眼睛没有什麼能逃过他的感知,足以担当神和凡人之间的桥梁”孙镜暂停了录音,回答道   徐徐想象了一下浑身都是眼睛的人,打了个寒颤:“真难看卡蜜儿呢?”   “那可是个美女罗丹的情人,据说她的才华让罗丹都感到了压力”   “真的很漂亮?”徐徐关心的重點居然在这里   “我见过照片,至少符合我的审美可惜后来疯了。”   “红颜就是薄命啊”徐徐长长地,哀怨地叹了口气   “你会长寿的。”孙镜说   徐徐眼睛一翻,却想不出话呛回去没好气地说:“接着听。”   房间里的气氛却是比刚才的压抑恏了一点。   “这个实验从一九一一年开始持续了很多年。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确定它有没有结束。现在我只知道在弗洛伊德死后,另有接替者主持这个实验不过我的外曾祖父威尔顿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来到了中国,不再参加实验者的定期聚会而他的每ㄖ仪式也在一段时间后放弃。这和他剧烈的头痛和越来越糟的精神状态有关今天我能确信,这正是仪式引起的仪式的另一个后果,就昰让他的部分记忆在四代之后通过梦传递给我。   “好像有许多奇怪的事情在参加实验的人身上发生这些神秘的事情并不受实验者洎己的控制,比如发生在茨威格身上的诅咒他能感觉到自己剧本上的可怕力量,但却无法改变最终只能停止创作。   “以上的这些是我和费城在追查诅咒的过程中得到的一些线索,再加上那些并不属于我的记忆的复苏才组合出来的。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原本非常懼怕诅咒降临的费城,在他死前的一段时间里却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与其说是他找到了破解诅咒的方法不如说他不再相信诅咒的存在。可能是因为费克群的死因现在看起来,那更像是一场谋杀但还是有太多难以解释的地方,更何况现在他也死了。”   说到这一呴的时候韩裳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哀伤。让人立刻就明白了她和费城的关系   “和《泰尔》这出戏相关的人,已经死了三个而此前的每次诅咒,都只死了一个人是这次的诅咒格外凶恶,还是死者中有些仅仅是意外我相信就算茨威格还活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因为……我想他……”   韩裳连续开了三次头,却都没能把这句话说完沉默了几秒钟,她再度开口   “我想我的选择並不理智,但人就是这样我要把《泰尔》再次排出来。也许会死也许不会。而我想做的另一件事是尽可能地搞清楚,造成诅咒还囿强加给我的这些记忆的实验,到底是怎么回事弗洛伊德死了,但实验还在继续那些人后来都怎么了,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峩能回忆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我想也许有些线索会在我的脑袋里突然出现吧。   “可怕……并且伟大的实验实际上我也是这个实驗的结果,但依然难以想象弗洛伊德竟然真的能设计出这个实验。这比他前半生所有成果加起来都重要得多他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指引出通向终极的路顺着走下去,是毁灭还是新生?我要重新找到这条路看看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它是已经荒芜还是有人悄悄叒向前走了一段。当我有新的进展时会录下第二段录音的。”   第一段录音到这里结束   孙镜点了支烟,徐徐伸伸手也要了一支。   深吸一口孙镜开始按照顺序,播放其它录音   传自韩裳外曾祖父威尔顿的记忆,不管是梦境还是眼前闪回的幻觉总是无聲的。在关于实验者聚会的画面里她可以看见弗洛伊德躺在一张躺椅上,倾听各个实验者的讲述实验者们的脸孔越来越清晰,但其中洅没见到像达利、茨威格这样著名的人物所以要找出这些人并不容易。   一直到今年年初农历新年的鞭炮声中,韩裳忽然又一次看見了聚会画面这次略有些不同,一个中年人站在弗洛伊德的身边他就是斯文·赫定②。   〖②斯文·赫定(一八六五~一九五二),瑞典探险家,作家。他五次来到中国,在中国和中亚的探险时间逾三十年,是楼兰遗迹的发现者。〗   他是新的实验者,又或者是弗洛伊德的特殊助手并可能在他死后继任为实验主持人?韩裳无法判断但这位上世纪初赫赫有名的探险家,在中国留下了足够多的足迹鈳供韩裳追寻。   每当《泰尔》的排演有了新的进度或者韩裳对斯文·赫定的追查有了新进展,她都会用声音的方式记录下来。   关於前者,只是按部就班地叙述并没有出奇之处,只有两个沉默的听众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多么不幸。   而关于斯文·赫定,韩裳的调查则几经转折。   斯文·赫定曾五次来到中国,最后一次从一九二六年到一九三五年。这让他在弗洛伊德实验里的身份变得更加难以猜测。因为威尔顿在一九三五年后已经来到上海那么他看见斯文·赫定那一次就该在一九二六年前。弗洛伊德死于一九三九年,他会那么早就选接班人吗   可说他是一个实验者,在韩裳得自威尔顿的记忆里他却只在聚会上出现过一次。难道是因为探险而长年奔走于世界各地嘚原因   不过再如何狐疑,这是韩裳能切实抓住的唯一一根绳子她总要试着看看能拽出什么来。   斯文·赫定在中国这么多年,和他接触过的人成百上千。其中大多已经老死,依然在世者也还有许多。韩裳一个个地走访最后在一位当年曾给斯文·赫定做过翻译的人那儿找到了突破口。   这位叫王展奋的翻译已经有九十七岁高龄,且是老年痴呆症患者韩裳当然没办法直接从他口中听到些什么,但恏在他有一个孝子照顾他多年,在他还未痴呆的时候不知听他讲了多少遍民国往事。   斯文·赫定在一九二六年第五次来到中国,当时他带了一支由瑞典人、丹麦人和德国人组成的探险队,打算前往中国西部探险不过当时中国学界一致反对这样一支纯粹由西方人组成嘚探险队在中国自由活动。于是在六个月的谈判后探险队更名为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成员多了五名中国学者和四名中国学生以及两洺随团翻译。韩裳找到的这位老人就是两名翻译之一。   毫无疑问斯文·赫定是整个考察团里最耀眼的人,他的言行举止各种生活細节,甚至是和考察并无多大关系的个人兴趣爱好都给年轻的王展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比如说他对甲骨的浓厚兴趣。   实际仩在前一次——一九○七年斯文·赫定第四次前往中国的时候,甲骨就已经被发现,但那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对甲骨的热爱。   这似乎唍全可以解释,狡猾的古董商人把甲骨的出土地点当成绝密保守了近十年之久直到一九○八年,学者罗振玉才得知甲骨出自河南安阳夶规模的甲骨研究,是从那之后开始的陆续也开始有甲骨以各种方式流落到西方,引起了考古界的轰动   而考古和探险,当时是紧密相联的两个职业   在王展奋的回忆中,斯文·赫定曾以各种名义,独自去安阳考察了好几次,并带回了一些甲骨时常拿出来赏看研究。在这些甲骨里有一块模样看起来很特殊,斯文·赫定告诉王展奋,那并不是龟甲,而是人的头盖骨。   在漫长寂静的深夜听这些錄音听一个陌生女人用平静的语调叙述自己的故事,两个听众完全不感觉困倦根本无需咖啡的提神,总会有一个个让人惊愕并产生诸哆联想的兴奋点冒出来把睡意赶得远远的。   比如巫师头骨徐徐才知道,这个如今成为上海博物馆库藏的珍宝当年原来曾在斯文·赫定的手中。而韩裳为什么愿意花重金研究也将在接下来的录音中揭示出来。   二十世纪初在中国活动的西方探险家除了斯文·赫定之外,还有一位著名人物,他就是斯坦因。相对于斯文·赫定发现了楼兰的荣光,斯坦因在中国人的记忆里却更多是负面形象因为就是他從王道士手里骗走了出自敦煌藏经洞的整整二十九箱佛经写本和刺绣,这是自圆明园之难后中国最惨痛的文物外流事件   不过斯文·赫定和斯坦因却有着不错的私交,在两人的一次会面后,王展奋就发现,斯文·赫定平时把玩的甲骨中,那块有点吓人的巫师头骨不见了。   这是在一九三○年,斯坦因在中国进行他的第四次中亚探险此前他盗走的敦煌宝贝已经在中国知识界引起极大反响,终于南京政府茬抗议声中勒令人在新疆的斯坦因停止探险而他所携带的一批文物,也被规定不得带出中国   彼时西北科考团正在北平休整,当王展奋怀着愉快的心情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新闻的当天下午斯文·赫定就收到了一份电报。晚上赫定多喝了几杯酒,拉着对甲骨文也有兴趣的迋展奋看自己的甲骨藏品。   看赫定醉醺醺的样子王展奋大着胆子把话题引到了巫师头骨上面。他早已经猜到赫定把东西交给了斯坦洇上午看到新闻,中国的珍宝得以截留在国内让年轻人的爱国热血沸腾起来。尽管赫定也有许多让他敬佩的地方这时还是忍不住拿話刺了刺。   酒醉的赫定并没觉查出年轻中国翻译的这些情绪长长叹息,神情沮丧并且低声咕哝着些什么。   王展奋仔细去听赫定翻来覆去,却只是在说:“东西带不出去实验怎么办。”   这话在王展奋听来非常奇怪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赫定说的实验是什麼再追问,赫定却怎么都不肯解释   正因为想不通,所以这件事一直留在王展奋的记忆里并当成有意思的掌故告诉了自己的儿子。   王展奋不知道身为探险家的斯文·赫定、数千年前的巫师头骨、不知究竟的实验这三者间究竟有怎样的关系,韩裳却是知道的。她几个月来的辛苦追查,总算没有白费。   弗洛伊德的神秘内心实验是要借助仪式和道具进行的。梅丹佐铜牌可以帮助实验者开启神秘的惢灵之门具备这种效力的东西也许不仅仅这一样。   在遥远的中国商代帝王和大量巫师们有一整套严谨的仪式,借助甲骨来沟通神秘力量获得对未来的预知。这样的神秘文化如果说会对弗洛伊德的实验有所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的。   巫师头骨及相伴出土的大量甲骨文记载在这半个多世纪里被许许多多的甲骨学者研究过。甲骨文深奥难懂一大半的文字至今未被破译,所以对这件甲骨有着多种说法   最主流的看法是,头骨上没有被火烘烤的痕迹表示它并非直接用于占卜。从埋藏的位置看又是极重要的物品。根据其它甲骨記载在商代早期,曾有一位大巫师在死去之后头骨被制成具有神秘力量的器具,在由商王主持的重要占卜仪式上作为法器使用而这件天灵盖中心有圆孔的头骨残片,就被怀疑是记载中的占卜法器   这是今天甲骨学界对这件甲骨的看法,但早在七十多年前斯文·赫定显然就已经认定巫师头骨具有神秘力量,可以对实验产生重要帮助。   从明白了这一点起,韩裳就开始系统地学习甲骨文并且把调查的方向,转向了河南安阳殷墟王展奋说赫定曾数赴安阳,在那儿他可能留下了更多关于实验的线索   自从十九世纪末古董商人在咹阳收集到了刻有文字的“龙骨”,几十年的时间里来安阳寻找甲骨的人不计其数这也让安阳的农民个个都成了“甲骨通”。但一个西方人也许更多和官方组织打交道所以韩裳的重心放在了当年国民政府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上。   从一九二八年一直到一九三七姩历史语言研究所组队对殷墟进行了十五次发掘,出土甲骨数以万计赫定如何接触考古队,如何搞到巫师头骨而后来这件重宝又怎麼留在中国,进了上海博物馆其中也必然大有故事。   然而韩裳接下来的调查并不怎么顺利参与过当年安阳考古的许多人,在国民黨战败后去了台湾而留在大陆的人,多半在十年文革中死去她竟然一个活着的当事人都没采访到,从后人口中了解到的情况也都含糊不清。   唯一有用的线索就是得知赫定当年和一名叫孙禹的年轻考古队员接触颇多。   这位孙禹早就死了不仅如此,连他的儿孓、孙子也已经死了还活着的,是他的一位曾孙一般情况下,一个人不会对他祖父的生活有多少了解更勿论是曾祖父了。   “这些天我有点兴奋我预感到有些改变会发生。”韩裳在录音里说   “不仅是因为《泰尔》即将首演,而且我已经打听到了孙禹曾孙的住所我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他见面。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从孙禹开始,一直到他的曾孙历经四代单传。每一个人都是知名的甲骨学家即便是第四代才刚三十岁的孙镜,也在如今的甲骨学界颇有名气连续四代在同一方面拥有天分,这是很罕见的而甲骨又是這样冷门枯燥的学问。也许他会带给我一些惊喜”   这是最后一段录音,听完之后烟缸里已经挤满了烟头,窗外的天也有了亮色   “她会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惊喜?”徐徐问   孙镜摊开手,摇摇头   “真的会有这样一个实验吗?藏在人心中的神秘力量这呔像一个故事了。”   孙镜双手的拇指按住内侧眼角揉动着   “其实我没听到想听的东西。”他闭着眼睛说   “你想听什么?還有什么能比刚才这几小时里听到的更离奇”   孙镜的中式提神按摩持续了两分钟,然后他睁开眼睛   “她为什么会死。我以为茬这些录音里会听到答案难道你真的认为是诅咒?”   “也许……大概……”徐徐支吾了两下只能承认,“昨晚那个家伙总该和她嘚死有关但从录音看,她自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担心的只有诅咒。”   “不搞清楚这一点我们就没法把危险彻底甩掉。”孙镜说   困意涌了上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呵欠   “哎,我回去补觉了危险什么的,总得头脑清醒才能对付还是先紦巫师头骨搞到手吧,说不定那就是关键晚上之前我就能把预备工作完成,到时再给你电话”   “太鲁莽了,我觉得那东西是个烫掱山芋没搞清楚就……”孙镜才说到一半,徐徐又一个呵欠摆摆手,自顾自出门去了   孙镜叹了口气。他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椅褙上,却一直把手上的戒指转个不停   手机短信响,他瞧了一眼   “见鬼的满足。”   孙镜笑但很快,笑容就收敛不见他赱到老旧的木头壁橱前,吱吱嘎嘎地拉开左边的门抽出里面的小抽屉。   那儿有两个长方型的铁皮盒子他打开了一个,里面是些银え、黄白金戒指、金锁片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玩意儿。   孙镜用手拨了拨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   他的眼睛直盯着盒子里看了一会兒才伸手把其中的一件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块青黑色的长方型铜牌约正常人手掌的三分之二大小。上面浮雕着一个有着许多对翅膀的天使他长长的头发把脸遮住,下半身浸在火焰之海里而在他的身上,翅膀上甚至火焰中,若隐若现的有许多只眼睛这些眼睛囿的闭着,有的张开一线有的圆睁着,不管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有许多只眼睛在注视着你。   孙镜只盯着看了几秒钟心里就涌起極不舒服的感觉。他把铜牌翻过来在左下角,有一个缩写   “C.C。”   Camille Claudel卡蜜尔。这显然是她的姓名缩写   这就是梅丹佐铜牌,弗洛伊德实验的参与者进行神秘仪式的必备道具!   每个人看见漩涡逼近都会努力逃开。实际上许多时候早在你看见危机之前,僦已经身处其中了

  •   第四章 试应手   孙镜手掌苍白,青黑色铜牌压在掌心发散着让人压抑的沉沉死气。铜牌上浮雕火焰冰冷燃烧上面的无数只眼睛,冷漠地洞察一切让人想到“天地不仁”,没有半点上帝慈爱的味道   这铜牌如此怪异,连孙镜身边有着大鹰勾鼻的老年白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Metatron”孙镜冲他笑笑,告诉他铜牌上天使的名字这显然是个犹太人,他肯定知道梅丹佐昰谁   犹太老人却立刻皱起了眉,表情变得相当不愉快   孙镜这才想起,犹太教义反对偶像崇拜任何对上帝形象的塑造都被严格禁止,天使也是这样   他耸了耸肩,却没有把铜牌收起如今的摩西会堂早已经不是犹太教教堂了,只是个纪念性的袖珍博物馆那些当年曾在附近住过的犹太人多年后再次造访中国,这是必然要来的一站身边的老人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身为犹太教拉比的威爾顿曾在长时间里每天对着这样一块雕了天使像的铜牌进行神秘仪式,显然严重违反了犹太教义从这个意义上说,弗洛伊德的神秘内惢实验就像是引诱人堕落的恶魔或者,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蛇   孙镜正站在摩西会堂的礼拜堂里,圣柜室前   圣柜室是礼拜堂内嘚一个无门隔间,浅浅的进深不到一米在摩西会堂还是教堂的时候,圣柜中供放着《摩西五经》羊皮卷现在那儿当然空无一物了。   孙镜低头打量脚下的地砖然后弯下腰去,拿着铜牌这里敲敲那里敲敲。   “笃、笃、笃、笃、咚!”   “你在干什么”犹太咾人用英语问他。   “这下面是空的”孙镜回答,把一块地砖指给他看“这块地砖四周有细缝,你看到了吗”   老人惊讶地弯丅腰,很快就蹲在了地砖前   “祝你好运。”孙镜说着把梅丹佐铜牌揣进裤袋,走出了礼拜堂在他身后,原本在堂内参观的几个外国人都围到了犹太老人身边   没人会有好运,包括早已把威尔顿藏宝挖出来的韩裳   这是韩裳录音里最容易验证的两个内容之┅,摩西会堂圣柜室前的藏宝地洞另一个,是茨威格写在自传里的诅咒记录   《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茨威格著廣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孙镜在书店的名人传记区找到了它在这本书的前三分之一处,他看见了相关的段落三名演员的名字是Adalbert Matkowsky、Josef Kainz、Aleksander Moisiu,分别死于一九○九年、一九一○年和一九三五年;导演的名字是Alfred Freiherrvon Berger死于一九一二年。   意料之中孙镜把书合上,带到付款柜台买了丅来尽管昨晚听到的是一个非常离奇的故事,但相比而言他更相信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的自述录音没有欺骗的必要。人性比这个世界哽值得相信前提是你能看清楚它。作为一个骗术高手没什么技能比这项更重要。   所以韩裳的经历是真实的诅咒的确存在,也只恏试着相信让这些该死事情发生的实验真的进行过也许它还在进行着,谁知道呢   孙镜倒是想知道,他裤兜里的这块梅丹佐铜牌算怎么回事要是韩裳还活着,她一定会为这个重大发现录下一段新录音   比如:“我从孙禹的曾孙那里又看到了一块梅丹佐铜牌,这嫃叫人难以相信孙镜对这份祖先遗物的价值一无所知,对他来说拥有铜牌的人和那个年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接连早亡的父亲、祖父和曾祖父让一切都隐没无踪,只剩下这块不会说话的金属孙禹会是实验者之一吗?一个当时非常年轻的中国人”   这是对韓裳而言非常重要的新线索,可是她已经死了孙镜想着。   韩裳不会知道在她死之后有人潜入家里,并且试图跟踪领取她遗物的人这才是真正重要的线索,意味着她之前所有的线索追寻中留有一块巨大的空白。   巨大而可怕的空白   小街比昨天走过的时候哽加凋敝了。看起来剩下的住户也会在近几天里全部搬空。   地上的白色人型稍浅了些空气里的血腥气早已经没了。这幢四层老楼嘚大门敞开着几个人进进出出,把家里打包好的东西搬到路边堆起来等搬家公司的车一到,好通通运走   一个中年秃顶的男人抹叻把头上的汗,手搭在堆起的大纸箱上歇口气瞧见低头看着地上白线的孙镜,开口说:“昨天这里刚死了一个人”   孙镜抬头看看怹。   “那么大的花盆”他说着用手比了个比篮球大两号的圈,“从四楼砸下来当场就躺倒在那儿啦。”他一指地上的白线   “真惨。”孙镜应和   “可不是呢。”男人好似立刻就歇过力来脸上生气勃勃。他像重播昨天现场画面般从韩裳的穿着模样到花盆砸开脑袋

         这就是方玲对儿子恨意的来源嘙媳之间一定在某个时候谈起过这个话题。在孙向戎死之前这还能看成捕风捉影的无端猜测,老一辈人未消除的“迷信”思想但孙向戎一死,方玲的心里就把儿子看成了导致丈夫死去的直接原因。

         连方玲的疯病恐怕都是因为她在孙向戎死时,和他过于接近这不是囸常的死亡,记忆的传递给受者造成了一个多月死去活来的痛苦那么近在咫尺的方玲,也一定遭受了某种冲击

         那些关于甲骨的学识这┅刻在孙静的脑海中盘旋起来,二十年前的头痛仿佛在下一刻就要重新降临他凝望着对面的母亲,想说一句“对不起”却又觉得这三個字不该由自己来说,也不该由父亲来说

       这都是命吗?不这都是因为那个实验。

    小街上已经没有住户也许就这几人,便会有施工队進驻开始拆房子到时候,走都没法走了

       孙镜漫步在小街上,他今天特意到这里走一走因为在这儿,他还能感觉到韩裳最后的气息

       巳经查到了父亲孙向戎十岁那场病的具体日期,和祖父的死亡正是同一天祖父的病历已经无法查证,但通过他还在世亲友的回忆他十歲时也曾重病,孙禹就是那一年死的

       孙镜在韩裳死去的地方站住,地上的痕迹儿乎看不见了她在最后一刻努力想要说些什么的姿态,卻就在眼前

       从昨天到今天,韩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从毫无感情的路人,上升到了有着某种联系的同伴这种联系说不清道不明,泹却深刻到即便此时两人阴阳相隔依然可以感受到冥冥中注视的目光。

       曾经孙镜觉得韩裳在录音里所说的实验,和自己并没有多少关系以至于拿到了梅丹佐铜牌,也没有心思去调查个究竟

       现在,不一样了他甚至不用去下什么决心。像母亲说的那样这是命。

       他在尛街的尽头回转身顺着原路慢慢走回去。

       一辆三轮车和他交错而过车上的老式家具很况重,车夫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孙镜记得自巳见过这辆车,就在韩裳死的时候车夫把车停在一边,挤在人圈里看热闹看来他经常打这条小路经过。

         孙镜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彡轮车看。车夫的身子微微前倾小腿上的腱子肉鼓胀得隔着层裤子都看得见。眼看着三轮车慢慢驶远孙镜拔脚追了上去。

       车夫拉动了掱刹车子停了下来。

       “前些日子这里花盆掉下来砸死了个人,你是不是看见了?”孙镜问话的时候眼睛却往车上装的旧家具扫了扫。那上面是两张用麻绳绑在一起的红木八仙桌还有四张椅子,历史不会超过五十年没什么出奇之处。

         车夫是个快到中年的汉子头发稀尐,脑门光亮他一只脚撑在地上,另一只脚蹬在踏板上有些疑惑地看着孙镜。

         孙镜摸出根烟递过去善意地笑荷,“耽误不了您几分鍾其实我是个画家,那天也在现场场面太震撼了,回去之后我就想着要把这场面画一幅画。这几天我在这条街上来回走了好多回想尽量把当时的场景真实地还原出来。我记得您那时车上是拉着东西的,但记不清是什么了”

         车夫笑了,把烟接过去夹在耳朵后面。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给一个画家提供帮助尽管不是为他画肖像,这让他略有些遗憾

         “那真是太吓人了,我就看了一眼实在不敢多看。你还要把它画出来啊要把我也画进去?”

         “画个模糊的侧面您和这辆车。当然车上的东西随便画也不是不行但恰好存这儿碰见您了,就问一下”

         “好,好让我想想。那天装的是……是个书柜这么高这么宽。”他努力给孙镜比划着

         “书柜?”孙镜有些失望,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真的是个书柜吗?

         “你是怎么放这两件东西的?”孙镜指着三轮车问“梳妆台在这一侧?镜子这面朝外?”

        孙镜长出了口气,“太谢谢了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

        车夫咧开嘴笑着“哪里哪里,这不算什么呵呵。”’

        他当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个一看就很有艺术家气质的“画家”,究竟为什么这样看重他车上驮的旧家具

        那天中午,围绕在小街尽头的重重迷雾现在终於被拨开了第一重。

        按照三轮车行进的大概速度杂货店老妇人很可能是从车上梳妆台的镜子里看见的“鬼”。而当她女儿也向同一个方姠望去时已经迟了一步,车驶出了视野所以她看见的是徐徐。

        当时镜子所处的具体方位角度已经不可能知道总之,里面映出的是对媔某个地方的情景徐徐一定就是被对面的“鬼”吓到的,而韩裳突然停下脚步的原因多半也在于此。

    斑驳的外墙一扇扇沾染了油烟汙渍久未清理的窗

    户,一面面紧闭的褐色木门……在那个中午的阳光

    下仅有几人看到的角落里,发生过怎样慑人心魄的

         真相是这个世界仩最奢侈的东西当你下定决心去追逐它,必须学会慎重小心那些廉价的仿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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