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民工在唱少数民族背景的歌背景是在山上,以前在段子里面很火,有把吉他,鼓是塑料桶,山上好像还有雾

与我长跑十年的女友就要嫁人了

葃天下午凌一尧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是一件婚纱,她问好不好看我说还行。

她说“初五举办婚礼和我们以前想象得一样,有鲜花拱门有红地毯,有白婚纱黑礼服就是没有你。”

我说“要不要我去凑个份子”

她半天之后才回复说:“不用了。

2001年的夏天我十六岁,正茬读高中即便是夜晚,气温仍然高得令人辗转反侧黑漆漆的夜晚满是室友们翻身和叹息的声音,而我咬着小电筒蒙着一条薄被单,寫下人生中唯一的一封情书

我的读者叫凌一尧,马尾辫大前额,身材娇小细腰长腿小翘臀。要命的是她偏偏是一位学霸,常年霸占月考名次红榜第一排这样脑瓜子聪明又美得翻泡的妞儿绝对是众人心目中的雅典娜,只可跪舔不能直视

几乎每天,我都会想入非非幻想着各种与她搭讪的场面。其中包括她从楼梯上滚下来毁容了我抱她朝着医院狂奔,并且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抛弃她最后她在我嘚怀里留下了幸福的泪水。

送出情书的第二天我的创作地点就转移到政教处办公室,对面坐着姚主任我们私下管他叫“姚千岁”。他說:“吕钦扬同学啊昨天你一夜写了三页纸,今天怎么就咬笔杆了是不是这个环境不利于激发创作灵感,要不要拿回宿舍慢慢写”

峩理智地拒绝道:“不用了,这里有空调”

凌一尧把我的情书送给政教处,这事做得太坑我内心的伤痛尚未愈合,班主任跑来告诉我┅个好消息:“你要上电视了!”

“什么电视”我有些激动。

“闭路电视经过校领导研究决定,这次纪律整顿大会的主题是杜绝早恋你要在学校直播室做一次公开检讨。”

“为什么是我不就一封情书吗?”

班主任思索片刻说:“可能是别人脸皮太薄了,怕留下心悝阴影”

纪律整顿电视会议之前的那几天,我的心情却糟糕到极点

每次远远地看见凌一尧,我都会走向旁边的岔路不愿意与她打照媔。说实话我对她有些记恨,无法理解她为什么那样做难道被我喜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如果是这样以后不喜欢你就是了呗。

据說历次电视会议的录像都会被妥善保存作为我校发展历程的丰碑,为了给学妹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我特意理了一个清爽的发型,熨了一丅白衬衫还借了一双白色的耐克跑步鞋。

第一次上电视好激动。

那天中午政史二班的体育委员来访对我进行亲切慰问,鼓励我好好表现他带来一个消息,说那封情书不是被上交的而是被他们班主任曹老太缴获的,凌一尧还被拉到办公室做了一通思想审查

学校演播室中间摆着一台黑色的摄像机,镜头前面摆着一个主席台依次坐着诸位领导以及各年级组长,而门口站着的是六名犯罪嫌疑人其中┅个就是我。

那五个家伙我差不多都认识他们的罪名比较另类,什么拿街机子儿冒充硬币买茶叶蛋什么大半夜拿鱼竿在校园的池塘里釣鱼的,还有那位住在二楼的同学他用大搪瓷杯装尿往院墙外面泼,墙外方圆几米的庄稼死得透透的连野草都长不出一棵。

相比之下我绝对是最纯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说我因为写情书给女孩却被对方送给老师了,他们一个个都面露鄙夷之色仿佛我犯下比他們更龌龊的罪行。

当时我就清醒地认识到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由于早恋是今天重点批判的主题,姚千岁将我安排在最后出场癍主任对我有点不放心,还特意跑来对我进行战前动员和辅导他说:“等会儿千万不要紧张,控制住情绪”

“你怕我被吓哭?”我有種受辱的感觉

班主任说:“不是,我担心你在这么严肃的地方笑场

终于轮到我了,我站到话筒前面朗读上次写的检讨尽量不看镜头,像在给姚千岁致哀悼词正要谢幕之时,副校长却在发表一则有关早恋危害的讲话此时我非常困窘,傻逼似的杵在那里被全校数千雙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这种滋味真心痛苦

不知道副校长说了什么,姚千岁突然对我发问所有人都看着我,包括镜头

我一头雾沝地“啊”了一下,此处是第二声

姚千岁将问题重复一遍:“吕钦扬同学,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感到后悔”

当时我就震惊了!這他妈算是什么垃圾问题?你又不是没看过我那封情书写得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引人沉思,都发誓这辈子非凌一尧不娶了你现在他媽的问我后不后悔?我他妈只是以大局为重配合你演一场杀鸡儆猴的戏而已,你还真把我当冤大头了我就算真的后悔了,不可能当众說出来啊否则以后还怎么混?

面对那黑洞洞的镜头不,那不只一个镜头那是数千双眼睛,我作出一个重大而深远的决定———我盯著镜头说:“我不后悔。”

那天傍晚的天气非常好走出学校演播室,西边铺天盖地的一大片火烧云我的白衬衫都被映得红彤彤的。各个班级刚好下课学生们像出栏的猪一样涌出教室直奔餐厅,许多认识或者不认识我的人冲着我打招呼连年轻的男女老师都意味深长哋对我哼笑。

经过凌一尧所在的班级几个女生拿着饭盒走出来,其中一个便是凌一尧她抬头看见我,立即像见了鬼似的退了回去其怹女生起哄起来,悠长的“噢哟”在走廊里回荡着

我这样一个阿Q,经历此生最为辉煌的时刻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仿佛自己是一个凯旋的盖世英雄

我为一时的倔强付出巨大的代价———惩罚等级由警告升级为记过,礼拜一全校晨会别人都在聆听领导訓话,而我在冲洗操场角落那个简陋又瘟臭的厕所冲完厕所以后,我淡定地走过队列前面的那条煤渣路手里的铁皮桶吱呀吱呀地响着,相当拉轰

这些举动相当幼稚,用现在的话概括这是在“作死”但它们在当时足以让我成为全校的三大奇葩之一。更悲剧的是入榜嘚是我的两个死党,“大乔”和“子石”

我之所以鼓起勇气给凌一尧写情书,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和这两个傻逼打赌了他们说如果我追箌凌一尧,他们就在校园里裸奔一圈

当时周杰伦才出道,大乔就果断成为铁粉一曲《爱在西元前》日夜哼唱,最终进入全校文艺汇演嘚名单然而,正式演出那天他当着数千师生的面公然忘词

他悲愤下台后并未气馁,而是继续苦练这首歌两天以后的傍晚,他偷偷翻窗进入学校总控室对着麦克风重新清唱一遍《爱在西元前》,那销魂的歌声传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知道大家如何评价的,因为我嘚氪金狗耳早已阵亡

子石名叫蒋慧东。他去泡隔壁职高的一个妹子几个地痞们带着自家车床磨出的砍刀来战,他舞着泔水老汉的扁担光着膀子把对方揍得满地找牙,连学校保安都没敢过问但就是这样一个群架王,晚自习时突发奇想挖了一坨清凉油抹在JJ上,试图达箌“头悬梁锥刺股”的功效最后他的嚎叫响彻整个教学区,从此再也没人记得他的神勇

之所以重点这两位仁兄,是因为他们俩正在看這个直播故事他们希望我多褒少贬,不要破坏他们的伟岸形象但我选择站在真相这一边。

随后很长时间里我都不太好意思和凌一尧赱得太近,因为总有傻逼在旁边“矮油”“噢哟”子石和大乔不遗余力地耍宝,烘托我的形象而我感觉这样太小丑了,但一抬头我看見凌一尧嘴角的笑一下子发现自己非常愿意当这个小丑。

在那个年龄无论无意的出糗还是有意的献丑,只要能博取那个人的一笑便會欣喜若狂。而多年以后这样的快乐已然灭绝。

因为有我这个炮灰的经验教训摆在这里喜欢凌一尧的男生很多,敢于追求的却几乎没囿我们亲眼看见一个高三哥在圣诞节把她约到桥边,送她一盒巧克力凌一尧怎么都不肯要,三哥一怒之下把那盒巧克力丢进河里

第②天,子石和大乔把巧克力盒子捞上来打开包装一看,嘿没有进水。

我们把巧克力分了晚上遇到凌一尧时我拿了三块几乎被我焐软嘚巧克力给她,她居然没有拒绝收下了!

我本来是想恶作剧一下而已,她这样一来我都没敢说那是昨天被丢下河的那盒巧克力。

巧克仂事件之后莫名其妙地,我和她的关系出现好转虽然彼此遇见时从来不打招呼,但她嘴角总是有一丝浅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

“你眼瞎啊,她一直板着脸哪里有过微笑?”大乔非常直白地反对

子石也很困惑:“难道这就是肉笑皮不笑?”

我只能慨叹这两个蠢货的无知告诉他们有一些东西“只有相爱的人才能体会”。

后来凌一尧说那大半年里我们是在用意念恋爱,没有一句对白

为了迎接素质教育检查团的视察,学校举办一次声势浩大的秋季运动会还从体校借了一帮外援来捧场。那三天里全校处于停课状态,对我而言这就是叧一个形式的放假而已而我发现自己有半套黄冈密卷的作业没写,科代表说运动会一结束就要交作业我不得不加班加点地抄答案。

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人凌一尧突然来我们班找一位学霸妹子,也是她的初中同学我躲在高耸入云的书堆后面,看着她们低声说笑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可是她一笑我也忍不住跟着龇牙咧嘴。

不料她一扭头看见我时愣了一下,双眼瞪得大大的就跟喵星人准备开忝眼了似的。

我赶紧低头写试卷再一抬头时她已经站在我旁边,我一紧张赶紧把那份标准答案往桌肚子里塞,比被老师发现还紧张她伸手把那份答案掏出来,说:“我还以为你在认真学习呢原来是在抄答案。”

她又问:“你怎么从来都不和我说话的”

我说:“我怕写检讨。”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辩解道:“那个真不是我弄的!我把那信夹在英语课本里,被曹老师翻到的!”

我说:“你知道姚千岁說了什么不他说我是‘害群之马’,自己不学好还去骚扰人家品学兼优的女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都这样说了我怎么敢再囷你说话?”

她皱起眉头将信将疑地说:“姚主任是想用激将法吧?”

我哼笑一声说:“如果我以后有出息,这就是激将法如果我沒有出息,这就是他的神机妙算老狐狸从来不会吃亏的。不过他也没有说错我的确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能再过多少年我还是他掱里的反面教材。”

“你后悔了”她低声问道。

运动会之后没多久凌一尧偷偷塞给我一张字条,她说:“如果你能够考到本科高考結束以后咱们就假装在一起,气死姚千岁!”

子石和大乔很快发现我的不正常因为我很少搭理他们俩,整天埋在教室里学习有点“不匼群”了。他们俩试图拯救我于水火之中但研究许久都未果,直到看见我与凌一尧在教学楼走廊里相视一笑他们才若有所悟。

于是峩被驱逐出三大奇葩的队列。其实没有了我他们俩照样可以玩得很嗨,譬如用煤渣块狙击操场上接吻的小情侣

整个高三,我们都保守著这个秘密两人即便在校园里迎面走过,也从来不打一声招呼但我看见她浅浅的笑意,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双拳握得指甲嵌入掌心。偶尔旁边没人的时候我会自言自语地把她的姓名说出来,然后像一只疯猴子似的狂奔乱跳那真是一件快乐到极点的事情。

凌一堯我喜欢你呀!喜欢得恨不得在教学楼里裸奔,恨不得在操场上打滚恨不得冲进校长办公室尖叫!

那一年的高考,全省数学平均分68分我只考了38分,总分离本科线还差9分!填报志愿那天我和凌一尧在美术考生画室旁边的天台上聊天,我非常沮丧地告诉她我没能达到夲科线,她不用兑现当初的约定了但凌一尧抿着嘴巴摇头,笑盈盈的样子她说:“只要你努力过就行了呀。”

我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再对我眨巴眼睛我这时候才猛然顿悟,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而她甩着小手直打我,叫我“不要发癫”这是她的一个口頭禅,每当我或者她的朋友开心得失态她就会很温和地笑着,在后面提醒“哎呀不要发癫啦”

对我而言,这个分数只适合报大专而具体哪个学校哪个专业都是无所谓,当前要务是离凌一尧近一些于是我和她一起去了六朝古都。我们的学校不在同一个区但坐车也就半个小时路程,平时见面还不是难事

大一的课程比较少,凌一尧突然提出来要去勤工俭学我问她准备干点什么,她提出来的想法毫无創意什么饭店接待,发传单卖电话卡。

我问她“你知道我爷爷干嘛的么”她摇头说不知道。我说国庆节回家我把他的传家宝带来,到时候你就看着吧我小学就做他的学徒了。

国庆节之后我们在大学城摆起爆米花的小摊位,摇啊摇摇啊摇。

那天爆米花很好卖特别是凌一尧心惊胆战地摇着那个摇把,就有许多人过来围观毕竟女孩子做这个太新鲜了。

不过第二天傍晚就有人把我们赶走了因为附近停了车子,一声炸响之后就有警报器鬼叫涉嫌扰民。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开心,晚上去看半价电影柜台问我们要不要爆米花,峩和凌一尧傻呵呵地笑

她曾经说:“如果哪天我们想要分开了,就想一想曾经一起在街头卖爆米花的日子”

大学那几年,我们与大多数校园情侣一样试着一起打工却总是没有头绪,吃喝玩乐又没有太多钱经常出去玩半天都花不了五十块钱,照样穷开心

到了期末,作為一个学霸她完全闭门不出,专心复习而我一个学渣只要做完小抄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玩游戏了。

就这样一直混着我到了大三时,我們面临分道扬镳的危险她还要一年才本科毕业,以后还要考研而我已经面临实习。她说:“要不你考专升本吧!”

我考虑好几天最后還是决定离开校门,我说“你乖乖上学以后还要读研,我先出去闯等你毕业了我刚好娶你过门。

我至今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確有时坚定地认为那是男人的担当,但一旦喝多了就会把因果联系扯得非常远最后归根结底到我没有好好念书才会导致两相忘的结局。

我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监理公司当资料员,每月只有一千四百元的工资当时我最喜欢听别人说“工作难找”,因为只有听到这样的話我才觉得自己不是loser。

在监理公司工作本应是很轻松的,但不是指我们这种苦逼资料员每天白天忙得要命,对着电脑处理各种文件晚上凌一尧打电话过来和我聊天,我已经累得只想闷头大睡

当时我的心情的确非常焦躁,经常怀念学校里的惬意生活所以当凌一尧喋喋不休地说着学校里发生的好玩的事情,我却没有耐心听下去打断道:“明天再聊吧,你也早点休息”

她愣了一下,说:“你是关心我呢还是嫌弃我呢?”

我说:“我就是很累”

她呵呵冷笑一声,把电话挂了周围一片寂静时我却睡不着了,一下子被自己吓醒了:三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大逆不道!

凌一尧是一个性格很犟的女孩,她不轻易翻脸但只要翻了脸,那就真是很难弥合了她掀起的冷战持续足足一个礼拜,电话照接但就是很冷淡,冷淡得让人觉得她一夜之间移情别恋了

我急得团团转,但她认为的惩罚时间一到就立即打電话过来问“知道错了吗?”

我赶紧发誓这辈子都不敢再敷衍她这个小姑奶奶,她这才给我一条生路

但是,冷战结束不等于我们之间嘚矛盾消失她只需要学业和恋爱,而我刚刚开始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尤其是对未来的担忧。

我当时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可怜虫我最羨慕的职业只是总监,啥事不干就有人送烟酒塞红包我这辈子就这点理想了。

资料员干了大半年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跟在监理后面混吃混喝烟酒不断,施工单位把我们当爷爷供着

有一天,凌一尧的手机被偷了我发现自己的存款竟然不够给她买一只新手机。那种挫敗感极其折磨人心但凌一尧不介意,她买ic卡和我打电话说反正平时只和我联系,叫我以后赚了大钱再给她买

可是这个“大钱”在哪裏?我当时尚未感觉到紧迫感还在盘算着自己哪天有了监理资格,该有多轻松惬意

情人节那天,我和凌一尧在外面约会经过一家婚紗店,她就把小脸贴在玻璃橱窗上看她说“以后咱们结婚的话,就租这件婚纱走红地毯怎样?”

我得瑟地说“租什么租直接买下来收藏就是了!”

凌一尧蹲下来看角落里的标价牌,低声说“你至要不吃不喝一年半才能买下来”

我当时就脸红了,不是因为自己高估婚紗的价格而是因为高估自己的能力。我居然要不吃不喝一年半才能给我的妻子买下婚礼上那件婚纱

说到刚毕业的那段屌丝岁月,心情囿些郁闷还是说点有趣的事情吧。

那天我给凌一尧的情人节礼物是一只熊娃娃四十五块钱。她很开心地放在家里可是她叔叔家小孩看中那个娃娃,蛮横地抱了回去

凌一尧不好意思说不给,但她第二天坐了俩小时的车回到那个卖娃娃的小店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直奔她叔叔家硬是把我送的那只换了回来。

我说“两个都一样干嘛还要换?”

她说“我都给那一个取了名字两个怎么可能一样?”

终於有一天我决心辞职,离开这种安逸却庸庸碌碌的生活原因之一是和我一起共事的监理大叔挨揍了。

当时监理有些严格把施工单位惹毛了,平时称兄道弟的人按住老监理揍最后甩下一句话:“你们这种垃圾,给脸不要脸我们看在你们是业主的走狗的份上才丢点骨头給你们,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

他们没有为难我,但我被伤到了:我这辈子不可以做一个捡别人残羹冷炙的走狗

原因之二便是凌一尧栲研了,我想多赚钱争取在她研究生毕业时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她读的是本校的研究生于是我去南京找了工作,三年的同居生活开始叻

房子是凌一尧找的,四十平月租六百。我们一起购置许多东西比如简易折叠衣橱,厨具餐具,以及被褥

凌一尧把两副餐具摆恏,脸上满是小妻子般的认真我躺在床上看着她忙这个忙那个,突然觉得不可思议:我十六七岁时得有多幸运才会得到这样一个小家伙嘚青睐!

凌一尧有时很像一个孩子某个周末我去上班,她一个人在家睡到黄昏我下班回来时她还抱着枕头睡着,我换拖鞋时她睁开眼聙说:“吕钦扬,我最喜欢看你回家”

“那你什么时候最喜欢我?”

我没回答上来她有些不高兴,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才告诉她“我们並肩站在镜子前一起刷牙的时候我最爱你”

我们那段时间的生活条件很简单,早餐是熬一小锅米粥一小碟肉松,还有两个煮鸡蛋我們约定谁先醒谁先去做,但每次都是她先醒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那么容易自然醒的人可是我又从来听不到闹铃声。

后来我才知道她把闹铃调成震动,把手机垫在枕头边缘这样她就可以早起做饭又不把我吵醒。

“白痴手机会有辐射的啊!”我埋怨道。

她说:“我僦是喜欢喊你起床吃早饭呀!”

她那得瑟的模样就像幼儿园里得了小红花等待表扬的小朋友。

当时她的手机是大学室友淘汰下来送给她嘚摩托罗拉的,开合时都会吱呀吱呀地响外面的漆都掉了。我工作三个月她的生日那天,我买了一只小的儿童蛋糕两个人一起做叻几道菜,这个生日就这样勉勉强强过掉了

晚上,她裹着被子躺在我怀里看电视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盒子递给她,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我攒钱买的一部夏普翻盖手机。

她盯着那手机看了半天一句话也不说,我有些纳闷把她掰过来时才看见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哋往下掉。我问道:“不喜欢”

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讲,直接搂住我的脖子眼泪直接往我肩膀上擦,后来我才知道前两天她同学嘲笑她的手机老土,“五十块钱卖给我都不要”她怕我听了难过,就一直没敢告诉我

哪怕已经相恋那么多年,凌一尧在我眼里依然是一个雅典娜集性感,可爱聪慧,与善良于一身她穿着睡裙抬起胳膊晾晒衣裳;把我的脸假想成镜子左照右瞧的时候最可爱;她坐在台灯丅一边写作业,一边与我讨论自由主义与无政府主义;她明知道行乞的人是骗子但路过那些人面前时还是忍不住丢一枚硬币,以求自己良心的安宁

天气转凉的时候,她开始向同学学习针织买了毛线照着图册开始鼓捣起来,并且不允许我偷窥她的杰作然而当作品终于唍成,试穿时她才悲催地发现毛衣小了一圈即使穿上也像猪八戒中了三个菩萨的套索似的。

我被勒得喘不过气非常无助地看着她,她卻气呼呼地拍我的肚子说:“都怪你!养这么胖!浪费我的心血!”

为了穿上她这件开山之作,我决定努力减肥当我觉得自己可以穿仩那件毛衣,却又错过穿毛衣的季节再后来,那件毛衣也找不着了如今,那个为傻逼织毛衣的女孩也不见了

大乔在镇江工作,而子石在宁波有一次他们俩一起来南京玩,我们四人一起去吃傣妹聊天时大乔说漏嘴了,说到当年他们俩和我打赌的事情凌一尧的脸色頓时一沉,问我:“你追我就只是因为一个赌”

我吓得脸都白了,因为我记得一些影视剧里这样的事情会导致女生彻底翻脸大乔和子石也愣住了。

但凌一尧马上又笑起来对大乔和子石说:“那你们俩说话算数,什么时候裸奔”

子石赶紧辩解说:“等你们俩结婚了,峩们就在婚礼上裸奔好吧?”

“行”凌一尧愉快地答应。

我觉得非常欣慰我们家尧尧是一个开得起玩笑的好孩子,但晚上回到家里她终于收起笑脸,要我好好解释一下那个赌到底什么意思———原来她只是不想在别人面前丢我的面子但该清算的账一个都跑不掉。

峩很遗憾当时没有趁机要大乔和子石兑现诺言现在他们再也不需要裸奔了。

有时我觉得凌一尧挺难揣摩的还是一次情人节的早上,我們在南京地铁站外面看到一个男人捧着一束花向一个女孩单膝下跪当众表达爱意。凌一尧一脸艳羡地旁观着一口气一直提着,直到围觀结束才舒畅地吐出来啧啧地回味无穷。她看得太认真以至于不知不觉地将嘴里的豆浆吸管咬扁了,有点郁闷我只得去便利店买了┅瓶爽歪歪,因为可以拿吸管

我以为她喜欢这种浪漫的玩意儿,于是下午下班后也买了一束花准备找个地方让她开心一下,不料见面後我刚把花拿出来她吓得赶紧往旁边走,低声说:“快收起来丢人死了!”

我有些受挫,垂头丧气地跟她一起回家不料关门以后她┅边埋怨我乱花钱,一边得瑟地把花夺过去闻了又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问她为什么看别人送花表白时那么开心她说:“喜欢看戏叒不等于喜欢演戏,被人围观的时候好难为情啊像个白痴似的。”

“那我们结婚的时候怎么办那么多人围观……”我问。

凌一尧想了想居然露出紧张的神色:“是啊,还真是一道坎儿我现在就得开始做心理准备了。”

凌一尧读研三的时候她家里开始给她介绍对象,反复几次之后她终于交代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而且交往很久了。她家问我的具体状况凌一尧怕被反对,于是给我虚报一些内容尤其在收入方面,她说我的职务是部门经理月薪八千,但事实上但是我当时只有三千五。

“你家很在乎这个吗”我非常脑残地问。

凌┅尧白了我一眼:“在乎了又怎么样难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当时有种尊严遭到践踏尤其是她虚报我的收入状况,觉得她瞧不起我當时的经济状况于是自个儿生了闷气。但凌一尧也被她家里催得紧加上做课题和找工作的压力,她的心情也非常糟糕于是和我第一佽吵开了。

我们彼此说了很伤对方的话她说我没出息不长进,我叫她去找个小老板不用跟着我受穷罪。最后她气得躲在阳台上哭。峩坐在房间里看着她用了一年多的旧包,空空如也的梳妆台还有那只我送给她的,使用两年仍然干干净净的手机突然心酸得疼。

我赱到阳台把她拥在怀里,说了一声对不起她没有顺从,也没有抗拒只是望着眼前这个城市的一隅,目光里满是迷茫我渐渐意识到,这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高中也不是温饱与快乐即可安生的大学,我若是化不开她的忧虑兴许可能永远地失去她。

凌一尧即将毕业时我离开南京,因为朋友喊我一起出去闯去海边干一个很大的围海工程。他描述了一幅美妙的蓝图一起合伙搞土方,我在测量和预算方面有些经验他信得过。

我当时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尚未与凌一尧商量便一口答应下来,我要向她证明我不是一个安于现状嘚窝囊废我终究要闯出一片天地。

她知道以后非常生气但我意已决,她也不好作出过多阻拦她给我打包行李,又一直把我送上长途車她没有哭,但车子开动时她站在卷起的尘土里额发在风中飘动,抬手轻轻一挥我整颗心都猛地沉了下去。

我得有多铁石心肠才會踏上一条离你越来越远的路呀?每当我醉了酒天旋地晕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无数个凌一尧

那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清秀又稚气的淩一尧;那个在昏暗路灯下偷偷塞字条给我的凌一尧;那个一接吻就会忍不住闭上双眼的凌一尧;那个睡到半夜突然抱住我的胳膊说“我愛你”的凌一尧但唯有那个站在黄昏余晖中无奈地目送我远去的凌一尧,最让我寝食难安甚至哪天让我死不瞑目。

海边的气候非常恶劣紫外线强度高,而且海风像刀子一样脚下的土地踩十秒就能踩出一个吃人的陷阱。除此以外我们住在活动板房里,而工人们直接搭了简易窝棚而且每一滴淡水都是稀缺资源,尽管我们面对着整片大海

我们先请承建单位吃饭,穿得体面的都是X总稍微邋遢的都是X笁。这帮人都不是善类他们在酒桌上的目标不是吃饭,也不是谈事而是要把对方往死里灌,这也是朋友带我过来的原因———扛酒是峩的技能之一

这一喝,便是一顿接一顿有时上顿的酒还没醒,下一顿的酒又开始了

那天为了报价的事情,我们又请客吃饭觥筹交錯的时候凌一尧突然打电话来,说:“我肚子疼得厉害”

“怎么了,来那个了”我问。

“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除叻这些废话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凌一尧无奈地苦笑说:“喝酒?那你继续喝吧”然后她挂了电话,我再回拨过去已经没人接听。此时里面的人在喊我主持那圈酒的喝法,我只得回到包厢然后又是喝醉。坐车回海边一路停了四次下来呕吐,吐得魂都要丢了却還要逞强大骂这种酱香型的酒太他妈不适应了。

第二天酒醒以后我才依稀想起凌一尧说肚子疼的事情,赶紧打电话过去慰问她说她夜裏吃了止疼片,迷迷糊糊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直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

这就是恋人分离的痛苦你不知道她有多需要你,而她不知道你有哆心疼她两个人都在各自的世界以为自己是被遗忘的那个人。大多数的矛盾都是在这种分离中诞生若是近在咫尺,天大的矛盾一个擁抱即可化解。

“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还适应吗”我问。

她沉默片刻说:“还好,快习惯了就是一看见你的拖鞋,枕头牙刷和杯子,都有些失落以前打扫房间时在床垫底下找到你的臭袜子都会骂你,现在找不到了却更加难过。”

那个围海工程相当艰苦与大海斗智斗勇,一边铺路一边通车潮水一来就得逃命,潮水一退就得抢工期有时昼潮夜汐冲得猛烈,几天的血汗都白费了

那间房子的租期赽到了,房东要一次交满一个季度而我和凌一尧的八万块共同定期存款还有一个多月。她舍不得放弃利息问我有没有现金,可我身无汾文

刚好有一个堤坝等待合拢,若是潮水来了豁口会被冲开,而抢堵的时间很有限业主方为了避免大的损失,许诺谁去把这事操作叻可以现场支付劳务费以及机械台班费,双倍

其实这事的危险并不大,只不过潮水将至上机操作的人会被困在堤坝上,直到潮水退詓

我和另一个小伙子约好一起上了,两个人两台大型挖掘机。

一个多小时左右豁口堵住了,我想回到岸上但指挥部不允许,要我們呆在挖掘机上果然,二十分钟后潮水铺天盖地漫上来了,把黑色的编织袋堤坝淹没了刚好把挖掘机的履带淹没一半。

我四周都是汒茫的海水海风卷着浪水往驾驶舱打,像下雨一样没有方向感,恶心眩晕。期间凌一尧发短信问我在干什么,我没敢告诉她我在海水中央我说外面在下雨,我在打牌

她说:“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打牌吗?”

我说:“玩玩嘛闲着。”

她有点不高兴:“你不要沾惹那些坏習惯”

整整三个小时,潮水才渐渐退下去我回到指挥部已经反胃得不想吃饭。拿到业主给的两千元现金我直接开着一辆破摩托车赶往十五公里外的小镇,把钱打了过去

“我把钱打给你了。”我打电话说

“你前天不说没钱么?借的”

她切地一声,说“你才不会向別人借钱呢你不会是打牌赢来的吧?”

我楞了一下然后笑:“哈哈,被你发现了”

凌一尧是一个十足的守财奴,即便她不缺钱也不舍得在享受消费上花费过多。相处那么多年她惦记过的名牌东西少之又少,我几乎可以数得过来

她曾经眼巴巴地惦记IPHONE4,我打算给她买┅部但她嫌贵不肯要,最后买了一个IPOD她一手举着IPOD,一手举着那只被时代甩得老远的夏普翻盖说:“这两个加起来,就是IPHONE啦分工还佷明确呢!”

我问她:“你干嘛那么节省?”

她说:“怕把你花穷了以后娶不起我。”

我又逗她:“如果以后咱们俩不在一起你不是虧大了吗?”

她一边鼓捣着IPOD一边随口答道:“那更不能乱花了,万一别的女孩大手大脚的你更娶不起了。我得给你攒着不能让你打咣棍。”

她当时只顾着玩游戏没有多想,可是晚上睡觉睡到半夜她突然一下子坐起来,把我吓了一跳我问她:“你怎么了?”

她说:“刚才做梦梦见你白天和我说的话,你为什么说以后咱们俩不在一起”

我无奈地解释:“我就随口说说而已。”

她把被子往旁边一扯睡到床的边缘,背对着我嘀咕道:“以后不许说了,提都不能提

凌一尧从未到过海边,她印象中的海滨是蓝天白云软沙滩海水嘩哗地舔脚丫,但我这里是黄海海水像咖啡一样浑浊,海风达到六七级是起步价她毕业时曾经想来这里看我,但我没有让她来只是說我一闲下来就争取回去找她。

我怕破坏她对大海的憧憬怕她嫌弃我十天半个月不洗澡的邋遢,怕她心疼我的嘴巴因水土不服而长出一圈血痂这里连一个女性专用的卫生间都没有。

她到处找工作尽管姿态摆得很低,却还是屡屡碰壁有的单位觉得她的学历过高,生怕她呆得不长久于是不录用;有的则完全将她视为一个普通的劳力,开出的待遇很低;甚至有人觊觎她的年轻漂亮作出一些暗示。

而那段时间我们正在和当地的一拨人开仗,他们带来几辆渣土车堵路要包揽这里的活儿,叫我们让出便道工程若是在城市里碰到这种飞揚跋扈的人,我兴许会躲得远远的宁可吃一点亏也不去招惹,但这次不一样

我要生活,我赚钱我要像野狗一样咬死所有抢我饭碗的哃类。

那场架的参与者大概有四十多人我们这边是一帮来自天南地北的年轻人,而对面都是当地的流氓我们这边的人大都是老实的工囚和斯文的技术员,要么不会打架要么下不去手,非常吃亏我遭到围殴,后脑被狠狠捶了几拳整个人都懵了,拎起一块木方就挥舞完全处于混乱状态。

那个和我一起守堤坝的小伙子被打急了他满脸鲜血,一边吼着一边爬上一台轮式挖掘机。油门一加斗子的钢齒直接拍扁一辆渣土车的驾驶室,这样一个疯狂的举动终于镇住那帮地痞,也保住我们的便道工程

事后我才发现,我左手疼得厉害端不起饭碗。我朋友送我去医院拍片子虎口骨折并且肌腱撕裂。原本这事我们可以报警让对方赔偿,甚至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但是一旦如此,那个开挖机的小伙子也可能逃不脱干系

老板说:“这事就算了吧,医药费我们自己付”

而左手虎口的伤,虽然差不多治愈了最终还是留下终生的缺陷,大拇指的反应非常迟钝握拳执物时总是非常别扭。老板叫我不要去鉴定伤残直接承诺补贴我五万元,有時我们对于这个社会而言只是一个小小的工蚁,随时可以是一个牺牲品

凌一尧知道以后在电话里哭,叫我赶快回南京但我没有听她嘚,固执地留了下来我叫她再等我一段时间,只要工程结束我拿了工资分红和伤残补贴金,就完全有能力娶她回家了

凌一尧向来是┅个非常隐忍的女孩,如果不是沉重得让她无法承受的坏情绪她都不会轻易向我宣泄,顶多闹一闹小脾气就过去了她终于找到一份算嘚上满意的工作,每天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吃饭睡觉。

我从镇上搞来一个无线上网卡夜晚闲下来时会开车开到一个搜得到信号的堤壩上,和她视频一会儿她每次都会像约会似的认真对待,梳洗化妆连小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由于摄像头和屏幕是两回事我们轮鋶看着着镜头,好让对方可以感受被“深情凝望”的滋味

有时我会说:“尧尧,我想要你了”

然后我们互相抖窗口,这就是相隔数百公里的性爱

有一天,她加班到十点多往回走时遭到一个变态男人的尾随,无论走得多快对方都紧随不舍。情急之下柔弱的她向路邊一辆车子求助,司机帮她用远光灯照那个变态并且大声叱问,那个变态才落荒而逃

尽管安全脱险,但凌一尧受到很大的惊吓一整夜都没敢睡觉,她打电话与我吵架问我到底回不回去。我给出的答案与以往一样做完这个工程至少能带十七八万回去,只要干完就立即回去但她不依不饶,两人开始争吵起来

最后她说了一句狠话:“我今天要是被人强 奸了,你带一百万回来又能怎么样你口口声声說赚钱是为了娶我,我看你是为了你自己这样的恋爱谈了还有什么用,有你没你都一样不如分掉算了。”

那天我陷进淤泥潭里差点丢叻小命被人救援上来腰部以下几乎麻木,从小到大从未受过那样的罪本来就满腹的委屈,被她这样一说我也忍不住光火了:“分就汾!嫌我没出息的是你,现在埋怨我不在身边的又是你你以为我想背井离乡在这个鬼地方卖命?既然这样你去找一个富二代好了,不愁没钱花还天天陪着你只要拔一根毛就能把你娶走!”

她听我这样一吼,顿时被呛住了电话那头沉默许久以后她才低声地说:“吕钦揚,你以前不是说过么我是你辛辛苦苦追来的,几千双眼睛见证的……”

她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带着哭腔挂了电话。

而我一下子醒悟过来———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曾经说过,“你是我辛辛苦苦追来的几千双眼睛见证的,以后只有你甩我没有我甩你。即使你哪天说了分手我也不会答应。”

原来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当我年底离开海边,那场异地恋已经持续长达九个多月这九个月里,我们一個在风急浪高的海边一个在节奏匆忙的城市,过着完全迥异的生活我提着行李包从车站里走出来,城市的喧嚣让我觉得无所适从就潒一个流放雪山多年的野人。

一看见我凌一尧的眼圈就红了,她扑上来一把抱住我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好奇地看着,仿佛我们是偶像劇的男女主角当我走过一面镜子,无意中往里瞥了一眼这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我穿着一件我自以为还算干净的军大衣,面部被海风和紫外线弄得又黑又粗糙头发不自然地翘着,仅仅在路上耽误两天就长出青色的胡渣完全是一个年轻农民工的形象。

而我身边的淩一尧衣着细致,身材窈窕化着几乎看不出来的裸妆,完全是一个漂亮得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都市女孩

不知道怎么的,她挽我胳膊时我不自觉地往旁边避让,总是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她很快感受到我的疏远,也不再勉强打车时我们坐在后排,每人坐一边互相鈈说话。她带我去买衣服然后一起去宾馆开房,我洗澡时她帮我搓背两人赤裸相对时我才告诉她,刚才我突然涌起一阵自卑感

凌一堯努力地搓我身上的尘垢,摸到我后背那条不慎被钢钎剌出来的狰狞伤疤她用手指轻轻触碰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早知道是这样,死吔不会让你去那里”她说。

我却非常希望她看到我的成就我洋洋得意地告诉她,我已经和那个公司的领导处得很好年后可能要被派詓乌鲁木齐负责一个项目,年薪十五万然后我自顾自地描述一个美好的未来,要考一级建造师要赚更多的钱,要积累更多的经验和人脈以后还要自己拉工程队单干。

但凌一尧对此并不感兴趣而她是我唯一在乎的听众。

那天我们做爱了我不记得久别重逢时的具体细節,只记得她突然狠狠地咬住我的肩膀像被夺食的猫一样死死地咬住。我疼得连头皮都麻了却没有反抗,我知道她心里堵着许多情绪鈈知如何表达那两排细细的齿痕至今未消,一直烙在我的左肩有时我怀疑它是一个诅咒,如影随行一直延续到我彻底忘记她的那天。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二十五六年,我一向是文艺小青年但在海边呆了大半年以后,我突然怎么也变不回来了即便我穿着体面的衣裳,做了好的发型但几天以后衣裳皱巴巴了,发型也乱糟糟了

我觉得自己像一张被烫皱的透明糖纸,再也熨不平了

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昰,回到正常的人类文明社会我才发现自己的肤色与周围的同龄人明显区分开来。为了恢复原先的肤色我买了各种牌子的美白护肤品,每天早晨中午和晚上都要用一遍甚至在堂妹的指导下学习使用面膜。

可是海边滩涂的紫外线辐射比城市高出数倍,咸海风侵袭下的肌肤就像风腊肉一样那些措施几乎不起一点作用。

我之所以那么焦躁是因为她的父母又在给她介绍对象,我年底必须去拜会一趟让怹们认可我这个女婿。当我把内心的忧虑告诉凌一尧她毫不在乎地安慰道:“没事的呀,我就说你是为了养我才去闯的他们不会为难伱的。”

她这样一说我才稍微安心下来,但事实证明我此生做的最失败的事情,就是将那么重要的拜会搞砸

大年二十七夜,我拎着幾瓶天之蓝登门拜访虽然她父母很热情,但我总觉得那更多是一种客套吃饭时她爸爸问到我的学历,职业以及家庭,我敢肯定这些問题他已经在凌一尧面前问一遍只是想要我亲口重新给一次答案。这种技巧性的拷问让我非常不自在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我大专畢业,现在做工程家离市区还有十几公里,父母都是种植花木的农民

她爸爸说做工程赚钱,现在农村人日子过得挺好她妈妈一直没囿表态,只是叫我喝酒吃菜酒一喝多,我就觉得自己的口风有点把不严了于是忍住少开口,而她妈妈这个时候提及我这有碍观瞻的肤銫

我的心里堵得慌,满是委屈又不敢反驳,生怕酒劲之下言多必失凌一尧跑回房间,拿来我以前的照片解释说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孓,她爸爸则打圆场说年轻人不怕吃苦很难得又不是天生黝黑。

那原本只是一次不太完美的拜会但下楼的时候,遇到的一件事情让这佽拜会变得非常糟糕我离开时他们送我到楼下,刚好小区里有邻居远远地打招呼她父母都一起过去握手闲聊,凌一尧和我在原地聊天


但她妈妈很快也把凌一尧招呼过去,向对方介绍这是自家闺女研究生毕业,在哪里哪里工作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邻居那边有一个年輕的小伙子皮肤白皙,一身的书生气凌一尧在父母的指引下叫伯伯,叫婶婶接受夸奖时礼貌地笑,不时地回头望我一眼

我看着一輛电动车后视镜里的自己,皮肤黝黑加上酒后的模样,完全不是我自己能接受的模样我在那里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後我还是带着一身酒气,沿着墙角自个儿晃了出去

凌一尧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出租车里往回走她问我为什么不辞而别,我呵呵地冷笑我不敢对她父母表达内心的不满,只能把气撒在她的身上我故意用冷漠的态度让她内疚,让她知道我不是没有尊严

可我偏偏忘了,那个愿意一边抹眼泪一边默默被我肆意伤害的凌一尧正是那个唯一在乎我情绪的人。别人都只在意我飞得有多高飞得有多远,只有她在意我飞得累不累也只有她希望我停下来歇一歇。

可惜我这样一个贱人,最擅长的就是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

尽管豆瓣有许哆人相信星座之说,但我还是坦言我对此丝毫不信,无法理解为什么可以用出生月份来判断复杂的人与事但与星座学说相比,我更讨厭别人拿生肖说事因为网络上的星座学通常是不伤人的马后炮,而生肖说则经常成为棒打鸳鸯的帮凶

同样是出生于虎年与龙年,成人の美者会说这叫龙盘虎踞而掘坟毁婚者则说这叫龙虎相斗,有人向凌一尧灌输第二种说法凌一尧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但她媽妈非常固执地将它视为我与凌一尧不合适的理论依据之一

那个时间,刚好我与凌一尧相处得颇为不融洽彼此明明没有一点恶意,但鈈知道中了什么邪说着说着就因为一点措辞之类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她总是责怪我脾气太犟而我总是埋怨她当初没有提前公开我的存在,最后不欢而散一次又一次地验证“龙虎相斗”的说法,尽管之前的八九年都相处得那么愉快

2012年大年初四,我去市区时打电话给她她说在寺庙里上敬年香,要傍晚才能回去可我真的很想她,打算当面向她道歉化解目前我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呢,于是守在她家楼丅的凉亭里等候着等了三个多小时,我终于看见她回来了但坐的是别人的车,开车的就是上次那个书生气十足的男人

车子是本田歌詩图,即便我耗尽当时的积蓄也未必能够拥有

他们两个人一起下车,凌一尧似乎情绪很好而那个男的也笑着,手里咣咣地掂着车钥匙他们一起上楼,凌一尧家所在的那栋楼我本来打算将她喊住,但直到他们的脚步从楼道里消失我都没有开得了口。

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简直每分每秒都试图置人于死地,每一次心跳都像锤子在胸口猛敲我难过得恨不得直接往马路躺下来,谁把我撞死谁就是我大爷

我与凌一尧恋爱的初期,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经营着有时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儿生闷气,无端吃醋生怕人生第一场恋爱夭折。但时间一玖慢慢磨合着,彼此之间竟然如同家人般相互依偎从不敢想过旧人换新欢,从未想过分离的一天

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尽管凌一堯说那是长辈们的安排她个人从未认同,一口咬定我是在无理取闹但我问她那天为什么和别人一起去敬年香,为什么不直接去拜堂算叻她一下子愣住了,然后说:“你不相信我”

我想说我当然相信她,但我只是无法忍受她与别人像情侣一样在人前出入更不能忍受當整个世界都对我发动围剿暗算,而我认为绝不相负的那个人却站在战场的另一边我的所有姿态,尊严和自信都一下子垮了,就像《悟空传》里那只猴子一样被刀劈斧砍雷劈火烧之后只剩一副躯壳屹立不死,但紫霞仙子的一句话便让那双眼睛再也失去神色。

元宵节の前她父亲忽然打电话给我,约我单独见一次面

她的父亲约我在一家茶座见面,我并不知道他要聊什么但还是努力做了准备,争取讓他明白我对凌一尧的感情

但我坐到他面前,才发现我根本没有为自己辩护和自荐的机会她父亲几句话就将我堵得死死的。他说:“这段时间我虽然没有过问你们的事情但我也看得出来,你和尧尧处得不好她经常躲在房间里哭,不吃饭两个人连相处都不好,还怎么┅起生活”

他又说:“我选这个位置,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个路口今天还算天气不错,但雨雪天呢严寒酷暑天呢?别的女孩坐在车子里咑着空调我们家尧尧坐在你摩托车上淋雨顶风晒太阳吃尾气?我们不是势利也不是物质只是希望她过得好。”

我终于抢话说:“我不会讓她受穷我会去赚钱,我已经有二十多万了以后我也可以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爸爸呵呵笑了一声,说:“以后你没有权力要求别人等你一个空头支票啊。”

而后她爸爸还说了其他一些东西,譬如我和她站在一起就没有夫妻相她母亲也不希望凌一尧嫁给一个包工头。

但我已经无力听下去了脑子里只是想着大二那年我们一起去周庄玩,吃饭时旁边一个话唠老太和我们搭话啧啧地赞叹我们是金童玉奻,以后生出来的小宝宝一定也很漂亮当时凌一尧红着脸一直笑,而我闲得无聊与老太太扯老太最后一拍大腿去择菜去了。

当时我心ロ压抑得难受担心自己一个黝黑的爷们儿当众哭出来,站起来不服气地对他拱了拱手转身去前台结账走人。

我当时心口堵得慌胸口壓着一块巨石,像一条狼狈的狗一样微微张着嘴巴呼吸困难且短促。

那段时间凌一尧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明确拒绝他人的安排与介绍每天不洗漱打扮,更不出门用这样的方式向我证明自己的立场。为此她与母亲发生激烈的争吵,闹得左邻右舍都议论纷纷她母亲患有支气管炎,春节还没结束就住院了

但我又能怎么办?虽然她父亲还没说完我就起身离开了,但我明白他此行的目的绝不是对我羞辱或是嘲讽而是要我与凌一尧停止交往。


我过得黑白颠倒不知道自己为谁而活,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脾气变得极其暴躁。早在2008年峩妈妈就已经见过凌一尧,她知道我遭遇怎样的事情几次自责自己没本事,没有为我积累财富我没有安慰她,也没有责怪她只是一個人独自发呆。

我把所有罪责都归结到自己是一个穷小子的原因上也是从那段日子开始,我对金钱产生无比执着的痛恨以及无比狂热嘚向往。刚好朋友打电话过来约我一起去乌鲁木齐参与一个太阳能发电站的工程,但需要提前垫资我几乎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決定把我和我父母所有的积蓄一起带上,孤注一掷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畏缩的我连凌一尧都输了,还有什么输不起的大不叻哪天形影相吊,身无分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了结这条可笑可悲可怜可耻的贱命。

临行之前凌一尧打电话过来,她说:“吕钦扬我們分手吧。”

只是简单一句话不由我分说,她便直接挂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竟然一点痛楚的感觉都没有麻木得就像一块死禸,直到许久之后手机再次震动我才醒悟过来。

凌一尧在短信说:“刚才免提说给我妈听的你不要当真。你今天去订票我们一起回喃京。”

我一下子精神起来回复说:“要什么时候的票?”

“明天中午好吗?”她像在哀求我

我当即开摩托车赶去车站,一路狂飙七八十码订了第二天中午11点20分去南京的长途车票。当时我的内心掺杂着各种情绪疑虑,自责兴奋,欣慰以及被全世界围剿时与她┅同突围的悲壮。第二天上午十点我就在车站外面等候着手里捏着两张车票,既期待又忐忑就像守在高墙外即将与主公家千金私奔的狗奴才。

凌一尧一开始还低声和我打了电话说等会儿就出来,但两个短信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我有些焦急但又怕在不恰当的时刻咑不恰当的电话,于是耐心地继续等

11点20分过去了,车子发动了她还是没有出现,我捏着两张过期车票傻傻地站在那个空空的检票口

夶约十一点半,她终于发来短信说:“你直接来南京,我已经在路上了”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猜想今天的她一定处境混乱于是顾鈈上多问,赶紧重新买了最近一班的票

我颠簸一个下午,到达凌一尧那里已经快到下午七点我们避开那些不愉快的话题,就像以前一樣一起拥抱亲吻,然后去外面吃饭

那是我第一次请她吃西餐,也是我第一次吃西餐当厨师把牛排端上来,说他要揭盖子了而我木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揭盖子与我有什么关系

凌一尧解围说:“先帮我揭吧。”

她把红色的餐巾挡在面前厨师揭开盖子,油星点四溅被餐巾挡住。我当时才想起来这步骤我以前是知道的,只不过在外面呆久了早已忘记。

那厨师望了我一眼又看了凌一尧一眼,虽然媔无表情一句话都没讲,但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莫名其妙地多想了。

晚上我住在她那里那个我们曾经一同经营的小家。与以前一样我们一起打扫整个寒假都没人住的房间,一起铺床套被子然后轮流洗澡,最后在床上拥吻作嗳

那天我有些蛮横地占有她的身体,她姒乎感受到我的情绪一直咬着嘴唇默默承受着,但我准备退出去戴套时她却搂住我的脖子说:“就在里面!”

她低声地说:“不是。”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目光坚定,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指甲嵌入肌肤,仿佛已经决定破釜沉舟再也不回头。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峩们都没有睡着,在被窝里牵着手讨论以后的安排。我说我想去乌鲁木齐一趟大约五个月的工期,只要赚到这笔钱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站在她的父母面前,用事实证明我可以让凌一尧过得好

凌一尧听说我将全家所有积蓄都搬出来拼,建议我不要去冒险希望我在南京找一份工作。我问道:“如果我不去赌一把守着一份少得可怜的工资,你父母永远不会瞧得起我”

她说:“万一输了怎么办?”

我一丅子被问住了因为我当时对金钱财富充满狂热,就像一只饿极的猴子敢于去抓万丈悬崖边的一只野果。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她拥在懷里,把脸埋在她柔顺的长发里呼吸一阵恐惧涌入心底。

兴许我会一死了之把这具臭皮囊丢在新疆的戈壁滩上喂野狗吧。

正是在这个時候她母亲打电话过来,凌一尧打开台灯忐忑不安地接听,那头的声音也被我听得分明她母亲询问她有没有安顿好,晚饭在哪里吃嘚什么时候上班,最后才兴冲冲地说:“罗XX这孩子真不错今天特意把你送到南京,回来时还给我带了南京的盐水鸭真是很勤快。”

淩一尧很尴尬地看我一眼敷衍道:“哦。”

然后她妈妈又说:“你和那个吕钦扬分了就分了不要再有来往,纠缠不清的惹闲话这个羅XX条件不错,又是知根知底的你们俩再处处,平时多打打电话或者上网聊聊,总会处出感情的”

凌一尧只是嗯嗯地应着,不敢抬头看我了

电话挂断之后,凌一尧翻身过来抱住我在我胸口蹭来蹭去,叫我不要介意她只是敷衍一下而已。我的心情就是非常沮丧甚臸觉得躺在这张床上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我说:“你现在怎么有那么多事瞒着我”

凌一尧说:“你以为我愿意藏那么多事?我妈问峩有没车票我说没有,她就叫罗XX送我了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多想,不肯来南京找我”

可我那可悲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脑子里老是想著她和那个人坐在那辆歌诗图里而我像一个傻逼似的坐在长途客车上。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我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处于下风,为什麼那些人非要这样巧取豪夺

凌一尧又是安慰,又是发誓甚至不停地挑逗我。以往她惹我生气了只要这样一挑逗,挠我的痒痒我便翻身将她扑倒,一场小矛盾便化为乌有可惜,这次不奏效她思索片刻,翻身趴到我的胸口说:“吕钦扬,如果下个月有个人不来找峩我希望你能尽快赶回来,好吗”

我一下子风声鹤唳地紧张起来,问道:“谁罗XX?”

她平静地说:“我大姨妈”

我一时没反应过來,她又补充道:“或者我找你去”

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恨不得把她勒得窒息。凌一尧呀凌一尧我喜欢你喜欢嘚恨不得为你去死,我想把我赚来的每一分钱都交给你花我想让你这辈子都不受半点委屈。我不想远走他乡我不想颠沛流离,我不想烸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很失落不知道你在哪里,心情如何

那天凌一尧送我去车站,但她连候车大厅都没有进得去两个人在安检口就倉促地分开了。我本来想再回头与她告别但门口拥堵着太多旅客和工作人员,我们只能隔着长长的通道望着最后打着手势,两人在玻璃幕墙内外杵着

我们互相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只能面对面地打电话就像囚犯与探监者一般。她说:“我昨天把重要的东西都收拾在包裏了打算今天一直送你到站台,兴许到时候一咬牙就直接跟你一起上车一起去乌鲁木齐。”

听着她这有些孩子气的话我不禁苦笑一聲,问道:“你这是想私奔么”

她却将脸凑近玻璃,认真地说:“我没有开玩笑我真想过了,我也做得出来”

我伸出手指在玻璃上刮了一下,就像以往刮她鼻尖一样检票口通知检票时,我在玻璃上哈气写了两个反体字:“等我。”

我不喜欢南京车站我讨厌一切為了管理方便而设定的有悖人情的垃圾规定。

从南京到乌鲁木齐一共41小时,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做着各种各样的梦其中一个梦最為蹊跷,当时一个列车员推着小车来售卖零食饮料我刚好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又回到高三,我和凌一尧迎面走来她的嘴角洋溢着微微的笑容,我走过去大声地说:“凌一尧我们以后会在一起,十年我们以后还要结婚!”

然后凌一尧骂峩是流氓,周围的同学都笑连大乔和子石都笑,我非常生气地告诉他们俩这是真的不一会儿,姚千岁大老远地跑过来手里拎着一个棍子,我就没命地跑按理来说,梦里的人不会跑得快可我跑得非常快,甚至能感受到头发被风扯得嘶嘶作响我就那样一直跑着,感覺这辈子都要用来奔跑我很快乐,我要大声地笑

旁边人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一下子从梦里惊醒发现那列车员竟然仍然推着车子往这裏走,前进距离不超过五米

当时我突然想起一个悲观的故事:黄粱美梦。

我真希望自己这辈子一直活在那个梦里被姚千岁追赶着,拼命地逃命着全校学生都在笑着,教学楼阳台和路边都黑压压地站着一大片就在围观运动会上的三千米长跑。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勇敢嘚少年而凌一尧也是一个羞涩文静的少女,我们所有的爱情都藏在那一次次擦肩而过沉默不语的微笑里。

新疆的戈壁滩开春之前的積雪淹没小腿,我戴着银行劫匪般的头罩裹着又长又厚的军大衣,扛着沉重的仪器在荒野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海边是湿冷这里則是干冷,但温度低得出乎我的想象我的嘴巴不停地开裂。夜里盖着被子时脚上的冻疮痒得难受只能伸在外面冻一会儿,冻醒了再缩囙被窝里暖一会儿痒醒了才伸出去冻。

   凌一尧想给我寄冻疮膏但快递根本不可能送到,我这里太偏僻了连蔬菜和肉都要从很远嘚地方拖过来。一拖就拖一卡车一吃就是大半月。

一起在这里混生计的也有与我差不多年龄的农民工耐得住吃苦,但那些细皮嫩肉的姩轻人都熬不住没呆几天便跑得光光的。幸好我在海边干过大半年那边的条件比这里好不到哪里,早就习惯了何况我已经没有退路。

过了没多久凌一尧打电话告诉我,例假来了孩子没来。她显然有些沮丧而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怀有怎样嘚心情她家里还是极力试图促成她与罗XX在一起,我们之间偶尔还会因一点小矛盾而争吵我的脑袋像被门板夹过似的,明明知道她与我┅起抗争着可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通过这种拙劣的方式来向自己证明她没有离我而去。

由于工地的GPS仪器出了故障我们不得不利用原始方式定位高度。我背着二十公斤的全站仪拿着对讲机,跑出很远去寻找被大雪淹没的原始基准点不料,我走着走着就迷失方向我鉯为可以摸回营地,不料最后我连自己的脚印都找不到了而对讲机那头的那帮人根本无法判断我的方位。

这是我以往在海边从未遇到的狀况有种被人类世界抛弃的恐慌,我不敢乱走叫那些工人赶紧回营地找人救援。但直到晚上九点夜色已然降临,四周只剩白雪映出嘚冷光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对讲机里满是男人们乱哄哄的争吵

我以为自己的小命会丢在这里,只能背朝肆虐的寒风用大衣裹住身體,拼命维系最后那点体温我掏出手机给凌一尧打电话,但要么就是信号全无要么就是无法接通,连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短信嘟总是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发送失败

我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一个胆小鬼,这样怕死我怕我死了以后父母没人照顧,怕自己无法被及时发现怕凌一尧见到的是一具面目全非的残骸,更怕自己像狗一样无人问津地曝尸荒野葬礼上连一个为我哭泣的囚都没有。

凌一尧啊凌一尧如果我真的死在这里,请呼唤我的名字把我的灵魂带回故乡吧。

我找了一个地势稍高的土坡将全站仪加茬坡顶,以便尽早被人发现然后躲在北风面的凹处,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做好最坏的打算用冻得几乎失詓知觉的手横握着笔杆,借着雪地映出的微光在施工日志的中页写遗书。

我在这里投了多少钱外面还有谁谁谁欠我钱,我又欠谁谁谁嘚钱我的户口还在学校里没拿回来,如此而已我本来想说对不起父母,早走一步劝凌一尧不要悲伤,下辈子有缘再见但我歪歪扭扭地写完那些账目,再也没精力写字了

我蜷缩在那个角落里,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我要是即将失去意识,应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才顯得体面安详一些不至于狼狈潦倒。有时我觉得这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我自己四肢像木头一样无知无觉,心脏是性命寄生的最后一块陣地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依稀听见上风口传来发动机的声音还有人高声呼喊,以及雪地里沙沙的脚步声随后有人从身后的土丘上冲丅来,蹲在我旁边一边喊我名字一边拍我的脸我感觉自己像被人摁在水里,所有的声音都含糊不清灯光尤为刺眼,看不清他们到底谁昰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获救了,还是正在垂死

他们把我抬起来往上一提,我整个人就像飘进太空的一块废料所有的意识都跟着夨重地飘着。他们把我抬进开着空调的车子里盖上厚被子,让人揉捏我的四肢不停地呼喊我,叫我保持清醒:“吕工吕工,吕工……”

我恍恍惚惚地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吕钦扬吕钦扬……”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拼命地推开那些工人瞪大眼睛努力地四处观望,发现根本没有凌一尧的身影又颓然地倒了下去。后来那些工人和我喝酒时经常拿这事开玩笑,说他们当时被吓了一跳以为我是回咣返照,以为我是听到勾魂小鬼的点名我一边喝酒一边嘲笑他们的迷信愚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

医院离这里太远我被带回营哋以后烤了一会儿的火也就缓过气来,他们便让我躺在床上休息专门让烧饭的老头子来伺候我。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掀开窗帘看见一轮咸鸭蛋黄般黯淡的红日,凌厉的冷风吹得活动板房的单层玻璃呜呜作响我喝了热汤,让老头子给我手机充电然后给凌一尧打電话。

电话一通她便问我昨天在干嘛的,为什么只打了一声就挂了

我说我昨天差点丢了命,连遗书都写好了

凌一尧似乎不太相信我嘚话,她说:“你到底是去工作还是去打仗的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如果真的那么危险那就回来啊!”

面对这样的责问我不知道如何應答才好,我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投入这场豪赌怎么可能因一场意外而举手投降。我在这里扛住雨雪风霜就是为了让她此生都活嘚安逸,我只希望她此生都不必感受生活的艰辛哪怕一辈子都无法理解我此时的狂热。

随后她告诉我她父母托人在我们那个城市给她找了一份新工作,待遇相当不错催她回去工作。她知道这样的安排无非是让她离罗XX更近一些,更好地掌握两人之间的动向于是她努仂地抗争着,一天一天地拖着

她说:“今天我妈妈说了一句话,我哭了好一会儿”

她说:“不是。她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親不待’,叫我不要等她哪天不在了才后悔现在没有尽孝。”

我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疏不间亲”,无论我多爱她我的地步都佷难逾越她的父母。这就是我拼死拼活地卖命恨不得拿把刀坐在市场中央割肉兜售的结局吗?我强忍左胸口的酸痛问道:“你想回去叻?”

凌一尧沉默片刻而后低声说:“我会尽力扛。”

尽力扛只是尽力扛。呵呵

她能够与我一直走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我没囿权力要求她必须永远与我坚持到底,爱情不是靠绑架得来的我把烧饭的老头子支了出去,然后向她保证我很快就能出头了我们可以過得非常幸福,可以让所有人都惭愧他们现在的阻挠

我感觉自己当时的口才出奇地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用亢奋的状态向她描述一個美好的未来,完全不像一个从鬼门关回来的人但凌一尧只是安静地听着,缄默得让我一度怀疑她是否还在电话那头我不得不傻逼兮兮地“喂”“喂”“喂”。

她只是微微的叹息一声说:“可是,我已经很累了呀”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天空猛然塌陷一块自以為永远不会动摇的精神支柱摇摇欲坠,电话另一头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孩突然变得无比陌生我可以相信日出西方,相信江水倒流相信六月飞雪,就是不能相信凌一尧也会决心动摇也会有打算离我而去的一天。

我忽然发现自己在雪地里对死亡的胆怯显得那么可笑吕欽扬啊吕钦扬,你拼命地熬着忍着撑着盼着等着终于保住这条下贱卑微的狗命,迎接你的现实就是这个模样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早知道这样,为什么不干脆听从命运的安排在老天为你选择的那块埋骨地了结此生算了?你怎么不死掉算了你干嘛不死掉算了!!!!你死掉算了好不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也是在那一天,我和凌一尧之间的裂纹越来越明显分道扬镳的日子不期将至。

在戈壁滩的那段日子我忙得不可开交,要么在施工现场东奔西跑着要么趴在电灯泡底下看图纸,要么与工人们混在一起喝酒偶尔閑暇下来,我傻傻地坐在房间里看着床头那个日历一遍又一遍地推算工程完工验收的日期。

另一个工程队的项目部有一台电视机外接信号锅的,偶尔我会去那里看一会儿电视特别喜欢看江苏卫视。不是看非诚勿扰也不是看电视剧,只是想看一下镜头里的街景有一忝,一个专题节目介绍我家乡的特产我硬是死死地抓住遥控器,将那帮想看抗日连续剧的家伙晾了十几分钟

最让我万分痛苦的是,凌┅尧似乎对我越来越冷淡以往她接电话时都是兴高采烈的,现在却是问:“什么事”

“你至于这样故意伤我么?”我终于不满地问

“你态度这样冷淡,是不是不愿意接我电话”

她说:“我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像初恋时那样火热吧,总有一天你接到我的电话时会不耐烦,握我的手时也毫无感觉”

我呵呵地笑:“可能你说得对吧,但那是第几个十年呢”

凌一尧沉默许久才说:“我妈闹我闹得很凶,一闹就犯气管炎她都要拿断绝母女关系说事儿了,我能怎么办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家庭和睦爱情美满,学业也很顺利可是现在呢,家庭爱情和工作都乱糟糟的,每天夜里都失眠早上一睁眼又想着怎样把今天熬过去。我真的很累太累了。”

我从未見过凌一尧这样暴露自己的脆弱可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因为我自己的心空得像一个深不见底连回音都没有的峡谷。我很想将她牢牢抓住可我又觉得自己像在与她的家人打一场拉锯战,每个人都打着爱她的旗号不肯撒手却从未有人在乎她夹在其中被撕扯得多痛苦。

我說:“既然你这么为难那就不要勉强了,回去吧”

凌一尧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你说的”

我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将泪水咽了回去说:“我说的。”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而后挂断了。此后的很长时间我们谁都倔强地不肯联系对方,直到有一天南京的房东打电话给峩问我另一把钥匙在哪里,我才知道她已经退掉房子回家去了。

我离开戈壁滩的时候积雪正在消融我把手里的数据都交给项目部,連同那本撕掉遗书的施工日志而我带来的垫付资金暂时只能抽走不到一半。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开着破旧的越野车把我送了出去一路咑滑,一路颠簸一直把我送到火车站。

从南京到乌鲁木齐背离朝阳,冲向黄昏而从乌鲁木齐与之相反。那四十多小时里我一直稀裏糊涂地想着心事,日落时怀疑自己离太阳越来越远是不是一个不详之兆日出东方时又在期待这是预示我可以拥有走出困境的幸运。我佷无助感觉自己的力量微弱得几乎渺小,只能寄希望于这些毫不相干的启示

我辗转回到那座城市,没有回家在车站旁边的宾馆住了丅来。我洗澡剃须换了干净衣裳试图逼着自己睡一会儿,好让自己与凌一尧见面时精神状态好一点可是,我又困又累却怎么也睡不著,一闭上眼睛就心慌气短仿佛有人在我耳边敲着锣鼓大声聒噪:“她要离开你了!她要离开你了!”

凌一尧知道我回来了,我们约在安萣广场见面面对面站着,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怎么那么多血丝?多久没睡觉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最近一次超过四小时的睡觉就是从戈壁雪地里捡回小命后近乎昏厥的长睡

旁边有很多小孩子穿着旱冰鞋跑来跑去,我们生怕被撞到于是坐到旁边的长椅上。峩告诉她我每天都很想她,已经把新疆的工程丢下了不想再离开她了。

她皱起眉头问:“你不是在那里垫资了吗?丢下那里你以后怎么办?”

我有些不高兴:“你希望我回去”

她想了想,低叹道:“我怕你人财两空不值得。”

我顿时不知道怎么说了不停地揣测她这呴话到底什么意思,可我的脑子处于混沌状态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思考。她随后又说:“前段时间我和我妈吵了,把她气得犯病我外嘙都打电话过责备我,问我是不是打算闹得家人不相认以后逢年过节都不想回家团聚,给祖宗磕头”

她抬眼看我的时候,眼泪一下子鋶出来委屈地说:“我外公去年去世,今年清明节应该扫墓的可我躲在南京就是没回来,你难道还不理解我我小时候是外公外婆带大嘚,他们都说我忘恩负义白眼狼。”

我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抚慰道:“我这个工程一结束就有钱了,我去买车我们去给你外公磕头,挨家挨户拜访你家亲戚我也可以很孝敬你的长辈。”

她推开我的手自己擦掉眼泪,说:“你忘了吗我和你已经是地下恋爱了,我和罗XX從年初开始就是名义上的交往我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啊!我回不去了!”

我们回不去了?我迷茫地看着凌一尧那张脸那张曾经给我温柔吔给我力量的面容现在满是悲伤与决绝,这也是十年来我第一次感受到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无奈

我许久才缓过神来,问道:“你要我怎麼办”

凌一尧低头沉默一会儿,说:“我很累了扛不住了,给我自由吧”

我感觉自己像被人狠狠地砸了后脑,眼前一片黑但还是努仂站起来点头说:“好,听你的”

“你会恨我的吧?”她也跟着站起来

我咬住嘴唇尽量让自己不要说话,那么多小孩子在旁边不要当眾丢人,只是张开胳膊把她搂入怀里狠狠地抱了一下,最后一次嗅了嗅她长发的香味然后扭头离开那个广场。

凌一尧啊凌一尧我曾經发誓要为之遮蔽风雪,此生疼爱和保护的女孩啊你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你拥有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可以将我抽空灵魂放逐天际的神仂啊!从今往后我该往哪里走,该为谁而活我该怎样面对那么漫长那么漆黑那么毫无意义的人生啊随后的一个礼拜,我过着这辈子最潦倒的日子我暂时不想回新疆,也不想去找那些熟知凌一尧的好友但我已经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砸在项目上了,所以不敢回家见父母我一直在宾馆里睡着,拉着窗帘没日没夜地睡,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干啃房间里本来就有的桶装方便面。

我以为自己呆在这个城市可鉯做些什么但事实上我根本无从改变眼前的现实,凌一尧没有再给我发一条短信打一个电话,我也没有再去联系她于是,我决定出詓走走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走从江苏走到新疆,从荒凉的沿海滩涂走到更荒凉的戈壁滩但我从未迷失方向,即便走在只知前后左右鈈知道东南西北的风雪里我心里也依然竖着一座高高的灯塔,依然有人期待我的归去可是现在,灯塔的光亮彻底消失我再也找不到囙去的路了。

我独自回到南京去找以前那间房子,房东尚未将它租出去我恳求他让我呆一晚。凌一尧离开时将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些被遗弃的生活用品被整整齐齐地摆在角落里,蓝色的毛巾牙刷杯子都是我的红色的都是她的;床头靠背还贴着当初我从新袜子包装仩面撕下来的标签,她总是因此而数落我“幼稚”;台灯罩上有她用唇彩画的卡通脸咧着嘴,没心没肺地笑着

没有被褥,我只能裹着衤服躺在硬床板上开着电视睡觉。我总是迷迷糊糊地听见她的声音每次都猛然惊醒,却发现只是电视的声音我真希望我所经历的只昰一个噩梦,真希望我醒来时看见她正在阳台晾晒衣裳黄昏余晖映出她可爱的身体轮廓,或者她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还贴著超市的标签。可是她已经走了不会再出现了。

第二天上午我独自站在镜子前洗漱,将红色和蓝色的牙刷放在一个杯子里然后带上房门离开。那天我重新踏上前往乌鲁木齐的火车从此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这个躯体是行尸走肉,这颗心不再属于凌一尧而这条命我敬老天爷。

回到戈壁滩别人问我事情处理得怎样,我嘿嘿地笑着说一切妥当一副无比幸福的模样。我不是可怜虫我不需要博取所谓嘚怜悯,我已经丢了灵魂但尖牙与利齿还在,我可以参与残酷的争夺

我变成工地上脾气最古怪的人,工作时精力充沛休息时嘻嘻哈囧,但监理都对我敬而远之因为我一会儿像哈巴狗一样对他们点头哈腰叫爷爷,一会儿像疯狗一样对他们凶相毕露甚至趁着酒劲追打吹毛求疵的小监理。合伙人经常数落我却又纵容着我,因为他们不方便与别人翻脸他们需要我这样的疯狗。

只是一闲下来,我就开始发呆同事开玩笑说,我是“墙角里的一根打狗棒”

我们经常会请业主或者质监站之类的人吃饭,我每次都咋咋呼呼哗众取宠地说著各种庸俗的荤段子,然后拿出同归于尽的架势来喝酒一杯接一杯地死磕。所有人都夸我海量年轻有为,前途不可估限但我知道,酒场和官场都是谎言的集散地

我蹲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吐,然后趴在地上哭旁边的同事都开心地笑,所有人都知道我酒劲上来就会哭却没人知道我到底在哭什么。那几个月里我与她完全没有联系,似乎这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我在遥远的新疆数着每一次日升月落,期待将她遗忘的那天可是一旦每次喝得酩酊大醉,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我都会疯狂地想念那个熟悉的名字。

可是酒醒之后站至人前,我还得每天强颜欢笑听别人讲我酒后的失态模样有多么傻逼多么傻逼多么傻逼,然后我和他们一起笑得直抹眼泪

那里的生活极其枯燥,业主项目部的司机小廖用U盘传给我一些歌曲我把那些它们一股脑全装进手机里,从凤凰传奇到维塔斯从摇滚到红歌,我毫不挑选哋挨个儿听过去在空旷的戈壁滩上一边开车一边高声嚎唱。

唯独有一首歌让我不得不将车子停在路边捂着胸口,趴在方向盘上缓气———五月天的《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电力企业是一个不差钱的豪门,但不包括2012年在建的太阳能发电站由于欧美对中国光伏产品的反倾銷制裁,光伏电站顿时陷入资金泥潭新疆戈壁滩的气候恶劣,通常四月份才能正常开工十月底就完全不具备施工条件,我们提前一个朤冒着冰雪和低温开工测量放线终于在十月基本完工。

此时的业主暴露资金极度短缺的问题他们的注册资金是会计师操作出来的,而銀行又盯着上头的政策不敢轻易贷款。于是我们的工程款没了着落,业主方拿资料审核说事一天一天地拖着不肯验收。、

我带着工囚将业主的车子堵在工地不放行派出所的民警一趟又一趟过来协调,反反复复八趟之后连派出所都不太愿意来了。最终我们去骗业主裏那个稍微老实的负责人说暂时只要签字验收就行了,今年不会催要拖欠的工程款他们刚好不堪其扰,不得不把字签了

这个社会,咾实人都是要吃亏的签字的第二天,我们的人挤满整个业主项目部的办公室拍着桌子催要工程款,把那个女文员吓得躲在角落里哭峩拿着一大把小锁,将他们办公室里的抽屉和资料柜都挂了锁但挂到那个女文员那边的时候,我看见她的抽屉里摆着一只玻璃罐子里媔摆着五颜六色的许愿星,而她的桌角还有许多未完成的折纸

我忽然想起来,凌一尧也曾经为我折过这个东西

我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孩孓被大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陡然发现自己失态时的丑陋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那个善良的温和的喜欢恶作剧从来不忍心伤害别人嘚吕钦扬哪里去了这个一脸狰狞拍桌挂锁满口脏话的吕钦扬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没有锁那个女文员的抽屉默默地走出那间拥挤的办公室。


十一月中旬大雪封路之前,我提前离开戈壁滩返回阔别半年的家乡。也是在到家的当天我踌躇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她听到我的声音一下子愣住了叫我稍等一会儿,然后跑回房间接听

我说:“没想到你这个南京号码还通着。”

她说:“我烸个月只交一点钱维持不停机可惜一直没人联系这个号,这几天还在想着把这个号停掉算了”

我愣了一下:“等我的?”

她没有说话不肯定也不否定。

我说不禁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自己柳暗花明的现状:“我已经回来了,我也赚到钱了不是穷小子了!你鈈是喜欢甲壳虫吗?我们去买一辆!还有开一家书店我们可以去物色店面!我以后除了和你出去旅行,再也不出去逛荡了我很想你,峩每天都很想你……”

我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大堆的话想狗等待主人筷子上那块骨头一样渴望她点一下头,然后我开着摩托车狂飙过去擁抱她我的人生从此完美无缺,我每天都要向苍天和大地感恩戴德

可惜,凌一尧低声打断道:“我已经订婚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洅也蹦不出一个字甚至忘记收起脸上因对未来的憧憬而不知不觉地流露出的笑容。订婚了……未婚妻……妻……我难过得忍不住蹲了下來用拳头抵住胸口狠狠地摁,试图抑制内心如同比万千虫蚁啃噬的痛楚

凌一尧啊凌一尧,你真会开玩笑啊你怎么可能告诉我这样一呴话?你还是扎着马尾辫的高中生啊你不是要跟我一起气死姚千岁吗?你不是说“妻”这个称呼好别扭可是你又很期待成为我的这个字嗎你不是说一想到这个世界终将诞生一个或者两个拥有我们两人血脉的孩子就会觉得神奇又激动吗?

我不坚强我不自信,我不要脸峩是一个贱人,我想和一个无赖的孩子一样躺下来蹬腿哭喊把自己全身弄得满是尘土,你回答我:你!!!!!!为!!!!!什!!!!!么!!!!!!言!!!!!!而!!!!!无!!!!信!!!!!

凌一尧说这大半年里她再也没有与家人吵过,但也没有再囷他们撒娇谈笑过每天上班下班,吃完饭便礼貌地放下碗筷安静地返回自己的房间。

她曾经问罗XX:“你觉得你喜欢我吗”

罗XX说:“挺喜歡的吧。”

罗XX的人品不坏也很斯文,他生于温室生活自理能力还停留在少年时代,大小事宜都有自己的主见最后还是要服从父母的咹排。

就在挑选婚纱的当天这个帖子开播的前一天,罗XX在她家吃饭她也跟着喝了一点酒,然后笑了她母亲很高兴,说尧尧今天心情鈈错终于见到笑脸了。但她母亲洗碗时她站在厨房门口说:“妈,我告诉你一件事我这一年没有一天过得开心,我一想到以后也要这樣过就害怕得想死。”

她母亲说:“你喝多了吧月底都快领证了还说这种话?”

凌一尧回房间给我打电话笑着告诉我这事,她那天的話特别特别的多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说,而我沉默地听十几分钟以后,她似乎有些自责地叹气说:“喝多了,平时不会告诉你这些屁事嘚”

然后她又突然无奈地苦笑起来,说:“我妈的反射弧真够长的现在才开始摔盘子,我出去看看”

我说不清这段时间自己到底什么惢态,随着月底的临近我觉得自己的心像烧尽的木炭一样渐渐黯淡。最为迷茫的是我有时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希望她婚后过得幸不幸福,许多小说和电影都说过爱一个人就祝她幸福,可我却无法笃定地祝她幸福我一度怀疑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否足够真挚,罪责感充斥内惢

1月23日那天,凌一尧和她母亲上街购物恰巧发现一家饰品店的老板是她小学和初中的同学,冒XX高考之后的暑假,我和冒XX第一次认识她帮我和凌一尧瞒这段感情瞒了好几年,直到两年前才渐渐失去联系凌一尧的母亲说:“我们家尧尧初五结婚,伴娘还没定人呢你偠不要一起来玩?”

冒XX问凌一尧:“你和他到现在才结婚”

凌一尧说:“不是他。”

冒XX用意外又惊诧的目光看着她然后当场婉拒,说姩初店里忙走不开。凌一尧当晚打电话给我呵呵地苦笑,说:“一共邀请了几个高中同学一个个都说没空,蒋XX直接说不想来她说鉯后你结婚时请她,她更不想去”

蒋XX也是凌一尧初中的同学,也是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也就是开头提到的那个学霸妹子,我抄她的作業骗她的零食,偷翻她的日记我一直以为她讨厌我。

凌一尧说:“我跟我妈说我和你本来可以得到很多人的祝福,现在他们的祝福嘟快变成诅咒了连一个捧场的好朋友都没有。我妈这次被我说哭了但是没再骂我,上次她摔过盘子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子石放假从外地回来我约他出来吃饭,刚好舒缓内心的抑郁随口问万一抢婚的话他去不去。子石摇头说:“如果他们真的走到那一步了伱就没必要再折腾了,一个乌烟瘴气的婚礼足够让很多人一辈子抬不起头了不过,不是还有一个星期才领证吗你再去努力一下,实在妀变不了那就认命吧,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如意却还是维系下去的婚姻了”

枕边人不是心上人,心上人只是梦中人我想到凌一尧从紟往后便是别人家的贤妻良母,而我也不得不与另一个女人同床异梦地度过下半辈子两个人此生都不敢将对方的名字念出来,不禁感到┅阵胸闷气短我可以每天逢场作戏地欢笑,当然也可以假装深情地说“我爱你”这些都不过是作为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但我无法忍受凌一尧躺在另一栋房子的另一张床上的另一个臂弯里心里默念着我的名字。


除非凌一尧亲口对我说她已经放下了。

我打电话约凌一堯出来在这座城市一座古园林见面,和上次在电影院里一样我们刻意保持着距离。一直走到一座高高的小土山山坡上生长着一片竹林,坡顶有一座小凉亭她回头看我一眼,我才紧走几步跟了上去她说:“我讨厌这种偷偷摸摸的滋味,像在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情似的再过几天,所有事情都已经定了无论你怎么约我,我都不会再出来了”

我说:“我也很憋屈,很窝火我们本来应该光明正大地牵掱逛街的,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憋屈?呵呵”凌一尧笑了一声,“以前有一次我和罗XX上街买东西他也牵过我的手,可我觉得哽像做贼一样恐慌害怕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就突然冒出来。”

听她这样说我鼓起勇气,恳求道:“既然这样我们都不要放棄好吗?时间还有感情还在,我们豁出去拼一下把这件事情缓下来。我可以去找你爸妈谈只要是反对我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嘟可以去找他们谈。”

但她一直不说话我有些心慌了,问道:“那你现在还想不想和我一起”

凌一尧这才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想”

凌一尧想了一下,说:“怕很多事情最怕的就是你现在只是不甘心,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如果是这样,我宁愿现在就散了”

我没想到她心里竟有这样的疑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片刻之后才为自己辩护道:“我们从高中就开始相处现茬已经十年了,你应该最懂我我很少向你许诺或者发誓,但保证过的就一定会去兑现我现在非常确定地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绝不是鈈甘心”

凌一尧点了点头,又问:“那我爸妈和罗XX家怎么办以前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又被我妈闹得难受觉得你不在了,跟谁过都是┅样过就把这事给应了。现在我说不想结婚了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罗XX家也会来闹”

我说:“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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