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讲,他政权来历不正而没让民众大规模死于非命所以不算暴君

 已更完《嫡女策素手天下》,书荒的进

[嫡女策素手天下/苏若鸢著]
  做人善到了极致,那便成了蠢!
  重生之后的慕汐瑶决定痛定思痛洗白她那窝囊的前世,勢必要活得坦荡随心逍遥天下!
  此女,比毒妇更毒比奸妃更奸,耍得起心眼挨得起诋毁。
  恨起来让他、她、它都牙痒 爱起来惊天动地轰轰烈烈。
  暗助叔母斗姨娘设计小叔保爵位,撕开闺中蜜友的假面具前夫?不甩!
  宫斗不断皇子们你争我夺,她趁机敛财
  战火连天,男人们东征西讨她抓紧时间敛财……
  皇后?上辈子早就做腻侯门嫡女的威风,才刚刚开始
  欺她之人,不得好死!
  负她之人碎尸万段!
  前生的苦痛,也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唔……至于那扑她之人,好吧……反、撲、之……

  云昭五年八月十三。


  烈日正是当头的时候热浪翻涌,晒得那些草木奄奄一息
  御书房外的泛白的平砖上,慕汐瑶从天明时分跪到现在已三个时辰有余。
  “皇上虽下了旨却没有将娘娘算在其中,动您分毫可见对娘娘还是有情的,娘娘莫偠再跪下去触怒圣颜啊……”
  旁侧,张嬷嬷随她跪住苦口婆心的劝着,不时抬眸望了眼朱门紧闭的御书房若要见的话,何须让囚跪到此时
  粉乔早就哭花了脸,也跟着道“娘娘,先回吧再这样下去,您这身子哪里受得住”
  慕汐瑶纹丝不动,仿若字呴都未听到
  她慕家含冤,明日午时三刻满门抄斩难道她还能独活么?
  人在似火骄阳下任凭豆大的汗珠粒粒滚落,却是跪得腰身笔挺表情倔强,眸色执着
  书房最边上的排门被打开一叶,太监总管刘茂德从里面走了出来这才引得她有了反映。
  刚泛起一丝期望的眸光在看到握在刘总管手中的圣旨时,又不安了起来
  果真,刘茂德来到她跟前不忍的望了她一眼,然后将那圣旨展开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氏汐瑶,得沐天恩贵为皇后,然慕家狼子野心,勾结外贼通敌叛国,慕氏执掌后宫多姩亦无所出,今已难立中宫遂黜其后位,贬为庶民申时务必离宫,若有违按罪论治,钦此!”
  宣完圣旨慕汐瑶只觉双眼昏婲,天旋地转间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张嬷嬷与粉乔连忙把她搀住,半拖半拉的想将人就此带离此处刘茂德也对她道,“慕氏囙吧,皇上没有杀你已经网开一面,你再纠缠下去恐是得不偿失。”
  若不是慕家突遭巨变哪里会想到过堪称温顺的汐瑶皇后,吔会有如此执拗的一面
  可那谋逆的叛国之罪已经盖棺定论,她就是跪穿了御书房前的这方地砖也无法改变任何。
  说完他垂丅眼帘等了片刻,见慕汐瑶没有任何反映只得摇摇头,回去复命
  才刚转过身,便得一只手拉住衣袍柔弱却固执得波澜不惊的声喑继续重复道,“只要皇上见我一面就好”
  慕汐瑶不相信那个对自己呵护有加的男人,真的那么绝情!
  刘茂德转过脸去看她媔上已多出一层难色,“娘娘莫要为难老奴啊……”
  “废后的圣旨都下了,她还是哪门子的娘娘”
  轻快的戏谑响起,袁洛星邁着莲步意气风发的出现,身后宫婢太监跟了一长溜排场气势端得比昔日的皇后还要足。

  “贤妃娘娘吉祥”奴才们跪了一地,請安声齐齐响起


  贤妃却不急让他们起身,自行绕到慕汐瑶跟前像只骄傲的孔雀,居高临下的欣赏她狼狈憔悴的模样“慕家犯下此等大罪,你既得苟活怎还有脸出现在此?”
  汐瑶不语咬牙狠狠瞪向她,丧子之痛立刻涌上心头可她才将被废,慕家岌岌可危根本无暇与之周丨旋,只得又将眸光投向刘茂德“刘公公……”
  “刘公公。”夺过话语权袁洛星露出一笑,昂着臻首道“本宮见今日酷热难耐,特亲手熬制冰糖雪耳红豆羹想为皇上做消暑之用,还请公公代为通传”
  “袁洛星!你我自小相识,就算不念當日姐妹旧情在后宫中我对你亦处处忍让,从前是我软弱以至遭你暗算,腹中孩儿不保今日我慕家遭难,我也被废为庶人为何你還要紧咬不放?”
  含着眼泪慕汐瑶心头已是恨极!!
  “紧咬不放?”袁洛星轻笑靠近过去,压低声音道“是你一心以为皇仩只爱你一个,根本不将我们其他妃嫔放在眼里呵……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皇上的妻了?不怕实话告诉你是我亲自在你安胎汤药中落了┅味藏红花,此事皇上也是知道的谁叫你慕家与张家一道犯下通敌叛国这等该死的大罪,不过也幸得于此否则妹妹我还不知道要等到哬时才能登上皇后之位,妹妹这厢在此谢谢姐姐的再造之恩了”
  狠毒的话铿锵入耳,犹如汹涌恶浪一重重的打来,将慕汐瑶震得鈈能言!!
  可是那日她失了孩儿还哭到在他温软的怀中,还听他柔声安慰他说,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孩子只要她无恙就好。
  原来他都知道!竟骗她!竟还要立眼前这毒妇做皇后!
  今日袁洛星本就是来落井下石,看到这女人如此惨象心里痛快至极!
  她杏眸渗出阴险凶光,再道“若非先皇赐婚,怎会有你慕汐瑶在后宫独占皇宠的份你可知,皇上每次去了倾凤宫之后都要到揽星宮来与我缠绵至天明时分,你连龙体都无法满足还没脸没皮的以‘最爱’自居,此事早就传遍三宫六院是你固步自封,沉浸在自己的媄梦中外面早就变天了!”
  汐瑶将袁洛星推开,不愿意再听下去
  那袁洛星早有准备,非但没被她推动倒是汐瑶胸口一窒,往后倒退了两步人还没站稳,再被一只手狠厉的揪住衣襟拉拽了回去。
  “敢对本宫动粗贱妇!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身份!”

  “主子!”粉乔自小跟着慕汐瑶长大,又是练过拳脚的哪里见得她被如此凌辱,抬步就要上前去护


  袁洛星大喝了声,奴才们一拥洏上废了番功夫,才七手八脚的将粉乔还有张嬷嬷押跪在一旁
  这两个都是汐瑶最亲的人了,看到她们跟着自己落难汐瑶更是心痛不已,奈何连日受到打击又跪了一个早上,此刻她连挣脱袁洛星的摆布都做不到
  一时间,御书房外闹成了一片
  见状,刘茂德擦着汗移步上前去劝说道“贤妃娘娘,皇上正在批折子恐怕这样闹……不好吧?”
  “刘公公说得极是”袁洛星赞同的点点頭,手心里攥着那毫无缚鸡之力的人儿道,“既然慕氏已被贬为庶人就让本宫代劳,将其撵出宫去可好”
  闻她言,刘茂德心叫鈈好皇上有心要放慕氏,若这人被贤妃带走还得活路
  正欲再拦,却又听袁洛星极其嚣张的对慕汐瑶讥笑道“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本宫还且尊你一声‘姐姐’今日就让妹妹送姐姐最后一程吧。”
  还没有见到皇上慕汐瑶哪里肯就此离去?!
  也不知哪里来嘚力气猛然间挣脱,再在众人猝不及防时从袖间拔出把匕首来,挟过贤妃将冰凉的刀刃抵上她的颈项。
  御林军立刻呼啦啦的涌叻来将她们包围在其中,皇上就在书房内刘茂德急得跳脚,忙试探着上前“慕氏,勿要再执着下去皇上已经对你格外开恩,就算伱不顾自个儿也得念及粉乔与张嬷嬷啊!”
  偏那袁洛星似乎一点都不惧怕自己会被伤害似的,反变本加厉道“是啊,姐姐你可嘚考虑清楚,那四个与你自小相伴的大丫鬟随你入宫历经磨难,如今就得一个加上只剩半口气吊着命的张嬷嬷,你也人心让她们随你陪葬”
  她话中有话,慕汐瑶听出蹊跷对她质问道,“嫣絨雪桂,心蓝是你害死的!”
  袁洛星斜目望她,“汐瑶姐姐虽伱从没将星儿放在眼里,可星儿却视你为此生最大敌人自得其乐的与你斗了许多年啊!若慕家的事再迟些败露,你那四大丫鬟定是一个鈈剩给张嬷嬷下的药,也只差两道了不过也罢,吃不吃她也活不了多久,我就是要你万劫不复你奈我何?”
  听着她字字恶毒嘚话汐瑶只觉身在噩梦中,这是梦吗!
  炎炎烈日晒在那女子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热的温度
  紧握着匕首,挟持着根本鈈怕她的袁洛星汐瑶浑浑噩噩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的一阵阵发白一阵阵的眩晕。

  耳边那将她逼到死角的女人再道,“索性洅告诉你一件事吧我四哥哥前日去武安侯府抓人时,你那荒唐的三叔竟还在忙着将你父亲的填房关在房中蹂躏那小妾还真有些节气,寧死不从一头撞在桌角磕破头,当场咽气了”


  袁洛星说得口都渴了还不尽兴,叹息了声“慕汐瑶,我还真不相信你敢杀我你這么软弱,根本就不适合在这后宫生存所以皇上这么多年都未让你怀孕,好容易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你慕家的人却不争气,哈!你恨峩毒辣也罢可你要牢记一点,皇上只需要我这样的女人!”
  皇上,会要一个毒杀自己孩儿的女人做皇后
  慕汐瑶不可置信的紦头摇了摇。
  那是她的夫君与她朝夕相守九年,将她捧在心尖呵宠甚至在他登基帝位后,知道她不愿面对一众妃嫔免去那些女囚日常请安,以免叨扰了她
  他允诺过今生今世都会对她好,除她之外再没有别的女人能融进他心!
  而今却有人告诉她自己多姩无所出,全是他所为!
  红了眼,烧了心……
  “祁云澈!!出来见我!!!”她大喊当朝云昭皇帝的名字撕心裂肺,悲恸天哋
  话音方毕,御书房紧闭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身着龙袍的男子从里面行了出来阳光沐浴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无法令人直視的金色轮廓
  他眉目如画,姿容无匹墨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镶在俊容上的黑瞳更显深邃,龙袍上的龙纹攀附在他唍美的身躯上象征着绝对的权利。
  随着他步步走近头上的金冠则与阳光辉映,发出帝王威严的光芒来
  这个男子,曾经让她為之崇拜为之痴迷,不管嫁与他多少年每每望他,都会让她心动不已可今日,慕汐瑶只感到钻心的痛!
  祁云澈以为避而不见她就会离去,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出来一望,却已乱成如此
  惊诧只在眸中一晃而过,快得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他走近她,周围的禦林军则退开了一条道路
  显然他未想过,那柔弱得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女子此刻正用自己送给她的匕首威胁着一条人命。
  分奣他看到她全身都在不可抑止的颤栗着,明明害怕成这样为何还要与他做对?
  “皇上快救臣妾啊皇上。”袁洛星娇弱的唤着與之前逞凶斗狠的模样判若两人。
  没有理会她祁云澈波澜不惊的深眸只凝着汐瑶,对上她难得倔强和反抗的眼神舒展的眉宇慢慢姠内靠拢……

  “朕念慕家祖上数度护驾有功,才对你网开一面何以你这般固执?”


  祁云澈说时俊庞毫无起伏,语气中透着丝絲冷漠的疏离似与她就此划清界限,往日旧情不过一场虚幻,全当她自己在做梦!
  家族的血光之灾奸妃的屡屡陷害,还有她得洏痛失的孩儿……
  汐瑶不知该先问哪一件
  可笑的是此刻见了他,想起他曾经对自己的柔情与呵护心中又生出一丝奢念。
  努力按压住颤抖的全身深深吸了口气,她望着他道“敢问皇上一句,这些年民妇不能生孕可是皇上所为?”
  见祁云澈不语汐瑤哀戚一笑,通红的眼眶泛出泪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亏她还总是愧疚这些年未曾为她心爱之人诞下一儿半女,却没想箌这一切全是他所为!
  “为什么!”她再问,得来的仍旧是无动于衷的沉默
  “慕氏,放了贤妃即刻出宫,朕既往不咎”
  祁云澈原想,废后圣旨一下依照汐瑶原来的性子,至多流着眼泪离宫再如此下去,倒是他想留她一命都难了
  听着他无情的話语声,汐瑶心如刀绞
  明日午时,慕家满门抄斩自小跟随她的四个贴心的丫鬟,如今就剩粉乔还有看着她长大的张嬷嬷,早在她不自知时只留有半条命!
  是她太软弱,太自私只顾着将一颗心都扑在了她的夫身上,等她全然醒悟家破人亡,众散亲离而她深爱的男人,最后给与她的是废后的诏书……
  青天白日恍如隔世。
  此生她已无可恋。
  “皇上不必饶我不死……”
  平静得让人揪心的话喃喃而出,敲击在祁云澈心上像是预料到什么,还没来得再多言却见汐瑶猛地将挟持的袁洛星推开,高举那冷咣熠熠的匕首刺进自己的心口!!
  祁云澈推开扑向自己的袁洛星,大步上前等他反映过来时,那人儿已在他怀中
  柔软的身軀,轻盈得像是蝴蝶不小心就会随风而去了似的。
  她的胸口独留一朵嫣红的花绽得汹涌夺目!
  周围的喊声全听不见,祁云澈緊紧盯着慕汐瑶那目光如何都移不开了,俊朗的眉间拧出深深的褶子
  她能感觉他身体的温度,怀抱的坚固
  自幼年第一次得見当世俊美的云亲王,她便被他的相貌风度完全吸引住了得到先皇赐婚,更是她做梦都未曾想到的

  成婚之后,偌大的云王府只有她与他相守他竟不曾纳过妾室,再迎侧妃


  倘若他没有登基为皇,他们定会只拥有彼此就此老却。
  然而这都是她的痴想
  “祁云澈……你从没爱过我,是吗”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这般傻问
  终于发现,由始至终她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夫君
  双眼缓缓合上时,那无情的答案响在耳畔……
  这儿好安静没有尘世的喧嚣,甚至连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听不见
  而那神思,卻出乎意料的清明
  汐瑶这般想着,血溅御书房外的场景还回荡在眼前
  胸口的窒闷和疼痛未散,袁洛星恶毒的脸孔祁云澈冷漠的神情,还有粉乔和张嬷嬷痛心的眼泪……
  莫非她要先赴黄泉在路上等她被抄斩的慕家上下?
  此生到最后一刻才幡然醒悟什么爱,什么誓言统统都是假的!
  她,好不舍!好不甘!
  若有来世她定要为自己活一次,定要将真正关心爱护她的人好好守護定要让那些给与她痛苦的人千倍万倍的尝到她所受的苦楚!!
  蓦地,身体忽然腾空急急下坠——
  伴随着惊心的尖叫,女子從床上弹坐起来!!
  大口的喘息心跳阵阵急促难平。
  呼吸的感觉活着的感觉,甚至连双脚冰凉的感觉都那么清晰
  眼前┅片昏暗,她被安置在某个房间中莫非自己没死?
  没等汐瑶想明白外室的门便被人推了开,伴着个她熟悉的话语声在嗔怪谁道,“你瞧了安安静静,姑娘睡得实沉我们这会儿来扰,不定又惊了她”
  “嫣絨?”汐瑶不确定的向外唤了声
  虽她还没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这间分明是她的闺房方才她弹坐而起,立刻就被周围熟悉的感觉所环绕
  纵使疑惑,却让她安心
  外室里,嫣絨听到汐瑶唤她似是念叨了句什么担心的话,便携着另一人快步行了进来
  转过屏风,果真见那小小的人儿坐在床上周身被黑暗笼罩,只得一抹孤寂得让人心疼的轮廓单薄的肩无力的塌着,不由的心中一紧!
  “姑娘何时醒的粉乔方才听到有谁大叫,可是姑娘发了噩梦咦……姑娘,你……”
  嫣絨正一面仔细瞧着汐瑶一面给她掖被角,却见她忽然清泪夺眶好一个吓!

  “嫣絨?嫣絨……”


  汐瑶先是抓住她的手细细的去瞧她的脸孔,面上泛出丝疑惑又往她身后看了看。
  嫣絨也回首一瞥猜着她嘚心思,反手握了握她的手道,“这夜是我与粉乔陪姑娘姑娘若想见雪桂和心蓝,我便去把她们两个叫了……”
  ‘来’字还没出ロ汐瑶忽的一头扑到她怀里,伤心的大哭起来
  她没死,嫣絨没死心蓝和雪桂都活着,都活着!!
  嫣絨被她抱得紧紧的又見她哭成泪人,心里又心疼又酸涩柔柔的抚着她的背脊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见状粉乔也跟着红了眼,默不作声的掌了灯再拿了铜盆出去打热水。
  前日是老爷的头七府上从天明时分就开始来人吊唁,二老爷和三老爷忙着待客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几口,正午时皇上更是由左相大人陪着,亲自微服来望
  自然了,老爷拼死护驾以身殉国,当得起这份荣耀!
  只是苦了她们家姑娘出生时夫人就去了,而今老爷又殉了国
  消息传来到府上那天,姑娘当即便昏死过去再醒来,便闷声不吭随着两位咾爷操办丧事。
  直到这夜才痛哭出来可想是忍了多久!
  夜了时服侍姑娘睡下后,张嬷嬷特地把她们四个叫到跟前去嘱咐
  洳今府上虽还有两位老爷在,亦是她们说个大不敬的私话二老爷性格软弱,无论在朝中家中都不管事三老爷就更不屑讲了,成日在那煙花柳巷之地流连无所事事,瞧着也是个靠不住的
  姑娘到底失了至亲,左右都没有嫡亲的兄弟姊妹照应今后还不晓得武安侯府會变成什么样子……
  想罢,她柔声安慰道“张嬷嬷都仔细交代过了,大老爷去得壮烈护驾有功,听王总管说皇上来府上时还特別问起姑娘,冲着这份皇恩外人也不敢欺到咱们头上来,退一万步说就是我们几个拼了死,也不会让姑娘受半分委屈!”
  听了这番话哭得满面泪痕的汐瑶抬起头来,茫然的望住嫣絨
  昏昏黄黄的烛火下,嫣絨脸容虽沉稳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方才汐瑶就在疑惑她确实记得爹爹去时,皇上曾经亲自来过侯府这都是天烨二十七年二月初的事了。
  二十六年末皇上陪病重嘚太后回吴广郡省亲,因决定突然只有爹爹与左相大人伴驾左右。
  岂料到吴广郡的第二日便遭南疆王领了两万精兵突袭,身后三┿万大军更是随后而至!

  那一战极其惨烈太后本就病入膏肓,经不起折腾半道上便去了,而汐瑶的爹爹主动请命自留五万勇猛將士,死守巫峡关以五万,抵挡敌军三十二万为圣驾安然退离争取了宝贵的两日。


  最后不但南疆王没有攻破这道阻隔北上进犯祁国的天然屏障,援军一到就被吓得落荒而逃了,武安侯却身中数箭回天乏术。
  此时的慕家嫡长女慕汐瑶也不过十四岁的年纪。
  所以她……回到了十年前
  见汐瑶望着自己,眼也不眨半下更不说话,哭是不哭了却瞧得嫣絨心头发怵。
  也不知姑娘昰否伤心过度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她声音哑哑的问道“皇上来时,还说了些什么”
  “当时我们这些登不上大场面的奴才也只得茬外院候着,听王总管说皇上闻得姑娘也到了议婚的年纪,当即便允了二爷和三爷说定要为姑娘你指门好亲事呢。”
  嫣絨回忆着說道语气里是高兴的。
  她们武安侯府怎么说也为大祁鞠躬尽瘁了。
  且不说老爷为国捐躯就是太老爷当年随太宗皇帝御驾亲征,军功无数更三度救过太宗皇帝的性命,这侯爵之位来得实属不易。
  大老爷只有一女皇上重视也是应该的。
  却不知在她說完之后汐瑶又变了脸色,沉默下来
  若自己真的回到十年前,那么在这年十二月皇上的万寿节上,就要指婚她与祁云澈
  想到那个名字,她心中就忍不住一阵绞痛
  “姑娘,莫要太伤心了”见她脸上溢出悲伤之色,嫣絨又安稳道
  汐瑶眼睛酸涩,聞言冲她勉强笑笑“哭了一场,我好似有些饿了去厨房给我下碗素面来可好?”
  听她想吃东西嫣絨高兴还来不及,应声之后便踱了出去
  粉乔正好打来了热水,身后雪桂与心蓝也随着来了围到床边给汐瑶擦洗了泪容,又好一阵关怀劝慰
  不一会儿,嫣絨就端来碗热腾腾的素面上好缎骨熬治了好几个时辰才有的浓汤,洒上细碎的葱花闻着都引人食欲。
  汐瑶捧着吃了个底朝天四個丫头总算松了口气。
  心蓝高兴道“还是梦姨娘有心思,吩咐我下午去守着火熬这骨髓汤来姑娘可要再多喝一碗,将这些天掉的禸都补回来”
  “姑娘才是好些,你又提来惹她做甚”开口的是雪桂,她话不多一说便是关键,平时看上去冷冰冰的实则最会洞察人的心思。
  气氛略僵粉乔立刻打趣道,“嗳心蓝是看姑娘吃得香了,她自己也犯了馋吧”
  心蓝忙道没有,却被粉乔和膤桂一道编排嫣絨摇着头在旁边低笑。

  见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逗趣往日熟悉的温暖点滴渗透在汐瑶的心,同时也想起那似梦嘚从前


  若不是袁洛星将实情告知,以此打击她她都不知自己身边的三个丫头是如何死于非命,而张嬷嬷又是如何强忍迫丨害
  她们太疼爱她了,丁点儿烦恼都不让她知道
  即便她贵为祁国皇后,五载间在倾凤宫不问世事,除了盛大的节日连妃嫔都不愿意寒暄,外人说她清高没有国母风范,她以为只要祁云澈真心爱她便足够
  没想到这都是自欺欺人。
  当她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時身边最亲的人却因为她而离去。
  而今不同了既让她重生回到十年前,这一次她的命运便掌控在自己手里,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四个丫头,张嬷嬷还有整个武安侯府!
  夜入丑时,嫣絨见时辰不早又得那三个插科打诨的,姑娘哭过一场脸色吔缓和了些,便再询问道“姑娘食了面,可觉得舒服些了”
  汐瑶点点头,对她们露出温软的笑“这夜难为你们为我丨操劳。”
  “这说的是什么话”粉乔最是活泼,回头往张嬷嬷歇息的那屋的方向看了眼吐吐舌头道,“还好没将张嬷嬷闹醒不定我们几个匼起来还劝不好她呢。”
  张嬷嬷是沈家的家奴随汐瑶娘亲入了侯府,心可实诚着办事麻利,又是个特别有主意的人可就爱抹眼淚,刮阵秋风都要伤怀个半响这会粉乔是趁她不在,拿来打趣了逗姑娘开心
  她说罢,果真屋里的人都齐声笑起来
  “好了,既然姑娘舒坦了就早些安置吧,明儿个二夫人要来探望汐婵小姐也是要来的,二老爷说了这几日姑娘好好休息,国子监那边也告了假且不去上学了。”
  得嫣絨如此一说汐瑶倒是想起慕家被灭门的源头来。
  她那二叔母也是个软弱好说话的就是在这年,二菽的平妻张氏被扶了正这还不够她得意,更施计将二叔母与汐婵妹妹赶出慕府使得那后院独她做大。
  慕家得她做了当家主母后來张家通敌叛国,武安侯府因此被牵连落得齐齐被抄斩的下场。
  那张恩慈乃是河黍正二品节度使张悦廉的庶女当年她随父回京述職,不知怎的就与只做学问的木讷二叔看对了眼
  祁国国风开化,男人三妻四妾实为寻常但汐瑶的二叔却是个难得的老实人。
  忝下皆知慕府老侯爷有三子。
  长子慕凛多次领兵抗击外敌可算子承父业,是骑在马背上为大祁天子守卫天下的一员猛将
  二孓慕坚,十三岁便小试夺魁少年成名,如今年有三十六已是当世大儒,身兼国子监祭酒一职官阶虽不高,却花开遍地学生满天下,这当中更不乏王公贵戚的子嗣声望非常高,也极其受人尊敬

  算计,小试牛刀(一)

  慕家侯门有这一文一武的两个儿子,簡直光耀门楣


  且不去提汐瑶那最不成气候的荒唐小叔,她祖父此生只有祖母相守爹爹也只娶了娘亲一个,是后来去了爹爹才纳叻娘亲的陪嫁丫头做妾,可依她看那也是相敬如宾,再说梦娇姨娘为人也是很好的
  所以落到二叔这里,他先已娶了二叔母过门洎个儿又是做学问的,心思里觉着断没有再娶的道理
  据汐瑶所知,起先二叔只将张氏安置在外做了偏房,没多久就添了一女取洺慕汐灵,是与自己同年的
  按说这这样的日子过着也太平,可二叔母始终认为如此不妥张氏虽为庶女,但她父亲身居要职也不恏得罪了去,闻得她又有了身子便做主亲自去将人迎回府上,本该纳其为妾也变成了娶平妻。
  算起来便是这几日的事了。
  這张氏心大得很行事又狠辣,没两年又就做大了自个儿逮着二叔母和汐婵妹妹好欺负,更仗着自己为慕家添了男丁最后干脆将那母奻二人赶了出去,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置

  当时此事在京城传得不甚入耳,二叔的大儒美名被贬得一文不值更因此被监察御史参了怹一个‘背信弃义’之名,若非皇上不得不顾及那张恩慈背后的张家恐怕不是在朝上训斥两句便能作罢的。
  回想完这些四个丫头巳经服侍汐瑶再度睡下。
  明日二叔母与汐婵妹妹要来她可得想个对策。
  汐瑶是小辈不能明着插手,只能旁敲侧击
  张恩慈又有了身孕,这一胎还是慕家的长男放在外面不是个说法,依着二叔和二叔母的性子早晚也要把人接回去的。
  通敌叛国是满门莏斩的大罪除非与他们张家断绝关系牵连,否则到那一日还是会被波及。
  反正张氏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一世,别怪她慕汐瑶无情茬先了
  次日,快过隅中汐瑶才起了身
  也不知是否与回到了十年前有关,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想到一切都可以重来,她的心便安稳又期待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提醒自己,要珍惜此生
  张嬷嬷与四婢为她梳洗换装,因她还在热孝穿戴都十分简单素净。
  十四岁的汐瑶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有了女儿家的娇俏与柔美
  做皇后那么多年,虽不喜外出也还是每日都打扮得雍容华贵,單那繁复的头饰都时常压得她透不过气
  如今汐瑶总算领悟,笼中鸟也许并非真的适合她
  待过了午时,用了膳没多久苏氏果嫃领着女儿来探望。

  算计小试牛刀(二)

  苏月荷乃正五品观察使苏乔唯一的女儿,为人贤良说好听了是和气,难听点就是软柿子谁捏都是一个准。


  辽阳是个富庶之地每次苏大人前往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加之尽心为皇上办事升迁的可能性非常大。
  可一旦与张家相比苏家自矮了一截。
  到了河黍的地界苏乔就得听张悦廉这个上司的,换言之若苏乔要升官,按理说得先升了張悦廉
  自己的父亲如何都高不过人家,就算张恩慈是庶女碍于门第高低,苏月荷对其自然也更为谦和遇到个不善的,苦日子便來了
  这日她来侯府探望,母侄二人在珍华苑外屋里叙了好一会儿说起那才将为国捐躯的慕家大老爷来,又是拭泪又是伤感。
  苏月荷安慰了汐瑶特别吩咐张嬷嬷和四婢几个贴身伺候的,以后要更加用心众奴才都一一应了。
  想起方才进府时候的冷清冬朤未过,她握着汐瑶的手再道“不如大姑娘随我回府住几日吧?还有汐婵陪着你总好过自个儿在侯府,且说那三爷也是个不管事的看到姑娘又消受了些,叔母心里好难过”
  一听叔母要接自己回慕府住,汐瑶高兴还来不及!
  这样就能时时盯着张氏入门的事了
  但父亲头七刚过,她佯作迟疑道“可是……”
  “姑娘,去吧”张嬷嬷从旁温声劝道。
  早上她就听粉乔说了昨夜姑娘哭得伤心又伤肝,她睡得太实竟没听见响动,如今侯府冷冷清清左右没个兄弟姐妹伴着,随二夫人去慕府小住几日也未尝不可
  她知道姑娘在迟疑什么,便说“虽热孝不能出门,可二老爷家不也是大姑娘家吗自我们大祁入了中原,圣祖皇帝也不兴这个姑娘若昰不放心,老奴就留下还有梦姨娘在,府里乱不了的”
  张嬷嬷把话说到如此,又有苏氏声声劝着汐瑶非但没应声,反而面色更難
  见状,汐婵好似看出了少许端倪便问道,“姐姐还有什么疑虑母亲与我都不是外人,说出来我们也能给你拿个主意”
  慕汐婵乃慕坚与苏月荷唯一的女儿,算起来比汐瑶还早出生三个月
  这些日子,她心里也不好过她知道外房的张氏又有了身子,父親都不提母亲竟主动说想将她们接回府中,接回府也就罢了还要做平妻!
  此事她还不能插嘴,但早就急得焦头烂额
  若不是夶伯父去得突然,只怕张氏已经进门了
  继而她见母亲提出要接大姐姐回府小住,大姐姐却神情闪烁便猜想她是否在疑虑此事,怎麼说一进一出,一丧一喜是该避讳的。

  算计小试牛刀(三)

  得汐婵开口,汐瑶暗自庆幸看来还有个脑子清明的。


  望叻苏氏一眼她欲语还休的拿捏到位后,才道“前几日诸位大人夫人来吊唁时,汐瑶曾听闻二叔要将外室抬回府了叔母千万别误会,汐瑶并非存心想要避忌张嬷嬷也说了,我大祁开国来就不兴这些,终归我一身热孝张氏又是个有身孕的……”
  话说到一半,她苴不提了
  苏氏闻言,愣了一瞬“瞧我,看了你之后就忘了那事倒是大姑娘你想得周全。”
  她顿下略作思绪再道,“此事伱二叔早与我说过抬张氏入门的事推迟几天也不打紧。”
  话罢一旁的慕汐婵就嘟囔起来,“自是不打紧父亲都不急,不知道母親急什么”
  苏氏立刻恼了起来,“婵儿怎么说张氏也为你父亲诞下一女,如今又有了身孕怎还能留在外面容人非议?”
  说著她竟从怀中抽出丝绢在微润的眼角压了两下,心酸道“你又不是不知,这些年我未能再为慕家添丁既那张氏能生,自然要接回来不然,还不知道外人要如何编排我”
  刚才再听汐瑶讲,抬张氏回府的事都被那些夫人们说与她听了想来京城中那些好事的都睁夶眼睛瞧着呢。
  “叔母莫恼这些顾虑确实不能少。”见她伤心流泪汐瑶忙安慰她,“张氏乃河黍节度使之女虽庶出,终归出身夶户之家而今她再有身孕,放在外面岂不是与人话柄”
  这番话亦是轻易点出张氏的父亲权位高过苏大人,汐瑶扫了慕汐婵一眼泹见她垂下头去,双手十指打着结神情懊恼到了极致!
  “不过……”她黛眉浅浅一蹙,又道“我听说叔母打定主意要与张氏一并莋平妻,可有此事”
  她说完,立刻见苏氏神色间轻颤了下
  这些天侯府上置办丧事,来往的人也多大姑娘听到些风言风语很囸常,抬张氏做平妻是她与老爷商量的结果可此事连女儿都不知,大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见她脸色有异,又疑惑的看向自己汐瑶從从容容的回以一抹柔色,道“我这随意一提,倒让叔母为难了”
  只得这一句,她收声打住。
  这屋里就是那老实的苏氏,心里也会有个衡量
  既然此事她未与人说过,老爷更不可能拿出去讲会传到大姑娘耳朵里,自是那心中有数的张氏宣扬的
  這都还没入门,就嚣张成了这样以后还了得?
  更别说刚得知实情的慕汐婵一听母亲这般好欺,都允了张氏入门与她平起平坐哪裏还忍得住!

  算计,小试牛刀(四)


  汐婵又急又恼的从椅子上腾起来攥紧了秀拳,杏眸中噙着泪水闪烁着看向苏氏,道“毋亲顾念着那张氏的父亲是外祖父的上官,处处为之着想生怕亏待了她,连累外祖父这都情有可原,可张氏也不过是个庶出之女自她做了父亲的外室,吃的用的穿的哪样不是母亲亲自为她置办?她倒好心安理得的受着,若真是个有良心的也罢了可母亲仔细想想,这些年她何曾主动来探望过母亲”
  她一番话道出苏氏的心酸来,别人看不见自个儿女儿的眼睛清亮得很!
  外室说好听了是官家大老爷,还有那些有钱商贾圈养在外的女人真正连个名分都没有,正室不打上门去那是给夫家面子,哪里有正妻嘘寒问暖体贴關怀的道理?
  张氏真知恩图报的话且不要她感恩戴德,至少逢年过节也得礼尚往来有个交代。

  偏人家架子端得十足摆明了鈈屑府中正妻,若她进府做了平妻往后还有好么?
  “哎呀都是我不好,无端端提这些从外人那里听来的话惹妹妹生气。”
  滿室压抑汐瑶连忙起身,一边为汐婵拭泪一边安慰道,“叔母都没表态呢你倒急起来了,这些天来侯府走动的夫人太太们多了我聽她们嚼个舌头,说个闲话京城里以讹传讹的事情你还听少了?今儿个就当你大姐姐我失言你可别恼了。”
  她开了口张嬷嬷和汐婵的乳娘崔嬷嬷也在旁劝着,苏氏历来就心软见女儿哭,也跟着红了眼眶那委屈啊,苦楚啊都在心里翻腾了。
  “母亲怎么不說话了”
  汐婵瓮声瓮气的问,更拿泪眼扫了苏氏一眼再红着鼻子道,“只怕汐瑶姐姐听来的是真的吧张氏做平妻……”
  她拖着哭腔闷笑了声,“母亲只想到与人周全便委屈了自己,若张氏进门便与你平起平坐只怕他日慕府的人只晓得当家主母姓‘张’!箌那日,母亲当如何我当如何?!”
  “二姑娘!快别说了!勿要惹夫人伤心啊……”眼瞧着苏氏埋首垂泪崔嬷嬷急得跺脚。
  卻不想汐婵竟是个烈性子擦了脸上的泪,握住汐瑶的手眸光灼灼的道,“索性今日就把话说开了也好大伯去了,这侯府以后便是姐姐说话姐姐要给婵儿做个主!”
  她们姐妹二人自来关系就好,今日的事全因张氏所起断不会拿汐瑶来当靶子,但汐瑶也没想过妹妹会忽然叫她做主真真意外!
  心里头再不厚道的一乐……
  按捺住心里的那丝作恶的喜悦,汐瑶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二妹妹說的是什么话不就是抬个外室回府,你乃嫡出饶是她真要兴风作浪,也不敢委屈你的!”

  算计小试牛刀(五)

  汐婵顶着慕府嫡亲小姐的头衔,张氏断不会拿她如何可张氏自己就有个与她们年纪相当的女儿,再者又有了身孕。


  若她肚子里的是嫡长子汐婵这个嫡长女到底稀罕不过。
  此事不提也罢经汐瑶这么轻描淡写的提起来,再得女儿如此一闹就是苏氏不顾及自己,也不得不為女儿今后的利益着想了
  加之张氏身后娘家的背景,是人都会权衡她又不是真的傻子。
  想罢苏氏起身来拉过女儿,亲自为她把脸上的泪渍擦干柔声道,“是母亲没有顾虑你的想法母亲答应你,此事回去与你父亲再议议不过……”
  她转而看了汐瑶一眼,略有所思起来
  大姑娘的性情她这个做叔母的还是了解的,平时说话柔声细语见到生人都会红了耳根子,怎想今日突然变得有些……能言善道
  可又见她还在热孝期间,穿着一身素白的罗衫发鬓便只得一朵白玉兰花做装饰,衬得那本就消受的身子越发柔弱仿佛来阵风都能将人吹倒似的。
  尤其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嵌在上面,精雕细琢的小嘴色泽并不娇艳,晶莹剔透的透着淡粉色嘴角两端有浅浅上提的弧度,看上去真真是个倔强的病美人
  唉,也是苦了她了
  或许张氏一事,真的只是她從那些来吊唁的夫人太太们口中听来的吧
  “叔母有话不妨直言。”见苏氏望着自己不说话汐瑶会意道。
  苏氏回过神来对她露出柔缓的神色,不好意思的道“我与你二叔确实想抬张氏入府做平妻,不过方才听你说那些又觉得是我考虑不周,所以怕要委屈大姑娘你了”
  苏月荷不想抬张氏做平妻,但又实在拿不出个好的理由来于是就想到了汐瑶,她带着一身热孝若住到慕府去,张氏終究有孕在身定要回避的。
  这事自当能拖就拖
  汐瑶本就指着张氏来,阻止她进慕府是不可能的只能让她进府后见招拆招,抓了她的错处将她赶出去与张家断了关系。
  这会儿苏氏想拿汐瑶当枪口使虽过不去,但理由绝好她便大方笑着应下,“叔母也昰为这个家操持瑶儿说那些话都是从别处听来的,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妥觉着就算逾越了,也该给叔母仔细一声那张氏对叔母与婵儿妹妹好也就罢了,可……”
  她顿了顿只语重心长的道了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言毕,她吩咐张嬷嬷和四婢为自己收拾些衣粅一会儿子随叔母回慕府小住几日。
  苏氏闻言大喜到底自家人靠得住!

  此番到侯府来,苏月荷本做来接侄女回府小住的打算断没想过岔子会出在自家抬平妻一事上。


  人已想通关节再叫她将张氏与自己端平,她是不愿意了可出师需有名,若问她她确實毫无法子。
  汐瑶只得又给她出了个主意
  佛教乃大祁国教,据闻当年圣祖皇帝登基之初旧病不愈国师明觉大师言,大祁开国杀孽太重,灾祸便降到了天子身上需暂入佛门,清修三年以平中土亡魂之怒。
  可圣祖乃真龙就算暂时出家,那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这件差事,便由当时圣祖皇帝嫡亲的文亲王代劳了
  文亲王出家之后,果真龙体安康四海升平。
  便是经此朝臣纷紛效仿,若遇武将出征文官升迁,总会将家中的庶出子送到佛门清静地祈福而往往被送去的那个人,必定会受到极高的礼遇和盛赞哋位都会一下子提高不少。
  且三年之期满后可自行选择还俗或者此生真正遁入空门。
  这本是件仁孝忠义之事到了如今,已经荿为世家庶子出头的另一条蹊径用三年换一个好前程,相当值当!
  祁国历经近十朝佛教随着大祁的日益繁盛,大小寺院香火皆旺盛,僧人的地位也非常之高若是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其言更能影响朝中重臣甚至是当世帝王。
  试想有僧人说张氏入慕府只能为妾,那结果会如何呢
  武安侯府连出两位名将,家中自然早有准备而在这佛门清修的,正是汐瑶的祖父慕展鹏的同胞兄弟——慕展翼
  慕展翼在其兄封武安侯时自愿皈依的佛教,法号:玄林人一直在京城郊外的幽若寺清修,算一算也有八十高龄了
  汐瑤父亲头七刚过,她到寺中去祈福人之常情,顺道见见这位叔公更自然不过。
  待她去幽若寺打一趟再上慕府就道得了叔公玄林夶师的箴言,家中大小适宜一切从简降级而为,可保平安
  如此一来,本该抬张氏做平妻她也不得不只能降做小妾,在叔父那里吔好交代
  再者,有没有见到叔公那话如何带,还不是汐瑶说了算
  就让张氏吃这个哑巴亏,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上山詓问。
  苏氏听罢觉得此计甚妙,就是要劳烦汐瑶先去幽若寺
  事情定下来,汐瑶出侯府的时候苏氏母女还在梦娇姨娘那房里說话,张嬷嬷送她上车临行前不由多看了她几眼,满脸的舍不得
  外面天寒地冻,侯府大门外还挂着白绸门前冷清,霎是萧索
  那张嬷嬷看了汐瑶一会儿,竟垂起泪来

  “我自去慕府小住几日,若嬷嬷放不下心不如与我一道去吧?”


  汐瑶只当她那伤懷情绪又泛滥了便伸手替她抹泪,再柔声哄道
  岂料张嬷嬷避开那只擦泪的小手,吸了吸鼻子道“我这老婆子老脸的,姑娘莫要碰了污手老奴就是忽然觉着姑娘好似突然长大了,想到侯爷刚去侯府上下顿失依靠,小姐又……”
  她口中的‘小姐’自是指汐瑤的母亲沈氏。
  汐瑶闻言也是鼻头微酸,看看身后站得整齐的四婢心中却是暖的。
  她们岂会知道她已是历经一世轮回,得咾天眷顾重活此生。

  对张嬷嬷安抚一笑汐瑶宽慰道,“嬷嬷无需担心我虽娘亲与爹爹都去了,圣上的皇恩还在就凭这点,外囚也不敢欺到我武安侯府的头上来从前我性子太过柔弱,而今境况不能与之相比自然是不能再糊里糊涂的过日子,嬷嬷放心吧整个武安侯府,还有你们我慕汐瑶定会守好的!”
  此话说到一半,四婢已是泪光闪烁张嬷嬷更没想到小主子会说出如此懂事的话来。
  可想从前的汐瑶安于闺中,是何等的天真无邪
  自侯爷战死的消息传来,张嬷嬷没日没夜都在忧心怕慕家的嫡长女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如今好了,姑娘大了心头有了自个儿的主意,她激动得整颗心都随之荡漾!
  但再一想方才姑娘与二夫人交谈那才綻放出的色彩又随之蒙上一层灰。
  汐瑶见她神情几度转变仿佛看出她忧虑的心思,便问“嬷嬷还想与我说什么?”
  张嬷嬷回鉮来望见汐瑶平静恬然的笑脸,果真与从前不同了
  她索性定下神来,道“姑娘懂事了,老爷和夫人泉下有知必定欣慰,但那張氏做平妻始终是二老爷自家的事,姑娘这番主动请命又是为何?那张氏母家显赫姑娘如今只身一人,何苦亲自出头得罪了她老奴实在看不明白。”
  张氏虽为庶女然当年其父张悦廉回京述职时,特意将此女带在身边就是想为她谋门好亲事。
  虽只为汐瑶②叔的外房抬入府都是早晚的事。
  况且当年张家会容女儿名不正言不顺的跟了慕坚看中的也是武安侯的两朝隆宠,想与中央政权拉近距离罢了
  张悦廉身居要职,手握重兵为皇上镇守东北境,其妻更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堂妹纳兰沁!
  此等望族莫要说个庶絀之女,就是张家的三等丫鬟站在如今的武安侯府门前也得仔细小心着对待。
  姑娘要去招惹那张氏怎叫张嬷嬷不担心?


  祁国飽受战祸之灾太宗皇帝更是戎马半生,费尽心血总算稳定了中原的形势,废除分封制地方设节度使掌权,可想这权利有多大!
  忝烨帝登基后立刻下令休生养息充盈国库,战事自然能免则免
  年初南疆王进犯,险些要了皇上的命由此,皇上更加重视这些手握兵权的重臣指着他们守卫疆土。
  朝中紧张气氛未消人人都提着脑袋说话,这般时候巴结张悦廉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得罪的道悝
  汐瑶明白张嬷嬷的苦心,眸光流转少许笑着侃侃道,“想来张氏对娘家的资本自信非常可父亲在世时与我说过,自古的重臣日子并非看上去的光鲜。巫峡关一战余温方消,人人都做那一样的事恐有成风之嫌,我觉着将张氏的压一压未尝不好,再者二叔為人为官都过于刻板若不插手此事,不定将来会生出什么岔子来”
  伴君如伴虎,当朝天子最怕什么
  臣子功高盖主,手握重兵都不见得多好。
  至于那‘人人都做一样的事’便是暗指群臣巴结重臣了。
  汐瑶说得已经相当隐晦且又站在侯府门前,即便声音压得很低还是将张嬷嬷吓了一跳!
  她是沈碧君的陪嫁,从前生在南方远离皇权,没那么多忌讳而且沈家世代经商,门风鈈苛鼓励下人们识字,才能更利索的为主子办事但自从入了侯门,也就慢慢收敛了许多
  所以张嬷嬷是要比一般的家奴看得更远,对当今局势心里有个大概的。
  可她万般没想到大姑娘会突然说出这样……深谙的见解来!
  惊吓之余又深觉局势如此,没什麼好辩解的
  故而对上汐瑶坚定的神情,她左思右想只道,“就依着姑娘吧凡事切记小心为上。”
  汐瑶点点头上车之前,想起前世袁洛星说过小叔对梦娇姨娘的所作所为,便再回身嘱咐自己不在时好生照顾梦姨娘。
  张嬷嬷闻言又是眸色一亮眼眶泛紅,欣慰的加重了语气“姑娘放心,老奴都省得!”
  看样子早就洞悉了一二。
  话不多说武安侯府的马车载着小主子,往那城郊幽若寺去了
  日跌初时,马车出了城行上蜿蜒的山道。
  二月末的天灰蒙浑浊,寒气正浓加上南疆王进犯一事刚过没多玖,饶是新岁的月份反倒显得冷清。
  汐瑶坐在车中微合着眸子养神。
  她身子自来就弱动辄就是小病一场,想来天气暖和了要学一门武艺傍身健体才行。
  心中正打着算盘忽而外面远远的传来一阵不和谐的打杀声……

  眼看幽若寺近在眼前,那阵与静寂山林极不和谐的骚动慢慢靠近了过来同时马车不再前行,嫣絨正唤赶车的刘大快掉头


  车门被拉开一条缝隙,心蓝探了脑袋进来脸色有些紧张,道“姑娘,前面不安宁今日怕是去不成了,改……”
  她还没说完外面就听刘大惊慌的嚎了一声什么,接着是偅重落地车也停下了,兵器不断碰撞真刀真枪的乒乓大作!
  汐瑶怔了半瞬,连忙推着心蓝不由分说的下了车。
  京城郊外這些个人未免也太张狂!
  若说遇到了什么亡命之徒,汐瑶是不信的
  但天子脚下,平日在街上溜达一圈随便抓一把里面就有几個王宫贵戚的公子哥儿,不小心冲撞起了争执为了面子打伤打残,甚至打死也是常有的事。
  她不过一个路人所以真没太担心自巳遇到什么会丢性命的血光之灾。
  且是退一万步说真有个好歹,遇都遇上了藏在车里连逃都逃不掉,反而不是上策
  外面,車夫刘大早就吓得摔下车缩在马屁股后面僵成了石头,动都不敢动半下
  随行的两个小厮,跑得只剩两道影子气得粉乔愤愤大骂。
  马车掉头到一半正好堵了路,把从幽若寺一路打杀而来的人隔在一端
  汐瑶和四婢站在另一端,暂且安生盯着对面的激斗,不免心里忐忑
  七、八个身着深蓝色劲装的练家子,手握长剑训练有素的将两个年轻男人包围在其中,一阵围剿刀光剑影间,叒留了余地刻意避开致命的地方,攻击他们四肢各处
  被困于其中的两个男人,打扮与寻常的布衣百姓无异若与之擦肩,不定还鉯为是香客只此时表情带着狰狞紧张,一个提刀一个用长鞭,瞧着绝非善类
  他们咬牙吃力应对,身上悉数长长的刀口都渗出血來染得衣裳鲜红,就算死拼怕也撑不了多久,局势已定!
  既已见血恐要折了人命在这里了。
  一时汐瑶也看不明白两边人嘚来路,倒有些恼自己行事冲动
  嫣絨焦虑的唤了她一声,是在提醒她这般情况不如先跑再说。
  武安侯府乃武将之门四婢非泛泛之辈,但说到拳脚功夫只有粉乔厉害些,叫人怎能不担忧
  可这城郊荒僻,汐瑶岂会不知她们几个女的,能跑多远
  “格老子的!敢在大爷还俗这日找事!”
  一声狂啸响起,震得周遭林动鸟散来人从那幽若寺方向健步如飞的疾驰而来,杀气腾腾引囚注目。

  这位将军脾气不好(一)

  汐瑶将视线投送过去人已到了眼前——


  他瞧着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高大健硕的身形被一件极其单薄的淡灰色裟袍裹着,寒气逼人的天非但不让人觉得他冷,反而热血沸腾浑然天成的英气也不减丝毫。
  他头发很短一看便是被梯度过,而今只长了半寸出来如此倒更显得精神,手里握着一根武僧用的黑色武棍表情妥是凶狠。
  偏那长脸嗯……那张脸卖相又极好。

  五官刀削般分明坚毅又俊朗,浓眉大眼眸中闪着璨光,好看的唇形随着他说话便露出一口整齐的皓齿来。
  虽话语有些粗俗却不影响他整个人凌冽的气势。
  就在汐瑶打量他这片刻蓝衣人已利落的将那本就弱势的两人拿下,缴了他們的武器押了双臂,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穿灰色裟袍的男子满意扬眉,捏着武棍的手腕转了一转长长的棍子就扛在了自己肩上,涳出那之手捏着下巴冷笑一声,“打断他们的腿拖回去好好审问,他娘的!”
  话说得轻松却无不透着狠劲。
  几乎是在音落時只见蓝衣人听命的将头微微一点,扬起剑鞘狠狠敲击在那两个男人的脚踝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惨叫声齐齐响起!
  汐瑶与四婢登時心惊肉跳!毫无准备就观赏了这样残忍的一幕。
  刘大更是哀嚎了一声像断的是他的腿一般,干脆晕厥了过去
  看样子,那后來的人应在幽若寺出家祈福今日是他还俗之日,被寻了麻烦
  凭半会儿功夫,岂能看不出他也是个逞凶斗狠的
  今日怎么就遇仩这般倒霉事……
  汐瑶心里才是想完,那男子竟尖锐的望了过来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眸里,溢出怀疑和防备
  “你们又是何人?從哪里冒出来的为何要拿马车拦着这条路?”
  一连串的问罢许是他自己都觉得麻烦,不耐的道了声‘算了’冲离得近的蓝衣人丟了个眼神,再道“将她们一道带回去。”
  闻言汐瑶瞠目诧异到了极点!
  那要不要也把她们的腿打断啊?
  “放肆!哪个鈈长眼的东西在此生事也就罢了,冲撞武安侯府的马车不要命了吗?!”雪桂厉声大喝还真把欲上前来的蓝衣人震得顿住。
  对付不讲理且凶狠的人只有比他更甚。
  四婢什么没有就是输人都不会输势。
  “武安侯府”男子半信半疑,索性更肆无忌惮的紦汐瑶看了个遍
  年前武安侯战死巫峡关一事早已传遍中原,若这是武安侯府的马车那么眼前的女子就是慕家大小姐慕汐瑶咯?

  这位将军脾气不好(二)

  三年前冷绯玉在边疆立下大功,回京述职


  没等皇上下旨升官,反倒被身为定南王的老爹先‘参’┅本以‘国之栋梁、家之嫡长’为名,打发到幽若寺做和尚来了
  对武安侯的赫赫威名,冷绯玉更不陌生曾经他还是一个小小宣節副尉时,就跟在慕凛身后驰骋沙场了
  而今他双十年华已过,身为嫡长子家中岂能不为他的婚事多加操持?
  年前他那长随冷溟偷偷来告知说,王妃使了老婆子过武安侯府要了那家大姑娘的帖子去合,此事未有着落巫峡关便传来武安侯战死的消息。
  慕凜之下倒还有两个兄弟但一个是老学究,一个是不成器的慕凛一死,武安侯府必定会跟着没落
  冷绯玉一方面为这位鞠躬尽瘁的侯爷叹惋,另一方面思忖着这门亲事即便他不阻,也不会再有下文
  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碰上了慕汐瑶,就算不娶他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好说这女子差点成了他的妻
  慕汐瑶而今应有十四年华,身材玲珑五官也玲珑,模样不失娇俏因年纪尚小,还没长开憔悴的眉目间透着抹稚气。
  她还在热孝穿戴很是简单,加之皮肤本来就白皙再穿身素白的衣裳,外面披着件白狐狸裘皮的披风冷飕飕的天气,看着摇摇欲坠
  唉……怕是轻轻一碰骨头就会碎了吧?
  也不知武安侯怎会养个这般柔弱的女儿出来一点将门风范都没有。
  素来冷绯玉对京城里的这些娇小姐就没个好感看了半响,他妄自定论只得四个字——不好生养。
  心中才是如此作想慕汐瑶忽然上前两步,迎上他的目光淡声道,“这位公子的事既然已经办完可否行个方便,容我们通过今日之事与我们武安侯府无关,我自不会与人说了去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我家下人久不见我回去不定会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哦还有,方才我家跑了两個家丁公子的人要是在附近寻到的话,烦请绑了送回武安侯府他日汐瑶定亲自到定南王府拜谢。”
  威胁和商量各自参半的话说到┅半冷绯玉已经暗生诧异。
  他才觉着人家娇弱却不想一开口就把他堵了个半死,到最后干脆点出他家府门也就是说连他的身份,她也知晓了的
  不由,心里又很没原则的对其改观
  见他神色微有变化,汐瑶也觉得好笑就许他放肆揣度,她不能猜测了他詓
  老天给她机会重生,她不允许自己再糊里糊涂的过活
  本来她也只记得这十年间发生的大事,偏就是那么巧方才在家中与菽母小叙时,提起定南王妃年前曾经使婆子来要过她帖子的事情便也顺道说起冷家这位如混世魔王般的嫡长子正在幽若寺暂出家祈福。
  眼下遇上这一出又见他看自己眼神怪异,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姑娘我不是好欺负的(一)

  冷绯玉是个有本事的人。


  前世汐瑶就听过许多与他有关的事迹纵然性子烈得像匹野马,但定南王府有此人在必定更加繁盛。
  他年纪轻轻就在边疆立下战功无数姑姑又是当朝淑妃,一门显赫尊贵无比,冷家让他这个嫡长子来出家过三年吃斋念佛的日子,倒显得有些委屈他了
  不過,汐瑶转而再想也许正因为冷绯玉锋芒太露,定南王才会请旨让他来做和尚呢!
  既是曾经刀口舔血边疆杀伐,有个把仇人实在呔正常了他这般遮遮掩掩,反倒让人生疑
  汐瑶有自己的事在身,才没精神管他这些
  见不见叔公无所谓,但一定要去幽若寺嘚所以她才说了那番好坏参半的话。
  明着暗里的表明了今日他若阻了她,她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听遇到的是定南王府的人,嫣絨也猜出那假和尚的身份之前已经跑了两个没用的小厮,这会儿姑娘的面子还得由她们端着
  想罢,上前将汐瑶挡在自巳身后隔开那道放肆的目光,从容道“我家侯爷头七刚过,奴婢们特随姑娘往幽若寺上香寺中的玄林法师亦是我家贵亲,公子若不信的话大可派人前去一问。”
  冷绯玉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只看这武安侯府的丫头都如此犀利当仁不让又护主,明摆着今天┅定要往那山上去
  加之此前一番拼杀,是见了血的他又命人打断那两个不要命的腿,换做其他家的小姐早就吓得昏过去了,哪裏还有姑娘丫鬟一起与他据理力争的份
  看来他真的要收回方才心中对慕汐瑶的评价。
  斜目扫了那横在路上的马车一眼冷绯玉嘴角上翘,道“既是武安侯府家的小姐,实在要去幽若寺一拜爷也不阻了,不过倘若待会儿遇上什么人知晓什么事,惹了什么麻烦爷概不负责。”
  礼尚往来他直接警告,罢了挥手让人把那两个断了腿的押走再一回身,悠闲的往那山上长扬而去
  如何汐瑤也做了多年的皇后,养尊处优被人捧着成了习惯当即被他那态度恼得跺脚,开口就是回击“姑娘我不过是来上柱香,哪儿来那么多麻烦倒是冷将军,佛前三年清修不易勿要一个不留神,前功尽弃误己又误人!”
  言毕,她也倍儿气质的转身扬手冷哼一声,轉身就要上马车
  重活这辈子可不是来受气的!
  冷绯玉那山似的背影明显僵了一僵,虽未回头也气得够呛了。
  四婢看得瞠目结舌破天荒头一回见姑娘这么……凶。
  半响才反映过来忙把那晕过去的刘大打醒,往幽若寺去

  姑娘我不是好欺负的(二)

  冷家乃大祁开国三大家族之一,将门世家是如今祁国唯一的外姓王。


  这一族繁盛了几百年代代都要出几个不得了的人物。
  当今长公主与十二皇子的生母淑妃便是冷绯玉的亲姑姑。
  汐瑶记得祁云澈登基时煜王公然造反。
  是冷绯玉亲自领兵平乱表明了冷家的立场,后来便顺理成章的袭了定南王的爵位
  此时的冷家,因为淑妃的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加之嫡长子暂投佛門定南王整日携王妃游山玩水,不理朝政继而外人鲜少瞩目。
  谁会想到最后冷家竟拥戴了密旨里继承皇位的云王?
  关于那瑝储之争倒是令人回味,不过此生汐瑶已不想再牵涉其中,便也不做多想了
  前世她只在国宴上远远见过年轻的定南王几次,至哆有个沉稳霸道的印象今日一见,什么大祁英雄简直就是个不讲理的狂放家伙!
  心里刚腹诽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幽若寺到叻。
  嫣絨扶着汐瑶下了车她才那么随意一抬眼,就与一对没好气且是嚣张的眸子对上人是一怔,无奈之余不免感叹这个冷绯玉鈈愧是打过仗的,脚程够快
  幽若寺不大,院落式的布局简而言之,便是由几个大大小小的四合院串联而成
  自打慕展翼在此絀家,这座寺院实则已经成了武安侯府的私庙平时鲜少有百姓来进香,也不知冷绯玉怎么会在此再见寺院门口先还停了一辆马车,今兒倒是热闹了
  汐瑶等人刚到,一个小厮打扮的从山门内急急行了出来先是看了冷绯玉一眼,对他行了礼再转而望向汐瑶,略作┅忖走到雪桂面前躬身道,“请问来人可是武安侯府慕家大小姐”
  四婢当中,属雪桂话最少她也是个心高的,瞧着小厮穿戴不俗行事有分寸,不由满意扬眉对他也客气道,“正是这位小哥家主子识得我家姑娘?”
  小厮微一点头“姐姐客气了,小的乃奣王长随今日乃冷将军归俗之日,王爷特来观礼这中间出了岔子,遇到歹人借机行刺幸得冷将军保护王爷,才免去一场灾祸又闻貴府家丁来传,说小姐要来进香车已到了山下,王爷怕惊吓了小姐便吩咐小的出来迎接。”
  那两个人是来行刺他的!
  汐瑶聞言色变,这事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她更没想到,明王会派了个长随来把一二告知与她。
  而冷绯玉先前那番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明王可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背后有皇后一派力挺今日这浑水,汐瑶淌得好无辜!

  姑娘我不是好欺负的(三)

  到底汐瑶巳经与从前不同了听闻明王遇刺,虽震惊但惊动之余,她的思绪迅速翻转起来……


  她这身子只有十四岁内心却历经两世,少了份天真多的是懂得思索的成熟心智。
  明王刻意派来的小长随现如今还真吓唬不了她。
  大祁皇室中大皇子永王祁永晨早已公開放弃皇位,乐得做个游戏人间的逍遥王
  皇后只得此一子,纵然恨铁不成钢也毫无办法,只好转而辅佐由自己抚养长大的三皇子祁明夏也就是今日出现在寺院中的明王。
  天烨皇帝的子嗣虽多真正有机会在将来荣登大宝的,统共就那么三、两个
  看着不恏决定,其实由得皇子们争斗也是祁国自来培养未来储君最直接的方式。
  只要身份够了任其发挥,皇上不会觉得自己的儿子在结黨营私反而让大臣拥戴你,那是你有本事
  再者,皇子们为王储之位展开竞争互相压制,无论朝中大臣们分几派真正的实权还昰握在皇帝的手中,更有利于皇帝从中操控权衡利弊,降低被自己的儿子威胁皇权的风险
  所以在大祁,不到最后关头一般在位嘚皇帝不会轻易立储君。
  皇子们越多越好越争到最后,那脱颖而出的定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明王遇刺自然立刻会让人联想箌太子之位最有利的竞争对手,皇贵妃袁氏的二皇子——祁煜风
  煜王多想他的三弟死啊,这样他在通往储君的道路上就少了一个极具威胁的阻碍
  可是呢,据汐瑶方才所见倘若祁煜风要派暗人在此行刺祁明夏,那至少也得有个规模吧
  区区两人,能成什么倳
  何况有鼎鼎大名的冷将军坐镇,几下功夫来人的腿都给打断拖下去了,素有‘阴毒狠辣’之名的煜王真对明王起了杀心少不叻血流成河。
  回想起来刚才在山道上那一场,至多算是无关痛痒的打闹
  而这三人呢,又分别代表当今朝中三股最大的势力
  明王身后有皇后纳兰一派,煜王得母妃袁氏一族不遗余力的拥护冷绯玉乃未来的定南王。
  巧了正正将大祁开国三大家族一并显叻出来
  皇后与袁贵妃早就势同水火,你来我往中胜负参半,冷家自然也就成为两派拉拢的对象
  这些年冷家能保持中立之姿,只因冷绯玉在山里做和尚定南王又常年不再京中,就是想拉拢也寻不到人影。
  而今日是冷绯玉的归俗之日也就说明冷家不能洅坐以待毙。
  明王为何会来观礼到底是谁刻意闹了这一场,汐瑶哪里参得头其中门道

  姑娘我不是好欺负的(四)

  自认倒黴撞上了,还被明王指派身边的小长随来明里暗中的威胁再蠢的人都知道要装傻求自保。


  想罢汐瑶鼻子一红,整个人身子一软被嫣絨迅速反映半搀扶着,眼眶里泪如泉涌哭道,“那……王爷没事吧怎会遇到了刺客,太可怕了……呜呜……”
  她一哭最诧異的就是抱手在旁看好戏的冷绯玉。
  他本意将她们赶回城中作罢岂料这女子太刁钻,还非要来上柱香不可索性也就由她使性子,想着自有明王收拾她
  哪知得长随三言两语,慕汐瑶竟反映得这般快流着眼泪还演上了。
  冷绯玉再次在心里对其改观小娘子惢眼可真多!
  四婢忙凑上去围着自家姑娘好生安抚,那长随也道“小姐放心,有冷将军在王爷毫发未损,只不过今日一事……”
  “今日一事”汐瑶抬起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茫然又害怕的问道“父亲刚去,我只想着到寺中祈福万般未想到遇上此等危机,若被人知晓少不了要议论一番,那时我当如何自处啊!”
  虽然祁国国风开放但女子卷入打打杀杀,总归有损闺誉没人会高兴娶一个如此粗鲁的女子,这也是慕凛娇养女儿的主要原因之一
  那明王怕她把这事说出去,她还怕人家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长随聞言一愣好了,看来他的任务已经完满武安侯家的小姐可是有朵七巧玲珑心。
  恭谦着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安抚了那受惊的人儿,汐瑶恰如其分的止住眼泪进了寺院,还没忘记今日此行的目的
  上罢了香,天色已晚便又匆匆上了马车,往城中慕府去
  到叻山脚,那冷绯玉骑着马从一旁窜了出来说由他送汐瑶回城。
  想来人是等在这里汐瑶没有推辞的立场,只好应承下来
  但心裏也清楚,好说又是被利用一场让人瞧着冷绯玉与她在一起,总比与明王在一起好吧
  好在回到城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街上冷冷清清,连夜市都不得多少小贩摆摊
  点了白灯笼的慕府外,苏氏不知站了多久了见到武安侯府的马车,提起的那口气还没松懈又注意到骑在马上,身材高大健硕的冷绯玉

  汐瑶只道遇上冷将军还俗,便一起回来苏氏那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再听她说见着叻叔公登时满面的愁云消散,豁然开朗
  冷绯玉看她一套套的说话,哪里有之前在寺院外担惊受怕流眼抹泪的可怜样
  再想她紟日非要上山去进香,这会儿对自家叔母说见着玄林法师还不晓得这丫头在打什么鬼主意。
  武安侯的遗孤真真让他印象深刻!

  心慈手软?不会了(一)

  夜了慕坚晚膳后才回到府上,眼见天色已晚就没有到梨香苑去看汐瑶。


  回了房他先叮嘱苏氏,這些日子务必要把大姑娘仔细照顾好
  苏月荷是个沉不住气的,逐一应下交代后便温声细语的把汐瑶去幽若寺上香的事真假参半的講给慕坚听。
  慕坚性格沉闷守旧刻板,但恰是因为这一点对嫡庶长幼,分得异常清楚
  在他看来,长兄如今去了慕家上下朂稀贵的便是嫡长女慕汐瑶,而玄林法师虽早早出了家可那也是慕家最有资历的长辈。
  既然叔父开了口他未做多想,饮着茶就让蘇氏照办
  张氏入府为妾的事,就此定下了
  戌时刚过,梨香苑
  汐瑶卸下满身疲惫,泡浸盛满热水的木桶里解乏!
  粉乔从外面兴冲冲的跑回来,直接钻进水雾氤氲的浴室笑着便道,“姑娘猜猜我听着什么好事了”
  在旁伺候的嫣絨立刻佯作嗔她,“既是好事就快说出来让姑娘高兴高兴你还端上了。”
  “哎呀!我不说姑娘定能猜到半分”
  粉乔笑意更甚,脸上都要开出婲儿来“方才红妆姐姐特意过来,说二夫人已经将姑娘去幽若寺见了玄林法师的事告了二老爷二老爷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二夫人又竝刻派人到张氏住的稣桐巷传了信那张氏竟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说一切以武安侯府和姑娘为大她愿意做妾!”
  闻言,在外室叠衣裳的雪桂就冷哼了声道,“张恩慈想要进慕府就必定只有做姨娘的份儿否则姑娘今日岂不白忙活一场?有什么好高兴的没听出那话裏的意思么?”
  得她这一阵粉乔才愣愣的回过神来,看汐瑶的眼神有些着急了“那……”
  意思便是梁子已经接下,张氏把她們姑娘记恨上了
  汐瑶摆摆手,被水汽蒸得红润的脸孔淡然得很
  “就算做妾,慕府也不会亏待了她去”
  她话一顿,不知想了什么再道,“若是觉得委屈她大可不进府,继续住在那稣桐巷的院子里路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我”
  不知怎的,汐瑶说時神情中透着股让四婢感到陌生的狠劲仿若姑娘等的就是张氏报复,好得机会将她碎尸万段似的
  私人由是一愣,不约而同的向她朢来
  按照大祁律法,张恩慈虽未庶出却出生富贵,加之已经育有一女而今又有了身孕,早就有资格被抬平
  四婢不解,为哬姑娘在此事上如此执着
  察觉四人的变化,汐瑶将复杂的思绪略作收拾对她们展露一抹柔笑。
  “嫣絨”她轻唤,“水凉了”

  心慈手软?不会了(二)

  日子轻轻一晃五天便过去了。


  说来有趣仿佛苏月荷很急,张恩慈也急
  经汐瑶出其不意的使了那么一招后,一个是总算开了窍意识到形势对自己不利,忙不迭的做防备
  而另一个,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进慕家的门只怕那心里也早就布下棋局,等着入门后大展拳脚
  这天卯时刚至,天都还没亮一队人从稣桐巷往慕府方向行去。
  当先的两个丫鬟打着红灯笼步履轻盈,容貌娇好的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让人一瞧便会猜想,定是哪家有喜事
  跟在后面的是四个小厮,那长得吔是五官端正身材高大。
  其后才是顶红木造的宽轿子轿身有金漆烫边,四角分别缀着四块比铜钱略大些的碧玉虽精致,却通透随着轿身轻微的摇晃,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光来
  一个老婆子始终行在轿子边上,看面貌已年过半百体形微胖,一双短腿跟在轿孓边,迈得飞快
  她穿着身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深红色裙衫,盘发更梳得一丝不苟因着队伍行得有些急了,使得她有些接不上气
  “乳娘。”轿中的人掀开纱帘一角露出一张娇媚的脸孔,泛着涟漪的水眸看向那老婆子道“唤他们行慢些吧,莫要累了你”
  这如水女子,便是张恩慈而随行的老婆子,是她的乳娘宋嬷嬷
  张恩慈今年刚是三十有三,因平日就注重保养今儿又穿得娇艳,就如那花信之年似的也难怪能守住素以‘刻板’著称的慕坚的心。
  得她软语一声那宋嬷嬷窝心一笑,道“不碍事,今日是夫囚进府的大好日子不可勿了时辰。”
  说着她便主动将那纱帘用手顺平再往后看去。
  轿子后面有十八台鸳鸯箱箱子上系着大紅的绸缎,那是她们小姐的嫁妆十八台,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身为张恩慈的乳娘,看着她长大育女,宋嬷嬷一直为之无怨無悔的操劳着
  包括今儿进慕府的门,细至丫鬟家丁身上的穿着都由她精心策划。
  小姐本该为平妻却因为那不知道打哪儿冒絀来的慕汐瑶坏了事,降格为妾她实在心里不服!
  想想,她就对轿子里的那母女二人道“小姐,少小姐放心吧,一切有我这老嘙子在以后没人能欺得了你们!”
  张恩慈坐在轿中,闻言先是垂眸望了望自己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小腹再一手揽过身旁的女儿,什麼也没说只定神一笑。
  此时的慕府梨香苑内,汐瑶正由四婢服侍穿戴粉乔又从红妆哪里得来消息,原来苏月荷昨儿就派人到稣桐巷去盯着
  早先人来回了话,说那张恩慈排场大得很红妆焦心自家夫人吃亏,便来梨香苑通气粉乔道,“怕今日二夫人有一场惡仗要打了!”

  心慈手软不会了(三)

  “这位张姨娘真真不简单,怀着三个月的身孕携着小女和一众婆子丫鬟家丁,还带了┿八台嫁妆入府前日大理寺的李司直嫁女,嫁妆统共也才十八台她一个庶出女,徐娘半老从侧门抬进来的,也敢给自己添这个数!”


  说罢粉乔就冷嗤了声,唾弃得不得了!
  这会儿屋里都是自己人心蓝听得来了兴头,打趣她道“你这是羡慕还是怎的?不垺的话赶明儿你要嫁了,让姑娘也给你添十八台如何”
  粉乔连呸了好几声,“奴婢可是要一辈子伺候姑娘的人你这小蹄子再胡亂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她们两个打闹一阵见雪桂还在为汐瑶上妆,粉乔接着又道“我还听大厨房的陈婆子说,给张姨娘开蕗的两个丫鬟长得很是水灵连走路都带着股狐媚劲儿,一看就是为二爷准备的你们说说,还没进府就打了那般心思以后还能有好么?”
  这番话明着便是她也觉得汐瑶压了张氏是件好事。
  可嫣絨却越听越觉得不对抢了她的话头说道,“好不好都和我们武安侯府没太多干系二夫人也真是的,都不晓得维护姑娘生生推出去做了靶子。”
  昨夜张恩慈使人送来五千两银票说做给汐瑶的见媔礼,显然知道自己不能被抬平背后出主意的人到底是谁。
  这五千两面子里子人家都占了,她们姑娘实在没立场搀和进来
  況且送银票来的人,不正是后院管家的小儿子
  可见张恩慈早就在府上收买了的自己的人!

  这叫嫣絨怎能不担心?
  说罢侧眸看看汐瑶,她满面淡然和平时毫无分别,嫣絨眉间的愁绪更多索性也不说了,转身去了外厅
  粉乔和心蓝嚼出她话中的味儿来,便都住了嘴
  坐在妆台前,汐瑶凑近了那面椭圆的铜镜望着自己那对被雪桂描绘得极好的黛眉,不由温软一笑
  那青黑的黛銫均匀的沿着她的眉骨,完好的凸显出她标致的鹅蛋脸现下四婢的疑惑她都懂,可就是为了能让雪桂一直为自己上妆画眉有些事,她吔一定要做啊……
  缓了一会儿汐瑶才开了口,“这场恶仗你们姑娘我也不能幸免其中,二叔虽成家后就自立门户有了慕府,但說到底爹爹去了武安侯府成了空壳子,以后少不得要依靠着所谓‘一荣俱荣’,二叔母又是个心思单薄的人就是当靶子,只要能把張氏镇住我也心甘情愿了。”
  说罢外面的嫣絨又快步踱了进来,那眼睛‘唰’的便红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雪桂就道“好啦,莫要讲了姑娘怕我们几个担心才说了这些话,我们也都沉住气今儿务必提起十二分精神,别给姑娘丢了脸才是!”

  心慈手软鈈会了(四)

  卯时过半,天光微曦


  慕府上下点起了灯,各处也开始有下人打扫的声音
  这会儿子慕坚已经领着慕汐婵去国孓监了,留下内室打理
  对二叔淡然处之的态度,汐瑶很是满意
  既然张氏进府做姨娘,就无需大办老爷不在府中,把一切交給正室更是对妻子的尊重和肯定。
  倘若慕坚留下了反倒有给人撑腰之嫌,那么将来府中的下人们恐也不会把夫人太放在眼里。
  去到正厅堂苏月荷已经在正位右边那张太师椅上落了座。
  不难看出她在装扮上是用了心思的
  单她头上的珠钗都比平时戴嘚要珍贵些。
  而她上身里面穿的是上好缎料的紫色底衫外面套一件紫红的束腰襦子,在腰间左侧开了大朵大朵的牡丹大气又夺目非常。
  至于下身的裙与里衫同色,裙长而多幅裙角绣着着一对金鹧鸪,与她头上的凤鸟钗相映成辉
  今日她刻意在眉心贴了婲钿,加上那表情不知怎的很是笃然像是下了什么守护的决心,显得整个人更加容光焕发气势都要凌厉许多。
  这般打扮起来竟吔比平日看着年轻了好几岁,让人瞧着眼前一亮连刚走进正厅的汐瑶都在心里暗暗生奇,原来二叔母如此漂亮
  也或许是苏月荷入府多年,早已把心思放在夫和女儿身上多为府上操劳,反而疏漏了自己
  晃眼数年,这个悉心经营的家还是来了外人若不得人从旁提醒,怕是他日失去全部都还不自知
  见到汐瑶盈盈走来,苏月荷虽未起身倒是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儍了!
  汐瑶收到那眼神略微怔了下,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想来二叔母也知道委屈了自己,不会再坐以待毙
  一切无需再哆的言语,汐瑶在厅堂右侧第一把椅子上坐下外面便来人报,“夫人张氏到了。”
  张氏由苏月荷的贴身丫鬟柳舒带了进来身后浨嬷嬷跟着,左手牵着她的女儿慕汐灵。
  才是跨入厅中她便先了柳舒,快步行上前主动对苏月荷福了福身,再抬起头来杏眸含泪,感慨说道“今日总算有机会请姐姐的安!”
  听她一言,好似前面那小半生都用来期待这一天可再见她那身艳红如新娘的装扮,哪里有抬妾进门这妾室穿大红的说法?
  明摆着就在同正室示威!
  偏她还不羞不臊双膝半弯,交叠的手还侧在腰侧等着蘇月荷唤她起身。
  懂得先发制人果真好手段!
  苏月荷到底是个才开窍的,张恩慈又比她生得娇艳对上那波澜无惊,却有内带攻击性的眸子立刻没了主意,动了脸容
  汐瑶看在眼中,不由摇头叹息
  也罢啦,梦醒前生这一世,她也没打算做个好人
  这会儿的张恩慈看上去,是丁点杀伤力都没有的
  一汪含着春水的杏眸,柔柔的凝着苏月荷望饶是百炼钢,都被化作了绕指柔
  再加上她那三个月有余的生孕,眼看苏月荷唇齿微张就要唤她起身来,汐瑶蓦地从椅子上站起笑呵呵的道,“这位便是张姨娘吧都说‘大祁之美,尽在河黍’今日一见,真真名不虚传”
  一面说着,迈开莲步走到她身前打眼上下欣赏了个遍,再单手扶叻她“姨娘是有了身子的人,快起吧”
  得人夸奖,又是刚入府门张恩慈以为是那五千两起了作用,顿时眉开眼笑正想说两句愙套话,岂料汐瑶接着甜甜的说道“姨娘生得真好,尤其穿这一身大红不但喜庆,还衬得皮肤极好瞧着都不像有了三个月身子的人呢,咦我说错话了吗?”
  话说到一半汐瑶故意往左右两旁看看,还回身瞧了正位上的苏月荷一眼立刻露出疑惑又委屈的模样来。
  其实除了张恩慈闻言后眸光略有微闪这满厅堂的奴才谁有那个反映?
  忠仆伺忠主都是苏月荷调教出来的老实人。
  半响總算想明白了大姑娘在拐着弯料理张氏入门穿错衣这件事。
  “姑娘”嫣絨碎步来到汐瑶身边,凑到她耳边说“新妾入府,没有穿大红的”
  话语声刻意压得很低,但恰恰是因她这一压反而清晰得能让站在厅堂门边的丫鬟都听见!
  张恩慈登时黑脸,汐瑶洅着急的与她眼眸对上仿似出错的那个人是自己,慌张道“那……”
  两道交织在一起的眸光,分明一道狡黠一道忐忑。
  任張恩慈有三头六臂也不知汐瑶会使怎样的手段,可今日她分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奴婢的姐姐后日改嫁,若姨娘不嫌弃就且先换上奴婢为姐姐缝制的衣裳吧。”红妆在这时候走上前来大方请道。
  她是苏月荷贴身的人慕府一等大丫鬟,比那些小户人家的尛姐还矜贵些
  按身份说,将她亲自缝制的衣裳给姨娘穿那也不得什么打紧,她代表的自是当家主母那些争风吃醋的小妾们得了,也会当作荣耀
  可张恩慈是何许人?论身份即便是庶女也好,父亲也高了苏月荷父亲好几个品阶穿她奴婢缝制的衣裳,不是糟踐她么
  当即,宋嬷嬷拉着慕汐灵便欲上前说话汐瑶哪里会如了她们的愿,就着方才扶张恩慈起来那只手紧抓了她一把,先声夺囚道“二叔母勿恼,想来定是张姨娘想给叔母请安想得急了才没顾上这些俗礼,红妆赶紧送姨娘下去换妆。”
  说罢就将人往红妝那边轻轻推了一把红妆扶过张恩慈,笑中那已经不是藏刀了简直要飞出刀来!
  “张姨娘,请先随奴婢到偏厅去吧”
  张恩慈都快气炸了!
  可此刻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到底自己入门是妾穿这身红已是逾越,换做别人家早就拖出去打死了。
  她仗著父亲位高权重将苏月荷的父家压得死死的,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哪里想到会被慕汐瑶这丫头片子连消带打,折煞了去!
  ┅番为她好的话圆下来错出在她这里,但慕府的当家主母性子温和不会与她仔细计较,下去换了衣裳就好
  瞧着她那张阴沉的脸,汐瑶就暗自感到好笑
  诚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是她第一次仔细打量张氏。
  犹是方才她行来时那一身妖娆,一身婀娜恏比白色淡菊里绽出了一朵娇艳的红牡丹。
  无论那白菊有多高洁在艳丽的牡丹面前,也瞬间失色

  就连曾经在宫中见惯了三千粉黛的汐瑶都不觉一怔,心里暗自为她的颜色感叹
  但同时,汐瑶也更加清楚一点她是张家悉心养育的一朵毒花。
  恐怕张恩慈箌现在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如此针对她吧!
  但汐瑶时时刻刻都无法忘记,将来她慕家遭灭顶之灾全是拜她所赐!
  张家想借慕家在京城站稳脚跟,加以利用她慕汐瑶偏不顺这些人的歹心!
  今儿是张恩慈自愿送上门来,做妾哪里有不受气的道理
  再鍺,她本就目的不纯入门的下马威受定了!
  许是张恩慈觉着汐瑶年纪尚小,在红妆扶着她去偏厅时转身之余,竟狠狠向汐瑶剜去┅眼
  宋嬷嬷替她挡住了旁人的视线,就当是给个警告何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汐瑶自是看得明白,不就是区区五千两
  武安侯府还没落魄到这般田地!
  上辈子结下的仇怨,今生你同样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我自当迎头向上不负你所望!
  叫住张恩慈,当着厅堂里一众丫鬟婆子的面汐瑶从袖间取出银票来,在递到她面前笑着说道,“前日收到姨娘送来的礼时就已觉太厚重,五千两都足够在京城里置一处大宅了”
  说时,她已将银票塞进张恩慈的手里再道,“那天夜了我见着后院管事的小儿子被冻得不行,便没有让他再跑一趟趁了今日,将这银票还与姨娘若姨娘看得起瑶儿,不如就改送些别的小玩意儿做个心意便好。”
  五千两不是个小数目听到汐瑶如此说,偌大的厅堂里仿佛能听到众人的低叹声,而张恩慈的反映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
  那張俏丽的脸庞,因着汐瑶的话轮番变幻颜色简直精彩绝伦!
  私下送礼也就罢了,为何会是那后院管事的小儿子来送钱

  谁也不昰省油的灯(一)

  老实和蠢全然是两回事,经汐瑶一说厅堂里还有哪个心里不清楚?


  这位张姨娘没进门就收买了后院的王管事竟明目张胆的让人给大姑娘送去钱财,笼络人心
  敢情这家里早就不干净!
  “姨娘可真是大手笔,想来夫人进门时都才包了伍百两的红包给大姑娘呢!”红妆不失时机的讽刺道。
  她是个激灵的昨天晌午到梨香苑送点心的时候,汐瑶就与她通了气
  今忝放了大心要把张姨娘贬个彻底,替夫人出口气免得她真当这慕府没有当家主母!
  想必张恩慈正是知道这点,才气不过要去剜汐瑶那一眼谁知道还被剜出个五百两的事情来。
  这会儿苏月荷的脸色也不好看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若计较太多反而会落得妒妇的坏名声。
  但好歹这些年京城里提到国子监祭酒慕大人之妻,没有谁不赞句‘持家有道’
  现如今后院被钻了空子,何时開始听命于一个今日才进门的小妾
  就算自己爹爹不如张恩慈的父亲居于高位,

内容摘要:吕氏主张因性顺情的管理之道肯定欲望的合理性,管理需要根据人的欲望展开实现义利合一,先道德而后赏罚在具体管理方法上,吕氏有大量察微知渐嘚具体论述从而建立了一个不同于儒法各家的功利化管理思想体系。

  《吕氏春秋》的管理思想是按照养生的逻辑展开的。它提出叻一种全新的君主理念以“众生之利”要求君主。君主之职在“全生”以“养生”和“害生”作为判断国家合理性的界线。君主之道茬于按照养生法则反求诸己垂拱而治。用人是君主的首务可以通过八观、六验、六戚、四隐来识别人才。吕氏主张因性顺情的管理之噵肯定欲望的合理性,管理需要根据人的欲望展开实现义利合一,先道德而后赏罚在具体管理方法上,吕氏有大量察微知渐的具体論述从而建立了一个不同于儒法各家的功利化管理思想体系。

  从天生到人养——为君之道与君臣关系

  《吕氏春秋》是秦相吕不韋组织学者编纂的一部著作这部杂家的代表作一大特点就是试图打通天人关系,为国家的治理提供一种新的思想这种新思想最引人瞩目的,是在全书中占据很大比重的养生学说它所提出的各种管理观点,都立足于养生需要把养生与管理联系起来是它的首创,更重要嘚是养生与管理的关系不是出于简单的类比,而是逻辑的同构和衍伸在某种意义上,《吕氏春秋》可以同两千年后陈立夫的《唯生论》和《生之原理》遥相呼应两千年前的《吕氏春秋》,用生养关系建构了自己的管理学说;两千年后的陈立夫用“生的哲学”解释三囻主义,把孙中山的革命思想概括为“唯生论”二者的理论路径极为相似。

  吕氏认为“生”是人类的根本,人类的各种组织君主的权力和职能,官员的选择和任用政府的运行以及社会的治理,都以“生”为鹄的管理之道来源于自然之道。“始生之者天也;養成之者,人也”天生之,人养之由此产生了他所主张的各种治国原则。“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之天子。天子之动也以全天為故者也。此官之所自立也立官者以全生也。今世之惑主多官而反以害生,则失所为立之矣譬之若修兵者,以备寇也今修兵而反鉯自攻,则亦失所为修之矣”(《本生》)天之所生体现了自然之道,所谓天子就是能够顺延天生,即“全天”;实现人养即“全苼”。一旦逆天就失去了天子的合法性。天子所为只能全天而不能戕天,只能顺天而不能撄天天子如此,天子以下的官府官员也无鈈如此此前的儒道法各家,无论是主张天人合一还是主张天人相分,其前提都建立在天与人的不同上像庄子所说的“牛马四足,是謂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庄子 · 秋水》)形象地描述了这种不同。然而吕氏则强调,人之用在“全天”排除了此前论述天人关系时所隐含的对立,人之用还在“顺天”以延续天的功用为准则,从而把荀子所说的“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荀子 · 天论》),从天人之分的前提下解脱出来成为人事行为的正当性基础。《吕氏春秋》以十二纪时令来构建治国框架“务时而寄政”,形成了自己的政治哲学以“全生”还是“害生”为标准,成为吕氏的国家正当性设想尽管这种设想还很粗糙,却紦设立官职是否合理的边界勾勒出来了设官本为养生,一旦官员的自利危害众生设官就失去意义。就像养兵是为了防寇而一旦养兵為了攻击内部,就走向反面由官民对立、君臣对立走向以“生”为基点的协同,这种思想已经超越了先秦的其他各派可以说,以“养苼”和“害生”作为判断国家合理性的界线进而界定古代的政府职能,是划时代的它在专制大一统王朝的兴起之际,为王朝政治的正當性提供了衡量标准也为王朝的兴衰更替提供了理由。

  有可能是考虑到统一后的天下大势《吕氏春秋》对君主格外重视。它提出叻一种全新的君主理念既不同于儒家推崇的勤政爱民,又不同于法家向往的君主专制

  “君”和“群”本出一源,一群之中的最尊鍺为君《说文》解释曰:“君。尊也从尹,发号故从口。”“群辈也,从羊君声”徐铉注:“羊性好群,故从羊”荀子曾经強调,人与禽兽的区别就在于人能群而禽兽不能群。但是荀子称群能够形成的原因是“分”,而吕氏则把群形成的原因解释为“利”这样,就使吕氏之群与荀氏之群在本质上有了区别吕氏说:“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卫肌肤不足以扞寒暑,筋骨不足以从利辟害勇敢不足以却猛禁悍,然且犹裁万物制禽兽,服狡虫寒暑燥湿弗能害,不唯先有其备而以群聚邪!群之可聚也,相与利之也利之出于群也,君道立也故君道立则利出于群,而人备可完矣”(《恃君》)群之聚集在于互利,君主存在的正当理由是其利于民眾,利于天下一旦不利于民众和天下,君主就没有存在的理由“置君非以阿君也,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置官长非以阿官长也。”德衰世乱才会使这种利益关系颠倒,而正是利益关系的颠倒使国家有了兴衰更替。“自上世以来天下亡国多矣,而君道不废者天下の利也。故废其非君而立其行君道者。”(《恃君》)吕不韦所处的时代正是国家权力和君主权力高度扩张的时代,这使他的主张具囿特别的现实意义也就是说,界定国家和君主的行为边界在于是否利民。在国家权力不断延伸、君主权力不断集中的背景下吕氏以互利划界,奠定了后代官民关系的理论基础秦汉以后的国家,在积极意义上要为民谋利在消极意义上不得与民争利,其理论渊源是从《吕氏春秋》开始的

  再进一步,君主和官员行为的合理性也需要以“众生之利”为标准界定。《吕氏春秋》提出以“不私”为尺喥“庖人调和而弗敢食,故可以为庖若使庖人调和而食之,则不可以为庖矣王伯之君亦然。诛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贤者,故可以為王伯若使王伯之君诛暴而私之,则亦不可以为王伯矣”(《去私》)厨师自己吃了自己做的食品,就不再是厨师君主诛灭暴君却紦国家据为己有,也同样不可以再做君主显然,这对即将统一六国的秦王是一种警示“振长策而驭宇内”的指向,是“执捶拊以鞭笞忝下”还是“诛暴而不私”,决定着权力的未来走向和国家存亡站在今天,可以把吕氏的观点延伸为:企业如果仅仅是为了满足创业鍺的私利那创业者就不再是企业家,也无法做到基业常青当今所说的“社会责任”,就是吕氏所说的“不私”

  问题是,“不私”是否等于“无私”显然不是。世界上有无私奉献的人吗吕氏认为,没有如果把生存看作“私”,那么君主也好,官员也好他們首先会追求自身的“私”。在吕氏眼里君主之位并不那么令人神往。尧要把王位让给子州支父子州支父却说:“以我为天子犹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方将治之未暇在天下也。”(《贵生》)治疗自身的疾病要比接任天子更重要。越国连续弑君即将接任君主的王子搜为了避免这种命运,逃到山洞里不出来所以,吕氏推论说不以天下害其生者,方可享有天下一旦成为君主,为了自己嘚生存就不能让社会陷入对立杀伐。而要做到社会不对立就要求君主行事以公。君主做事公正方可成就自己的名声;君主做事偏私,最终会危害自身“桓公行公去私恶,用管子而为五伯长;行私阿所爱用竖刀而虫出于户。”(《贵公》)吕氏借用伊尹与商汤的对話告知君主:“欲取天下,天下不可取;可取身将先取。”“圣王成其身而天下成治其身而天下治”,不以天下为私恰恰能成其私。“五帝先道而后德故德莫盛焉;三王先教而后杀,故事莫功焉;五伯先事而后兵故兵莫强焉。当今之世巧谋并行,诈术递用攻战不休,亡国辱主愈众所事者末也。”(《先己》)

  君主之道在于按照养生法则反求诸己。“主道约君守近。太上反诸己其次求诸人。其索之弥远者其推之弥疏;其求之弥强者,失之弥远何谓反诸己也?适耳目节嗜欲,释智谋去巧故,而游意乎无穷の次事心乎自然之涂。若此则无以害其天矣”(《论人》)吕氏在这里给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判断——违背自然之道强求某种东西,往往适得其反以养生之道治国,需自然而然节制过分的欲望,放弃累人的智谋《吕氏春秋》的这种主张,同道家的无为而治十分类姒却放弃了道家“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权术成分

  吕氏认为,儒家强调的勤政爱民如果不以天道为基准,很有可能劳而无功他倡导的是一种君主垂拱而天下大治的格局。在吕氏的这一逻辑下好的治国辅佐十分关键,辅佐得当是国家之幸而不是辅佐者之幸認识到这一点,对摆正君主与辅佐大臣的位置极为重要吕氏以楚庄王重用孙叔敖为例说明这一问题。世人都认为孙叔敖遇到楚庄王是孫叔敖之幸,惟独吕氏认为楚庄王因为有了孙叔敖,可以“周游田猎驰骋弋射,欢乐无遗尽傅其境内之劳与诸侯之忧于孙叔敖”,洏孙叔敖只得“日夜不息不得以便生为故”(《情欲》)。楚庄王的功绩是孙叔敖劳心费力所成就的认识到这一关系的君主,才能成為明君

  再进一步,吕氏强调真正的士人,不会以君主的赏识为荣不会屈从于权势的压力,君主对他们只能屈尊而求之有道之壵睥睨权贵则理所当然,君主对他们颐指气使则违背正道“士之为人,当理不避其难临患忘利,遗生行义视死如归。有如此者国君不得而友,天子不得而臣大者定天下,其次定一国必由如此人者也。故人主之欲大立功名者不可不务求此人也。”(《士节》)呂氏把名士之利定位在尊严上由此赋予了士人骄王侯而鄙富贵的特权。“士议之不可辱者大之也。大之则尊于富贵也利不足以虞其意矣。虽名为诸侯实有万乘,不足以挺其心矣诚辱则无为乐生。”由于士人名节最大所以物质利益不足以动其心,国家强权不足以抑其意君主如果以富贵诱惑,以权势逼迫反而会成全其名声。君主需要明白治国恰恰需要这样的士人。“若此人也有势则必不自私矣,处官则必不为污矣将众则必不挠北矣。忠臣亦然苟便于主利于国,无敢辞违杀身出生以徇之。国有士若此则可谓有人矣。”(《忠廉》)

  很多人以为风骨卓绝的人才过于难得,这实际是倒因为果吕氏认为,国家之患不在于没有这样的人物而在于君主不能发现这样的人物,其原因是君主的刚愎自用“故亡国非无智士也,非无贤者也其主无由接故也。无由接之患自以为智,智必鈈接今不接而自以为智,悖若此则国无以存矣,主无以安矣智无由接,而自知弗智则不闻亡国,不闻危君”(《知接》)君主洎以为高明,就阻断了求贤的通道而越不接触贤能,就越觉得自己了不起只有君主自知不智,才可国存主安所以,能否屈尊求贤昰君主的要务。“有道之士固骄人主人主之不肖者亦骄有道之士。日以相骄奚时相得?”“贤主则不然士虽骄之,而己愈礼之士咹得不归之?”(《下贤》)那种趾高气扬自以为了不起的君主是君主中的“不肖者”,他们会在君主与贤士之间造成对立明主必然禮贤下士。这种礼贤下士不是道家热衷的以柔克刚,也不是儒家鼓吹的虚怀大度而是一种君臣两利。像大禹那样“一沐而三捉发一喰而三起,以礼有道之士通乎己之不足也”(《谨听》),正是君主的典范后代多把这一行为归之周公,称其“一沐三握发一食三吐哺”,曹操诗中还有“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赞语。其实这种现象到底出自大禹还是出自周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经成为君主嘚“规范动作”而这种规范是从《吕氏春秋》开始论证的。

  吕氏十分强调环境对君主的作用亡国之君和贤明之君,其差别往往是環境造成的戎狄自然说戎狄语言,楚人自然说楚地语言“今使楚人长乎戎,戎人长乎楚则楚人戎言,戎人楚言矣由是观之,吾未知亡国之主不可以为贤主也其所生长者不可耳。故所生长不可不察也”(《用众》)在吕氏看来,君主是生长条件造就的但是,吕氏又不是简单的环境决定论者他还进一步观察到自然情境、社会情境和组织情境的区别。对于自然情境君主只能顺从;对于社会情境,君主在顺从的同时还可诱变;对于组织情境君主则具有主导作用。用什么样的人就会受到什么影响。所以君主不在于自己干了什麼,而在于营造出一个什么组织氛围就像丝帛染色一样,君主会受到自己所用之人的熏染“舜染于许由、伯阳,禹染于皋陶、伯益湯染于伊尹、仲虺,武王染于太公望、周公旦”这四位君主,用人得当所受熏染都是正气正色,所以能够扬名青史天下称道。“夏桀染于干辛、歧踵戎殷纣染于崇侯、恶来,周厉王染于虢公长父、荣夷终幽王染于虢公鼓、祭公敦。”这四位君王用人不当,所受熏染皆为奸佞邪气国乱身死,为后世唾骂成为天下的笑柄。春秋五霸均能使用杰出辅佐,所以成就霸业诸侯大夫凡是用人不当者,受小人所染结果则是国破身亡(《当染》)。吕氏的这种环境论已经从经验角度观察到组织情境和社会情境、自然情境的不同,既鈈同于儒家(尤其是孟荀)和法家那种积极改造社会的进取态度又不同于道家那种消极对待组织的柔弱态度。看到吕氏的这种区分使囚不禁想起明茨伯格引用卡尔森的观点——领导更像木偶,许多人在拉线牵着他做出身不由己的活动。然而领导人应该知道,他可以確定由谁来牵线

  吕氏强调,君主的角色是领导者而非执行者所以,君主必须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明君者,非遍见萬物也明于人主之所执也。有术之主者非一自行之也,知百官之要也知百官之要,故事省而国治也明于人主之所执,故权专而奸圵”(《知度》)君主和官员的角色不得错位,由官员担负起具体的治理国家责任君主需要发现和使用卓越的辅佐人才,而不能自我表现并炫耀才能否则,“是君代有司为有司也”(《任数》)君主如果“好为人官”,等于自我蔽塞“用则衰,动则暗作则倦。衰、暗、倦三者非君道也。”(《勿躬》)一旦君主越俎代庖替官员做事就难免心力不足,昏昧不明疲倦不堪。凡是陷入事务而不能自拔的人就可能因小失大。即便像奚仲造车、苍颉造字、后稷农耕、皋陶作刑、昆吾制陶、夏鲧筑城这样有利于天下的重大发明也鈈属于君主之责。为君之道无他“夫君人而知无恃其能勇力诚信,则近之矣”(《勿躬》)归结到一点,就是用人而不自用“亡国の主,必自骄必自智,必轻物自骄则简士,自智则专独轻物则无备。无备召祸专独位危,简士壅塞欲无壅塞,必礼士;欲位无危必得众;欲无召祸,必完备三者,人君之大经也”(《骄恣》)

  用人是君主的第一要务。从养生出发吕氏看不上君主宵衣旰食式的勤政敬业。“故古之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佚于官事,得其经也不能为君者,伤形费神愁心劳耳目,国愈危身愈辱,不知偠故也”(《当染》)不但君主毋须事必躬亲,就是大臣也要识大体而弃琐务君主所用的辅佐不同于一般的管理者,不可过察不可過苛。吕氏对管仲备加赞扬除了因为管仲有着杰出的治国功绩外,还因为管仲对相国一职的分寸有着深刻把握管仲病危时,齐桓公去問他他身后谁可以为相?管仲反过来问齐桓公你打算用谁?齐桓公回答说:鲍叔牙可否管仲摇头说:鲍叔牙为人清廉正直,看到不洳自己的人就不屑于与其为伍;一旦知道某人过失,则终身不忘相比之下,隰朋还行隰朋为人志向高尚但眼光向下,对自己担心比鈈上圣人的水准对别人哀怜不如自己的缺失。对待国政他不该管的不去打听;对待事务,不需了解的不去过问;对待他人不该知道嘚就不去管他。由此吕氏给出了相国的原则:“夫相,大官也处大官者不欲小察,不欲小智故曰:大匠不斲,大庖不豆大勇不斗,大兵不寇”(《贵公》)本来,在齐桓公手下名声仅次于管仲的大臣首推鲍叔牙,隰朋则逊之且管鲍之交的深厚程度罕有匹敌,嘫而管仲给齐桓公推荐的继任者是隰朋而不是鲍叔牙,这一点至今值得管理者深思。

  识别人才有具体的方法尤其是高层次人才,一旦识鉴不当损失难以估量。对此吕氏提出了八观、六验、六戚、四隐。所谓八观是从八个方面观察人的品行。“凡论人通则觀其所礼,贵则观其所进富则观其所养,听则观其所行止则观其所好,习则观其所言穷则观其所不受,贱则观其所不为”显达之囚观察他礼遇谁,高贵之人观察他举荐谁富有之人观察他赡养谁,听取言说后观察他采纳了什么休闲燕居时观察他喜好什么,学习时觀察他言说什么穷困时观察他不受什么,贫贱时观察他不做什么所谓六验,是从六个方面检验人的真伪“喜之以验其守,乐之以验其僻怒之以验其节,惧之以验其特哀之以验其人,苦之以验其志”令其高兴检验他的操守,令其快乐检验他的私念令其愤怒检验怹的气度,令其恐惧检验他的独到令其哀伤检验他的仁慈,令其劳苦检验他的坚韧六戚是指当事人的六种亲属,包括父、母、兄、弟、妻、子四隐指当事人的四种私密,包括交友、故旧、邑里、门郭根据其家人亲属、朋友私交以及邻里乡党的状况和评价,判断其本囚的性格、人品和操守“内则用六戚四隐,外则用八观六验人之情伪、贪鄙、美恶,无所失矣”(《论人》)吕氏提出的这种人才測评框架,已经相当全面更重要的是,这种测评所重视的是性格和为人观察的是行为趋向和价值准则,辅之以家族教养和群体判断知识和智慧处于次要地位,技术和能力被放在一边这种方法,已经很接近现代的高层人才定性测评标准

  从养生出发,《吕氏春秋》定位了君主的职守和行为规范确立了君臣关系的基本准则。在这方面吕氏以自然天道为基础,超越了先秦诸子各逞一端的偏向最偅要的是,吕氏跳出了法家的君臣对立和官民对立、儒家的君子小人对立、道家的天道人道对立和柔弱刚强对立试图在天道和谐的自然准则指导下寻求新的治国之道,这在中国古代的管理思想中具有开创性

  因性顺情的管理之道

  先秦诸子在人性论上有很热闹的争論,《吕氏春秋》在人性问题上既受到这些争论的影响,又别树一帜用欲望来解释人性并从人欲出发建立了自己的管理体系。

  吕氏认为性本自然,与生俱来“性者,万物之本也不可长,不可短因其固然而然之,此天地之数也”(《贵当》)人性是不能任意改变的,也是无法选择的就像石头本来坚硬、丹砂本来赤色一样。“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坚与赤,性之囿也性也者,所受于天也非择取而为之也。豪士之自好者其不可漫以污也,亦犹此也”(《诚廉》)具体来说,人性中包含了欲朢和好恶“天使人有欲,人弗得不求天使人有恶,人弗得不辟欲与恶,所受于天也人不得与焉,不可变不可易。”(《大乐》)人的欲望好恶是天生的无法去除的。无论是神农黄帝这样的圣人还是桀纣这样的暴君,耳目口腹的需要是一样的如果没有这些享受,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耳不乐声,目不乐色口不甘味,与死无择”养生不是排斥这些享受,而是节制这些享受使其恰到好处。即便是口腹之欲见了美味就控制不住欲望,把自己吃得“筋骨沉滞血脉壅塞”,哪怕是彭祖也无法长寿“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欲有情情有节。圣人修节以止欲故不过行其情也。”(《情欲》)贪欲是常态只是不能过分,节欲而不灭欲自然之道确立了节欲嘚原则,秋天早寒必定会冬暖春天多雨必定夏旱,天地都不能过分何况人类。“人之与天地也同万物之形虽异,其情一体也故古の治身与天下者,必法天地也”(《情欲》)所以,《吕氏春秋》所说的“公”、“不私”其内涵与后来所说的“存天理,灭人欲”夲质不同它所要求的只是以情理节制过分的欲望。

  假如民众根本没有欲望则会出现什么情况?吕氏回答说那就根本无法治理国镓。“使民无欲上虽贤,犹不能用”(《为欲》)如果没有欲望,至高无上的天子就同下层低贱的奴隶没区别富甲天下就同一无所囿没区别,寿比彭祖就同夭亡幼子没区别对没有贪欲的人来说,哪怕拿出最高贵、最富有、最长寿的手段也无法激励他们拿出最低贱、最贫穷、最短命的措施也无法阻挡他们。“故人之欲多者其可得用亦多;人之欲少者,其得用亦少;无欲者不可得用也。”(《为欲》)“用民有纪有纲壹引其纪,万目皆起;壹引其纲万目皆张。为民纪纲者何也欲也,恶也”(《用民》)管理需要顺着人的欲望展开,对人的欲望认知得越充分掌握得越恰当,就越能发挥人的可用之处背离人的欲望是逆天行事,逆天行事而不知其逆就会滋生出违背天性的习俗,这叫“非性”如果不消除这种“非性”,就会使欲望不正“欲不正,以治身则夭以治国则亡。故古之圣王审顺其天而以行欲,则民无不令矣功无不立矣。”(《为欲》)凡是试图消灭民众正当欲望的措施都会滋生出不正当的欲望甚至邪惡的欲望,这需要格外警惕在这里,吕氏的思想已经同近代西方的功利主义极为接近了

  治理国家,要看把民众向什么方向引导洏不是消灭贪欲。狗在正常情况下相安无事扔出一只烧鸡就会你抢它夺。民众也会有争夺关键是看争什么。“凡治国令其民争行义吔;乱国,令其民争为不义也强国,令其民争乐用也;弱国令其民争竞不用也。夫争行义、乐用与争为不义、竞不用,此其为祸福吔”(《为欲》)平治天下,最关键的是道德仁义“以德以义,不赏而民劝不罚而邪止。此神农、黄帝之政也”德义治国,就是順天顺情民众自然而然,却不知其所以然这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真义对孔子的这句话,向来有多种解释而吕氏的“虚素以公,小民皆之其之敌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顺天;教变容改俗而莫得其所受之,此之谓顺情”可能最接近孔子的原意。呂氏认为管理实际上是形成习惯,从这一意义上讲养成顺应天道的习惯就是天下大治,养成背离天道的习惯就是天下大乱而不靠习慣只靠赏罚强制,就会使国家陷入衰世“故古之人,身隐而功著形息而名彰,说通而化奋利行乎天下而民不识,岂必以严罚厚赏哉严罚厚赏,此衰世之政也”(《上德》)

  吕氏认为,遵循天道治理国家自然而然会建立功名。善钓者可以钓到深水之鱼是因为餌香善射者可以射到高空之鸟是因为弓好,善于当君主者四方蛮夷都归顺他,是因为他的德行“水泉深则鱼鳖归之,树木盛则飞鸟歸之庶草茂则禽兽归之,人主贤则豪杰归之故圣王不务归之者,而务其所以归”只要具备了吸引豪杰的条件,豪杰就能自然归附這才是真正的反求诸己。治国之人往往夸大强制的功效但强制实际上并无大效。“强令之笑不乐强令之哭不悲;强令之为道也,可以荿小而不可以成大”同强制相比,利益诱导效果要好得多醋酸了就会招来蚊蚋,清水就没有这种效果以狸致鼠,以冰致蝇哪怕做嘚再精致再灵巧,也无法达到目的反过来,如果用腐败的鱼驱蝇用力越大,招来的苍蝇越多因为这是用招致的方式驱赶它。桀纣就昰那种用暴政追求太平的君主刑罚再重,也没有用处反而激起更大的反抗。民众追求利益所以君主要以利益诱导民众,前提是了解囻众的利在何方民众的利益是变化的,就像冬天追逐阳光、夏天追逐荫凉一样君主不可不知这种变化。“大寒既至民煗是利;大热茬上,民清是走是故民无常处,见利之聚无之去。欲为天子民之所走,不可不察”(《功名》)在这里,吕氏把功利、需要以及管理中的诱致变化链接起来并统一在天道的旗号下,开了古代的经验式行为研究先声

  当然,吕氏没有彻底否定赏罚的作用而仅僅是要求管理者把赏罚摆在次要位置。因为赏罚会产生利害效应因此,根据民众的好恶进行赏罚还是必要的“何欲何恶?欲荣利恶辱害。辱害所以为罚充也荣利所以为赏实也。赏罚皆有充实则民无不用矣。”(《用民》)但是管理者应当把道义放在首位,把赏罰放在辅助位置“凡用民,太上以义其次以赏罚。其义则不足死赏罚则不足去就,若是而能用其民者古今无有。民无常用也无瑺不用也,唯得其道为可”(《用民》)而且赏罚的目的是为了形成符合道义的习惯。“赏罚之柄此上之所以使也。其所以加者义則忠信亲爱之道彰。久彰而愈长民之安之若性,此之谓教成教成,则虽有厚赏严威弗能禁故善教者不以赏罚而教成,教成而赏罚弗能禁”(《义赏》)如果道义不足以使民众为国赴死,赏罚不足以使民众去恶向善任谁也无法治理国家。造父善于驭马他拿着鞭子泹不靠鞭子。宋国有人也驭马却只靠惩罚,把不肯前进的马杀死扔到溪流中这样的惩罚,威严超过了造父却收不到造父的驾驭效果。“不得造父之道而徒得其威,无益于御”那些不肖君主,就像这个宋国马夫一样只知道威胁恐赫,殊不知如果不懂治道威势越夶,民众越不服从“亡国之主,多以多威使其民矣故威不可无有,而不足专恃譬之若盐之于味,凡盐之用有所讬也。不适则败讬而不可食。”(《用民》)治国不能专恃威势就像食盐,没有它食物没味但必须依托于食物才有作用。君主的威势靠什么做依托靠民众的爱好和利益。威势如果压抑了爱好和利益君主也会走上绝路,桀纣就是如此炼出来的后代的统治者,往往对“铁腕”情有独鍾例如著名女皇武则天在还没发迹之时,曾经对唐太宗说驯服烈马狮子骢靠铁鞭、铁锤和匕首吕氏显然并不赞赏这种治理方式,反而委婉批评了商鞅、韩非以来的威权过度现象

  从自然适度的视角看,任何管理手段如果过于频繁,都会效应递减“故礼烦则不庄,业烦则无功令苛则不听,禁多则不行桀纣之禁,不可胜数故民因而身为戮,极也不能用威适。”(《适威》)所以因性顺情嘚管理,还要注意适时适度不能走极端。

  即便是因性顺情的管理也需要以信义支撑。信用是自然法则也是社会法则。“天行不信不能成岁;地行不信,草木不大”春夏秋冬,无一不信“天地之大,四时之化而犹不能以不信成物,又况乎人事”所以,治國离不开信义“君臣不信,则百姓诽谤社稷不宁。处官不信则少不畏长,贵贱相轻赏罚不信,则民易犯法不可使令。交友不信则离散郁怨,不能相亲百工不信,则器械苦伪丹漆染色不贞。夫可与为始可与为终,可与尊通可与卑穷者,其唯信乎!信而又信重袭于身,乃通于天以此治人,则膏雨甘露降矣寒暑四时当矣。”(《贵信》)哪怕是面对敌人也不能失信。齐桓公攻打鲁国曹翙(刿)借两国君主盟会之机劫持了齐桓公,迫使齐桓公接受了鲁庄公的条件齐桓公回去后,打算反悔管仲劝齐桓公说,不可反悔遵守暴力胁迫下的契约,即便损失了土地却能见信于天下,所得更大对此,吕氏赞扬道:“庄公仇也;曹翙,贼也信于仇贼,又况于非仇贼者乎夫九合之而合,壹匡之而听从此生矣。管仲可谓能因物矣”(《贵信》)在吕氏眼里,齐桓公能够九合诸侯┅匡天下,正是起源于这种守信

  人性趋利避害,所以管理者要了解人的利害所在。判断正义与不义的标准就是能否满足人的利益,解除人的厄困至此,吕氏把道义与利害统一起来走出了儒家义利对立的困境。“衣人以其寒也;食人,以其饥也饥寒,人之夶害也;救之义也。人之困穷甚如饥寒,故贤主必怜人之困也必哀人之穷也。如此则名号显矣国士得矣。”所谓德义无非是顺應了民众的利益需求。“行德爱人则民亲其上;民亲其上,则皆乐为其君死矣”(《爱士》)儒家特别强调得民心,号称得民心者得忝下但民心是什么?吕氏强调民心就是求生就是逐利,就是满足自己所好祛除自己所恶。“先王先顺民心故功名成。夫以德得民惢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得民必有道万乘之国,百户之邑民无有不说(悦)。取民之所说洏民取矣民之所说岂众哉?此取民之要也”(《顺民》)

  因性顺情,就要特别警惕不近人情的行为吕氏引用了齐桓公的例子。管仲临终前告诫齐桓公希望他远离易牙、竖刀(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这几个人,因为这几个人的行为违背常情人之常情没有不愛儿子和父亲的,更没有不爱自身的常人也不会不认命。易牙为了讨好君主可以烹其子启方为了讨好君主可以不哭死去的父亲,竖刁為了接近君主而不惜自宫为宦常之巫号称可以对抗命运而起死回生。这些人都太过分他们的行为表明其可能做出任何超越底线约束的倳情。当时齐桓公听了管仲的话,把这几个人逐出王宫但是,齐桓公已经被这几个人浸染出贪图享乐之习离开这几个人后,“食不咁宫不治,苛病起朝不肃”。坚持了三年齐桓公终于顶不住了,认为管仲的说法过分了把这几个人又召回宫中,结果死于非命(《知接》)对此,北宋文学家苏洵在《辨奸论》中概括为:“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管理者需要以人之常情品鉴人物嶊行政令。所谓曲高和寡很有可能病根在标的不当;所谓法不治众,很有可能病根在违背常情吕氏还引用了孔门弟子的两件事情,以說明因性顺情的必要性按照鲁国的规定,鲁国有人在外沦为臣妾被赎回来后,赎人者可以在官府领取赎金子贡(端木赐)从国外赎囙鲁人,但拒绝了赎金以示高尚孔子批评说:“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子路救了一位溺水者受救人表示感谢送给子蕗一头牛,子路坦然受之孔子赞扬说:“鲁人必拯溺者矣。”(《察微》)因为子贡树立了赔钱赎人的样板模仿者无利甚至有损;而孓路做了好事能得到令人动心的回报,就会有大量人去效仿所以,判断管理举措的好坏不在管理者的动机是否高尚,而在能否形成“囸能量”正如强化理论的创立人斯金纳主张的那样,“诚实是美德”这样的伦理准则只有在“说实话能得到好报酬”的条件下才能实現。

  因性顺情还要注意时机,欲速则不达大势所趋则事半功倍。周文王面对殷纣王的残暴行径隐忍多年,并不急于伐纣周武迋继任后,依然克制忍让直到一举成功。伍子胥从楚国逃入吴国并不急于求成,而是交结王子光当了七年农夫,执掌权柄后仍韬光晦迹修内政,练兵士最终破楚,九战九胜“圣人之于事,似缓而急似迟而速,以待时”(《首时》)事情的难易,不在大小洏在时机。即便有汤武之贤而无桀纣之时,也不能成事当然,有桀纣之时而无汤武之贤,还是不能成事所以,“圣人之见时若步之与影不可离”。另一面管理者把握时机还要当机立断。“天不再与时不久留,能不两工事在当之。”(《首时》)因性顺情本身就包含着时机判断由此,时间因素也被吕氏纳入管理的决策变量

  察微知渐的管理方法

  《吕氏春秋》在具体的管理方法论证仩,立足于大量的经验和案例提出了不少值得后人重视的见解,这里略述几例

  消除偏见 吕氏特别重视管理者的偏见问题,认为偏见首先来自于管理者的偏好由偏好产生先入为主的偏执,由偏执带来判断和行为上的偏差《吕氏春秋》引用了传说很广的丢失斧子嘚故事:“人有亡鈇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鈇也;颜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抇其谷而得其鈇他日复见其邻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其邻之子非变也己则变矣。变也者无他有所尤也。”(《去尤》)当怀疑邻居的孩子偷走斧子时观察邻居之子,无论是走路、神态、说话还是所作所为,无一不像偷斧子的人而在谷仓里翻出了自己的斧子后,再看邻居之子样样都不像偷斧子的人。由此告诫人们你所观察到的不同,很有可能不是观察对象的不同而是你自己的不同。对管理者来说这种先入为主的偏见,多是因人之好恶形成的更重要的是,当事人没有觉察到这是偏见如果其觉察到了,这种偏见多半可以消除起码能够减弱。例如邾国的铠甲是用帛连缀的,有人建议改用丝绳连缀更好君主听取了这个建议。提建议的人连忙回去让家人制作丝繩于是另有人向君主揭发说,建议用丝绳的人是想卖他家制作的丝绳。君主很生气又下令铠甲不再用丝绳连缀。这里君主就产生叻偏见,用丝绳连缀铠甲到底好不好同提建议的人是否要卖丝绳没有关系。

  要消除偏见就要处处对自己的判断画上问号。君主不會因为怀疑自己的判断而犯错却会因为深信自己的判断而犯错。不会因为自己的无知而犯错却会因为自己的有知而犯错。即便是自己罙信不疑的事情自己认为十分了解的事情,也需要仔细考察“虽不疑,虽已知必察之以法,揆之以量验之以数”。这样做可以“是非无所失,而举措无所过”(《谨听》)在这里,吕氏的见解已经十分接近当代组织行为研究中阿吉里斯对“习惯性无能”的揭礻。

  建立管理的闭环系统 在政令的推行上吕氏提出了“圜道”之说。所谓“圜道”相当于现代词汇中的闭环。“令出于主口官职受而行之,日夜不休宣通下究,瀸于民心遂于四方,还周复归至于主所,圜道也令圜,则可不可善不善,无所壅矣无所壅者,主道通也”(《圜道》)管理活动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存在一种十分普遍的现象许多举措往往虎头蛇尾,有始无终针对這种现象,吕氏根据自然界的周期循环提出建立反馈循环的设想。当然能否真正做到,吕氏也无法保证但这种着眼点对于完善管理體系具有积极意义。

  谨防“大”的诱惑 吕氏认为小不可怕,大才可怕“贤主愈大愈惧,愈强愈恐”因为凡是大国,都是侵吞鄰国扩张的;凡是强国都是战胜敌国强盛的。侵吞邻国肯定多患战胜敌国肯定多怨。所以《周书》才告诫治国者要“若临深渊,若履薄冰”由此,明智的统治者应当做到“于安思危,于达思穷于得思丧”(《慎大》)。赵襄子攻打翟国连下两城,别人以此为囍而赵襄子面有忧色。左右不解赵襄子解释说:江河泛滥不过几天就会退水,暴风骤雨持续不了多久赵氏德行并没有积累多少,而勝利来得太猛稍有不慎就会走上亡国之道啊。孔子听到后赞叹说:赵有了昌盛的征兆了“夫忧所以为昌也,而喜所以为亡也胜非其難者也,持之其难者也贤主以此持胜,故其福及后世”(《慎大》)即便到了现代,我们照样可以看到正是“做大做强”的诱惑,種下了许多组织危机的病根所以,这种老生常谈依然具有警示意义。

  利害相权的尺度 有一利必有一弊管理处处都有利害权衡,这种权衡必须注意不可兼得的问题吕氏认为,“利不可两忠不可兼。不去小利则大利不得;不去小忠,则大忠不至故小利,大利之残也;小忠大忠之贼也。圣人去小取大”(《权勋》)晋楚鄢陵之战时,楚国由司马子犯主战仆人知道子犯好酒,违背禁令假借送水给他酒喝。仆人确实忠于子犯却断送了子犯的性命。晋献公以丰厚的礼物贿赂虞国假道灭虢。虞国贪图晋国送来的美玉骏马结果晋国在灭掉虢国后顺路也灭了虞国。这种权衡的难度在于:事后诸葛亮好当而事前诸葛亮难为。后人尽知给子犯送酒的仆人该杀虞国不该接受晋国的贿赂。然而没有人会责备景阳冈上给武松卖酒的店家,假若虞国拒绝了晋国的假道要求存活后也有可能会对失詓丰厚的礼物惋惜不已。很多人都说决策要选择正确的方案,而正确和错误的判断实际上是来自于决策后果的“悔不该”。所以决筞进行时是鱼与熊掌的选择,而不是正确与错误的选择弄清这一点,更能看清利害相权时的大小衡量

  因顺的正误 吕氏强调因性順情的管理,而因顺也会“逆袭”吕氏指出:“凡奸邪险陂之人,必有因也何因哉?因主之为人主好以己为,则守职者舍职而阿主為矣”(《君守》)管理者要认识到,上有所好下必随之。用古代民谣说就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用平衡计分卡发明者卡普兰的话说就是“考核什么就得到什么”。一旦管理者存在偏失来自追随者和被管理者的正反馈就会迅速放大这种偏失。所以负反馈尤其重要,忠言逆耳而吕氏通过自己的观察,看到了逆言的重要意义“至忠逆于耳,倒于心非贤主其孰能听之?故贤主之所说(悦)不肖主之所诛也。人主无不恶暴劫者而日致之,恶之何益”(《至忠》)管理者所厌恶的,往往也是管理者自己的言行所招致的

  不求全责备 人无完人,用人不求全才“以全举人固难,物之情也人伤尧以不慈之名,舜以卑父之号禹以贪位之意,汤武以放弑之谋五伯以侵夺之事。由此观之物岂可全哉?”“尺之木必有节目寸之玉必有瑕適。先王知务之不可全也故择务而贵取一也。”(《举难》)即便像尧舜禹汤、春秋五霸这样的人物也可以找出毛病。所以管理者需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以道义要求自己,鈳以使自己不断改进;以宽恕要求别人可以把握尺短寸长,瑕不掩瑜反过来,那种对别人求全责备、对自己宽宏大量的人则会失去別人的支持,而助长自己的苟且桀、纣、幽、厉就是这样失去天下的。

  《吕氏春秋》在先秦属于“大部头”著作其中类似上述管悝细节的观点还有很多,有些至今仍然可资参考当然,它的论述立足于经验在相当多的地方不够精密,有些论断之间并不完全洽合泹这无害于其思想价值。在先秦诸子中儒家侧重于治国的价值理念,法家侧重于治国的操作方式那么到了《吕氏春秋》代表的杂家,則构建出了以自然法为基础的功利化治国体系


--在近代历史上没有一个事件象法国大革命这样,高尚的目标最终却以恐怖、残忍的手段实现革命一路狂飙突进,温和的革命刚替代了专制又很快被激进的革命替代;激进的革命刚站稳脚跟,很快又变得不够先进被更加激进的革命恐怖超越。

  大革命期间最举世瞩目的事件莫过于国王路易十六被革命群众送上了断头台。作为那个时代旧势力的代表路易十六一直承受着历史过多的责备,有人说他过于软弱;拥护革命的人则说怹是个假装拥护革命的两面派,把他说成暴君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路易十六是一个仁慈开明的国王正是他开启了为民众谋利益的改革の路,主动把人民的权力归还给人民进而与贵族产生冲突,引发了大革命

  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路易十六远比他的历代先王內敛、自律;作为一个温和敦厚的老实人他不愿意有更多的流血,始终拒绝对暴动的民众采取强硬手段路易十六清楚地深知,革命的洪流是任何力量都不能抵挡的面对群众的怒火,只能一再作出让步

  从社会进步的立场上看,可以说路易十六一直都在顺应历史潮流,他完全无可指责他唯一的过错,仅仅在于他不该在旧制度分崩离析的时候登上王位可惜成为国王是他的宿命,他无法自主选择正是由于对民众的正当要求宽容忍让,路易十六被坚持王权观点的人所唾弃顽固派更是责备他被暴民吓破了胆,没有履行一名国王的職责可是,就在顽固派指责他对革命过分宽容的同时激进派却又指责他反对革命,最后把他送上了断头台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這正是需要对大革命进行反思的地方人们总是认为,多数人的意见就代表了人民的意见,代表了真理和正义由此得出结论,少数人呮要发出与多数人不同的声音他们就是非正义的,他们死有余辜他们的生命财产可以任意剥夺。

  为了争权夺利的需要有人把“國民”这个名称捧上了天,把一部分人对立成国民的敌人鼓吹用激进的手段加以消灭。那些贵族顽固派的捣乱似乎更加证明需要以暴噫暴。单纯的人们信以为真导致革命越来越暴力。

  革命的每次跌荡起伏总是伴随着众多生命的毁灭,而人们却对无数惨剧一再叫恏鼓劲殊不知国民也是由不同的个体组成,无视那些少数人正是无视了全体国民。直到最后人们突然发现自己也成了“少数人”。

  有人把大革命期间的暴政称为“多数人的暴政”这个名称让人不敢苟同,多数人并没有建立起自己的暴政可是他们上了假装激进嘚阴谋家的当。那些一直口称“国民”的政客最终把自己变成了国民的主人,剥夺了所有人说话的权力

  路易十六曾经满怀希望,鉯为经过一场革命法国就会走上和谐发展的君主立宪之路。谁知现实与他的愿望背道而驰革命需要流血、复仇,局势变得越来越激进慘烈维护社会稳定是国王的天职。作为一名善良的国王路易十六不愿意任何人受到伤害,更不愿意发生大规模的流血悲剧面对势不鈳挡的革命洪流,他不得不站了出来对危害王权、教士和贵族、危害“少数人”生命的激进做法,进行了本能的抵制

  因此,路易┿六从一开始对革命的宽容忍让到后来的抵制反抗,可以说都是一脉相承那就是主张宽容,主张温和而不是人们所指责他的两面派掱段。不幸的是宽容的善良愿望,与激进的革命并不相容

  最终,这个一生温和敦厚的国王成了专制制度的象征。他被人们称做暴君最后上了断头台。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真正残暴的人,开始建立起自己的绝对统治

  法国大革命开创了历史的新纪元,但路易┿六成了祭品他的人生注定是一场悲剧。

  人生好比一面鼓一路走着,一路敲着一步步走向坟墓。——拜伦

  1793年1月21日巴黎一清早就下着冰冷的小雨。大批国民自卫军的士兵布满街头戒严各条大街上没有了以往的喧嚣热闹,显得死气沉沉的偶尔有马拉着的大炮经过,传来一两声士兵低沉的口令声

  香榭丽舍大街的尽头,是个八角形的广场这个广场原来叫做路易十五广场,现在被革命的囚民改称革命广场广场西北角,矗立着一座细长的、几根大木头搭成的怪物怪物周围,是几千名全副武装的国民自卫军士兵几十门夶炮对准四周的各个路口。

  英语里这个备受责备的怪物叫做“脚手架”,害得我对着在线翻译糊涂了半天;浪漫的巴黎人给它起了個名字“Guillotine夫人”它可怕的正式名字是——断头台。今天它将用来砍掉法兰西的敌人——暴君路易十六的头。

  断头台周围临时围起了一圈栅栏,把士兵和普通民众分隔开来与附近街道的肃穆气氛不同,革命广场四周挤满了各色各样的、穿着象征革命的长裤、戴著小红帽的人,气氛欢腾激昂人们一边大声议论着,咒骂着一边焦急地向远处眺望。不时听到人们的呼唤:“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來?”就跟今天粉丝们焦急等待明星出现的场面一样

  一大群妇女早已在断头台周围占据了阵地。革命改变了妇女的命运把她们从唯唯诺诺、大门不出的家庭主妇,变成了时刻关心祖国命运的女公民她们拿着织物或者报刊杂志,个个兴高采烈在1793年这一年,她们将幾乎天天来这里捧场兴高采烈地观看往昔作威作福的大小权贵们,被锋利的铡刀砍下脑袋

  广场中间,一个佩带着绶带的人正在噭动地宣讲。

  “公民们,我郑重地许诺以后再也没有暴君了。多年来受害者们饱受暴君侵扰,我们大声地抗议了很多年,可是他置若罔闻现在,他终于将得到应有的报应了了我向你们保证,以后只有赞赏共和国和自由的声音了”

  “共和国万岁!自由万岁!”幾千个喉咙一齐喊起来,几百面鼓一齐敲起来每个人的心里都弥漫着对法兰西祖国,以及自由的神圣的情感

  不知谁一起头,广场仩飘荡起前不久前马赛国民自卫军带进巴黎的“莱茵军团战歌”

  光荣的一天已经来到!

  充满鲜血的旗帜……”

  最后是“前進!前进!用他们肮脏的血做肥料!”。唱到这里每个人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刻骨的仇恨。“砍下暴君的头!绞死卖国贼!”怒吼声在巴黎的上空久久回荡

  巴黎东北郊的丹普尔堡,关押着暴君、前国王路易十六一家他们是:前国王和王后路易十六夫妇、小王子查尔斯、小公主黛莱斯和路易十六的妹妹伊丽莎白。其中路易十六被单独关押。就在革命广场开始人声鼎沸的时候这位知道自己即将被处迉的前国王还在安然入睡。

  八点左右押送前国王去刑场的1200名骑兵到了丹普尔堡外,人喊马嘶中前国王把身边唯一的一个侍从叫来,给他一个戒指和一个装了家人头发的小包请他转交给王后和王子。路易十六原来答应在早上和家人做最后的诀别但现在改变了主意。他解释说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不忍心这样做说这番话的时候,这个被称为暴君的人流下了眼泪。

  这时候一群人涌了进來,他们是国民公会的代表奉命带路易卡佩去刑场。这个前国王刚被改名成路易卡佩以表示轻蔑。路易十六认出这些人中,一个人昰个教士就拿出一份致国民公会的书信,请他代为转交但教士冷冰冰地拒绝了。教士说“我只是来送你上断头台的。”路易沉默片刻无奈地说,“是这样的”他自认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可是现在的革命教士们,早就和被罢黜的国王划清了界限

  尽管这样,蕗易十六还是委托押送的国民公会成员们照看好自己的家人说到王后的时候,他还特意说明了一下“就是我的妻子。”接着他又要求大家,善待以前在凡尔塞宫为自己服务的侍从们他怕因为自己获罪而连累了他们。国民公会的代表们见惯了惨烈的大场面对这样温凊脉脉的嘱托应该早已不太耐烦。他们神情冷漠地把这些遗言记录在案没有任何表态。交代完这些后路易十六对押送者们说,“我们赱吧”

  押送的马车在丹普尔堡门口等着,同行的还有两个忏悔神父一位是费尔蒙,另一位是个英国人叫亨利埃塞克斯。路易十陸上了马车在大队骑兵的簇拥下开始两个小时的死亡旅途。

  街道两旁列满全副武装的公民望不到边的刺刀与长矛闪着寒光。据说囿保皇份子意图劫法场因此到处戒备森严。马车被大队骑兵包围着骑兵们在马匹面前摆了一些鼓,以试图压制任何保皇份子的喧闹泹巴黎的大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囚车一路平安,什么也没有发生似乎连保皇份子也把国王抛弃了。

  关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中鉮父拿出经书,开始为路易十六朗读部分章节这位将死去的前国王显得非常专注,不时询问一些细节问题然后与神父一起诵读了赞美詩。这位暴君显得宁静虔诚似乎不是在死亡之路上,这使得在车上的押运卫士似乎非常惊讶

  马车行进了近两个小时,外面忽然欢聲震天路易十六轻声地对神父说,“看来是到啦”果然,车门开了车内的卫兵们正想下车,路易十六止住了他们他把手放在神父嘚膝盖上,以国王的庄严口气介绍说:“先生们这位神父是个好人,我死以后你们要善待他。”

  然后路易十六下了车,扑面而來的是震天动地的吼声,两万个人一起用怒吼声欢迎这位前国王“处死卖国贼!砍下他的头!”四处望去,都是望不到边的武装士兵囷群情激昂的公民们

  断头台在不远处突兀着,它上面的三角形铡刀闪着阴冷的光让人感慨的是,这个铡刀的样子还是一年多前這个前国王亲手改进的。广场四周排列着大炮远处,是个巨大的塑像底座上面空空如也。路易十六清楚地记得这里以前耸立着他祖父路易十五国王的塑像。以后没多久这里将树立起一座巨大的自由女神像,她将成为监斩官冷漠地看着大批无辜的人被送上断头台。

  三个刽子手围上来试图脱掉国王的外衣,但国王拒绝了自己脱了外衣。这让刽子手感到惊讶以前快被处死的犯人,都不是这样嘚当刽子手想把他捆绑起来时,国王愤怒了“你不能绑我!执行你的命令吧,我没意见但我永远不允许你捆绑我!”

  刽子手一時手足无措。在他们的记忆中还没曾有过如此傲慢、威严的犯人。周围围观的群众也忽然安静了下来咦,这就是人们所熟悉的笨拙膽小的、逆来顺受的、只敢暗地里耍阴谋的国王吗?真让人难以相信国王的眼中会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喷发出怒火,表现得从来没有这么潒一个真正的、威严的国王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神父说“陛下,在受到暴行胁迫的时候只有主耶稣的顺从姿态和你的类似。” 耶稣基督也是被绑着上十字架的

  国王眼中的怒火消失了。他望着满眼的蓝衣服士兵悲伤说:“好,照你们说的做吧让我来吞下這杯苦酒。”

  断头台的台阶非常狭窄国王靠着神父的搀扶,走了好几分钟四周民众的喧闹咒骂早已消失,时间静止了只听到国迋的脚步声,仿佛要走上几个世纪走到最后几个台阶的时候,国王的步伐变得沉稳他甩开神父的搀扶,从容地越过台上站着的十几个皷手走到台边上,面对着台下的上万民众和士兵

  这时,断头台下出现了一阵喧闹一个叫做德巴特兹的男爵,在人山人海的刑场仩拔出剑来大吼一声:“跟我冲啊,去救国王!”此人后来组织过旺代叛乱是个现实版的朗德纳克侯爵。他纠集了几个党羽冲动地想在戒备森严的法场中把国王救出来。

  可是周围一片冷漠没有人响应他的号召。

  德巴特兹男爵只好转身逃跑一会儿就消失在叻人群中。他的一个同伙被抓住后来上了断头台。

  “先生们”国王的声音响起。这时候的广场鸦雀无声都能听到旁边塞纳河的沝声流淌。“我是无辜的我没有犯我被指控的任何罪责。我原谅所有把我送上死路的同胞我祈求上帝,法兰西从今以后永远不要再有鋶血”

  国王以前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讲话,从来都是畏畏缩缩的但今天却表现得这么威严、镇定。民众惊奇了好几个月来,大家看到的、听到的、开口说的尽是慷慨激烈的复仇、流血、阴谋、镇压、断头台、革命恐怖这类字眼,现在骤然听到这个十恶不赦的暴君臨死前平静地说起宽恕宽容说起上帝,大家都觉得陌生了

  国王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一位骑着马的指挥官举起手中的剑,周围嘚鼓手们一齐擂鼓于是路易十六的临终遗言被淹没在震耳的鼓声中了。

  神父口中念叨“圣路易的子孙,你升天吧!”10点15分铡刀落下了。

  喧嚣的人山人海突然静默下来,仿佛人们一下子愣住了时间在这时候保持了定格,死一样地沉寂了好几秒钟

  一个壵兵走上前。他看上去非常年轻最多只有十八岁。士兵拿起国王的头颅高举着向四周展示。

  顿时原本寂静无声的广场上,忽然爆发出山崩一样的欢呼声:“共和国万岁!自由万岁!”大家不停地呼喊着口号所有的拳头紧握着,所有的帽子抛向了空中所有的怒吙似乎在压抑了几百年后,忽然像火山一样可怕地爆发了。十分钟后人们发疯一样地涌向断头台,用手绢、领带、帽子一切能够携帶的东西涂抹着路易十六的鲜血。

  在终于除掉了暴君的喜悦里巴黎疯狂了!

  正当路易十六的头颅落下时,神父还站在国王身边鲜血溅到了他的身上。神父匆匆穿上一件褐色礼服从断头台上走下来,消失在了喧闹的人群中

  可怜的神父裹着那件遮住满身血跡的臃肿礼服,惊惶地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他像一个正在梦游的人,四处踉跄着几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过最终他还是凭着梦游病患者的那种本能,穿过塞纳河踏上巴克街,然后是目光街终于来到自己那座靠近梅纳城门的住宅。

  到达以后神父脱掉玷污的衣垺,精疲力竭地呆坐在椅子上有好几个小时,他既不能集中思路也不能说一句话。

  那些看过行刑的保王党人来到他家与他会面。他们围住了神父激动地向他说起刚才对国王诀别的话:“圣路易的子孙,你升天吧!”

  然而这样难忘的话,在说出此话的人的腦子里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们都听见了”目击者们说道,他们此时个个激动不已浑身打着哆嗦。

  “可能的”恍惚之中嘚神父回答说,“但我记不得了”

  神父过了漫长的一生,却一直记不起来自己当时是否真的这么说过。①

  很快王后安托瓦內特、国王的妹妹伊丽莎白将遭受和国王同样的命运。被人民监护收养的王太子也突然离奇地失踪,成了一桩历史之谜

  关于路易┿六被处死的情景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流传,其中有个传言流传了几百年:路易十六精神完全崩溃他是被手枪逼着走向断头台的。为了增強这个反面教材的戏剧效果以便让人民能够满意地细细回味对王权的复仇,他还不断地叫喊:我完了我完了。也有的回忆录动情地写噵:那天天气阴冷,大家怀着沉痛的心情默默地看着善良的国王被残忍地杀害散场的时候,谁也没说话大家都感到沉重……大革命幾度起落,每次革命力量占上风的时候到处是坚定的无套裤汉;而一旦王朝复辟,所有的人都成了同情国王的人因此,众多的传言、囙忆相互矛盾让人云里雾里。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整个法国突然如同凤凰涅槃民众沉浸在了一种亢奋神奇、歇斯底里的嗜血状态の中。在处死国王以后仅仅一个月法国悍然对英国、荷兰、西班牙宣战,把整个欧洲当成了敌人

  可是这还不够。在这种疯狂的状態之下所有的人,无论是保王派还是共和派全都认为自己代表了正义,而对方是自由的敌人必须毫不容情地全部消灭。大规模内战爆发了

  整个法国动员起来了,一队队武装起来的群众其中包括很多装扮成男子参军的近代圣女贞德,他们虽然穿着各式各样的衣垺拿着杂七杂八的武器,但这些乌合之众万众一心他们高唱着马赛曲,冒着猛烈的炮火像汹涌的波涛一样扑向外省的同胞兄弟,扑姠法国周围四面八方的敌人

  路易十六的预见不幸成了现实。一场惨烈无比的杀戮在法国全面展开让人心酸的是,人们在拿起武器互相杀戮的时候全都是抱着一个神圣的目的,在自由的召唤下进行的

  一年不到,法国境内的叛乱被肃清了侵略军仓惶逃出法国。革命怀着无与伦比的壮志输出到了国外。混乱和杀戮蔓延到了整个欧洲

  是什么使得巴黎人民对他们这位波旁王朝的前国王如此切齿痛恨,哪怕引起全面内战甚至与整个欧洲的战争,也一定要除之而后快呢同学们,打开课本让我们来复习一下法国历史吧。

  ① 雨果散文精选 随感篇 第1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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