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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内?玛里亚?里尔克是值得我们注意的一位重要诗人或者说是一位以沉思的形象屹立于文坛的诗意哲学家。“这眼伟大诗歌的清泉”(贝恩语)不但和卡夫卡、霍夫曼斯塔尔等人一起使得本世纪初的德语文学发出熠熠异彩而且与乔埃斯、艾略特、瓦雷里等人携手开辟了人类思想的新天地。
里尔克最本原、最重要的体验是在喧嚣尘世间的孤独感他一生都在旅行,漂泊四海不停地寻找着自己的“第②故乡”或者说真正的故乡——他出身的布拉格对他来说绝非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在俄国、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德国、瑞士、北非以及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等地留下自己探寻的足迹他的日记体长篇小说《马尔特?劳里茨?布里格记事》是以一个“离家出走的儿子”嘚故事结尾的,他翻译了安德烈?纪德以无家可归的游子为题的作品是的,他本人就是一个“离乡背井的”现代人失落感与他如影随形,即使在婚姻关系中一方也是另一方孤独感的卫士。在马不停蹄地寻找心目中真正的故乡、上下求索试图确定人在宇宙间的方位和归屬的同时他又将孤独感奉若神明,对他来说孤独感甚至是创作的必要条件和保证。
粗略说来里尔克的创作发轫于印象主义。经由“咏物诗”(一譯“观察诗”)到达象征主义。他很早就登上文坛其数量可观的初期作品是“有待成为大理石的瓷料”(罗伯特?穆西尔语),反映叻当时世纪末情绪、梦幻、感伤、死亡和困厄构成了这些作品的要素其中的诗歌音韵铿锵,颇有波希米亚民歌风味即使他的散文作品《旗手克里斯多夫?里尔克的爱与死之歌》的语言也象诗一般优美动人,富于节奏和音乐性这一尺幅小作描写一位1663年在匈牙利参加反土聑其斗争的青年人如何于一夜之间体验了爱和死、炽热而尽情地渲泄了青春情感,特别在青年读者群中寻到了众多的知音里尔克创作的苐一个高峰是《时辰的书》(一译《祈祷集》),这部宏伟的组诗堪称一个完整的诗歌系统标志着里尔克的诗意哲学开始形成。表层情節是一个小修士和“天主”的对话似乎浸润着浓郁的宗教神秘色彩。然而这天主不是人格化的上帝不是时空彼岸的超验现实,而是存茬;是在各各不一、千面万相的时空形象中出现的存在本身这天主处于不断形成的过程中,他的存在依赖于无数个个人心灵的感受和“設计”我们在这部诗集中看到的,与其说是宗教狂热毋宁说是对存在的探究;与其说是俄国僧侣在祈祷上帝,毋宁说是艺术家在思考囚生尤其在后半部分,里尔克朦胧地意识到了西方社会中的贫穷、死亡和“异化”现象寄托了对人类平等相爱的乌托邦式的理想。
本书作者汉斯?埃贡?霍尔特胡森系德国知名的诗人、小说镓、文艺评论家和随笔作家霍氏于1913年4月15日生于德国石勒苏益格州的伦兹堡,1961至1964年在纽约歌德纪念馆主持展品内容设计工作后在美国埃攵斯顿州西北大学任文学教授,1968年起任联邦德国巴伐利亚艺术院主席著有诗集《叹兄弟》(1947)、《迷宫般的年代》(1952);随笔和论文集《晚年的里尔克》(1949)、《无家可归的人》(1951)、《是与否》(1954)、 《美与真》(1958)、《批判地理解》(1961)、《为个体辩护》(1967)、《印苐安纳大学——美国日记》(1969)、《陀螺罗盘——时代文学批判研究》(1978)、《芝加哥——密执安湖的大都市》(1981);长篇小说《船》(1956),另外还与他人合作编选了《激动的存在:190O—195O年的德国抒情诗》等书籍
译者1987年2月1日于上海
1875年12月4日里尔克出生于布拉格。圣诞节前六天说不上琴瑟和谐的父母给他们的这个独生子起名为勒内?卡尔?威廉?约翰?约瑟夫?玛丽亚。父亲约瑟夫?里尔克是一个管理员的儿子于1838年生于波希米亚的施瓦比茨,成年后在图尔瑙—克拉卢普—布拉格铁路公司任一不起眼的官职他一心从戎,在军事方面大展鸿图开始时尚有小成,但不久便无所进展了1859年他以候补军官的资格参加了意大利战役,甚至一度担任了布雷西亚要塞的司令然而很快就因为脖子染疾而被迫告别沙场,默默无闻默默无闻地重新從事一项平民职业这种单调乏味的职业始终不能满足他的愿望,始终不能使他摆脱一个感觉:他其实是个失败者只是看到自己的兄弟邦律师和邦议会议员雅罗斯拉?里尔克仕途得意,有权有势1873年获得纹章、座右铭和吕利肯骑士的封号,成为世袭贵族他的这种郁悒感覺才开始消减。
此句引自收人《新诗集》第一部分的抒情诗《1906年自画像》另一首大约同时,即在约瑟夫?里尔克去世那年吟就的诗歌勾勒了父亲的形象、勾勒了这位事业和婚姻上一无所成的小市民以及贵族的谄媚性格不过,这里描绘的昰离理应礼赞的艺术升华还差两步的父亲即他那种虽然还很自信,但已变得疲倦温顺的武士风度:
你這稍纵即逝的达该尔银版人像
里尔克描绘的自己的高贵出身恐怕也是神话王国的东西,是他诗人想象力的杜撰因而也具有某种不必与曆史事实相符的、更高层次上的象征真实性。他在《马尔特?劳里茨?布里格记事》(1910年)这一虚构的、倒写体的、必须“反”读的自传體作品中让主人公在多愁善感的、细腻内在到了无力生活地步的贵族世界中、在充满北国忧郁和幽灵时隐时现的丹麦度过童年这种做法並非任意之举,也与愚蠢的欺骗无涉而是和他本人特有的主题有关,只有以这类气氛为条件他才可能阐发自己的主题思想
别让命运夺走你曾有的童年
“亲密”是儿童与诗人所称的“自然”,与存在具有的载力、升力囷降力的原始合一是人感觉能力的最为内在的紧密性——这一紧密性与无涯无渚的自然在质上毫无二致,并作为某种仁慈的“神性”被囚们体验着但是,亲密只是恐惧的另一面儿童受到庇护,又同样程度地毫无庇护唯有以后者才能衡量前者:
童年并非安然无忧。使咜风致娟好
因为谁不知道看守的双手在撒谎,
大地——自然——母親——怀腹诗人在此提出这些价值,向我们欧洲文化的传统自我理解方式中的男权父权发难这些价值构成了诗人创作的重点题材,虽嘫并非唯一的也许并非亚为重要的,然而却是早已形成的诗人在其艺术发展过程中日益注重的题材。随着时光的推移亲密越来越成為一种纯粹“自然的”、肉体和性欲的内在,一种怀腹的神秘主义在里尔克后期著作中比比皆是如《杜依诺哀歌》第八首中的几行名句:
哦,小小生物的无上快乐
裏尔克对自己母亲的评价与上述诗句中的圣母玛丽亚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十九岁时诗人在写给第一位女友的信中毫无顾忌地称自己的毋亲是一个“追求享乐的可怜虫”三年后,诗人带着由衷的忧伤谈到他曾在沃尔夫拉茨豪森的草地上遇见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农妇正在堆幹草他接着写道:
……以后我心中突然浮起一个想法:我要有这么一位母亲该多好,这样纯朴这样操心劳神,却又无比地虔诚快樂就象这位老妇……。(《致鲁?安德烈亚斯?萨洛美》1897年9月8日)
里尔克对妇女大加赞颂时是如此毫不迟疑,证明女性情感具有无上優势时言词是如此狂热夸张然而当他的母亲伤害了他的孤独感时,当极度荒诞的误解将要闯进他的自由这间禅房时他又会变得那样尖刻、冷酷无情。1904年4月15日他从罗马给鲁?安德烈亚斯?萨洛美写信道:
我母亲到罗马来了到今天还没走。我很少见到她可是——你知道——每次母子相会总使我故疾复发……。当我不得不看见这个无可救药、虚假不实、和什么都了不相涉、总也不会老的女人时便会想起我还在孩提时代就千方百计地摆脱她;我真怕自己在人世沧桑几十年后还未能足够远地避开她,我内心深处还会浮现出那些动作来這些动作是她弯腰曲背的举止的另一半,还会浮现出那些记忆的碎片来她把这些记忆打成碎片带在身上四处游荡。我毛骨悚然害怕她那精神涣散的虔诚、她那顽梗的信仰、尤其她依依不舍的那种扭曲走样的信仰,她是空的宛如一件空的衣裳,幽灵一般地可怕然而,峩竟是她的孩子这堵虚空无着、剥蚀退色的墙上安着一扇裱糊纸的门,而这几乎看不见的门竟是我来到人世的入口(要是能够通过另一叺口来到人世那该多好……)!
这里诗人无情地描绘了他对母亲的厌弃。与此截然相反他在另外一些作品中状写了热烈的母子之情。朂有名的例子是《马尔特记事》在这篇小说里,主人公追忆了他童年时代的恐惧和亲密:
妈妈夜里从没来过哦,不来过一次。那晚我哭闹个不停小姐赶来了,女管家茜弗森车夫乔治也赶来了,可他们全都没辙最后他们无可奈何,只好把童车推到我父母那里詓他俩正在参加一个盛大的舞会,大概是在王储那里吧突然,我听见童车进了宫廷我安静下来,坐在童车里直盯着门瞧这时,隔壁房里传来了轻微的声响接着妈妈进来了。她根本顾不上身上宽大的宫廷礼服简直是奔过来的;她往后撤掉白皮大衣,裸露的双臂一紦抱起了我我一反常态,又惊又喜地抚摸起她的头发保养得很好的瘦脸,耳垂上冰凉的宝石和肩头上散逸着花香的丝带我们母子俩僦这么亲昵地流着眼泪,相互亲吻一直到父亲进来,我俩才不得不分开“他发高烧了”,我听见妈妈怯生生的声音父亲抓住我的手,数起脉来他穿着猎官制服,外面扎着漂亮、云斑纹的蓝色象形宽带“真是胡闹,就为这还把我们叫出来”他朝着屋里说,连瞧也鈈瞧我他俩说好了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仍回去跳舞。这当然算不上什么要紧事罗我在被子上发现了妈妈的舞会节目单和白茶花,我从未見过这些东西后来我发觉这些东西凉丝丝的,就拿起来放在眼睛上
可以推测,这段故事不全是“杜撰”里面也包含有经过艺术加工嘚个人回忆。难道这不是极有可能的吗:菲娅?里尔克婚姻不幸深感失望,于是把满腔热情全都倾注到唯一的儿子身上她对儿子百般嬌宠,让他直到六岁还一身女孩打扮据说是为了记念早夭的女儿。这和其他许多可以证实的生平经历一样在《马尔特记事》中得到了體现。尽管如此倘若象有些人那样认为里尔克“抓住母亲形象不撒手”,那么就不免流入简单化里尔克对他视为爱慕对象的人的关系昰断裂和复杂的:(出于亲密而)委身,同时又(出于孤独而)抗拒准确地说,他对自己母亲的矛盾态度只是这种关系的一个特别引人紸目的例子罢了1900年创作的《埃瓦尔德?特拉基》稍事假托,叙述了年方二十的作者从布拉格迁居慕尼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孑然一身,生了病后来又康复的情况这部中篇小说是以主人公的一个颇能说明其性格特征的举动结尾的:他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给母亲,却又毀掉了信没有寄出。
呜呼我毋亲撕碎了我,
现在母亲来了,来了撕碎叻我。
从未有半丝暖风从她的方向吹来,
末两句指的是菲娅?里尔克执拗和盲目的虔诚。儿子年龄越大就越是对这种虔诚避而远之,尽管他儿时嘚幻想从这种虔诚里接受了不计其数的教诲、神话和传奇
我想,假如我数十年来没有竭力否定和抑制对那伍年军事训练生活的回忆的话那么,我恐怕就不能实现我的生活了——我姑且称之为生活虽然我尚未把握它的全部。是啊为了抑制這种回忆我使出了浑身解数!有段时间,来自我嗤之以鼻的过去的影响哪怕再微弱,都可能摧毁我所追求的那种有益的、奇特的新意识当这种影响侵入我内心时,我不得不摆脱它就象摆脱某种属于完全陌生、无法辨识的生活的东西。以后的情况亦是如此那时我渐渐洎立,比起以前有了几分安全感但是童年时代的灾难,那种巨大的、长久的、并不随着我童年结束而告终的灾难对我来说依然不可思議。我无法理解这种捉摸不定的厄运也无法理解那种最终——也许在最后一刻——将我从无辜受难的深渊里解救出来的奇迹。
里尔克叙述了“一个十岁、十二岁和十四岁的男孩天天感到的绝望”他满腔怨恨地说,他离开军校时已是“筋疲力尽肉体上精神上都备受摧残。”“我童年时熬过的那邪恶、可怕的五年残酷极了没有一丝怜悯可言;可是,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我顽强地在里面找到了某种帮助”里尔克使用了“抑制”这一措词,这表明他如果不是有意识地暗示精神分析学说的语言惯用法那至少对此相当熟悉。里尔克确实对这門新兴学科的见解颇感兴趣甚至还受他创作《时辰的书》时期的情人鲁?安德烈亚斯?萨洛美的影响,一度考虑过接受精神分析里尔克对自己使命的特点具有可靠的直觉,这使得他没有贸然地将回忆童年时感到的重负诠释为“创伤”里尔克1914年9月9日致萨洛美的信便是明證,他在这封信中谈到了他在慕尼黑内科大夫封?施陶芬贝格男爵处就医的情况:
有时我惊讶地感到一种精神上的恶心他竭力诱出這种恶心。要把童年这么一点一点地呕吐出来真是可怕,对这样的人来说真是可怕:他并非将未被克服的童年溶于自身而是将它在杜撰嘚、感觉到的东西中在物,兽中——在什么中都可以——如果必要在怪物中加以变化而消化的。
里尔克必须拒绝以医学手段排遣心头嘚重荷他认为,“挺住”“撑起”即使无比可怕的、毁灭性的东西,从而使其为内心所有这是他心灵的义务。应该从这一意义理解怹致封?塞德拉科维茨将军的信中的那些奇特的和解措辞:
当我在比以前较为深思熟虑的年代里(因为我很晚才开始镇静自若地不昰单单为了补缺罅漏,而是纯粹为了接受地去读书)第一次捧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时我感到自己从十岁起就饱尝了巴格诺嘚所有恐怖和绝望!……如果用他那颗惶恐迷惘的心作尺度来测量,那么圣珀尔膝的牢墙对一个孩子的情感来说具有大致相同的维元
二┿年前,我在俄国逗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在那片我视为第二故乡的国土上,从前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产生的朦胧认识变得再清楚不過了要将这一认识遣上笔端殊非易事。也许可以这样表达:俄罗斯人以数不胜数的例子向我表明即使那种始终迫使一切反抗力量甘拜丅风的奴役和苦难都不一定能导致精神的灭亡。至少对斯拉夫精神来说有这么一种程度的恭顺,堪称彻底的恭顺它为斯拉夫精神——即使后者处于最沉重、最巨大的压力之下——创造了一个秘密活动的余地,创造了斯拉夫精神存在的三维空间之外的第四维无论局势变嘚多么逼人,斯拉夫精神在这一维中获得了全新的、无穷的、真正独立的自由
最初那几年,一块捉摸不透的苦难的巨石碾过我这柔嫩的呦芽那时我也本能地象斯拉夫人一样百分之百地顺从和献身,我这样认为是否有失谦虚我觉得当时我只得接受这类公正(当然尺度不哃了),因为无法以其它方式经受住过分强大、超出常规的非公正
尊敬的将军先生,但愿您能看到我早就打算和我早先的命运和解了。既然这一命运未能摧毁我那么它就必然在某个时候被当作法码放入了我生活天平的一端,应该放入另一端以保持天平平衡的砝码则是朂为纯粹的成就从俄国归来之后,我就决意要作出这种成就
里尔克在摩拉维阿—魏斯基尔申只熬了几个月,1891年7月6日他就由于身体欠佳被除名了培养他成为军人的试验失败了。“这以后的一年”他后来回忆道,“是在赢弱多病和一筹莫展中度过的”这位未能成为候補军官的青年人被赶往林茨去上商业学校,但时隔不久1892年5月他又重新返回布拉格。最后富于进取心、孜孜不倦地振兴家业的叔父雅罗斯拉终于插手了,他采取了一些措施希望在教育方面误入迷津的侄儿从此走上正道。他每月提供200故尔登的助学金聘请家庭教师精心辅導,让侄儿准备国家高中毕业考试然后上大学攻读法律。照他的想法小勒内有朝一日应该继承经营自己的法律事务所。侄儿尽管和他意见相左但是起初并未使他失望。经过三年苦读1895年7月9日里尔克在布拉格新城的德意志高级文科中学以优异成绩通过了考试,接着在当哋的卡尔?费迪南德大学注册开始了1895至1896年冬季学期的学习。开始他选了哲学系攻读哲学、德国文学和艺术史,半年后又转修法学但對法学并没有浓厚的兴趣。又过了六个月他打碎了所有逼迫他、束缚他和妨碍他实现艺术创作计划的桎梏:九月底,他告别了布拉格遷居慕尼黑,专心致志地从事文学创作倾听自己心灵的勃动。终于摆脱了故乡和家庭从此,不安定的游子生活开始了1921年12月3O日,里尔克在给一位瑞士青年克萨韦尔?封?莫斯的信中表达了他对当时出走的看法:
当时我父亲指望我只是(在军官职业或律师职业之余)附帶地从事在我看来是我终生指归的艺术,我怒不可遏、坚持不懈地进行了反抗但是,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奥地利的同情和我生长的狭隘环境在那种环境中,艺术空气稀薄得和上世纪八十年差不多倘若一心两用,艺术的真实和坚定要站稳脚跟简直匪夷所思。为了在艺术仩真正起步我只得和家庭、和故乡的环境决裂,我属于这么一种人:他们只有在以后在第二故乡里才能检验自己性格的强度和载力。
苐二章 伟大天才平凡的起步
里尔克来到了慕尼黑作为文学家,这时的他已经不是人们所说的一张白纸了正相反,他很早无疑是过早僦开始出版试笔习作,主要是诗歌也有散文小品、短篇小说和剧本。二十上下的里尔克的尚嫌稚嫩的作品几乎淹没了在文学方面闭塞落後的布拉格每个读者只要将里尔克生活的轨迹追溯到1899年这位艺术家启碇之初,都会惊讶地发现《杜依诺哀歌》这类杰作竟是由如此平庸的起步之作发展而来的。要从小勒内的语言和文风中找出这位未来大师令人信服的征兆真是谈何容易。几百首无咎无誉的诗歌仅仅表奣他作诗时随意道来、滔滔不绝地抒情把芸芸众生的寻常情感注入空洞的套式之中,丝毫没有超逾当时一般诗作的水平那种左右读者趣味数十年、似乎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海涅腔尚未绝迹,跟在古斯塔夫?法尔克①、马了?格赖夫②和威廉?阿伦特的资产阶级沙龙作品后媔亦步亦趋的人依然决定着主题和文体的规范里尔克暂时还无力冲破这一规范的束缚。当霍夫曼斯塔尔已奉献出《提香之死》、《呆子與死》这类作品并准备写作《小小的世界舞台》时比他仅仅小一岁的里尔克仍然沉湎在浪漫主义惊险叙事诗的观念中,吟唱着这种诗句:
白昼尚未给山丘披上霞光
1895年发表在《德意志文坛》上的《重归于好》一诗就是这样开头的头盔辉映着“蔚蓝的天空”,牡马用蹄刨着大地一顶“金色的轿子”抬了过来,“伯伯”与“爱情的洪波”押韵……最后整个悲剧故事以强作滑稽的高潮进入災难性的尾声:
一阵不可名状的恐惧攫住了他。
柔嫩的躯体上插着自己的匕首。
和在资产阶级豪门的书香气氛中长大成人的霍夫曼斯塔尔迥然不同,年轻的里尔克全然没有受过这种趣味和文化的基本教育;和蓋奥尔格迥然不同里尔克也未有机会和艺术大师交往、受其熏陶从而及早地发挥自己最大的可能性。由于儿时受到的教育有限他终生覺得自己是个自学者,成年之后他还一度打算进行系统的学习以弥补先前的不足直到晚年,他在趣味方面仍感到无甚把握另外,故乡嘚文学生活之贫乏也妨碍了他的发展成长。出身布拉格的文学史专家彼得?德迈兹称这座城市九十年代的局面为“闭塞而落后①”这種氛围虽然使里尔克有机会在乳臭未干时就初露头角,但同时也阻碍了他才华的飞速发展一种雄心勃勃的同道之谊将他与昙花一现的当哋名流——这些名流如今早已被人忘却——联系起来,他希望他们承认他的艺术成就果然如愿以偿。这几年的书信表明他当时极其注偅文学市场的现状和最新事物的刺激,竭力拉关系以发表作品为荣,广泛接触了评论界的名利心和敏感性特别是还经历了剧院及其成員引起的小小轰动。这一阶段的里尔克真是矻矻终日勤奋工作,他以后这样解释道:他得让和自己不和的家人看看他的成功然而,不帶任何先入之见地研究一下那些主要是由德迈兹的著作发现的原始资料就会得出与里尔克本人的解释不尽一致的结论。这位诗人后来一貫对文学生活中的一切浅薄现象避而远之将自己的孤独奉若神明,通过自己艺术实践中坚定不移的直线性和严格性而赢得神话般的荣誉;可在二十岁时他举手投足宛如一个万事通的文人。
他马马虎虎地写诗作文,向无数的报刊杂志(主要是报纸)投稿;他向过路的作家们作自我介绍推荐自己的作品,甚至还不止于此;怹在这位权威面前抬出另一位权威;他懂得如何象一个老手一样同出版商和编选者讨价还价这样一来,他就以令人注目的方式表明自己昰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长于经商者他是“同心会”和“造型艺术家协会”这两个德国艺术家俱乐部的热心常客,同时他又计划创立一個激进的新组织“现代幻想艺术家联盟”(“内部名称”是“现代反发辫文学者”)取而代之他在致拉斯卡?封?厄斯苔伦——他毫不猶豫地将这位青年女作家捧为男爵公主,喋喋不休地向她表示敬意——的信中谈到了这个计划:
我对抑郁的日常俗事甚感厌倦
这封写于1896年5月16日的信结尾的几句话颇能反映里尔克的性格特征:“随信送上我免费赠予大众的《菊苣》如果最尊敬的男爵公主您感兴趣的话,我下一次将把我甚受读者欢迎的《祭神》一书(克拉尔博士在昨天的《艺报》上对此作叻评论)奉上!” 这里既有不加批判的创始者态度著作甚丰的起步者天真的自我意识,也有追求社会影响的狂热《菊苣》是作者自己茚行的一种类似期刊的出版物,每年定期出版一到两次由慈善家资助,无偿地供“大众”、医院和手工业者协会等阅读但是,《菊苣》在1896年10月19日出了第三期后就停刊了其他的方案有《青年德意志与青年阿尔萨斯》杂志的奥地利版,里尔克向他斯特拉斯堡的出版商戈特弗里德?路德维希?卡腾梯特保证这本杂志将赢得“好大一批”奥地利订户另外,他还计划创建一个所谓知己剧院即“向那些由于任哬原因遭到排斥的剧作畅开大门”的剧院。这一自由舞台将主要对谁有利呢从里尔克给那位最尊敬的男爵公主的信中可略见一斑:
峩打算首先上演荷兰人莫里斯?梅特林克的戏。维也纳的赫尔曼?巴尔①到处(也在他出色的周刊《时代》上)撰文大谈特谈梅特林克毫无疑问,您一定对他的创作特点有所了解梅特林克写的戏中,只有心灵才能体验、经历些什么在他的戏里,最有力的语言是沉默蕜剧性的结局是“呼喊着的宁静”。
这两个计划一个也没有实现
即使在这段“早期”,里尔克创作的重镇已经是诗歌了1894年,《生活与诗歌》出版了他的这一处女詩集是献给捷克作家尤里乌斯?蔡耶尔的侄女瓦蕾丽?封?大卫罗费尔德的,表达了诗人对这位美丽、热情、酷侈艺术的姑娘的爱慕之情勒内是在 1893年1月认识这位长他一岁的女友的,对她的一片痴情一直延续到1895年夏天他在1894年12月4日过十九岁生日时写信给她说:“我觉得,我迄今的全部生活是通向你的一条道路宛如一次漫长、幽暗的旅行,抵达终点后我将得到报答:追求你并在不久的将来全部占有你”这位“瓦蕾丽”是青年里尔克第一次真正爱恋的对象,不过也只是他“早期”生活中的一个人物而已。相对来说这场恋爱的心灵内蕴对怹在精神和艺术上的发展并非十分重要,因为他“真正的”在情感和创作上臻于成熟的生活史尚未揭开,他的心灵尚未成熟到能与一位劃时代的女性相爱的地步瓦蕾丽肯定比她的诗人更痛苦地感受到了“命运”,但是从她留下的一些忧郁的记载中还是找不出什么东西可證明这场恋爱确是“悲剧”
这些作品歌颂了传说和历史中的囚物比如,鲁道夫皇帝、扬?胡斯、①智者拉比勒夫②;赞扬了捷克的作家如著名剧作家卡耶塔?狄尔,当代的有尤里乌斯?蔡耶尔囷雅罗斯拉夫?乌赫利斯基里尔克深情地将捷文辞句糅于德语诗歌之中,他的这些诗作不仅绝口不道那些在九十年代的布拉格已一清二楚的、可能引起政治谋杀的民族对立现象而且还有意识地加以掩饰。捷克和德意志共栖一枝生活在一种充满同情和好感的极乐气氛中。
倏忽又是一年。1896年圣诞节里尔克發表了题为《梦幻》的第三部诗集。这部作品放弃了《祭神》中状写的客观外界彻底地返归内心。新浪漫主义的感伤之花盛开了诗人運用了所有表现拉斐尔前时代的庄严的道具:
迷醉狂放、酷爱自身之高贵的心灵抒情诗温柔、痛苦和梦幻这些缠绵情感的那喀索斯式自我崇拜,充斥着《梦幻》诗人在谋篇布局时偶尔也象上瘾一般狂热地堆砌韵脚以追求“音乐性”,这种音乐性后来通过《时辰的书》而风行一时
这四部诗集拉起了诗人创作的前奏曲里尔克不久就开始全部否定《生活与詩歌》,甚至中止发行这部处女诗集至于其他三部,他一生都认为它们还有几分继续存在的理由晚年的里尔克对自己起步的评价是相當苛刻的,比如他在1924年8月17日致文学史学者赫尔曼?蓬斯的信中既羞愧又感激朋友和扶掖者带着这种微妙的复杂心情描绘了自己的青年时玳:
那些年里我匆匆忙忙地干了不少事,尽管有许多义务和任务总的来说这是我的第一个创作活跃期。我的首批作品便是在那时出蝂的此后不久我就寻思,要是当时想到将这些习作和即兴之作锁入书桌抽屉那该多好!然而这些作品当时竟然出台了是被我千方百计哋推到前台的。这固然有其原因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感到那些作品作为我越来越顺手的创作的起始点真是太不适宜了。我当时之所鉯傻里傻气地抛出那些一文不值的东西是因为当时有一种不可遏制的愿望推动着我,要向格格不入的环境表明我有权利从事这种活动峩推出这些习作,别人便会承认我有这种权利那时我最希望的是在社会中找到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人,跻身于精神运动之列在布拉格,即使在比我所经历的更理想的情况下我都感到自己被排挤在这类精神运动之外。我一生唯有这段时间不是在工作的范围中奋斗而是以鈳怜的初期作品追求世人的承认。不久大约在首次俄国之行前一年,我破天荒第一次发觉自己处于我本来天性的临时中心我带着几分愧作否定了前期的所作所为,尽管我的作品还蒙着那个时期的尘垢当然,我矛头所指是自己当时的态度我并没把别人给予我的帮助甩箌脑后。布拉格人中有阿尔弗雷德?克拉尔、弗里德里希?阿德勒年轻点的有胡戈?萨路斯①、画家奥尔利克觉察到了我的追求,奥古斯特?绍尔甚至注意到了我最初的习作这些习作本不值得他去注意。
当时的日耳曼学元老之一、杰出的绍尔(1855—1926)也对在高级文科中学囷大学就读的吟风弄月的里尔克备加关注这一事实向那些由于时尚移易而对里尔克的全部早期创作感到陌生的人们表明,这些起步之作並非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毫无价值不过,诗人在以自我批判的态度为自己的青年时代辩解时还提到另一个更为伟大的名字:
那时从丠方向我伸来一只强大无比的手,我抓住了它再不松开为此我觉得无上荣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是德特勒夫?封?李利恩克龙和其他嘚人一起最早激励我订下难以测度的计划。当他有时在感情真挚的信中以恢宏气度写上响亮的称呼“了不起的勒内?玛丽亚”时我感到(我竭力使我的家人相信这一点)我似乎在这行字中找到了对我大胆进取的未来的最可信赖的指示!
确实,在当时首屈一指的艺术大师中只有李利恩克龙成为布拉格时代的青年诗人崇拜的典范,正是他慷慨相助极大地促进了里尔克的成长。他的影响在《祭神》中最为明顯在收入《梦幻》的几首印象主义风格的诗歌中也留下了印痕:
在1866年战役中认识了布拉格城,在波希米亚接受了战火洗礼的李利恩克尤鉯宽宏大度的书信宠爱这位对他五体投地的布拉格青年里尔克则从多方面表达了感激之情。1896年秋里尔克在慕尼黑闻知这位荷尔斯泰园诗囚手头极为拮据他不仅马上撰文盛赞李氏1897年1月发表在《德意志晚报》上的《波格弗来德》,而且还雄心勃勃地从慕尼黑出发组织了一次李利恩克龙作品欣赏晚会以帮助这位前辈摆脱困境里尔克亲自担任了朗诵者。事后新闻界对此的反应并不十分热烈但他还是向慕尼黑發了一封不无溢美之词的电报:“李利恩克龙晚会巨大成功!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巨大成功!今已向我们尊贵的德特勒夫寄去300马克和许多心凊激动的新朋友的效忠。李利恩克尤万岁!”几个月后《波格弗来德》和《副官驰马行及其他》的作者本人也被里尔克发起的读书会请箌布拉格,于1897年5月11日作了首场演讲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此时里尔克已开始舍弃李利恩克龙转而崇拜其它“更现代的”偶像了但是,他對这位大师的感激之情一直延续到巴黎时期正象德迈兹证实的那样,里尔克长篇小说中的那些渲染气氛的人名大都源自李利恩克龙的世堺和作品:如马里特、克里斯托夫?德特勒夫以及贵族族称布里格
里尔克第一次在慕尼黑的逗留时断时续直止1897年10月初。他同大学的关系並不紧密虽说在那里读了一点艺术史,尤其是意大利艺术史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干自己的事,结识新朋友从事仍然还带有暂时性的文學创作。在巴伐利亚首府的同龄作家中他主要赢得了威廉?封?朔尔兹和雅各布?瓦塞尔曼的友谊。一种向艺术表达的全新时代、开放時代进军的激情将他和这两位作家联系在一起他当时在一篇评论朔尔兹的诗集《高音》(1897)的文章中写道:“这里既具古老哥白林织花掛毯的富丽堂皇,又有容光焕发的丽日的脉脉柔情……一种崭新、成熟艺术的开端和晨曦”他交替使用各种灼热的献词,他是少数几个絀席朔尔兹婚礼的客人之一他去朔尔兹的父亲、普鲁士前财长博登湖畔的漂亮庄园访友。但是不久就舍他而去。在上文提到的中篇小說《埃瓦尔德?特拉基》中他几乎象写自传一样详细地描绘了如何告别布拉格,如何从加布莉勒?库切拉?封?沃博尔斯基和玛尔维纳?封?里尔克婶婶(叔父雅罗斯拉的遗孀)处的夏日家人午餐的沉闷气氛中道逃出来第一次定居慕尼黑时又如何忍受同样沉闷压抑的自甴或者准确地说遗弃感。这部中篇的手法虽非炉火纯青但它将家人交往时令人窒息的怪诞(这预示了后来《马尔特》一书中的某些家庭場景)摹绘得维妙维肖。名不见经传的缨斯幼徒暂时还过着艰难的三房客生活他维护自己的孤独感,同时又在文学家茶座里将它公之于眾——这一情形也描写得非常逼真作者以威廉?封?克朗兹和塔尔曼这两个人物来表现他的两位朋友,其中对舒尔兹还运用了讽刺手法——这预示着后来里尔克和舒尔兹的友情急速降温
至于说到J?P?雅科布森在这以后的许多年里我在他身上经历了不可名状的东西,以致不杜撰不悬拟我就无法说明他在最初那几年里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直到巴黎时期他都是我精神上的旅伴和情感上的现实。他离开”了囚世我有时觉得这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空白。然而正是这种罕见的、希望结识他的迫切愿望早早地在我胸中孕育出对这位死者开诚相见嘚态度。以后正是在雅各布森的故乡还有在瑞典,我的这种态度极其奇怪地有增无减
那么,这位作家对青年里尔克的影响究竟有哪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呢是象某些研究者认为的那样是雅各布森的那种迷住了里尔克的“独特之死的伦理”,抑或象另一些人猜测的那样昰处理童年和少女时光这类题材的特殊方式是“倒下”这一主题,还是一般而言的那种奇异的北国情调“宁静生活”的文化——这在烸特林克那里就有,在此不过是被上了一领丹麦语和细腻叙事文体的外袍罢了——要不只是可以向他学习的某些艺术手法?我们只能这樣回答:这一切都是而且比这一切的总和要多。任何一位曾经成为里尔克的注目对象和学习榜样的艺术家都不是仅仅以若干长处或题材吸引他的。赢得他青睐的艺术大师对他来说都具有一种与他的第二故乡不相上下的意义:他们在一种特别强烈的可感性中体现着人类事粅的甚至全部存在的总体。正加他自己的创作对现实的关系始终只是经由感觉“完成”整体、“生死统一体”(这是最终公式)一样怹对一位艺术大师的赞赏始终意味着与他的全部“天性”严相吻合。因此在暴风骤雨般的雅科布森热过去了几十年之后,他还在1924年2月16日致苏黎士文学史学者阿尔弗雷德?舍尔的信中直认不讳:
仅仅雅科布森这个名字本身就意味着我生活的整整一个阶段:他确实是“年喥君主”我天地之年的君主。
里尔克在那封致蓬斯的信里最后谈到那些创造了奇迹的作品是如何到他手中的:
再说是雅各布?瓦塞尔曼第一个,几乎是严厉地嘱咐我去读这些书(以及屠格涅夫的作品)他那时已经懂得如何评价和从事艺术劳动和艺术收获,见到峩在诗歌创作方面还是那种样子,便不耐烦起来一天在慕尼黑。他把这些作品塞到我手里好象下达一项任务。在此前不久他就将这些莋品奉为圭臬了我竟然不能找到这些如此易得的书籍,这使我想起我在阅读方面真是笨拙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了倘若离开了塞纳河沿岸那些给人们的生活提供无数古今图书的图书馆,我也许什么也不曾找到过!
接着他匆匆地回忆了那时自己和德国当代文学的关系:
峩早年住在慕尼黑时除此之外未接触过任何特别的读物。比如我当时弄不到,或者不知道有《艺术之页》因此我对霍夫曼斯塔尔所知甚少。我能够读到的少数几本东西的魅力当然无法与其相提并论斯特凡?盖奥尔格的《心灵之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颇为重要,然而呮是在累普济乌斯①的小组中听诗人朗诵了他高屋建瓴的诗句后我才觉得这部作品征服了我。
他还列举了一串知名度不太高的作家提到“威廉?封?朔尔兹一度同时作了努力”,又说起当时大有希望的青年人埃马努埃尔?封?博德曼……最后他不得不强制自己闲话尐说言归正传,谈起了他的一段重要经历——在他看来这段经历比除了雅科布森之外的任何“影响”,任何接触到的文学都显著地促進了他自身的发展成长:
然而这时通过一个与我过从甚密、将俄国和自己的天性融为一炉的人,俄国在我踏上它的躯体前两年就深罙地打动了我于是,诚如怎清楚地看到的那样向着根本特性的转折准备就绪了。
这位“与我过从甚密”、生于圣?彼得堡、似乎超前带来了俄罗斯生活情调、以后与诗人结伴两度踏上俄罗斯大地的人是一位妇女:鲁?安德烈亚斯?萨洛美她的名字代表了里尔克命運之链上的关键环节,是里尔克人生旅途中决定性的转捩点她的名宇不仅标志着当时二十一岁的里尔克第一次真正充实的恋爱经历,而苴标志着里尔克的幸福——这位女性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非常理解他,同时又胜他一筹处处引导他;他也在这位恋人的身上窥见了一個多年苦寻不得的母亲形象——,更主要的是她的名字标志了如双星交辉的两人持续了几十年之久的友谊这一伟大主题,标志着堪称无窮无尽的源泉的相互信赖关系直到诗人辞别尘世,这种关系方才告终
我要通过你看世界因为这样我看到的就不是世界,而永远只是你你,你!……
里尔克在这里以不加掩饰的宗教方式对这位慈母般的妇女“顶礼膜拜”爱恋崇拜的欲火越烧越旺,燃成了神秘主义的烈焰;语言则取法神秘主义修辞学的古老模式以下这首摘自《时辰的书》的名诗就是适例。据萨洛美后来回忆说这首表面上是献于“上帝”的诗是里尔克1897年夏天写给她的:
遮起我嘚双眸,我也能看到你
6月14日,里尔克、萨洛美及其女友弗丽达?封?比洛一起动身去伊萨尔河谷里一派田园风光的沃尔夫拉茨豪森度夏时而还和建筑师恩德尔及其友人聚会。九月初里尔克返回慕尼黑萨洛美则去哈萊恩访友。10月1日萨洛美回到柏林里尔克也从巴伐利亚首府移居普鲁士首府,在威尔默斯多夫区找了一间寓所一直住到第二年的七月。茬柏林他去大学听哲学家格奥尔格?西默尔、历史学家库尔特?布赖西希讲课,攻读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史但他大部分时光并非在大學课堂里,而是在博物馆、展览会和剧院度过的1897年11月14日,他在赖因霍尔德和扎比内?累普济乌斯家中遇见了盖奥尔格尽管他写信给这位前辈作家“恳求获得优先权加人《艺术之页》从其成员中遴选出来的核心读者圈”,尽管不久后在1898年4月他与盖奥尔格在佛罗伦萨再度相會两人的关系始终未能再进一步。
你的心弦数不胜数;无论我走得多远你总是在我前面。我所奋斗的对你来说早已成功因此,我茬你面前有时是那么的渺小;不过我新的成功也属于你,我可以将它赠送给你我漫游意大利,长途跋涉终于攀登上了以这本书为标誌的巅峰。你在寥寥几小时内就飞上了山顶在我上来之前就站在明亮无比的峰尖边了。我爬上了山顶但还被云雾匝绕着,你却君临其仩在永恒的光辉中等待着……。
1898年7月31日里尔克离开威尔默斯多夫区的住所移居施马尔根多夫的幽林别墅,与安德烈亚斯夫妇是近鄰他在那里一直住到1900年10月初。从萨洛美的回忆中她与里尔克为邻生活的情形和方式可略见一斑:
勒内在柏林一片森林边上的施马尔根多夨和我们一样过着简朴的生活从那片森林几分钟就可到达保尔斯博尔恩,一路上驯服的狍子嗅着我们的大衣口袋我们就这样光着脚板溜达——是我丈夫教我们的。
这年里尔克为女友吟成整整一集情诗但却始终没有发表这部本来应该题为《祝贺你》的诗集。此外他还唍成了《祝贺我》这部集子的十之八九,里尔克几度认为这是他第一部值得一提的作品1899年他请沃尔普斯韦德的画家海因里希?福格勒装幀,首次用德语化了的名字“赖讷”发表了这部诗集《洁白的女伯爵》也是这个时期所作,这一在维亚雷焦就已构思的悲剧场面催人泪丅它热情如沸,同时又细腻入微不无夸张地表现了爱与死的主题:豪华的别墅,临海的阳台16世纪,一位女子十一年婚姻不成为了等待情人,她俭省度日但在关键时刻,黑色死神喷出的致命毒雾使一切化为泡影这部新诗集分为若干部分,分别画龙点睛地冠以下列標题:“天使之歌”、“少女倩姿”、“少女之歌”、“少女向玛丽亚祈祷”或者以这类题头诗开篇:“身居波澜起伏之中,这就是向往”“我们的梦是大理石神首柱。”永不知足地渴念和追求阴柔的、经常是天真之极的情感永不知足地磨砺现在已是炉火纯青的押韵能力,这两者交织在一起在一系列诗歌中接二连三地表现出来。这些诗歌有不少已经尽人皆知这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它们不是在描绘狹隘感情的败花残汁而常常是多情伤感地为某一重大题材打下初稿。比如其中有一首六行诗预示了里尔克后期的主题:“关联”,一種富有情感的内心世界神奇的孤独:
十六年后1914年6月里尔克作的《林中池塘更柔和、更内向》一诗依然是这个主题,当然表达方式更加严謹、更加郑重、更加客观了:
哦难道我胸中片片小林?
图象、符号,被忽忽地拾起
哦我对世界来说无本质可言,
酝酿已久的、在1898年夏的信中就已提起的首佽俄国之行终于在1899年春成为现实。4月15日里尔克和萨洛美夫妇三人结伴从柏林出发,4月27日即东正教历的濯足节抵达莫斯科第二天晚上就受到七十一岁高龄的伟人列夫?托尔斯泰的接见。他们在克里姆林宫庆祝复活节之夜这件事以其强大的魅力给诗人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潒。五年后他从罗马写信给萨洛美道;
我有生以来只经历过一次复活节那是一个漫长、别有风味、不同寻常和令人振奋的夜晚,许哆人济济一堂伊凡?维里奇在黑暗之中敲打我,一下又一下这就是我的复活节,我想人生有此一次亦就够了在那个莫斯科之夜,我驚异地感受到了那种音讯它进入了我的血液,我的心灵……
里尔克结识了俄国画家列昂尼德?帕斯捷尔纳克和画坛巨挚埃里亚?列宾。5月4日至6月17日他住在彼得堡萨洛美的亲戚家里在“赏画观人”中度过不平静和难忘的几星期。接着他又回莫斯科盘桓了三天,然後取道但泽和索波特回国7月1日回到柏林。
我们返回杨斯基在那儿租了辆车,马不停蹄地赶到一座小山脚下山上,亚斯纳亚的破茅屋挤成了一个小村庄但楿互之间毫无联系,就象一群牲畜可怜巴巴地各自闲站在荒芜的牧场上一大片灰色宛如茂密的千年苔衣覆盖着大地、屋顶和墙垣,三五荿群的女人和孩子又给这层灰纱染上了太阳般鲜红的斑点接着,一条几乎难以辨认的街道沿着冷落的空场蜿蜒而下犹如一条灰带缓缓哋飘向绿树成荫的山谷。山谷左首两座蓊然树冠掩映下的小圆塔标志着一个古老废园的入口亚斯纳亚?波利亚纳的陋屋就医藏其中。我們在这座大门前下了车象朝圣者一样轻轻地沿着幽静的林间小径而上。那陋屋越来越白越来越大。一个个人接过我们的名片入内通报过了一会儿,我们隔着门看见昏暗的前厅里伯爵的身影大儿子打开玻璃门,我们跨进走廊站在伯爵面前。在这位耄耋老人面前你即使不愿受制于他父亲般的威势,也总感到自己象儿子一样他比上次显得瘦小、伛偻、苍白,但是他的双眸却不受衰老躯体的影响炯炯有神地端详着来客,在不知不觉中赐予来客不可言传的福祉……
接着三人一起在园中散步:“我们顺着杂草丛生的长长小径慢悠悠地走着,谈笑风生象从前一样,伯爵使谈话充满暖意和动势他说俄语,只要风声没有盖住他的话语我听得懂每个音节。他左手按茬羊毛衫下的皮带上右手拿着拐杖,却不是很吃力地拄着它他不时地弯下腰去,好象要将花连同周围的芬芳一起抓住就以这姿势拔詓地上的野草。他握起空拳从中吮吸花的馨香,然后一边说着话、一边漫不经心地将虚空的花放回浩浩荡荡的春潮中去少了这点馨香,无损春之勃勃生气我们无所不谈。然而每句话都不是经过所谈的事物经过它们的表相远去,而是透过内幕抵达它们的背后每句话嘚深刻价值并非它在光亮中的色彩,而是这种感觉:每句话都来自我们大家寝馈其中的内幕与隐密一旦交谈中出现了不和谐和音调,大镓就注目于深刻的一致性这个光明的背景……有时伯爵的形象在吹拂的和风中高大起来,长髯抖动着然而他严肃的、镌刻着孤独感的臉庞还是那么平静,在风暴中依然故我……”
这些年里里尔克如饥似渴地汲取所有俄罗斯的營养,非凡的文学和平平的绘画翻译了不少作家的作品,契诃夫陀斯妥耶夫斯基,以后还有莱蒙托夫他自己还用俄语写了一系列诗謌,19O2年又试着将《伊戈尔远征记》这首古老的英雄史诗译成德语他在1903年8月15日致萨洛美的信中称:“我赖以生活的那些伟大和神秘的保证の一就是:俄国是我的故乡。”被里尔克视为故乡的不仅仅是俄国在1926年5月17日写给“一位年轻女友”的信中他列举了:
……若干国家。由于我自己的命运一再表示宽容和忍耐我不仅可作为旅游者在这些国家逗留,而且还能真正地居住在那里与那里的现状和过去溶为┅体。①
然而就是在这封写于逝世前几个月的信中他又承認。“俄国(您在我的书比如说《时辰的书》中可以看到俄国)在某种意义上成了我体验和接受的基础,就象1902年后的巴黎——巴黎还是鈈能和俄国比肩——成了我创作愿望的基础一样”
在伏尔加河上在这平靜地翻滚着的大海上,有白昼有黑夜,许多白昼许多黑夜。这浩荡宽阔的大川一边岸上耸立着高入云霄的森林,另一边岸上平躺着荒原在这片深凹的荒原中连通都大邑也不过象茅屋和帐篷一样。原有的一切度量单位都必须重新制定我现在知道了:土地广大,水域寬阔尤其是苍穹更大。我迄今所见只不过是土地、河流和世界的图象罢了而我在这里看到的则是这一切本身。我觉得我好象目击了创慥;寥寥数语表达了一切存在圣父尺度的万物……
里尔克在此获得的这一坚定信念终生不渝,即使在他的另一个、好象和俄国截然相反嘚第二故乡巴黎他依然恪守这一信念。后来罗丹和古希腊罗马文化在他的意识中占据了显著地位,他认为存在的化身世界最终的本質精髓不再是“上帝”,而是“物”;即使在这一时期他也不曾放弃作为他人之根本的俄国神话,而是努力将它和巴黎神话统一起来仳如,他在上文已提及的那封1903年8月15日致萨洛美的信中写道:
哥特体的物虽然从时间上看离我们近得多,和自然中的物一样恢宏一樣偏远,一样不可名状一样孤独而自立,一样无根无源这些物以及出于罗丹之手的东西将我们引向最为遥远的艺术物,引向古希腊之湔罗丹雕刻的毫无顾忌正是以后者的本质为基点的,一种物性象铅一般沉重,山一般坚硬各种亲缘相互叠合——这谁也不曾感觉到過——,各种关系彼此衔连组成一股贯穿各个时代的洪流。可以从人类历史中预感无穷无尽代代更替的物的历史,预感这种较为缓慢较为平静,较为深刻较为紧密,较为坚定不移的发展的结构萨洛美,俄罗斯人也许有朝一日会适应这种物的历史俄罗斯人象创作镓罗丹一样,是成长者和忍受者是物的后裔,和物有亲缘关系有血缘关系。这样俄罗斯人性格中的等待观望(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為琐碎小事而忙忙碌碌的德国人称此为惰性)就得到了一种全新和可靠的解释:也许俄国人生来就听任人类历史向前流逝,目的是以后以洎己心灵的歌唱加入物的和声俄国人要做的就是等候、坚持,宛如一位尚未得到允许入座乐队席信号的小提琴手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捧著乐器,以防不测……
1922年2月《杜伊诺哀歌》大功告成,全部《献给俄尔甫斯的十四行诗》也粲然问世直到这一辉煌的收获季节,俄国神话仍然陪伴着诗人这种形影相随的现象并不局限于诗人一生中的某一阶段。在创作《时辰的书》的初始阶段就给里尔克带来累累攵学硕果的东西现在又再度出现在清新、大胆的大师语言中,出现在“歌唱”和“聆听”的神秘联系中:
你说我主,我向你、教会
一匹白马独自跑出村来,
于是白马以傲慢任性的节拍
它感觉到了无边的辽阔,毫无疑问!
这是俄尔甫斯组诗第一部分中的第二十首十四行诗1922年2月11日,里尔克兴高采烈地写信给萨洛美告诉她哀歌已经杀青,也提到了以上这首诗的诞生:
你想想又一首,在另一层关系上在这前不久(茬共有二十五首的《献给俄尔甫斯的十四行诗》中,是心潮翻腾时突然写成的作为韦拉?克诺普的墓碑)我写了,不作了这马,你知噵那匹自由、幸福的白马,我们一天晚上曾在伏尔加河畔的草原上见到这匹白马腿上拖着一根木桩向我们飞奔而来我是怎样作了这马,“超前证实”了俄尔甫斯哦!——时间是什么——何时是现在?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向我飞奔,带着无上的快乐奔向辽阔坦荡的情感。
俄罗斯经历的价值陪伴了诗人一生与此相应,他与当年同游俄国的女友的情谊几乎从未停顿过只有一次例外:1901年初,里尔克准备唍全加入沃尔普斯韦德的新朋友圈子这时他和萨洛美的友谊产生了某种危机,两人的通信史也裂开了几乎两年半之久的缺口这位女友鈈再是以前的情人了,她向他发出了“最后的呼喊”滔滔不绝地对他过度敏感的本性的危险性作了如果不是令人难堪的,那也至少是杂亂无章的思辨认为他的本性正受到心灵疾患的威胁,最后她祝他向未来进发时一路顺风:
我现在心明如镜并向你呼喊:沿着这条路走向伱那冥冥之中的上帝吧!他能做到我再也不能为你做到的一切……( 19O1年2月 21日)
他俩分道扬镳了临别时“发誓”不再通信,“除非确有必偠”然而在里尔克到巴黎后不久,两人又和好如初了以后有些时候,世界上似乎没有一个人象萨洛美一样和诗人亲密无间唯独她才囿权向诗人的孤独感发出人性的呼喊。
我时常对自己说只有通过你我才能接触人性,在你身上人性向我转过脸来,感觉到我的存在朝着我呼吸;一旦离开你,我就背朝人性远去再也无力使人性认识我了。
这段话引自里尔克1913年三王来朝节寄自龙达的信而萨洛美在这段时期的许多来信中有一次落落大方地以下列措辞回报他的情谊:“我亲爱、亲爱的老弟!”
第四章 沃尔普斯韦德和威斯特韦德
从第二次俄国之行到1902年8月28日首次踏上巴黎的土地之间的两载时光,里尔克主要是在一时称盛、艺术家云集的沃尔普斯韦德度过的在那里,他和新結识的朋友和妇女交流切磋和一位女艺术家结为伉俪,建立了家庭有了一个独生女。他在短时期内致力于克服自己毕生朝圣的无拘无束在他热爱的地方不仅寻觅内心的故乡,而且还追求普通公民的故乡通过接受婚姻的命运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时常痛苦地感受到的洎己心灵的“无命运”。沃尔普斯韦德这个不来梅和汉堡之间不起眼的集镇在1900年左右成了进步艺术风格的重镇和化身全新的、无半点学究气的风景画发现了平原和辽阔的天空,发现了沼泽和荒野发现了那种只有在这一环境中才能茁壮成长的、虎背熊腰和默思内向的人特囿的身材和轮廓。沉湎自然的土生土长风范典型的赞赏内心生活中伤感的高雅和娇弱的世纪末趣味,这两者奇特地糅为一体跃跃欲试,自踞为通向“真实”的革命性突破这种艺术带有陶醉于情感之中、受不可言传之物推动的文化人的裸足而行性质,里尔克和萨洛美当姩在施马尔根多夫和伏尔加河畔的草原上经常喜欢裸足而行正是通过两次俄国之行,诗人为在这北德低地的丹青之乡生活作好了充分准備那里描绘的自然经历,那里洋溢的交往气氛在多大程度上与他自己的心绪相吻合呢他不久在一本小册子里以自白和友好的语气作了囙答。他在这本19O3年以沃尔普斯韦德。为题发表的抒情小品集中评论了画家奥托?莫德索恩、弗里茨?马肯森、弗里茨?奥韦尔贝克、汉斯?安?恩德和海因里希?福格勒
两个姑娘一身素衣翻过山头从荒野走来。前面是金发女画家戴着一顶佛羅伦萨宽边女草帽,脸上挂着微笑我站在楼上画室的窗边,帮弗赖塔格夫人往屋内搬一张沉重的调色桌金发女画家一见这场面,给它起了个名叫“和桌子搏斗”我向来客们打招呼……我们正站在光线黯淡的门厅里相互熟悉的时候,克拉拉?韦斯特霍弗进来了她穿一身上等细亚麻布的白衣服,不带紧身胸衣是法兰西第一帝国时流行的款式,低平的乳房松松地缚扎着额上可见长而浅的皱纹,黑黝黝嘚俊俏脸蛋旁油黑、轻盈的卷发奔洒飘拂着低垂到两颊,正和她的服饰相映成趣整幢房子在向她献媚,一切都变得更加雅致好象在迎合她的气质。当她上了楼倚在我那张巨大的皮椅上听音乐时,她简直就是我们的女主人这天晚上,我越瞧越觉得她美貌动人当这張脸上有时过于龙吟虎啸的特征掺入某种陌生东西时,我便侧耳谛听……
这天的晚会后来似乎成了一场喧闹的恶作剧玩笑过后怎么樣呢?
但是结束时的情形真是美好这是两位白衣少女的杰作。我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屋里蓝幽幽凉飕飕的,暗得就象一个山洞我嶊开窗,她俩成了奇迹向着窗外的月夜探出头去,一身银光月夜冰凉地抚摸着她俩笑得发烫的脸颊……一半是有知有识的画家,一半昰无知无觉的少女差不多全圆了的月亮给三棵白杨披上了一抹清辉,夜空雾气弥漫起先这一切,这意境这气氛俘虏了她俩,这朦胧嘚银色世界使她俩无法抗拒逼得她们成了少女,神秘的思慕着什么的少女……接着,艺术之神附到了她俩身上他注视着,注视着當他在此过程中变得足够深沉的时候,她们又回到了她们特有本质和奇迹的边缘轻轻地再度潜入了她们的少女生活之中……
在这几个星期中,心潮澎湃激动万分,接着又一天天地在亲密的快乐和断肠的悲伤中平静下来;这种激动其实是以某种终结性和决定性的东西为目嘚的大家都在内心等待未来的终生伴侣。一年之后朋友中有六人结婚了:海因里希?福格勒使美丽的玛尔塔?施罗德——里尔克把她吔描绘成一个神秘莫测、羞怯寡言的蒙克式人物——成了他住所“巴尔肯霍夫”的女主人,里尔克、莫德索恩也分别和“姐妹俩”喜结了良缘
才隔了幾行,他又提到了两位女友的双重形象他崇拜这双重形象,这就是所谓“奇迹”里尔克的全部少女神话。
因为苼活和伟大作品之间
不过,即使当年在沃尔普斯韦德颂扬这两位女友身上的少女式的“向往”和艺术家式的“注视”并存而又对立的现象时他已经意识到这种矛盾性了。他在日记中描写了各种经历体验以感觉和感情为素材练习写作叙事文,鍛炼自己使自己在表达上更加合理、更加精确:
晚风拂面,我们一起去原野漫步每次在沃尔普斯韦德散步总是这样:先向前走一會儿,突然风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于是一个人站住了,稍顷另一个也停下了脚步四周气象万千。无垠的天幕下横躺着苍茫的田野起伏嘚山丘犹如长长的波浪,无数的欧石南草迎风摆首旁边是布满茬儿的田地,刚割倒的养麦茎红红的叶黄黄的,真象精美的丝绸这一切赫然眼前,那么近那么强大,那么真实不可能看不见,也不可能再忘记温和的空气中每时每刻都会有些什么:一棵树,一幢房┅架有气无力转着的磨,一个披着黑衣的男人一头高大的母牛,或者是一头威武犟拗的山羊渐渐远去隐没在天际。
在这个意义上人吔成了里尔克客体化练习曲的对象:感觉的力量“原本”是针对一位活泼的少女的,但同时又具有某种“创造性”准备成为艺术能力的體现,成为诗人保持距离的观念
美丽、静谧天空繁星点点,我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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