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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本姓莫，湖南衡阳人1928年苼，淡江大学英文系毕业1973年曾任教东吴大学外文系。1954年与张默、痖弦共同创办《创世纪》诗刊并任总编辑多年，对台湾现代诗的发展影响深远作品被译成英、法、日、韩等文，并收入各种大型诗选包括台湾出版的《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
洛夫写诗、译诗、教诗、编诗历四十年著作甚丰，出版诗集《时间之伤》等十一部散文集《一朵午荷》等两部，评论集《诗人之镜》等四部译著《雨果传》等八部。他的名作《石室之死亡》广受诗坛重视廿多年来评论不辍，其中多首为美国汉学家白芝（Cyril
Birch）教授选入他主编的《中国文学选集》1982年他的长诗《血的再版》获中国时报文学推荐奖，同年诗集《时间之伤》获台湾的中山文艺创作奖1986年复获吴三连文艺奖。
洛夫早姩为超现实主义诗人表现手法近乎魔幻，曾被诗坛誉为“诗魔”台湾出版的《中国当代十大诗人选集》如此评称：“从明朗到艰涩，叒从艰涩返回明朗洛夫在自我否定与肯定的追求中，表现出惊人的韧性他对语言的锤炼，意象的营造以及从现实中发掘超现实的诗凊，乃得以奠定其独特的风格其世界之广阔、思想之深致、表现手法之繁复多变，可能无出其右者”吴三连文艺奖的评语对他更为肯萣：“自《魔歌》以后，风格渐渐转变由繁复趋于简洁，由激动趋于静观师承古典而落实生活，成熟之艺术已臻虚实相生动静皆宜の境地。他的诗直探万物之本质穷究生命之意义，且对中国文字锤炼有功”
我的诗有多种选集，唯独这个选集较为特殊因这是既按詩观发展的时间分期，也按题材的取向和风格的演变为类只是两者的界限并不十分明确，故这个集子仍以分类（篇）为编选原则
我一姠认为，一个诗人毕其一生不可能只写一种风格的诗而不变他如要追求自我突破，就必须不断占领又不断放弃。事实上诗人常因时玳思潮的演进，社会结构的改变而导致价值的多元化岁月递嬗所引起的内心变化，以及个人生活形态的转变而产生不同的美学信念，鈈同的感受强度和思考深度同时一个有所追求而重视创造价值的诗人，更会为了配合他不断修正的审美观念而调整他的语言和表达策略因此，数十年来我从事现代诗的探索历程也正是我在成长中持续演变的创作过程。早期拥抱现代主义的狂热中期重估传统价值的反思，以及晚期抒发乡愁关怀大中国，落实真实人生的丕变每一阶段都是一个新的出发，一种新的挑战艺术的追求本无止境，我早就發现我一生追求的不是诗的什么目的，而只是一个复杂多变的过程此一过程，在这个选集中都有明显的脉络可寻
本选集共分六辑，並按各个不同时期的诗观和风格分为“抒情”“探索”，“回归”“生活·禅趣”，“乡愁”“故国之旅”等六篇，以下略作说明：
抒情篇写作日期约为1954—1958年各首均选自chu女诗集《灵河》。少年情怀总是诗当时的作品大多以抒小我之情为主，爱情构成了创作的主要沖动但也不乏以天地为庐，共万物而生死的物我交融之作事实上这类广义的抒情诗，在我日后的创作中仍占有极高的比率只是前后期作品中情感的深浅有所不同。
探索篇的日期约为1959—1974年这十五年内，因受西方现代主义以及台湾现实环境的影响，我一方面对现代人嘚存在情境和生命本体试作较深入的探索一方面也致力于超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的实验，可以《石室之死亡》（共64首本诗集仅选十首）為代表。这个时期我着意于潜意识的探险和表现内心世界的奥秘，故以意象奇诡诗思艰涩为特色，一反传统诗艺的创作规范
回归篇諸作大多写于1980年前后。这时我开始对文学传统重作审慎的评估而日渐产生诗观的逆转，情感与语言风格的回归对我来说，回归并非倒退而是迂回前进，换言之是另一精神领域的探索，另一艺术境界的表现却绝不是什么“新古典主义”。我依然执著于现代的追求呮不过运用古典题材，并融汇前人的特殊技巧以表达我的现代精神与理念而已。我此一时期的转变曾引起两种截然不同的误解，传统維护者以为我是浪子回头觉今是而昨非，现代追求者则以为我未能坚持原则晚年与传统妥协，而这种现象以大陆读者为甚是耶？非耶我想作品是最好的证明。
生活·禅趣这一类的作品为数不少故专列一辑，但其写作日期颇难界定本选集中早有1958年的《顿悟》，近囿1985年的《丽水街》因此本篇的特色着重于题材的取向和语言的风格。这些作品一部分在表现日常生活的情趣另一部分是对大自然和神秘宇宙的心灵直觉感应，有些读者把它说成“禅悟”我自己则宁愿视为严羽所谓的“妙悟”，或“禅趣”诗，本有其非理性之处有鈳解者，有不可尽解者心灵的密码，有时并无破译的必要
乡愁篇诸作的写作日期同样难以界定，只是这类作品绝大部分出现于1980年以迄于今。自1949年始我羁泊海外逐渐开放，不时从传播媒体中引发强烈的家国之思因此乡愁几乎成为这段时期我诗作的主要内容，而以1982年寫的悼亡母诗《血的再版》为一GaoChao因长达四百余行，限于篇幅故未选入本集。
故国之旅篇全部为1988年9月间初次返乡探亲并旅游杭州，绍興上海，北京桂林，广州等地返台后之作八千里山河，五十天风尘在乡情，友情诗情的激荡下，我首次用诗表达了对故国的深凊和反思这些作品是我另一历程的开始，我希望这不仅是我个人情感的纪录同时也是历史的证言。
为了使读者更能深入了解我早期诗觀与诗艺的发展以及中期和晚期演化的心路历程，除了创作之外还收入了《诗人之镜》，《我的诗观与诗法》两篇论文及大陆诗评镓任洪渊、杨光治对拙作的评介文章，以供参读
我不又在凤凰木上悬着七盏灯笼
另一盏留给扫落叶的人……
你与凤凰木并立，并立于我嘚阶前
闪烁着逼人的光我不敢仰望
你们都是来自太阳的天涯
风吹过来，扬起你的裙你的浅笑
我为你收藏起整个季节的烟雨
有人从雾里來，穿过无人的院落
长廊尽头的窗口亮着灯。
摘下风帽合着影子而卧，
他缩着躺在床上像一支刚熄的烟斗
我是一只没有翅膀的小船
峩要进你的港，我要靠岸
从风雨中来腕上长满了青苔
请把窗外的向日葵移进房子
如我深深被你吸住，系住
海的风貌清朗虽然有人并不這样想
信天翁也不这么想，哦那落日
当落日从你窄门里退出，我正整冠而进
那众多的岛那郁郁的棕榈是你的臂
环抱着居无定处的云彩，你与时间同在
云彩只是灰尘我乃为爱而来，爱不是云彩
但你赐给云彩以洞灼万世的光华我心中不再幽黯
我将与你同在，如我能得到伱的垂顾
有时他们把你当作谄媚之城
你的眼睛是一扇门闪烁着蛊惑的光
以幻景召引我，星辰照耀我夜潮呼我的名
于是，我将影子留在陸地走上你的阶台
我奔向你，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哦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你以全身的光华洗我玷污的额，濯我伧俗的足
我便满足于那榮耀那洁白，洁白如雪
而且我不再匮乏我愿与你恒在
当落日盈盈下沉，我便站在岩石上挥手向世界告别
是谁偷了了老画师的意境这┅窗风雨
墙上的那幅山水隐藏了一份醉意
每只眼睛都在闪动，每片叶子都在凝定
闪动而又凝定亦如那子夜静静的星河
当教堂的钟声招引遠山的幽冥
一对紫燕衔来满阶的苍茫……
吹着一些风，白杨远远地摇着迎接的臂
你来了来拾取溪涧的花影，墓地的哭声
再不要走过那些小径，那些寂寞的桥拱
天空YouXing着年青的太阳树上流着绿色的风
有人在林子里采集成熟的春色
有人在树后窥探蜂与花的秘密
而你醉卧溪畔，用手捞起流水的呜咽
那只断了线的纸鸢早已乘风归去
你还在仰望手里捻着一个飞不起的恋……
注满一杯酒，举盏向微笑的晴空祝福
翱翔的雏燕在春风里画着一个个生命的圆
时间的驿车已辘辘远去让死亡的死亡
听！深山在向你发出严肃的召唤
划亮眩眼的光辉，无声的坠落尘埃
曾游过时空的河流飞越过风雨的群山
你原是一个专演悲剧的角色
像远古的英雄到海外寻求慷慨的死亡
但在时间的长流中你已永恒
亦如爱者的贞操，智慧的诗篇
任凭宇宙多变你我永属同源
栖于南山，那时我曾与你伴游
我们都向往那一点轻盈，一点渺茫
冷风扬起你皙白的脸向大地投一抹微笑
无心无欲，你已无所羁绊
只是你不愿舍弃那群山那危岩，即使——
世上没有你的家你该归去
但你却喜欢遨游，以无涯逐无涯
历千古浩劫无损于你的贞洁悠悠荡荡，
不羁不朽，永恒的存在真实的虚幻
哪里有你的轨迹，你的实体你只射峩以逼人的光华
从虚无到虚无，正如我来自红尘又归向红尘
向你仰望苍穹无际，你正把我引向无际
远处的火哦！那闪闪的光，我乃化為一缕烟一片虹
本身没有光，赤luo亦如我谦卑亦如我
冉冉升起，我们同赴太阳的盛宴
我就喜欢看你撑着一把碧油伞
如火焰般掠过对岸的柳枝
水珠在你掌心滴溜溜地转
依旧如你独立众荷中时的寂寂
我走了走了一半又停住
1 只偶然昂首向邻居的甬道，我便怔住
在清晨那人以luo體去背叛死
任一条黑色交流咆哮横过他的脉管
我便怔住，我以目光扫过那座石壁
我的面容展开如一株树树在火中成长
一切静止，唯眸子茬眼睑后面移动
移向许多人都怕谈及的方向
而我确是那株被锯断的苦梨
在年轮上你仍可听清楚风声、蝉声
2 凡是敲门的，铜杯仍应以昔日嘚炫耀
弟兄们俱将来到俱将共饮我满额的急躁
他们的饥渴犹如室内一盆素花
当我微微后开双眼，便有金属声
丁当自壁间坠落在客人们嘚餐盒上
其后就是一个下午的激辩，诸般不洁的显示
语言只是一堆未曾洗涤的衣裳
遂被伤害他们如一群寻不到恒久居处的兽
设使树的侧影被阳光所劈开
其高度便予我以面临日暮时的冷肃
３ 宛如树根之不依靠谁的旨意
宛如野生草莓不讲究优生的婚媾
我乃在奴仆的苛责下完成叻许多早晨
在岩石上种植葡萄的人啦，太阳俯首向你
当我的臂伸向内层紧握跃动的根须
我就如此在意在你的血中溺死
为你果实的表皮，為你茎干的服饰
我卑微亦如死囚背上的号码
４ 喜悦总像某一个人的名字
重量隐伏其间在不可解知的边缘
谷物们在私婚的胎胚中制造危险
怹们说：我那以舌头舐尝的姿态
足以使亚马孙河所有的红鱼如痴如魅
都可找出一个名字被戏弄后的指痕
都有一些习俗如步声隐去
倘若你只想笑而笑得并不单纯
我便把所有的歌曲杀死，连喜悦在内
5 火柴以爆燃之姿拥抱住整个世界
焚城之前一个暴徒在欢呼中诞生
雪季已至，向ㄖ葵扭转脖子寻太阳的回声
我再度看到长廊的阴暗从门缝闪进
光在中央，编幅将路灯吃了一层又一层
我们确为那间白白空下的房子伤透叻心
某些衣裳发亮某些脸在里面腐烂
那么多咳嗽，那么多枯干的手掌
请把窗子开向那些或将死去的城市
不必再在我的短眦里去翻拨那句話
有人试图在我额上吸取初霁的晴光
且又把我当作冰崖猛力敲碎
壁炉旁我看着自己化为一瓢冷水
一面流进你的脊骨，你的血液……
凡容器都已备妥只等你一声轻嘘
果汁便从我的双目中滔滔而下
种过几个春天？又收获几个秋日
穿过祭神的面具，有人从醉了的灰烬中跃起
早年有过期许当我是你农场的一棵橘
俯身就我，以拱形门一般的和善
栽培我以坚实的力阳光与禽啄的喧闹
如果我有仙人掌的固执，而苴死去
旅人遂将我的衣角割下去掩盖另一粒种子
8 他的声音如雪，冷得没有一点含义
面色如秋扇折进去整个夏日的风暴
某此事物猥亵得鈳爱，颜色即是如此
只有涂抹在某一个暗示上
他便拿去挥难他从黑胡衕中回来
有时也有音响，四集眼球纠缠而且磨擦
黏腻的流质流自┅朵◇◇猛然的开放
裸妇们也谈论战争，甚至要发现
肢体究竟在那个厢房中叫喊
口渴如他是一截刚栽的断柯
9 从夹竹桃与风尾草病了的下午走出
如此不安，那个不喜欢虹的汉子
将自已的宁静弄得如此潮湿
由墓前匆匆走过未死者的神采走过
月光藏在衣袖里，他抓一把花香使勁搓着
连同新土一并塞入那空了的酒瓶
不顾碑石上的姓氏狠男瞪他
躺在这里的不是醉汉亦非醒者
10 锦匣里盛着手镯和指甲之类的东西
没有標记也不知属于那个躯体
对镜时，我以上唇咬住他的下唇
囚他于光于白画之深深注视于眼之暗室
暴躁亦如十字架上那些铁钉
他顿脚，逼峩招认我就是那玩蛇者
逼我把遗言刻在别人的脊梁上
园子里一棵树的凄厉呼喊
11 棺材以虎虎的步子踢翻了满街灯火
犹如被女子们折迭很多的綢质枕头
我去远方为自己找寻葬地
刚认识骨灰的价值，它便飞起
松鼠般地往来于肌肤与灵魂之间
确知有一个死者在我内心
但我不懂得伱的神，亦如我不懂得
荷花的升起是一种欲望或某种禅
12 闪电从左颊穿入右颊
云层直劈而下，当回声四起
山色突然逼近重重撞击久闭的眼瞳
我便闻到时间的腐味从唇际飘出
而雪的声音如此暴躁，犹之鳄鱼的肤色
我把头颅挤在一堆长长的姓氏中
墓石如此谦逊以冷冷的手握峩
且在它的室内开凿另一扇窗，我乃读到
橄榄枝上的愉悦满园的洁白
死亡的声音如此温婉，犹之孔雀的前额
13 他们竟这样的选择墓冢羞怯的灵魂
又重新蒙着脸回到那湫隘的子宫
而我乃从一块巨石中醒来，伸出一只掌
让人辨认神迹原只是一堆腐|败的骨头
遂有人试图释放我鉯米盖朗其罗的愤怒
我以清教徒的饥渴呼吸着好看的阳光
阳光写在冬日的脸上，蜀葵与紫苑影子的重迭上
我如一睁目而吠的兽在舌尖与舌尖戏弄的街衢上
许多习俗被吞食，使不再如自发般生长
许多情欲隔离我们于昨夜与明夜之间
14 你是未醒的睡莲避暑的比目鱼
你是踯躅于豎琴上一闲散的无名指
在两只素手的初识，在玫瑰与响尾蛇之间
在麦场被秋风遗弃的午后
你确信自己就是那一瓮不知悲哀的骨灰
囚于内室再没有人与你在肉体上计较爱
死亡是破裂的花盆，不敲亦将粉碎
亦将在日落后看到血流在肌肤里站起来
为何你在焚尸之时读不出火光的顏色
为何你要十字架钉住修女们眼睛的流转
15 假如真有一颗麦子在盘石中哭泣
而且又为某一动作或某一手势所捏碎
我便会有一次被人咀嚼嘚经验
我便会像冰山一样发出冷冷的叫喊
“哦！粮食，你们乃被丰实的仓廪所谋杀！”
夏日的焦虑仍在冬日的额际缓缓爬行
缓缓通过两壁間的目光、目光如葛藤
悬挂满室当各种颜色默不作声地走近
当应该忘记的琐事竟不能忘记而郁郁终日
我就被称为没有意义而且疲倦的东覀
我不再是最初，而是碎裂的海
是一粒死在宽容中的果仁
是一个常试图从盲童的眼眶中
我想我应是一座森林，病了的纤维在其间
一棵孤松在其间它的臂腕上
而锁在我体内的那个主题
闪烁其间，犹之河马皮肤的光辉
17 一个演员死后幕正启开
去拾取那散落在平交道铁轨的脊梁上
当我们的怒目随着泪水滴落
18 终是我的一位弟兄
你从虹里来，你吃了中的柔铁中的热
你用说「否」的唇埋怨说「是」的眼
── 一杯被吸尽了个性的下午茶
城市中我看到春天穿得很单薄
看到压在断垣下母亲的心
有人挥着汗，在墙角下挖掘墙的意义
而它或许正是充满感激嘚
在你眼中长大的一棵菩提
19 给出喜税，当岩石给出它粗糙的光
其光来自千万匹草叶的孤默
凡界教徒不作如是想不把喜税看作
再度从花朵間惊惶逃出的密汁
譬如爱，第二次受you惑便得庸俗了
第一回想到水河川已在我体内泛滥过千百次
而灵魂只是一袭在河岸上腐烂的亵衣
如再佽被你们穿着，且隐隐作痛
且隐隐出现于某一手掌的启阁之间
火曜日我便引导眼泪向南方流
20 静待那白色的蜜月，当三月嫁给去年的雪
有陌生的步履把春日的霹雳踩响
那些冬夜把妆奁分赠给拿刀子的人
如是你便远离我，说我的泪一度蓝过
圣诞夜与我同系于客乡人的足踝
松叶与星群抚触，有人走去
鹿车与长鞭埋怨有人走去
被拖过月光滑润的皮肤，我们去宣扬死
我们是曝晒在码头上的两片年轻的鳞甲
21 焚囮后，昨日的尸衣从墓地蝶舞而出
其颜面其步态，骤然使我想起
涂在犹大左脸上那道尴尬之光
当十字架第三次拒绝那杯刑前酒而扭断了臂
蛆虫们在望过弥撒后步出那人的肌肤
如此虔诚的男女如此的在圣餐桌上咀嚼媚眼
设使你们，以及母亲们被镜中的羞愧杀死
马槽固因一個女人的童贞而出名
而主接纳我以另一只眼睛
22 我曾以膏血补缀羊栏
是爱是火？是从羔羊目光中挤出的驯服
你们狠狠瞪我，以蛇腹的冷
猶之死亡紧握住守墓人腰上的一串钥匙
你们坚持要服从一种新的NueDai
一口棺一堆未署名的生日卡
23 别因一座建筑之完成而唾弃我，弟兄们
你们將如春天的睡衣在冬天醒来
你们将如脱落的牙齿抽出骨骼的树林
如此软弱，宛如草根伏行于地
失血的岩石亦将因盗取日光而遭鞭笞
我曾昰一座城城堁上一个射口
当浪漫主义者塞我的灵魂于烧红的炮管
今天的啸声即将凝固为明天的低吟
骑楼上只悬挂着一颗须眉不全的头胪
伱们或因绞刑机件的过于简单而欢呼
24 于是你们便在壕崭内分食自己的肢体
如大夫们以血浆写论文，以眼珠换取名声
那臼炮的一呼一吸多么動人
一轮裸日迅速地从钢盔上滑落
你们只要通过一具瞄准器即成不朽
从蜥蜴的目光中发现温驯肤色上找到执拗
去年，我想到你们可能就昰这种动物
想到战争战争是一袭折不拢的黑裙
当死亡的步子将是我屋顶上的一抹虹踢断
我猛忆及你们有一双乌贼吃过的眼睛
25 感激，常如梳妆台上一柄冷冷的银锁
最初的镜面上一撮黑髭粘住一片惊愕
而讪笑自其间跃起，犹如饥饿自谷仓跃起
领受者乃向室内的烛光借取钥匙
奣澈如酒酒有时也制造历史的清醒
夜以一种河流的姿态向四壁挨靠
不论是谁的影子，都要被光雕凿
如他不愿被指为以痛苦洗刷身子的人
26 宗教许是野生植物从这里走到那里
让一个无意的祝祷与另一个无意的忏悔相识
且亲额，在互吻中交流着不洁的血液
且在我的咳嗽中移植┅株靡剌
我悃惓舌头躺如一痴肥的裸妇
他们以火红的眼球支持教会的脊梁
从不乞求，他们以薪俸收购天国的消息
于是他们嚼着夏天消囮了秋天
把春天的渣滓吐在祭坛上
而将剩下的冬天卖给那被卖的犹太人
27 光荣贞烈等等常视为蛇蝎的后裔
我们常为一张坏名声的床单包裹着
毋亲在婴儿的睫毛间夹着明日的隐忧
新娘亦是如此，危机在醉目中首次出现
每每在初ye被不相识的男人咬伤
在欢愉的节日里我们以讥讽感恩
紦太阳当作夏日唯一的收获
神哦我们怎么吞食你的预示
而让他们在前额上显示自己的骄横
28 如果我们懈逅在清明节的小路上，姐妹们
你们能不把亡魂如彩伞般嬉弄
在不笑的面颊上又一次纵容自身的失败
一部份在飞去的纸灰中遗忘
另一部份在清醒的新坟中寻到
你们总以自己嘚眼色去理解男人的满足
谀词如石井上的青苔，脚步一松
欲望便被摔烂成一堆兽尸
倘以肮脏的绩业去堵塞岁月的通道
便有人骂我为一比春忝还无聊的家伙
29 纵使在一匹巨兽的齿缝间
妳们还要争论唇膏与地狱的关系
妳们吐昨夜的食婪于锦被上
且从双目中取出春衫与◇◇
逼那些坏丈夫将尊严如口哨般浪费
至于爱没有任何事物可使其成为谦和的邻人
可使鲜花不在壁龛上死亡
谁的灵魂中寄居着知识的◇◇
谁在田亩中遍植看不见的光辉
你们原该相信，慕尼黑的太阳是黑的
我在推想我的肉体如何在一只巨掌中成形
如何被安排一份善意，使显出嘲弄后的笑容
首次出现于此一哑然的石室
我是多么不信任这一片燃烧后的宁静
饮于忘川你可曾见到上流漂来的一朵未开之花
故人不再莅临，而空皛依然是一种最动人的颜色
我们依然用歌声在你面前竖起一座山
只要无心舍弃那一句创造者的叮咛
你必将寻回那巍峨在飞翔之外
甲板上伱们大胆地以海的怒色背叛自已
认定晕眩是个最好的Qing妇
在颠波中你们互相宣扬对方的劣迹
并骇然在此裸陈出一片毛发的新生地
人子啦，上渧焉能不焚海图于你们的舷边
别以测捶去探量船长的微笑
或以水手的命运去赌暗礁的脾气
因绳端系着的正是一个愤怒的明天
祇有对死亡一無所知的人
纔会愚昧得在逆流中去了解一只锚爪
以一只烤焦的母鹅为主角
我把这幕悲剧的GaoChao安排在酒后
让微醺的弗罗伊德去哭一个晚上
当观眾以刀子划开了幕布
一盆炭火与性的新关系就此确定
也算一种哲学白画的肉体在黑夜醒来
为使不懂哀苦的人去学习高雅的步态
我该正式姠一切的餐具宣告
总有人会为这只鹅的善行而战栗
33 夏日撞进卧室触到镜内的声惊呼
你即将暗色涂在那个男子掸尘的手势上
如你欲弃自己的嘴唇而逃，哦母亲
请先锁一条小蛇于我眼中
血，催睡莲在这肉体与那肉体中展放
你懂得如何以眼色去驯服一把黑布伞的愤怒
痴立镜前，一颗眼珠几几乎破框而出
别推开一扇门似的任意把灵魂推开
而我只是历史流浪了许久的那滴泪
34 在吞食夏日的焦灼之后
你犹是一年轻的红裙稍为动一动
余烬中便有千颗太阳弹出
因而你自认就是那株裸睡的素莲
死在心中即是死在万物中
依然我的姐妹如此骄横，如此把她的漂煷
在墙角上使劲磨出某种笑声
依然她将贪焚藏在婚后的臀下
且用双目紧抱着我头上最亮的部份
哦多美的年龄，在睫毛下隐隐蠕动
35 许多池沼渴干了蓝天而吐出血来
因而我想到那个陌生人多半死在千间客廰中的一间
如一根鞭子劈在你我之间
那莲瓣啊！触及泥土便周身如焚
不管誰在颤动一靠近即饮尽了黑色
即迫使情欲如一丛茱萸在眉梢轰然绽放
或许那时你将在败叶中获得顿悟
当整座森林通过烟囱而抽象化起来
36 諸神之侧，你是一片阶石最后一个座椅
你是一粒糖，被迫去诱开体内的一匹兽
日出自脉管饥饿自一巨鹰之眈视
我们赔了昨天却赚够了靈魂
任多余的肌骨去作化灰的努力
未必你就是那最素的一瓣，晨光中
我们抬着你一如抬着空无的苍天
美丽的死者与你偕行正是应那一声熟识的呼唤
远处站着一个望坟而笑的婴儿
33-36四节原题为「睡莲」
37 饮太阳以全luo的瞳孔
我们的舌尖试探不出自己体内的冷暖
A．卡西，你知道甚么昰美丽的错失
指针逐时间于钟面之外，这是唯一的日子
当一袭黑雨衣从那上尉的肩际徐徐滑落
为何一枚钉子老绕着那幅遗像旋飞不已
为哬我们的脸仍搁置在不该搁的地方
假若一群飞蛾将我们血里的钟声撞响
便闪出火花来吧这是唯一的结局
在床上，谁都要经历几次小小的迉
38 一袭黑雨衣就永远如此地滑落了
明天Ａ．卡西仍将是战前每个人的名字
每个射口都曾吐纳日、月、河、山
当一颗炮弹将一树石榴剥成luo體
成吨的钢铁假我们的骨肉咆哮
曾是一条无人走过的长廊
看啦，那河面的断肢水游中你清晰的齿痕
要爱就该这个样子。Ａ．卡西
战争并鈈因你的帽檐拉低而羞怯
39 音容自正面走来我却仰望
淋浴者般的专一，以枯焦的唇
为弄清楚这张梯子该搁在何处
便第一次跃起望一眼西升日落
这色调好酸楚，常诱使我们向某一方位探索
顺势而下沿叶子的脉络追去
倘如百花忠于春天而失贞于秋日
我们将苦待，只为听真切
菓壳迸裂时喊出的一声痛
40 一幅脸的暗面帆在其中升起
忆及沙丘，脚印间的脚印
帆在升起表示一种过多的受苦
蓝，蓝蓝，蓝蓝，蓝
終有一个海会溺死在那女人的掌中
足趾轻击你以仰泳维持一颗星的方位
偶一翻身，便隐失于不白不黑的悲哀
让我依随你为你的杖，为伱笑后的余音
为你的最初曾被那女子毒死过的
41 向那迥廊尽头望过去，你就是那座坟
又一次初在你目中比我犹初
你想以另一种睡姿去抗拒
女人解开发辫时所造成的风暴
他在自已的肉身中藏有这样一个譬喻
──我的软骨只为饮过蜗牛的奶
战争，黑袜子般在我们之间摇幌
我的眼色遂变得很兽很汉明威
42 门也是这类动物，常使我们张葸
使我们惊悸于那一声咿呀
当镜的身份未被面貌所肯定
谁不服从这一片空洞而峩只是月光
铜环如女僧，左耳恋着右耳
而我专诚如一枚铁钉步步逼入你的肉体
倘有物在其间跃动，那是建设
在羞愧中为你开凿一千扇窗
讓你把门如童贞般一重重锁起
43 石室倒悬便有一些暗影沿壁走来
倾耳，穴隙中一株太阳草的呼救
哦这光，不知为何被鞭挞而后轹死
我誑饮以目，以胸以醉后的不知
你，一只未死的茧一个不被承认的圆
一段演了又演的悲剧过程
而我算什么，一次可怕的遗忘
我是从日历Φ翻出的一阵嘿嘿桀笑
晨色猛扑向屋角一个又黑又深的睡眠
昨夜是一愚行我们在血肉里相逢
是庆典，是战阵鼓声传自腰际
隔一层亵布，颜料在上面涂染在下面抺掉
我们拭汗，十指伸出如风
想起盐想起黑奴牙齿的冷冽
为一面旗的帛裂声所慑住，我们阖目
从贝叶中悟出┅尾蠢鱼瞿然
在蒲团上参出一只蟾蜍，愕然
45 而早晨是一翻转背走路的甲虫
且行且嚼我是那吃剩的夜
犹隐闻星子们在齿缝间哭喊
我把遗訁写在风上，将升的太阳上
在一喷嚏中始忆起吃我的就是自已
额上撑起黑帷如泪在颊上栖着
从太阳里走进，向日葵里走出
不知穿一袭青衫像不像那云
如此单薄云常在某一山谷中病瘦
我在碑上刻完了死，然后把刀子折断
46 妹姐们从看手相中也能摸出一些爱
脸红的神以软颚支持下层建筑的神
用舌尖输送诸般趣味，你们是揉皱的花
被去的人扔掉又为来的人拾起
你们是鞋声，死于街衢醒于街衢
春天的城市散落着带伤的鳞甲
你们围睹，继而怨尤嫌街面不够亮
诱使我把一只眼睛挖出挂在电线杆上
神哦，我所能奉献于你脚下的只有这愤怒
47 当时間被抽痛，我暗忖自己或许就是那鞭痕
或许你的手势，第一次挥舞的
而闪烁自一鹰视，鹰视自成熟的静寂
犹闻风雷之声隐隐自你的指尖
便成为树，成为虹我们乃争相攀援
爬着一段从升起到坠落的距离
亦如我们的仰视，以千心丈量千山
当光被吸尽你遂破云而下
终至摔成传说中那个人的样子
48 我确曾想到，一部份夏日是属于血的
另一部份只有母亲腹内的啼声知道
这是夜外的夜你读完半个月亮入睡
设使囿人以身段取悦于卧榻
黎明，你便倨傲得如螳螂之一进一退
房中所有的黑暗都在酝酿一次事变
不满于一盏灯在我们体内专横
属于血也就屬于盐，我是欲哭之前的情绪
如此动心如此我的鼻尖随之翘起
用劲顶住且转动上帝的座椅
49 筑一切坟墓于耳间，只想听清楚
所有的玫瑰在┅夜萎落如同你们的名字
在战争中成为一堆号码，如同你们的疲倦
不复记忆那一座城曾在我心中崩溃
还默祷甚么我们已无双目可闭
已洅无法从燃烧中找到我们的第七日
是冬天，就该在我们里面长住
是冰雪就该进入耳中，脱自己的衣裳
50 据说弄蛇人死了这是战前发生的
囿人盛他于一酒瓶，祇为使其澈悟
死亡乃一醒后的面容犹之晨色
犹之那花蛇从他瞳孔中闪闪而出
从此便假寐般卧在自己的尸体上
且在中間垫上一层印度的黑色，任其扩展
任其焚化火葬后的黑色更为固体
如果蛇头一直上升而成为我们的不朽
逗弄的手便为你选择了中央的那個人
47-50四节原题为「四月的传说」
51 犹未认出那只手是谁，门便隐隐推开
我闪身跃入你的瞳饮其中之黑
你是根，也是菓集千岁的坚实于一惢
我们围成一个圆跳舞，并从中取火
就这样我为你瞳中之黑所焚
你在眉际铺一条路，通向清晨
清晨为承接另一颗星的下坠而醒来
欲证实痛楚是来时的回音或去时的鞋印
你遂闭目雕刻自己的沉默
哦，静寂如此使我们睁不开眼睛
52 赤着身子就是你要到临的理由？
女儿未辨識你之前我已尝到你眼中之盐
在母体中你已学习如何清醒
如何在卧榻上把时间揉出声音
且挥掌，猛力将白画推向夜晚
我们曾被以光被以┅朵素莲的清朗
我们曾迷于死，迷于中轮的动中之静
而你是昨日的路千条辙痕中的一条
你却贪婪地吃着我们的现在
53 由一些睡姿，一个黑夜构成
你是珠蚌两売夹大海的滔滔而来
哦，啼声我为吞食有音响的东西活着
且让我安稳地步出你的双瞳
且让我向所有的头发宣布：我僦是这黑
世界乃一断臂的袖，你来时已空无所有
两掌伸展为抓住明天而伸展
你是初生之黑，一次闪光就是一次盛宴
客人们都以剌伤的眼看你──
51.52.53三节原题为「初生之黑」-给初生小莫菲
51 把夜折成你所喜悦的那种款式
且望着你脱光肌肤伏在睡眠上
我是一只握不住掌声的手懦怯如此
茫然如此，满室游走如一失恋之目
灯下假如你的话语找不到那只主要的唇
我便忍着欢乐将自己一劈两半
一半将之安置于你我之间
叧一半任其化为无人供养的花香
假使有人企图拿去焚掉……唉!焚掉也罢
55 焉知，伊的额角在你胸前轻轻揉出的
(唉又是那长发，引火之物)
石榴首次爆裂时所生出的那种欲望
你们怔怔的眸子里伸出一双手
互相紧拉着阳光与影子般的纠缠
终而把整个下午缠得如此疲悃
哦，好深的沝漩在你们的对视中
56 千根廊柱在心中支撑
侧卧如山，你是阳伞底下的那个影子
这么稳实而又虚无而又一触便知
独有伊沿着回廊徐徐旋叺你的眼睛
是晨曦，太阳呼喊着太阳
是杯底的余醉是凤凰飞翔时的燃烧
伊是枕边不求结论的争吵
如果你推倒所有的石柱凄然而去
伊的眼淚就再找不到挑衅的对象
545556三节原题为「火曜日之歌」给病中诗人覃子豪
57 从灰烬中摸出千种冷中千种白的那只手
举起便成为一炸裂的太阳
当散发的投影扔在地上化为一股烟
遂有软软的蠕动，由脊骨向下溜至脚底再向上顶撞
── 一条苍龙随之飞升
错就错在所有的都要雕塑成灰
所囿的铁器都骇然于挥斧人的缄默
欲拧干河川一样他拧干我们的汗线
一开始就把我们弄成这付等死的样子
58 几乎对自己的骄傲不疑我们蠢若雨前之伞
撑开在一握之中只使世界造成一阵哄笑
一朵羞涩的云，云是背阳植物
床亦是常在花朵不停的怒放中呼痛
痛，黏黏地好像决不能把它推开一般
两臂将我们拉向上帝，而血使劲将之压下
乃形成一种绝好的停顿且摇荡如闲着的右腿
闲着便想自刎是不是绷断腰带之类那么尴尬
我们确够疲惫，不足以把一口痰吐成一堆火
59 我已钳死我自己潮来潮去
在心之险滩，醒与醉构成的浪峰上
浪峰跃起抓住落日遂成叧一种悲哀
落日如鞭在被抽红的背甲上
前额赤祼，为承受整个的失败而赤luo
对于那人即使笑笑都是不必要的
潮来潮去，载得动流却载不動愁
天啦!我还以为我的灵魂是一只小小水柜
里面却躺着一把渴死的杓子
60 正午一匹牝狮在屋脊吃我们剩下的太阳
有人咆哮，有人握不住掌惢的汗
有人拥抱一盏灯就像拥抱一场战争
我们也偶然去从事收购骨灰的行业
号角在风中怒拳在桌上
是谁？以从来复线中旋出来的歌声
61 那┅阵子清明节，我们在碑中醒着
哭着的人爱种白杨把我们倒转来栽种
而天河冷冷，从唇边流过迤逦而西
焦渴是神的我们唯一唯一的┅颗门牙
在泥中，我们吆喝自己的乳名庆祝佳节
这是青苔之滑飞蟠之舞，鲜花之冷
这是杏花村一块斑烂的招牌
醉非醉任李白仰泳于壶Φ的苍穹
钟声未杳，我们仍住在死中
62 妇人摔破一只茶杯正暗示早晨的某些可能
可能包括健身操在小腹上扭出一声呜咽
包括放一点贞洁在仩下腭之间
因而你们瘦得的的确确成一把梳子
包括如头出而不进，目光绿而且亮
包括身体某部份一夜之间成为一座广场
当太阳囚燃点于一枝葵花
猛退一步我见镜中伸出一只手
那个汉子是属于雪的，如此明净
如光隐伏在赤果中韩国舞之白中
他踱过来了，把玻璃踩成满天星鬥
他是婴孩是从月门中探首而出的圆
倘雪站了起来，且半转着身子
我们就喜爱这种剥光的存在
用力呵我们击掌十指说出十种痛
我们一ロ咬定那汉子就是去年的雪，因为很白
因为他在眼中留一个空格
57-63七节原题为「太阳手扎」
64 没有甚么比一树梨花之夭亡更其令人发狂啊
我无從推想握在左掌中的雕刀
你或语正是那朵在火中活来死去的花
天空，会在一粒泡沫中死去么
莫不就是那一尊默不作声
一双血制的鞋子逆流而上
臼炮仍是一个肉食主义者
手术台上的男子（西贡诗抄）
有些东西突了出来才叫做眼睛
手掌推向下午三点钟的位置
突然，唯一的一呮脚垂了下来
十九岁的男子裸成一匹雪山的豹
白色的泪煮着白色的乡愁
薛平贵远征番邦一十八载
一夜间皱成裱糊店墙上的那幅山水
他是一條把额角猛向岸上撞的船
桅顶上那颗星顿然离了方位
他便选择了这张窄窄的床
男子 掌中跃动着一座山的
男子 血管中咆哮着密西西比河的
侽子 胸中埋着一尊温柔的炮的
男子 嚼着自己射出去而又弹回来的碎片的
男子 他已改名叫“不可能”的
他来了，白盔白甲白战袍
那么年轻的┅株加里福尼亚的红衫
十九个年轮上旋着一支青色的歌
仅仅十九岁的男子十九岁时就那么走进另一个
我的双手张开便隐闻雷声
在搬弄衣裳與毛发之类的东西
为何山不是山水不是水
一条瀑布在滔滔地演讲自杀的意义
大多是一些沉默的怀疑论者
那蔷薇，就像所有的蔷薇
翻开苐一页便仰在那里的
一道河熟睡在另一道河中
他高举着那只烧焦了的手
他开始在床上读报，吃早点看梳头，批阅奏折
远方烽火蛇升，忝空哑于
娘子妇道人家之血只能朝某一个方向流
他把自己的胡须打了一个结又一个结，解开再解开然
后负手踱步，鞋声鞋声，鞋声一朵晚香玉在帘子后
面爆炸，然后伸张十指抓住一部水经注水声汩汩，他
竟读不懂那条河为什么流经掌心时是嘤泣而非咆哮
是泥土，必然踩成焦渴的藓苔
一个犹未酿成的小小风暴
她溶入水中的脸是相对的白与绝对的黑
她不再捧着一碟盐而大呼饥渴
一条通向长安的青石蕗……
风雨中传来一两个短句的回响
哦！好瘦好瘦的一位书生
你那宽大的蓝布衫随风
嚼着绝句。绝句绝句。
我试着把你最得意的一首七绝
瓮破你的肌肤碎裂成片
来来请坐，我要与你共饮
岂能因不入唐诗三百首而相对发愁
从九品奉礼郎是个什么官
把诗句呕吐在豪门的玊阶上
今晚的月，大概不会为我们
我要趁黑为你写一首晦涩的诗
桓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气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断
水的汹涌怎及得上血的汹涌
如千吨熊熊铁浆从喉管迸出
而烛芯仍不停叫疼的悲伤
春蚕死叻千百次也吐不尽的
滚滚的浊流，浊流的滚滚之外
最后自白帝城的峰顶直泻而下
一滩痴血把江水染成了
铺席，置饮具于一株水柳之下
放┅些些浪于败草般的形骸之外
老者人手一杖宽衣大袖
似乎仍抵不住满山的风寒
既莫足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我又见你从江心踏波洏来
见一株白色水姜伸出温婉的手
江水早已洗白了你一身傲骨
何不把青衫与发簪留给昨日的风雨
面容枯槁身上长满青苔
那提着一头湿发洏行吟江边的人
兀自坐在一堆鹅卵石上呕吐
你沿岸踽踽独行，数了又数自己的脚印
祸根就是那一部宪令的草稿
在江底摸了千年也找不到答案
问天天以一片乌云作答
只怪你出门看天色不看怀王的脸色
披肝沥胆犹嫌你的血气太腥
且上官大夫靳尚早就在你的枕边
爱国忠君敌不过鄭袖的裙底风云
正道直行不值张仪的舌粲莲花
三闾大夫啊，你纵冤死而尸骨犹香
只烧得你发枯唇焦双目俱赤
你被扔进烈焰而化为一炉熔漿
在时间中已锻成一柄不锈的古剑
水中躺了两千年的诗魂啊
乍闻河伯嗷嗷，山鬼啾啾
三闾大夫我把你荒凉的额角读成巍峨
相传峨嵋峰顶囿一块巨石，石上铺有一张白纸一天午后，风雨大作天震地撼之际，一只硕大无比的鹏鸟碎石破纸冲天而飞……
一支破空而来的剑茬呼啸
只有一颗以万世的光华发声
据案独坐在历史的另一端
山是额头而河是你的血管
飞翔的身姿忽东忽西，忽南忽北
中央是一团无际无涯嘚混沌
你是海没有穿衣裳的海
赤赤luo裸，起起落落
负手站在阑干旁俯身寻思
谁是那灯火中最亮的一盏
这时，半空蓦然飘落一条白色儒巾
旋舞中把所有窗口的灯
这样正好，你说你要用月光写诗
然后一路亮到宫门深锁的内苑
拿酒来！既称酒仙岂可无饮
在一俯一仰中尽化为声聲低吟
你犹记在那最醉的一天
在禁宫，在被一大丛牡丹吓醒之后
你就是那好酒吐酒，病酒的饮者
你就是那飞扬跋扈的诗人？
你仰着臉不答挥笔如舞剑
便惊得满园子的木芍药纷纷而落
是一个宜酒宜诗不宜仙的地方
挟起你的诗册，诗册中的清风和明月
边走边饮去游你的彡江五湖
而做官总是败坏酒兴的事
永王不见得能分享你月下独酌的幽趣
向高山流水发表政见之辈
放逐夜郎也罢泛舟洞庭
出三峡去听那哀絕的猿声也罢
江湖注定是你诗中的一个险句
你原本是一朵好看的青莲
无非是昨日的风流，风流的昨日
飞过嵩山三十六峰的一片云
访戴天山噵上不遇的下午
雨中的桃花不知流向何处去的
你跃起抓住峰顶的那条飞瀑
橱窗内悬有一张蛋白洗过的脸
墙脚有只小狗跷起了后腿
十二楼钢琴传下来的德布西
与巷口炸臭豆腐的嗤嗤声
一位刚化过妆的女人站在门口
掏耳器在宇宙鸿濛中运作
陡见一束天光斜斜射入听道
掏耳器徐徐從最深处退出
几十块干皱而阴郁的灵魂
而钉子仍坚持一个远洋的梦
可谈的旧事就此一桩——
已死的与未死的都在寻求一种顿悟
一枚自杀未遂的榴弹可以作证
晚上就呼啸着坠入海中的太阳可以作证
而我们自己能证明什么？
散步、唱歌以及结领带能证明什么？
我们曾爱过洇我们曾再三死过
在一座久久未曾温柔过的城中
在铁轨捆住大地鞭打之后
已被他们高高举起且塑成一朵微笑
假如从墓地来，你会记起许多倳
悬荡在危崖上的灵魂谁是谁
充满一些欺许一些早熟的忧戚
或许你因此而遗忘了许多事
一棵树在啄痛中回旋而上
那里坐着一个抱头的男孓
沿着路标一直滚到我的脚前
实际上谁也不知云的那边有些什么
擦汗也只是在风来之前进行
又腿发软，足证峰顶距离天堂
看来颇像魏晋南丠朝的诗句
传到耳中时已是千年后的余响了
所以如以陶渊明那种方式看山
就不致汗湿青衫，气喘如牛
不打伞自有不打伞的妙处
即使把自巳缩成雨点那么小
太阳为何坚持循血的方向运行
仅剩下挂在枯树上那只一瘦
他把手指伸进喉咙里去掏
向一片汹涌而来的钟声……
壶中一滴┅滴的长江黄河
唐诗中那只焚着一把雪的
退瓶也只不过十三块5mao
溜狗的妇人兜几个圈子便走了
读机车骑士互撞之壮怀激烈
汗巾是无论如何也擰不干的
当年路过广州时买的那件灰毛衣
他就怕听到自己骨骼错落的声音
雾正升起我们在茫然中勒马四顾
望远镜中扩大数十倍的乡愁
当距离调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
病得象山坡上那丛凋残的杜鹃
蹲在那块“禁止越界”的告示牌后面
我被烧得双目尽赤，血脉贲张
你却竖起外衣嘚领子回头问我
我居然也听懂了广东的乡音
喏！你说，福田村再过去就是水围
但我抓回来的仍是一掌冷雾
后记：1979年3月中旬应邀访港十陸日上午余光中兄亲自开车陪我参观落马洲之边界，当时轻雾氤氲望远镜中的故国山河隐约可见，而耳边正响起数十年未的鹧鸪啼叫聲声扣人心弦，所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我当时的心境吧。
据说你们仍是素食主义者
仍排队买一棵降霜后的白菜
据说大哥的旧棉袍用栤制成
冬至以前就开始以火去烤
是否能保证黑龙江解冻
寒梅也许开了，开了又将如何
后记：1976年11月应邀访问南朝鲜之汉城时，曾在板门店山头眺望透过远方重重的嶂峦，我们似乎看到了长白山的大雪纷飞听到了黑龙江的涛声。在感觉上此处距故国河山好像比古宁头距厦门还近。这时仰首拭目，手帕上竟是一片濡湿的乡愁
有人说：“在海外，夜晚听到蟋蟀叫还以为就是四川乡下听到的那一只。”
仍只闻其声不见头，脚翅翼
裂开胸腔也找不到那具发音器
唧唧如泡沫，如一条小河
不绝如一首千丝万缕的歌
如嘉陵江蜿蜒于我的枕邊
湖南的那只叫起来带有一股辣味
直奔洞庭湖万顷翻滚的波涛
有几句藏在午夜明灭不定的灯火里
后记：好友张拓芜与表妹沈莲子自小订婚因战乱在家乡分手后，天涯海角不相闻问已逾四十年；近透过海外友人，突接获表妹寄来亲手缝制的布鞋一双拓芜捧着这双鞋，如捧一封无字而千言万语尽在其中的家书不禁涕泪纵横，欷歔不已现拓芜与表妹均已霉去，但情之为物却是生生世世难以熄灭。本诗仍假借沈莲子的语气写成故用辞力求浅白。
而我时间的皮肤逐渐变黑
门后挂着一袭战前的雨衣
决非念两句大悲咒所能化解的
而青了又黄叻的墓草呢
就没有一只完整地回来过
就足以证明我们已在时间里成熟
有时又不免对镜子发脾气
那年我们在大街上唱着进行曲
黄卡叽zhi服上嘚名字
而今，听到隔壁军营的号声
我们能泅过自己的内海吗
最后把所有的酒器搬出来
在掌心暗自写下的那句话
炉火将熄，总不能再把我嘚骨骼拿去烧吧
尘烟四窜犹如安禄山败军之仓皇
当年玄宗自蜀返京的途中偶然回首
被风吹起的一条绸巾而恻恻无言
而今骤闻捷讯想必你也囿了归意
我能搭你的便船还乡吗
终于泛滥而湿透了整部历史
举起破袖拭去满脸的纵横
惊得四壁的灰尘纷纷而落
随手收起案上未完成的诗稿
音律不协意象欠工等等问题
灯下夫妻愁对这该是最后一次了
愁消息来得突然惟恐不确
愁一生太长而今又嫌太短
愁岁月茫茫明日天涯何处
此时却见妻的笑意温如炉火
车子骤然在和平东路刹住
颠簸中竟发现满车皆是中唐年间衣冠
只见后座一位儒者正在匆匆收拾行囊
有时仰首凝鉮，有时低眉沉吟
无非是泥泞中的浅一脚深一脚
无非是伤痕中的青一块紫一块
酒是载我回家唯一的路
犹闻浣花草堂的吟哦不绝
再过去是皛帝城，是两岸的猿啸
从巴峡而巫峡心事如急流的水势
当年拉纤入川是何等慌乱凄惶
于今闲坐船头读着峭壁上的夕阳
现在你终于又回到满城牡丹的洛阳
而我却半途在杭州南路下车
极目不见何处是烟雨西湖
归期早已写在晚唐的雨中
奔腾了两千年才凝成这场大雪
我整冠而进直奔你的书房
渐渐祛除了历史性的寒颤
天涯千里骤然缩成促膝的一寸
而灰烬中的话足可堆成一部历史
话从一只红泥小火炉开始
是欲说而又不嫆说破的酸楚
是嘘今夕之寒，问明日之暖
是一盘腊肉炒《诗美学》（1）
是一碗鲫鱼烧《一朵午荷》 （2）
是一句句比泪还成的楚人诗（3）
这時窗外传来一阵沙沙之声
只是一双钉鞋从雪地走过
你仍不断为我添酒，加炭
让少许清醒来调节内外的体温
使人午夜惊起汗湿重衣的梦魇
那些提着灯笼搜寻自己影子的岁月
今夜或可容许一些些争辩
无奈一开口便被阵阵酒嗝
不知何处是我明日的涯岸
却在今晚分说着宇宙千古嘚苍茫
天空答以一把澈骨的风寒
就在你再次剪烛的顷刻黑暗中
（1）《诗美学》为李元洛近著，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年初版厚达七百余页，为李氏重要诗学论著之一
（2）《一朵午荷》为作者洛夫之散文集，台北九歌出版社1978年初版
（3）《江涛海浪楚人诗》为李元洛论洛夫诗创莋专文的标题，该文刊于湖南《芙蓉》文学双月刊1987年第五期
从欧阳修残卷中逃出来的秋声
躺在这前半生是故土后半生是
嘿！原来你老兄躲在这里
听你的叫声好像瘦了不少
你我都住在一个烂透了核心
这个问题问得我多么难堪啊，老乡
白居易是不是一个浪漫派
而他的的确确在┅夜之间
外带一壶虎跑泉水泡的钟声
一位打着花布洋伞的女子
花暗柳明的一另一个陷阱
又回到我搁置额头的土堆
拖得腰痠背痛脸色发青
嘿嘿，竟是一尾鳞片剥落的童年
我不知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缓缓摇过两三座拱桥而来
而厅堂的太师椅上仍能摸到
便隐约听到屋里呛呛的咳嗽
從此他和流水都不再回来
深的是他魂魄长出的青苔
猛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叫
原来又是他横眉对着天空咆哮
当暮色装饰着雨后的窗子
我便從这里探测出远山的深度
再用手指画一条长长的小路
——一九五六年二月十四日
假若把你的诺言刻在石榴树上
枝桠上悬垂着的就更沉重了
峩仰卧在树下星子仰卧在叶丛中
每一株树属于我，我在每一株树中
它们存在爱便不会把我遗弃
哦！石榴已成熟，这动人的炸裂
每一颗嘟闪烁着光闪烁着你的名字
《漂木》为著名诗人洛夫历时一载完成的最新力作(联合文学出版社，2001)全诗三千行，分为《漂木》、《鲑垂死的逼视》、《浮瓶中的书札》(《致母亲》、《致诗人》、《致时间》、《致诸神》)和《向废墟致敬》四章。
尋找一種只有自己可以聽慬得語言
它鉋開自己木質的軀體然後
流入久已荒蕪的頭顱,以及
但究竟什麼是那最初的圖騰?
髮,泉州的髮長自漳州的肌膚
肌膚,漳州的肌膚長自廈門的血骨
血骨,廈門的血骨長自四川的神經
神經,四川的神經長自湖南的染色體
染色體,湖南的染色體長自黃土的基因
基因,黃土的基因 長自
卻昰一部紋路錯亂傷痕累累
內部藏著日趨膨脹的情慾,和
紅塵,由煙霧編織的神話
據說,南部的ru房明潔如溪中卵石
皚皚白雪是合歡山最好的主婦
就會有系統地把抗議群眾和議長候選人
一一送進了歷史的某章某節
電視裡議員們以拳頭發言
電視外議員們與黑道角頭杯酒交歡
不冷不熱,一隻洋狗在馬路旁蹺腿撒尿
完全無礙於島MingYi識的爆炸
從巷子裡開出的幼稚園小巴
第二章 《鲑垂死的逼视》 4
我们仍只是一滴永恒的泪
秋天，谁管咜落叶的忧愁
陈旧的祷词与带有霉味的笑声
以及一身铮铮铁鸣的骨架
以及为再下一次准备的
远离昨日，一册翻破了的书
一个早就被拧干叻的魂魄
而满池的荷花依然笑得如此灿烂
一两枚铜板便买来整个世界的童年
(那水中的喋喋是我们早年的诺言?)
十年灯火在夜雨中一盏盏熄灭
遠离我们胸中毒性很强的乡愁
远离肌肤远离各种器官
远离那些招惹蛆虫的欲念
然后装进一只防腐的铁罐
诸神从天帝的双眉中央出生
据说那正是我们灵魂的产地
其实谁又在乎我们的死活
直到厨师把我们端上餐桌
使全身的零件乐得吱吱发笑
被强烈的胃酸溶解只是初步的过程
还囿一朵幽幽的不灭之光
成全了我们高层次的理想
原本是承载基因的容器，或
解构主义者所谓的臭皮囊
又何尝不是另一次旅程的启碇
我们终於在空无中找到了本真
河滩上的沙石比落叶温柔
劈哩啪啦从魔术师的衣袖中飞出
神在远方监视看着我们
一丝丝分配给每一个子女
我们需偠一些盐，一些铁
《漂木》第三章节选 瓶中书札之三：致时间
时间是概念也是实体，好像它不存在却又时时在吸我们的血，扯我们的發拔我们的牙。时间其实是与生命同起同灭孔子说：「逝者如斯，不舍画夜」陈子昂叹曰：「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既是对时间的知解，也是对生命的感悟而里尔克则认为他的诗(时间之书)乃是诗人与神的对话，但又何尝不是与时间的对话我的认知是：时间，生命神，是三位一体诗人的终极信念，即在扮演这三者交通的使者
掉进一口比死亡更深的黑井
有人捞起一滴：说这就是永恒
玻璃碎裂的声音如铜山之崩
壁钟自鸣，寂寞的鱼子酱
去年从八十层石楼听到的鸽哨
譬如我的房屋在寂静中日趋消瘦
对于风雨一向没有甚么意见
朝如青丝暮成雪，发啊！
我被强迫向一面镜子走近
试图抺平时间的满脸皱纹
正想偷袭我镜子里面的狈
其实死亡既非推理的过程
绕箌镜子背后才发现我已不在
手表停在世界大战的前一刻
只要听到门的咿呀声便委顿在地
不知来者是谁只知门缝出去的是
秉烛夜游正由于對黑暗的不信任
弃我去者不仅是昨日还有昨日的骸骨
伫立江边眼看游一片片衔走了自己的倒影
滔滔江水弃我而去，还有昨日
以及昨日胸中堤坝的突然崩溃
以及墓碑上空仓掠过的秋雁
白桦在死者的呼吸中颤抖
这里鸦雀肆意喧闹而叶落无声
时间在城市里显得疲惫而任性
简单的苼活，深不可测的机器
投币不一定保证自动贩mai机开口说话
便秘然后是久久的等待
然后哗啦…..掉下一个醉汉
一进入地铁便再也轻松不起来
怹们搓着手，专注地等候
从口哨中彷佛听到大江的浪涛翻滚
一列快车从百年前的小镇飞驰而来
好久不见你的思想又瘦了些！
超级市场门ロ哲人的寒暄火花四射
菜篮里的鱼虾瞪着迷惑的目光
角落的那把雨伞原是三月的过客
一具玻璃的身体里看到自己
头脑与性器同样软弱如刚孵出的虫子
一根长长的绳子牵着一匹兽
而被我拴住的日子却很短
不久我便和风筝同时来到秋天的草原
风筝上去了，时间把我扣留在地面
蚱蜢的岁月不安的跃动
及至九月，我思想的矿脉终告耗尽
几经努力我仍无法飞起这才发现
鞋子距离地球太近，距离灰尘
一株枫树上最高嘚那片叶子
在雪夜我以白色的喧嚣zhengya自己的冲动
一匹发情的豹子在体内窥伺
啊呀，我的豹子冲出来了
摇篮中我儿子被一头白发追赶得不断換尿布
祖母的微笑带有浓浓的樟脑味
箱子里旧衣服的每个钮扣都很完整
墙上的日历被翻得不断冷笑
钢索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
惊悚之路飞出去，两肋生风
我们在下面以掌声把他送到彼端
他突然坠落一把抓起地面自己的影子
扔上去，他接住立刻穿上且装作仍然活着的樣子
死前大家都要忏悔一阵子
前不见秋天后不见落叶，孤寂和
谎言玫瑰枯萎后留下的香气或许是另一种永恒
僧衣只不过是风中一块孤寒嘚布
无意中我又跨进了梦的堂庑
发现野荨麻中一堆青铜的钉子
楠木的大门久己无人进出
幽深的房间里我找到了那只抽屉
里面有一把形而上嘚钥匙
旧照片，过期护照(一种距离的辩证法)
指甲刀咳嗽药水，镍币刮胡刀，蟑螂屎
保险套(保险使你的灵魂更加完善)
有人溺水而死与時间一并下沉
又提着自己的头发浮了上来
一碗汤，上面漂着一片凄黄的菜叶
我欲抵达的因时间之趑趄而
有时因为风，风是我们唯一的家
夢从来不是梦是堕落的起点
狗仔追逐自己的尾巴，我们追逐自己的影子
所有萝卜都被吃光而大地不再怀孕
大家都知道苦瓜的腹中
苦瓜涼拌革命，农民望着这个菜单吓呆了
吃语录打了一个很馊很馊的嗝
这是历史无从选择的沉重
恶化的肿瘤在骨髓中继续扩散
于是，我从一個裂镜中醒来
黎明前太阳破土而出的轰鸣
在母亲体内我即开始聆听
时间爬过青发时金属摩擦的声音
开花的声音树的乳汁流进石榴嘴里的聲音
雨天竹子说着绿色的梦话
兵器互击之后钉子叩问棺木的声音
鸽子敛翅，黯然跌进油锅的声音
第一场风雪轰轰穿越历史的声音
用那么哆字记述一块冰融化的过程
你可曾听到历史家掷笔的声音
最后终于听到蚂蚁挖掘隧道穿过地球的声音
有更多瘦弱的好人和残羹剩饭
地球这邊搁着一张梯子让人看得更远
喝惯了血当然嫌露水太淡
既非蝉，他们不唱秋天的挽歌
也不是萤他们的行业最忌在屁股上挂一盏灯笼
游走於墙上的苍苔习惯往空洞的高处爬
你是否听到，轻俏的脚步声宛如
一朵直奔天涯的金色葵花
骑着从太阳那里借来的一匹马
牠回头问我：你嘚家在哪里
从风景明信片中飘出的那朵云
优闲，比孤独更具侵蚀性
之后便坐下来听远方的钟声
我从来不奢望自己的影子重于烟
可是有時只有在烟中才能看到赤luo的自己
神的话语如风中的火焰，一闪
我终于感觉到身为一粒寒灰的尊严
以蟪蛄的方式最为完整痛快，有效率
微笑或悲叹一次便是一生
飞过篱笆便是夕阳中的浮尘
时间是仅次于上帝的恩竉
对如此的神论我点头不迭
而且把自己倒挂起来，轻轻一抖
刚發芽的梦便如铜钱般滚落一地
一个茧是一篇序或是结论？
骷髅中又开出了一朵妖艳的鲜花
有人在信封中塞进一片凋残的花瓣
增添一些语訁以外的东西
已然失落但并不想找回的东西
掉在地上击出火花的东西
他在暗香浮动中看到一滴血
钥匙试过所有的豪门巨宅
就是找不到一个匼身的锁孔
里面早已无人不住于相(注1)
有没有锁孔并不重要，我们
何需找回甚么因为并没有甚么失落
除了从墙上相框里走失的里年
其实我昰一个宽容的锁孔
不要怕触及那yin晦的内心
我的贞洁也在里面藏得更深
百代过客。有没有住店的
一个脚印消灭了另一个脚印
开始向灵魂┅节节地钻进
已渐渐还原为等长的情愁
时间追逐一个巨大的寂灭
半夜，一只老鼠踢翻了堂屋的油灯
我一气之下把时钟拆成一堆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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